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珂听到那声音,登时笑起来。
应天府,在朱元璋的高压之下,整个吏治确实偏向于清明,只是人性皇帝也压不住。
那些高官的子弟,也不是每个人都懂得低调做人。
他给陈满使了个眼色,让陈满去处理这件事,陈珂摇摇晃晃,转身离开现场。
不多时,一群人气势汹汹而来。
为首的一个公子,怒气冲天。
陈满冷笑,却故意做出跋扈的神情,拦在这群人面前。
“你们是谁,里边是我老爷的贵客……”
他话音未落,为首的人已经一巴掌拍过来。
“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给你脸了?
打……”
外边的动静,惊动了里边的张异,他本在等着陈珂上厕所回来,却没想到麻烦先来了。
他真要去开门,突然门被踢开。
张异看着一群人冲进来,为首的公子死死盯着张异,说都没说,直接指着他:
“打!”
张异的脸色登时黑了,这突如其来的场面,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他本能伸手,就要去套家伙,但想起自己的身份,却是停住。
无论是道士的身份,还是孔家仆人的身份,好像都不适合在这曝光。
面对冲过来的仆人,他准备选择退避。
“打死他们,本公子给你们担着!”
那位公子一把抓过陪着张异的头牌,满脸狞笑。
仆人们得了公子的吩咐,朝着张异就围过去。
张异退缩到墙角,却是准备反抗了。
他不用自己的功夫,却也拿起一张凳子,让人靠近不得。
张异的脚步虚浮,只能靠在墙边。
那公子看着仆人们笨手笨脚,还不过瘾,他抓起手中的烛台,朝着张异丢过去。
张异一凳子抡起,将烛台砸回去。
那烛台刚好落在公子身上,火星子点燃了他。
公子乱跳,一直在一边看戏的陈满似乎看到了什么机会,他呵呵一笑,靠近……
那公子突然,倒地不起。
登时,雅间寂静无声。
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那些仆从愣了了会,正要说话,此时突然,陈满暴起。
张异本来要过去查看对方的情况,却被陈满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因为陈满,开始杀人了!
陈满的动作干净利索,直接将那几个仆人杀干净。
小院里的姑娘,早就吓得尖起来,陈满一言不合,全部杀了。
张异只觉得浑身发冷,正要询问,此事陈珂“恰好”回来,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回事?”
“张兄弟杀了李大人家的公子,我看事情败露,所以……”
陈珂闻言,脸色大变。
“掌柜的,这事挽回不得了,回头……”
陈满请教陈珂,陈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旋即他抓住张异,说:
“你跟我走!”
“你留下来善后!”
陈珂回头对陈满说了一句,便是拉着失魂落魄的张异走了。
张异被人熟练地带上马车,消失在夜幕中!
不多时,他回头看到远处有火光,眼神登时冷下来。
这场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张异隐约感觉不对劲,他再看陈珂的时候,发现这位掌柜也十分陌生。
陈珂也在观察张异,张异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极了蒙圈了!
他心中暗笑,这个套,算是落在他身上了。
既然如此,这小子以后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陈珂带张异出来的小院子,在城外。
此事天色已经暗下来,自然不能再进城,车子融入月色,很快带着张异来到一个庄园处。
他将张异安排进去之后,立刻让人给张异沐浴更衣,将衣服都换下来丢掉。
等做好这一切,张异浑浑噩噩出来。
陈珂才朝着他行礼:
“都怪我,害了张家弟弟!”
张异似乎回过神,怔怔地看着陈珂。
只见这老头痛心疾首,说道:
“要不是我将你带到那个地方去,又非要给你找什么姑娘!
现在倒好了,将你折进去了,老夫经营了多年的基业也有可能受牵连!
你杀了的人,可是兵马司李大人的儿子,这未来的几天,可要出大事了……”
张异歪着头:“我杀人了?”
“嗯!”
陈珂按着张异的肩膀说:
“咱们今天做的事,肯定不能泄露分毫,要不那可是杀头的买卖,孔家都护不住你!
你且安心在这里住着,等明天风头过去看看情况!
实在不行,老夫安排你出逃……”
张异脸上看不出喜怒,似乎安静下来。
等过了一会,他站起来,朝着陈珂拜下:
“陈掌柜,多谢了!”
“老夫知道你睡不着,但还是先休息吧,一个官家的孩子们,要处理起来很麻烦!
不过你放心,陈满有经验……”
陈珂在一番洗脑之后,让人将张异送回房间。
他望着张异离去的背影,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经历过这场剧变,再聪明的孩子,也该失了魂。
他叹息一声,然后转身就走。
此事的陈珂,再无人前和气生财的样子,多了几分戾气。
他出了门,刚好见到陈满回来。
“处理干净了?”
“已经处理干净了……”
陈满满不在乎,擦去身上的血迹。
“掌柜的的,他……?”
陈满看了院子里,问了一句。
陈珂呵呵笑:
“咱们的小朋友一时间还没接受现实,不过既然进了这里,他就跑不出去……”
……
“原来,老子被算计了!”
院子内,张异用被子将自己包住,瑟瑟发抖。
如果从外人看来,这大概就是一个被吓住的孩子。
只是躲在被子里的张异,脑子却飞速转动起来。
他和陈珂从认识,到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回绕。
张异终于确定一件事,他被算计了……
从他踏入那个雅致的小院开始,就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陈满的身手,压根就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伙计。
这些人,是比老陌还要危险的亡命徒。
可是,这些亡命徒为什么会看上自己?
张异百思不得其解,他确定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所以陈珂设一个仙人跳的局,只是为了陷害一个孔福的前仆人?
张异深吸一口气,这不合理。
“我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些人?”
张异想着这件事,突然冷冷笑起来。
不管对方为什么算计自己,那一定是有有所求才对。
而用对付一个孔家仆人的手段,去对付一个龙虎山的真人,那陈珂想得太美了。
他侧耳倾听,确定没有人监听之后,才从角落将自己刚才趁着别人不注意藏起来的家伙收回来。
“我身上穿的衣服都如此合身,还说不是算计我……”
张异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差不多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
他冷笑,然后开门,走出去。
陈珂和陈满没谁,而是小心翼翼守在外边。
远处。
似乎隐约听到有人声鼎沸的声音。
也许已经有人发现了其中的异常,在开始追查。
哪怕信得过陈满的手段,陈珂也有些紧张。
张异推开门出来,陈珂给他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张异不置可否,只是悠然坐下来,脸色难看。
等到声音逐渐散去,陈珂才送礼一口气。
“小兄弟,睡不着吧?来,喝口酒压压惊!”
“不用了,陈掌柜,再喝一次你的酒,你又准备将小的往哪里卖?”
张异一句话,让陈珂的手停在半空中,久久没动静。
“你们故意设局害我!”
张异满脸愤怒之色,指着陈珂:
“你压根不是什么正经的商人,他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伙计!
你们好呀,我前脚被你们请过去,后脚就就出了事故……
陈胖子,你害我……”
陈珂见张异歇斯底里,突然呵呵笑起来。
这小家伙看出一些端倪,他并不意外。
张异他也算是从小看大的,这小子自有一股聪明伶俐的劲。
陈珂一直觉得,他的出身,可惜了他的本事。
“我要走了,我要告发那你……”
张异骂骂咧咧地,就要往外走。
他将一个聪明,但冲动的少年心性表现得淋漓尽致,陈满望向陈珂,陈珂却摇摇头。
眼见张异走向大门,他开口:
“张兄弟,你误会了!
先不说你怀疑老夫的事情成不成立,你觉得你这样走出去,能活着回去吗?”
张异的脚步停下来,咬牙启齿:
“你们害我,我要告诉少爷,孔家能保护我……”
陈珂笑了:
“孔少爷也是我老陈尊重的人,可你家少爷的情况你难道不知道?
他能从京城活着回去,已经算是至圣先师保护,他能保住你什么?
确实,你今日走出去,老夫和陈满也会跟着你一起死。
但这有什么意义?
我们帮你解决了麻烦,就表示我们带着善意!
你不是天真的以为,以你自己的地位,你能求一个真相?
不,你不过是孔家一个奴仆而已,哪怕就是我们真的陷害你,人家也不会在意真相1
人家只会在意,他的儿子因为你死了,你要偿命,就对了……”
张异脸上露出绝望之色,他似乎明白陈珂说的才是真正的道理。
“这个世界,是讲出身的……
就如老夫,老夫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可是能怎么样?
除了赚点钱,对谁不是点头哈腰。
老夫连你家少爷都要迎奉,你是觉得我真的认为他很厉害?
我求的是孔家的身份……
而你……你的出身,连我都不如!
你怎么又自信,你能活下去?”
张异的身体在颤抖,陈珂和陈满看着他的背影,十分满意。
哪怕聪明又能如何,终究是个孩子罢了。
“其实老夫有时候一直觉得,这贼老天很不公平,就如你自己吧!
你要是生在孔家,孔讷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可是,你是吗……”
陈珂站起来,走过去,拍了拍张异的肩膀。
张异沉默下来。
陈珂这番话,倒是有几分真诚的意思,看来他很欣赏自己。
或者说,他借助劝说自己,也在诉说自己的不得志。
“究竟是不是你们在害我?”
张异低下头,声音细若蚊丝。
陈珂和陈满对视一笑,他回答: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我们确实有些事情要你帮忙,只是我们并没有策划今天的事!
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当知道在京城搞出这种动静,只是为了拉拢你,小兄弟,你觉得你配吗?”
话说半真。
陈珂明白如果全然否定,张异一定不会相信。
可是把最严重的指控否定掉,去可以取信他。
他并不在意张异后来会不会揭穿她,只要上了他的贼船,他自然会有很多方法去将彼此利益绑定。
那时候想要下船,只是天方夜谭。
“老夫只是想夺带你做点事,用利益**你……
今日带你去涨涨世面,只是想给你尝尝女人的滋味!
相信我,应天的女人,可比你家定亲的媳妇有滋味多了……”
陈珂故意说起少年人面红耳赤的内容,他感觉到,张异的敌意又少了一些。
再聪明,终归也是个孩子!
陈珂摸着张异的头道:
“咱们合作了这么多次,我老陈的信誉你还是不知道?
今晚的事,确实是个意外,就算我们处理起来也很麻烦,你今日先安稳睡一觉,等明日我确定安全之后,再送你离开!
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我询问!”
“好!”
张异的语气已经有些认命的样子,然后看都不看陈珂转身就走。
他走到自己的房间那里,将门关上。
表现得十分乖巧。
“掌柜的,你说服他了?”
陈满很奇怪吗,陈珂为什么不给张异洗脑,而是放他回去休息。
“这孩子有点像我,他不会甘心的!
既然他能重新回到京城,他就是想做点事!
只是他很快会明白,没有出身,他什么都做不成……”
陈珂说着说着,有些意兴阑珊。
陈满明白掌柜的意思,他们两个人何尝不是想要挣脱命运的木偶,但最终还是要老老实实重操旧业。
张异是他们的木偶,陈珂何尝不是别人的木偶。
陈满此时,有点相信陈珂对张异确实有共情。
“这是想拉贫道上贼船呀!”
房间里,张异自然是没睡觉。
听完陈珂的表演,他也觉得这家伙不简单。
要不是自己并非孔家奴仆,说不定他真被陈珂那套洗脑了。
这是张异再一次认识陈掌柜,他呵呵一笑。
现在的他,反而可以安心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