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异猝不及防,差点将口中的点心给吐出来。

徐达好好地问他这件事作甚?

难道还要给自己做媒不成?

他放下点心,老实回答:

“算,也不算!”

“什么叫算也不算?”

徐达迷糊了,还有这种说法。

“如果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角度来看,小道其实并未定亲,但在三年前的一件案子中,小道又算私定终身……”

张异将当年那场公案说给徐达听,徐达隐约听自己的妻子说过。

“孟瑶,贫道一直是当妹妹养,可当年为了一个堵住别人口舌的名分,在衙门贫道改了口!

可是此时,并没有落实下来,

一来贫道是想不能随意给孟瑶妹妹定了终生大事,若她成年之后,另有所属,贫道归她自由。

若是愿意跟着贫道,贫道也并不反对!”

张异对孟瑶的定位很清楚,他老实说出。

其实他这种想法,纯粹是现代人的三观作祟。

他也知道,可是他改不了。

张正常也因为他的三观训斥过他,而三年前如果没有那场刺杀,他大概也会跟孟瑶把婚事给定下来。

只是一切都耽搁了,他对于这件事上心的程度也淡下来。

如今徐达问起,他自然是老实说。

“也就是说,没定!”

徐达松了一口气,心中却盘算起来。

张异问:

“魏国公问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虽然已经有所倾向,但徐达并不打算过早将这件事定下来,首先吧,是不是要问过丫头?

“对了,过阵子我要奉陛下之命巡边,恐怕此去,又是几年不能归家!

其他的我并不担心,可是真人说的孩子……”

徐达想起谢氏肚子里的男孩,不免担心起来:

“还望真人帮忙照看一下那个孩子,您说他有夭折之相,我夫人听着夜不能寐,茶饭不思……

若是未来生下孩儿,她怕不是更加操心!

这孩儿出生之后,还望真人多关心一下……”

张异闻言赶紧点头,说:

“自是如此!”

他自知道徐添福夭折,可是夭折也要看是什么情况夭折?

如常茂的弟弟一样落水死了,叫夭折。

而如果得了什么小儿传染病,也是夭折。

在这个时代,能活下来是十分不容易的事,后世的孩子成活率高,也是卫生条件和疫苗到位了的功劳。

张异在这件事上实在不敢打包票,可也理解徐达的苦心:

“所谓时也命也,如果能帮一把,贫道一定帮忙!”

见张异答应下来,徐达又道:

“我那闺女喜欢修道,也让我这个当爹的头疼不已,她与你关系不错,你觉得她如何?”

“徐妹妹冰雪聪明,知书达理,乃是心有理想之人!

徐叔叔倒是不用担心她的前程!”

有张异这句话,徐达也放心下来。

他知皇帝有赐婚的想法,自不必去降低身份跟张异说些什么?

“此次回来,能认识你,是我这个当叔叔的运气,来,要不咱们再喝一些?

我在军营的时候,可是滴酒不沾,如今可要好好畅饮……”

张异脸顿时黑了,喝早酒?

这可是要了他的命呀,他可没忘记,自己才是个13岁的刚长毛的孩子。

“徐叔叔,今早酒先不喝了,贫道三年不曾回京,就想要拜访一下故友!”

“那是,我疏忽了!”

张异都说到这放上面,徐达自然不能留他。

“那我让人送你回去!”

张异点头,他昨天坐了徐府的车回来,回去自然也是要坐车回去。

徐达吩咐好仆人,他告辞离去。

出门路上,他遇见了徐家姐弟。

“张家哥哥!”

“张异!”

两人和张异打招呼,徐允恭问:

“张家哥哥,你不留在家里陪我多玩一会?”

张异道:

“下次吧,我三年不曾回来,昨天回来也没见到孟家婶婶和孟瑶妹妹,我准备去找她们拜个年!”

此时还未过元宵,说拜年也说得过去。

徐家丫头闻言道:

“那好,我们陪你一起去吧,也有阵子没见过小孟芸了……”

人生不如意……

李氏终究也没给老孟留下一个男丁,不过此时孟家的人也死的差不多了,倒是没人跳出来跟她们抢家产。

张异从孟瑶给自己来信中,知道她妈妈生了一个小妹妹?

“对呀,我还给小孟芸做了一些小玩具!”

张异这些年在龙虎山别的没干,小手工做了不少……

他让徐家姐弟跟他上车,先回道观去拿玩具。

路上,徐家丫头心头的羞怯尚未褪去,并没有和张异主动聊天。

张异倒是没事,他和徐允恭聊得非常开心。

三年的生疏,抵不过张异幽默的话术,徐允恭很快就和张异玩在一起。

回到清心观,张异也懒得进去见观音奴那张臭脸,他让老陌将他的行李拿过来,找出要送给孟家人的礼物,然后继续往老孟住过的村子去。

村子的人很少,尤其是少了孟家亲族之后,更少。

不过张异下车的时候,再看老孟的旧屋,却变大了。

想来是这些年孟瑶母女的经济条件变好了,所以……

当年李氏投在张异珍妮纺织机的生意,后边收益可是非常好。

珍妮纺织机的出货,后来都是黄家代理,李氏记账。

这织布机自然不能叫做珍妮纺织机,而是改名龙虎纺织机。

张异深知品牌的重要性,能给龙虎山打广告的事,他绝对不放过。

龙虎纺织机随着逐渐流传开来,龙虎山的名声也变大不少。

而作为这门生意的股东之一,李氏在其中的分红,最初的几年,每年都有大几千两,就算这几年仿品多了,也能有千两的分红。

三年前的一千两,能让孟家人不惜谋财害命。

而今天,李氏未必能看得上。

“孟瑶姐姐,我们来看你了!”

徐允恭在门外大喊,屋里边果然有了动静。

大门打开,一个张异看着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小姑娘,出现在眼前。

三年未见孟瑶长高了不少。

也许是因为生活水平变好,她的体态也变得圆润起来,不再是以前瘦巴巴的模样。

三年后的小孟瑶,比以前更好看了!

孟瑶因为视线角度的关系,第一时间没有见到张异。

她看着徐允恭,道:

“徐家少爷,您也来了,姐姐呢?”

小孟瑶四处张望,寻找徐家丫头的身影,但她的目光落张异身上,却顶格了。

张异微笑着,却不打招呼,只是看着自己曾经视若妹妹的小姑娘。

小孟瑶似乎不敢相信,然后揉了揉眼睛。

确定眼前人是张异之后,孟瑶哇的一声哭了。

一边哭,她一边跑过来,扑到张异怀里:

“小地主哥哥……”

孟瑶的表现,让张异哭笑不得。

不过也颇为欣慰,三年时间,尤其是孩子逐渐向少女成长的三年,人心最容易变幻。

可如今看来,当初那个自己疼爱的小妹妹,依然眷顾自己。

“多大的人来,还这样……”

张异溺爱地抚摸着孟瑶的头,孟瑶摇头:

“您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我们,我都跟娘亲说了,如果小地主哥哥再不来,我们要去龙虎山找你了……”

张异莞尔,道:

“你们没有路引,也去不得太远的地方,不过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回来,你担心什么?”

小孟瑶脸一红,从张异怀里逃出来:

“我昨天梦见,你在龙虎山成亲了……”

哦!

张异明白了点什么,他笑道:

“怎么可能,我们那边的彩礼可贵得很,我可娶不起本地人……”

“真的?”

孟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十分可爱。

“原来是小地主老爷!”

李氏听到动静,走出来,却见是张异,十分欣喜。

张异从她的称呼中,听到了一丝恭敬,也很欣慰。

穷人乍富,最容易得意忘形。

李氏终究是富家小姐出身,知分寸。

张异看李氏身边,还有个小小的女孩子抱着妈妈的腿,在观察张异。

张异乐了。

“李家婶婶,多年未见,小道回来了!”

他说完蹲下去,看着小姑娘:

“你是孟芸吧,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张异送给小孟芸的礼物,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球,玻璃球包裹着水,水里有雪人的景色。

这种独特的玩具,果然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

她看了母亲一眼,得到李氏的许可,才接过张异的礼物。

“小地主老爷,这玻璃球太贵重了!”

“没事,都是自己人!”

张异抱起小孟芸,朝着李氏笑笑。

李氏赶紧将众人迎入屋子。

屋子被李氏修缮过,但张异发现,里边的样子却没有做任何改变。

以前有多破,现在依然如此。

这种反差,让张异颇为惊讶。

“这些都是亡夫走前的布局,我们在这里生下孩子,养家糊口……

妾身并不希望,这里有所改变!”

李氏眼睛通红,张异若有所思,老孟对李氏好,李氏也回馈以老孟真心。

这人世间,也许真有真正的爱情。

“失礼了!”

李氏抹了一把眼泪,朝着张异行了一个礼。

“婶婶之情,老孟在天有灵,也会欣慰!

只是人总要向前看,也不用总是缅怀过往!”

“小地主老爷说的是,只是我一直心有愧疚,终究还是没有给孟家留个男丁……”

在张异看来,男女都一样,可他没有办法改变古人的三观,自不会没事找事,自讨没趣。

“这个没事,以后她们俩嫁人了,留个孩子姓孟就行!”

“除非找个上门女婿,不然哪有那么容易?”

此事也就随口一说,李氏被张异安慰之后,总算不是触景生情。

“婶婶如今的家底,要找个上门女婿不是容易?”

“以后随缘吧,我不想女儿委屈了。若是她们有心上人,何苦去棒打鸳鸯!”。

跟张异住久了,李氏的观念也和古人多少不一样。

“您看我,我给您倒茶去!”

李氏手忙脚乱的,却见孟瑶已经泡茶过来。

张异问:

“婶婶如今也不缺钱,何不找个仆人?”

李氏道:

“小地主老爷说笑了,我们本来就是仆人,哪有再去找仆人的道理?

虽然这些年托小地主老爷的副本,确实赚了一些钱,

可妾身并没有忘记本分!

老孟欠小地主老爷的,我们孤儿寡母用一生给您偿还!”

李氏的声音不大,但语气斩钉截铁。

张异愣了半晌,微微一笑。

他用心帮助李氏母子,终究是没帮错认。

虽然他并不需要谁的效忠。

张异正准备说话,被他抱在怀中的孟芸听多了小地主老爷几个字,似乎出发了她某种记忆。

她瓮声瓮气:

“地主老爷……是,姐夫……姐夫……”

一句姐夫,让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孟瑶闹了个大红脸,差点落荒而逃。

李氏也觉得孟芸说话有些唐突,正要发怒。

张异却捏着小孟芸的鼻子,毫不在意。

小孟芸被逗得咯咯笑,然后被张异狠狠亲了一口。

古人可不兴这样,不过张异的动作,却并不让人觉得轻浮。

多年不见,一行人坐下来,自然是闲话家常。

孟瑶拉着张异的手,给张异讲述这些年的变化。

她还不到情窦初开的年龄,对张异的亲密也仅仅是本能。

不过徐家丫头却莫名觉得,心头有些堵得慌。

张异也将自己回来的事情说给李氏她们听。

“那位郡主我们相处了两年,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之人,只是陛下将她安排到清心观,未免不妥。

希望锦衣卫通知陛下之后,可以让她早日离开!

那些锦衣卫公然在旁边……”

李氏是个妇道人家,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她心里其实也害怕。

只是孟瑶又有不同的看法:

“我倒是觉得锦衣卫在旁边挺好,咱们又没有做什么坏事,这些锦衣卫来了之后,周围的坏人少了很多……”

张异从孟瑶这句无心之言,看出了母女俩的难处。

纵然有国公府和龙虎山的名声压着,她们也不免受到宵小的侵扰。

“你们可是遇见了什么困难?”

“张家哥哥,有些官员坏死了,他们想要娘给他们做妾……

因为人家公然骚扰,为国公府也不好说什么?

可是从锦衣卫来了之后,这些人就跑的没影了……”

张异愕然,原来自己离开的几年,还有这种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