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中那位皇帝,张异多少还是了解的。

从王保保的舔狗到将他妹妹送到清心观,皇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位皇帝是标准的亲疏有别的人,让他认可的亲人,他会护犊子。

但对于其他人,只要逆了他,翻脸无情对于朱元璋而言,绝对不是难事。

观音奴从进入清心观开始,名声就毁了。

如果再加上一个逃走未成的罪名,她的结局肯定会非常凄惨。

虽然自己将她送往北方,也是为了算计王保保。

但终归,眼不见为净。

“能走就好!”

张异淡淡道,然后对周通说:

“那就麻烦周大人了,不过你且等一下,我先将这份情报抄好……”

周通闻言点头,去了隔壁。

张异坐在桌子上,将罗老写的藏文密信,重新抄了一遍,他正准备结束自己手中的工作,突然心血**,在上边加了一段文字!

写好之后,张异将纸条收好,然后去隔壁。

锦衣卫安排好的马车,将他送回清心观。

“你回来了?”

观音奴不在道观这边,张异前往药园子,正好看到她和孟瑶二人正在研究什么?

见到张异,她抬头,浅浅一笑。

明媚的笑容,十分动人。

“越来越茶了……”

张异暗自吐,绿茶这种生物,只要你能做到论迹不论心,相处起来还是十分舒服的。

“你们在研究什么?”

张异随口一问,孟瑶不疑有他,大声说:

“小地主哥哥,王家姐姐正跟我学习做蛋糕!”

“蛋糕?”

张异很早之前,就将这小点心的制作方法教给孟瑶,这早就是独属于清心观的招牌小点心,徐家丫头也爱吃。

“怎么好好的想学这个?”

张异不是很理解,观音奴意味深长:

“以后孟瑶嫁人了,我吃不上怎么办?

还不如跟她学一学!”

张异若有所思,孟瑶嫁不嫁人不是关键,恐怕这位小姐姐,已经开始为离别做准备。

数月相处,终归只是过客。

张异无声点头,道:

“也是,对了,陈掌柜的帖子已经送过来了,你确定的话,那日我们一起出去!”

“好!”

观音奴看似云淡风轻,语气中却带着淡淡的颤音。

“七天后,秦王大婚!

只可惜,新娘不是你……”

“你……”

这家伙有事没事喜欢刺激自己一下,观音奴横眉怒目。

见绿草共鸣,乃是人生乐事。

张异在观音奴的嗔怒中,主动退场。

他回到道观,老陌来告诉他,周通找他。

张异看了老陌一眼,把老陌看得莫名其妙。

“真人,您说的,我们已经验证过了,罗老安排郡主离开的路线,好像还真是往南走……”

“一路向南!”

张异微微笑。

自己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

“真人您真是未卜先知,按照常规的想法,他们要逃回漠北,怎么也要往北方走,就算要绕开搜索,但反向总归没错……

可是他们一路往南,去哪呢?”

“大概是,大明唯一没有关掉的市舶司那边吧……”

“走海运?”

“嗯!当初罗老告诉我,郡主回去的路,不需要经过太多的关卡,我就隐约猜到了!

只是他们具体怎么走,我不知晓!

这是你们该去验证的问题,朝廷重启海运,准备开辟一条去北方的粮道!

许多渠道,直接启动的就是前朝的关系,这里应该有大量的人潜伏着!

所以这就是罗老能有把握将郡主送回去的原因……”

张异提醒,周通恍然大悟。

自从三年前皇帝去过北平府考察之后,确实重启了海运这条粮道。

哪怕经历皇帝被刺杀,哪怕玄武军初期应对海盗很难。

但这件事,被当成重要的国策推行下去。

而海运这条路,本就是蒙古人往北方输送财富的路。

当年执行这项政策的人,很多人都是地方士绅。

比如张士诚……

老朱动用海运,不过短短三年。

在新的官僚体系培养起来之前,大量动用以前那些人是正常的。

可是无论是周通还是他背后的人,都没有想过,这些人竟然通过大明的粮道,将观音奴运回北方……

这……

实在太过天方夜谭。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是不是,你们自己把握!

不过如果贫道猜对了,这么长的链条,你们锦衣卫安插几个人进去不难吧?”

张异提点之后,周通似乎领悟过来。

“您真是大明的福星,我这就将情况汇报上去……”

……

“从广东走……好……好手段……

原来我大明一路南下,有这么多心怀前朝的遗老遗少……”

周通的效率很快,他第一时间将情况汇报给毛骧,毛骧进宫汇报。

老朱看着锦衣卫呈上来的密奏,怒从心起。

粮道,粮道!

这条本来已经荒废了的运粮道,是他朱元璋重新建立的,她的本意是整合南方的资源,为迁都北方做准备。

好呀!

合着自己迁都的事八字都没一撇,这粮道倒是先成为资敌的工具?

“从南方出海,然后混入运粮船中……

这条路虽然同样充满风险,但确实也是一条可行之道!

父皇,您准备怎么办?”

朱标闻言,询问皇帝。

“走,让她走?

不走,怎么能帮朕蹚出一条血路……”

朱元璋的杀意,在御书房中,盘旋不散。

皇帝是动了真怒,老朱虽然对大明朝内,有许多心怀前朝的遗老遗少并不惊奇。

洪武三年的那次科举,已经说明了那些南方士子的居心。

但皇帝本来并不打算造下太多的杀戮,因为他相信,人心会变!

大明只要站稳跟脚,那些人就算再有不满,也会消弭在岁月之中。

可是,他们冒险,也要将一个女流送走!

而且是一条龙,从应天到岭南,一路护送!

这链条,已经完善到让朕朱元璋都感觉到恐怖的程度。

“又要流血了……”

朱标叹了一口气,朱元璋也许会放观音奴回去,可是她留下来的痕迹,一路上,所有走在这条路上的人,都会成为她回归路上的尸骨。

皇帝的屠刀,已经明晃晃地,出现在许多人的头上。

“多亏了张异,若非如此,朕还不知道原来粮道上有那么多问题?”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

海运粮道之所以出现这么多问题,主要还是大明的人才库太过匮乏,大明也太过年轻了。

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完善这些渠道,终归还是要依靠前朝的力量。

“也罢,就当是那位郡主,替朕排查了……

尔等按照张异的做法去做,路上那么多渠道,不可能没有一个渠道是拿不下的!

找到能收服的渠道,安排咱们的人,送郡主回家……”

……

“要走了呀!”

清心观,观音奴回到房间,发现桌子上有一张纸条。

她拿起来一看,喜出望外。

罗老留给她的纸条,已经开门见山,告诉她一切已经安排好了!

回漠北,去与自己的亲人团聚。

她的亡命之路也即将开启。

罗老给她详细的讲述了在拍卖行,哪些人是自己人,有什么标志!

还有他们会在哪个地方,出现骚乱后,有谁来接应自己?

这些东西巨细无遗,由不得观音奴不信。

确定了,自己已经可以走之后,观音奴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容。

只是接下来的内容,让观音奴有些难受,笑容也随之在她脸上凝固住。

罗老安抚她一番,也点明了她这阵子受的委屈。

所以她决定,在拍卖行的时候,有机会,他们会刺死张异。

让张异死?

观音奴看到这些问题,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

那些人看到了自己曾经忍受的屈辱,也会用鲜血,为她回去洗刷污名。

“污名!被迫……?”

观音奴看着纸条,陷入久久的沉思之中。

……

“外边的锦衣卫,越来越少了……”

过去几日。

观音奴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以前的日子怎么过,她依然怎么过。

她努力向张异和孟瑶学习医术,厨艺!

然后一个人独自发呆。

孟瑶出入道观,一句无心之言。

也提醒观音奴,朱樉大婚的日子,已经是越来越近了。

而这些日子最明显的体现,就是看守清心观的锦衣卫,能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观音奴猜着,给她送信的人,大概也是锦衣卫中的人,因为她埋在墙角的信,再也送不出去了。

也许是与他交接的人,被抽调到别处。

倒是张异,除了某一日出去一趟,他回来后不再出门,老老实待在道观里。

除了炼丹,读书。

他并没有做其他动作。

观音奴依然如以前一般,与张异互动。

她必须保证,张异在朱樉在朱樉大婚那天,带她走。

只是随着时间临近,观音奴心里的兴奋,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似乎是莫名的怅然若失。

夜,

张异正在书房中,给远在龙虎山的道士们回信。

自从来到应天之后,龙虎山的上研究依然如火如荼。

但失去了他这个导师的指点,许多专业问题,道士们在研究的时候答不上。

以张宇初起头,大家伙会将问题汇总,寄信给张异。

张异将这些问题一一作答之后,在委托朝天宫的邓仲修转交。

“人手还是太少了!

只靠山上那些人,科技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继续往上点……

且我回到京城,也该在京城做个研究的地方了!

可京城天子脚下,我研究的东西,很容易被误会是造反杀头的……

除非,得到皇帝的特许……”

张异想到了朱樉,进而想到了深宫中的皇帝。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要杀头,也早杀了吧?”

他正胡思乱想着,有人敲门。

观音奴端着点心,走进来。

“蛋糕,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

“你何必麻烦,孟瑶她自己会做!”

“不一样,只是想亲手给你做一次点心……”

张异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虽然知道观音奴讨好自己是为了离开,但他心情依然愉悦。

难怪后世,茶道盛行。

不是兄弟傻,实在是这套直击男人软肋。

张异吃了一口,观音奴却是学得很用心,基本上除了蛋糕胚火候差了一些,其他都中规中矩。

“好吃!”

“你喜欢的话,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

观音奴见张异夸奖自己,喜上眉梢。

“还有,以后吗……”

张异低声,喃喃自语。

观音奴似乎听到,也似乎没听到。

书房里,一时间沉默。

她起身,说:

“我今日想把我以前输的,都赢回来……”

“摔跤?”

张异想了一下,无声点头。

二人十分默契,并没有提及其他。

趁着夜深人静,观音奴和张异换好衣装,彼此站在对面。

观音奴低下身子,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她就如第一次认识张异那晚,如一个母豹子一般,扑向张异。

张异反手,抓住她。

一个手别摔,要将观音奴摔倒地面上。

地面技,可是张异无往不利的技术,但是观音奴很明显,已经吃过他足够的亏,学聪明了。

她卸力,反手,将张异给摔倒。

然后,压下去。

“还是地面技呀!”

张异翻身,将观音奴压在身下,他用这招已经赢了观音奴无数次,只是观音奴也跟着他学了格雷西柔术,很快破解。

二人你来我往,在地上翻滚起来。

张异感慨于观音奴今晚的凶猛。

这女人,是因为要离别了,想要铆足劲头赢自己一次吗?

他似乎感觉到,观音奴有一股气,没有发泄出来,那自己要不要放水好了?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他也将观音奴压制下去。

“啊!”

张异突然惨叫起来:

“你这娘们,摔跤还用咬的?”

张异大声抗议,这是犯规。

但观音奴已经将他压在身下,得意洋洋。

“我认输!”

张异见她笑容灿烂,终归还是心软了。

观音奴知道他的实力,见他摆烂人书面,她脸上的喜悦顿时变成复杂的神色。

“输了,那你就是我的俘虏了!”

她认真说道,张异无所谓,从下边俯视这位郡主大人,他的瞳孔,突然放大。

“你又咬人……”

观音奴在张异的抗议中,直起身子。

她嘴唇有血,张异的嘴唇上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