马车在一座府邸面前停下来。

孔讷随着朱标下车,他抬头,却看见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孔府二字。

他神情恍惚,太子朱标没有将他带往皇宫,却是先来到京城孔府?

“前代衍圣公就在府中休息,宫里每天都会派太医过来为他看病,本宫知道孔公子乃是孝敬之人,所以先将你带到这里来!”

孔讷惶恐:“草民本应入宫面圣,再回来看爷爷!”

“百善孝为先,你明日进宫也一样!”

朱标笑道:“本宫就不陪你进去了,孔公子,明日宫里再见!”

孔讷闻言,赶紧拜谢。

目送朱标的马车远去,孔讷还有些神不守舍,太子出城迎接他,只是为了将他送到孔府来?

这其中的深意,远不是一个十岁孩子能猜透的。

但他不可避免,对朱家的太子产生一丝好感。

“这位太子有明君之风,只是这朱家天下,也不知道能不能最终能不能坐稳。父亲和爷爷还心心念念王保保和李思齐他们能南下,但真的可以吗?”

孔讷想起父亲在临行前对自己的交代,还有提起应天一事之时的屈辱。

朱家那位皇帝,在孔讷心中就是一位魔王的化身,让人恐惧。

“少爷,咱们进去吧!”

老仆人在身边提醒孔讷,孔讷点头:

“多谢福叔!”

主仆二人转身,进入孔府。

孔府中人早就得了朱标的嘱咐,过来恭敬行礼:

“见过孔公子!”

一个类似管家的人过来,将主仆二人迎进去。

孔讷环顾四周,洪武皇帝给孔家赏赐的府邸,还是很用心的。

不论是仆人还是丫鬟,皇帝都按最高的规格配备。

但这些东西,却也是孔家苦痛的来源。

“我爷爷呢?”

孔讷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孔克坚,下人回答:

“夫子在花园晒太阳!”

“晒太阳,这个时候?”

孔讷抬头望天,他进入应天府的时间很早,此时天刚蒙蒙亮,哪里来的太阳?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任由下人带路,前往后花园。

不多时,他就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影。

“爷爷!”

孔讷见到孔克坚的瞬间,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下来。

也就一个月没见,孔克坚起码瘦了一圈,虽然衣冠精致,但整个人却缓缓呼呼,痴痴傻傻。

他呆望着花园中的荷花池,嘴角却是流下一些口水,身边的婢女赶紧拿出毛巾,为他擦去。

孔克坚这种情况,任谁都觉得他疯了。

孔讷一路连本带爬,扑倒跪在孔克坚身前,哇哇大哭。

“爷爷,言伯不孝,言伯来看你了……”

孔克坚的身体微不可查的震动一下,眼角也泛起泪光。

他口中喃喃自语:

“言伯是谁?言伯你为什么不笑?要多笑,笑多好,哈哈哈……”

孔克坚疯狂大笑,笑中带泪,状若疯狂。

“夫子!”

“夫子!”

眼见孔克坚又要陷入癫狂,其他人似乎早有经验,赶紧扑过来想要扶住他。

孔讷死死抱住孔克坚,大声喊:

“爷爷,我是言伯,我是言伯……”

他贴在孔克坚耳边说:“爷爷不让爹说,但爹都跟言伯说了……”

“隔墙有耳!”

孔克坚的声音,也微不可查,传入孔讷耳中。

只有亲眼见证爷爷的现状,孔讷才明白孔家如今的处境。

装疯卖傻的孔克坚,深宫中那位皇帝每一份关心,都是他用无形的丝线为孔克坚编织的牢笼。

当孔克坚决定装疯卖傻开始,他已经被死死锁在一座特殊的监狱之中。

周围的人,都是皇帝的耳目。

孔克坚为了保全孔家,还有保全自己,他只能在装疯卖傻这件事上继续坚持下去。

没有人跟他说话,他也不敢跟任何人**真心。

这种环境,让孔讷想起佛门十八地狱中,有一种地狱名曰孤独。

这座孔府,就是大明皇帝为孔克坚建造的孤独地狱。

“言伯,你一定要笑!哈哈哈!”

孔克坚死死抓住孔讷的肩膀,疯狂摇动他的孙子,但说完这句话,似乎有某种坚持得到放松,他整个人直接昏迷,倒在地上。

“爷爷!”

孔府瞬间陷入手忙脚乱之中。

“太医,去太医局请太医!”

孔府的下人奔走,大声呼喊。

孔讷跪在孔克坚面前,神情恍惚,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跟他无关。

与爷爷的初见,让他明白如今的孔家面对那位皇帝,究竟有多难。

……

这一切,都和清心观的张异无关。

没有人打扰的日子,他依然每天练着太极拳,然后去炼丹房鼓捣他的东西。

最近有了银子,张异决定找人完成他厕所的最后一步,装一个水塔,正想让邓仲修去寻找工匠的时候,邓仲修通报,黄木来了。

“黄家哥哥!有些日子不见你了!”

作为在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朋友,朱标的到来张异还是很开心的。

“你最近又跑哪去做生意了,生意可曾顺利?”

“托你吉言,还算顺利,你给的那个做铅笔的方子,我们把东西做出来了!”

朱标从袖口中,拿出一捆铅笔。

张异接过来一看,还真行呀。

若是论压缩笔芯和粘贴外边的木皮,在大明的工艺下制作的铅笔自然和后世不能比,但就算差点,朱标找工匠做的也比张异自己鼓捣的好上不少。

他很庆幸将这个方子卖给黄家老爷,这玩意在他手里根本无法量产。

“我用了一阵,发现挺好用,就是也有自己的缺点!不过用在一些特殊的地方,确实比毛笔便利!

爹已经找到了一些销路,等日后回本了,给你分红!”

“谢谢黄大哥!”

张异笑嘻嘻:“那我再给你一个卷笔刀的设计图吧,这玩意不难做出来,比刀削方便!”

张异拿出一把刀,给朱标带来的铅笔削出笔芯,然后随手在纸张上画画。

验证过这铅笔质量很好后,张异很不客气地将东西收了。

朱标见张异只是寥寥几笔,却随手勾勒出了一个人的轮廓,他想起那天他为张正常画的画,十分好奇:

“你这手素描,足以开宗立派了,能从未来学习技能,这真是的好本事!对了,你这画画技巧能学吗?”

“大哥想学?”

如果朱标想学,张异自然肯教,反正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朱标点头,又摇头:

“我倒是很有兴趣,但怕自己没时间……

只是你这画法很有用,我在想如果官府的人学了弟弟的本事,至少通缉令上的通缉犯,也不至于认不出来!”

他说得有趣,张异倒是很认同。

虽然国画也有比较写实的工笔画,但国画走的路子确实不是“画的像”这条路。

官府中画通缉犯画师水平也一般,所以导致了许多官府的通缉文书,除非那些通缉犯长得很有特色,不然很难根据画像认出人来。

“若是大哥要学也就罢了,让我去教别人,我却是懒得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朱标看似心事重重。

不过他却没有想好如何开口,请张异指点迷津。

就在二人聊得正好的时候,朱标的侍卫突然跑进来,在朱标耳中说了一句话。

“常家小姐来了!”

朱标闻言悚然,常家妹妹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要是她跟自己撞见了,他的身份不是曝光了?

“师弟,常小姐来了……”

朱标有些慌乱的时候,邓仲修也跑进来通报。

张异跳起来,脸色大变:

“常家姐姐怎么来了,坏了坏了……”

朱标:???

张异怎么表现得比他自己还慌。

“咱们道观没有后门,大哥,你找个地方躲一躲!”

张异拉着朱标就走,还四处张望寻找藏身处。

娘的,可不能让常氏发现朱标呀,谁知道这个舔狗遇见女生能说出什么轻薄的话语来?

网易惊扰了未来的太子妃,无论是黄家还是他张异都吃不了兜着走。

朱标:……

这个张家弟弟,真贴心!

“你在厕所待着,回头我把常家姐姐引到屋子里,你就赶紧给我离开!

别想着跟你心上人说话,你不配!”

为了防止朱标发痴,张异言语警告朱标,然后将他塞入他刚刚盖好的厕所里。

刚将门关上,常家姑娘带着婢女从外边走进来。

此时,朱标的仆从们已经不知所踪。

院子里只有张异和邓仲修大眼瞪小眼。

“张家弟弟,这是姐姐新学的点心,你要不要试试?”

张异马上露出独属于小孩子的纯真的笑容,欢快的跑过去。

“有新点心吗,谢谢姐姐!”

他跑过去,一把接过常家姑娘的食盒,然后打开。

果然里边的点心又多了许多种类,张异拿起一个吃下去,露出夸张的表情:

“太好吃了!

鲁迅说过: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

以后姐姐跟太子完婚,太子不幸福死了?”

张异故意大声说话,刺激某位躲在厕所里的臭舔狗。

也不怪他残忍,只是他不想某人泥足深陷,通过这种方式提醒他。

“鲁迅是哪位先贤?

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常家姑娘被张异夸张的言语搞得满脸羞红,不过她却细想张异的话。

那位鲁迅先生说的好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