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徐家人来说,徐达就是他们的天,也是家里的顶梁柱。
沙场的局势,变幻万千。
断头山如果败了,也许徐达会死,也许不会死。
但他的声望,肯定会受到巨大的打击。
张异挽救了徐达,等于挽救了徐家一家人。
谢氏,徐妙云,这才明白为什么徐达坚持要请张异过来,摆下家宴。
一家人整整齐齐,朝着自己敬酒。
张异只好再给他倒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爽快!”
几杯酒下肚,徐达看张异越发顺眼,两个人推杯换盏,你一杯我一杯,倒是喝得开心。
张异的酒量一般,毕竟他的身体并不允许自己承受如此多的酒精。
但他有劝酒的技巧,倒是让徐达喝得比他多了许多。
酒过三巡,桌上的人早就散去。
谢氏亲自带着孩子,离开此地。
唯有徐家丫头,坐在一边伺候着。
“那么两个别喝了……”
“丫头,你别管,今天高兴……”
徐达说是高兴,可是却哭了出来,把徐家丫头和张异吓一跳。
堂堂大将军,说哭就哭。
“都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轻敌,我求那虚名,我大明的将士,何苦因我而死!
我徐达愧对皇帝的信任,也愧对将士们的信任……”
这一番借酒浇愁,却是哭得真心实意。
徐家丫头就要去劝说,张异却拉住她的手。
她身体僵住,俏脸通红。
“从心理学上来说,能让他发泄出来,这是好事……
让他哭!”
张异叹了一口气,所谓名将也是人。
史书不曾记载的背后,这些人不知道要背负着多大的压力。
他给徐达倒酒,徐达一杯一杯,就往口中倒下!
不多时,这位将军大人,终于躺在桌子上,昏睡不醒。
徐家丫头喊来仆人,将徐达架着回房休息去了,张异看看外边的月色,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这顿饭吃了很久,早就过了宵禁的时候。
徐家丫头道:
“我给你安排住处!”
诺大的徐府,留个客人不难。
徐家丫头亲自将张异送到房间,准备离去。
“你若不困,给我说说这三年大明发生了哪些事吧!”
张异提出挽留,徐家丫头想了一下,自是不会拒绝。
她想了一下,首先过滤掉当年那场轰动应天,却又被皇上压下去的刺杀。
徐家丫头脑子疯狂转动,筛选能说的给张异说。
张异静静地听着,也在分辨这些内容,哪些是和史书不同的。
这些都是因为蝴蝶效应产生的改变,是他必须注意的内容。
朱标和常氏结了婚,朱樉拒婚,连带着朱棡和朱棣的终生大事,也没有下文。
李善长还在朝堂中当着宰相,因为洪武四年他大病一场,却被大蒜素救了一命,所以能多干了两年……
大蒜素是他公开的秘方,如今虽然说不上谁都会,可至少也已经不是什么贵重的药物。
……
张异静静地听着一切的改变,这些变化,在他看来,有些是好的,有些是坏的。
但是,变化本身总归是好的。
虽然这世间没有不变的事物,可自己的出现,却成为了拨快时间线的那个人。
这种能一点一滴改变世界的感觉,是张异最好的醒酒药。
占着年轻,他身体里的酒精逐渐挥发,整个人也清醒起来。
徐家丫头与他,不知道聊了多久。
张异觉得自己酒醒得差不多了。
他回头望向徐妙云,这位本应该是徐皇后的姑娘,似乎真的逆天改命了。
自己明明给她指了路,她却不愿意走。
嗯,如果朱老四不要他的话,我……
张异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他赶紧摇头晃脑,自己的酒还是喝多了。
……
另一边,谢夫人正在给徐达脱鞋子,想要让自己的丈夫睡得安眠。
徐达突然坐直,吓了谢夫人一跳。
“老爷,你吓死我了……”
“张异呢?”
徐达不知道想起什么人直接酒醒了。
“他被安排在客房过夜,丫头带他去的……”
“丫头回来没?”
“刚才我让仆人去看,说是他们在院子里聊天!”
“人没走就好,差点耽误正事!”
徐达想起朱元璋的吩咐,已经顾不上醉酒。
他一个机灵,从**跳下来,直接把鞋子穿好,又出门了。
张异和徐家丫头正聊着,突然看到,徐达出现在院子里。
徐家丫头登时脸色通红:
“爹爹,我在和他讨论道法……”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徐达也懒得揭穿她,徐达走到张异面前,郑重其事:
“张真人,我有些私人问题,想请教您!”
私人问题?
张异转头看了徐家丫头一眼,对方已经跑远了……
她狼狈的模样,让张异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张真人,我还能有机会一雪前耻?”
张异看着不甘心的徐达,若有所思。
所谓一雪前耻,自是找到王保保,再击败他一次?
他回忆前世的记忆,似乎还真找不到这一段?
徐达洪武六年巡边,再次击溃元军,但他想要一雪前耻的王保保,似乎并没有遇上。
张异明白徐达的痛苦,这是他犯下的错误,但却很难弥补。
所谓人生不得意,十之八九。
大概就是如此。
“将军此去,有立功,但你所求之人,却未必与你有一战的机会!
且,老天爷给你留下的时间不多了……”
既然要做神棍,张异自然不会吝啬指点江山。
“是我命不久矣?”
徐达的声音颤抖,这货不是预言完他要死儿子,接下来还要死自己吧?
张异哑然一笑:
“叔叔你若是死了,谁给许夫人生那一子二女,你想到哪里去了?”
“是我迷糊了!”
徐达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苦笑道歉。
“等等,你是说,王保保命不久矣?”
“两年后,就是那位北元齐王的死期……
所以,叔叔你怕是没有机会了!”
洪武八年,王保保病逝!
正是所谓的天意弄人。
徐达听到这个预言,久久不能平息……
这就是朱元璋让他打听的消息,可惜答案出乎君臣二人的预料。
最大的对手,将死。
这对于大明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只是徐达心里空落落的,若没有岭北一败,他大概会很高兴吧……
张异打了一个哈欠,发现徐达整个人都傻在那边。
“贫道不胜酒意,先告辞了!”
酒醒,但困意还在。
张异和徐家丫头聊天的时候,还能勉强支撑。
徐达反应过来,赶紧说:
“多谢真人指路,这个消息,对我大明十分重要……”
张异摆摆手,进入屋子,呼呼大睡。
徐达想了一下,也回去睡了。
“明天一早叫醒我,我要马上入宫,”
他交代完,沉沉睡去。
……
第二日,三更天,徐达早早起来。
应天府的街道,都没有多少人。
只是许多官员,此时正开始起床,然后洗漱之后,去皇宫门口等待皇宫开门。
徐达早早出门,然后找到特殊的渠道,进入皇宫。
朱元璋此时已经起来,正准备上朝。
“这是张异说的?”
皇帝早就知道徐达昨天宴请张异,但锦衣卫却没有监听到他们对话的内容。
听闻王保保只剩下两年的寿命,皇帝的表情阴晴不定。
两年,眨眼就过去了。
那么,此人的价值还剩下多少?
朱元璋就算再想招揽王保保,此时心也淡下来了。
“可惜了,一代英雄,终归逃不过老天爷的算计!
也不知道你我这些人,什么时候被老天爷收走!”
老朱对自己的寿元,是心知肚明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感慨命运无常。
“既然王保保命不久矣,我大明倒是可以针对这件事,做些准备……”
老朱是个冷酷的帝王,他可以感慨王保保的死,却也会趁着北元虚弱,趁机给它一刀。
从未来攫取情报这件事,老朱已经尝过太多的甜头。
“你既然也知道了,应该明白该如何做?
洪武八年,也许我大明可以组织另外一次北伐……
洗你今日之耻辱!”
王保保的死,不管是病死还是其他原因,都不重要。
重要的死,他的死多少会给北元造成一定的混乱。
这种混乱的时机,如果大明没有抓住,自然会错失一个好机会。
可是如果用两年,不对,应该是一年多的时间准备,就算不能完成战略目标,至少也可以让北元重创一次。
徐达明白这件事的重要之处,他深吸一口气。
“臣,必定不会负了陛下所托!”
“好好陪陪家人吧,你回来一趟也不容易!”
朱元璋拍拍徐达的肩膀,都说商人轻别离,其实将军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阵子,你不用上朝了,一个月后,你回北方,为大明巡边……”
朱元璋给了徐达一个特许,徐达点头。
“张异,你觉得咋样?”
老朱突然话锋一转,问起另外一件事,徐达正准备认真回答,却见老朱表情玩味。
他才明白,皇帝问的是另一层意思。
他嘿嘿笑:
“这孩子我看着喜欢!”
张异的亲和力自不必说,只要不是天然立场对立,大多数人都能折服在圆滑的处事手段上。
偏偏他外表看着就是一个孩子,他的狡猾,被年龄成功掩盖。
“我看妙云那孩子,对他似乎非常认可,算了,就随了闺女的心意吧……
陛下,您要是没事,臣就回去了!
不瞒陛下,臣昨天喝得有点多,现在还没完全醒酒!”
朱元璋呵呵笑:
“知道了,你去吧!”
徐达连早朝都不上了,直接回家。
老朱目送徐达远去,脸上的笑容才收敛起来。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道思虑什么?
“父皇可是为王保保可惜?”
朱标刚才一直插不上话,此时才询问朱元璋,朱元璋那点心思他最了解。
王保保注定要成为朱元璋引以为憾的事。
“确实呀,天妒英才,这等浩劫,却终究逃不过老天爷的操弄!”
朱标想起自己可能会有的命运,也是点头。
“不过……”
老朱的声音逐渐变得冷酷起来:
“这未尝不是老天爷在眷顾我大明,大明要迁都,北方的局势必须稳住,最好的情况是,将北元的汉庭连根拔除!
如今已经是洪武六年了,距离朕给自己定下的十年之约,已经剩不下多少年……”
朱标点头,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已经是三年后。
这三年,大明这个国家机器,为了迁都早就动起来。
玄武军的发展,也是保证迁都北方粮道的顺利。
朱元璋给自己迁都定下三个大前提,一个是北方战局稳定,第二个是粮道安全和控制南方。
玄武军清了东海的岛屿之后,倭寇和海盗的行动在东海大受限制。
除了少数倭寇,从辽东一路沿海南下之外,其他的倭寇,大多数侵扰的方向,变成福建和广东。
去年的第二次北伐,也是皇帝为迁都做的努力。
只是北伐失利,蒙古的主力还在,如果王保保活着,他带着蒙古大军悬在北方,对于大明而言,也是不小的压力。
如果洪武八年的机会能利用上,大明迁都的另外一个条件,也满足了。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条件,彻底控制南方……
“如果王保保都要死了,那观音奴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朱标想起正被困在清心观的观音奴道。
“不是没有价值,她存在的价值,也许可以激怒某些人……”
“父皇,您这是要用张家弟弟做饵……”
朱标瞬间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老朱回答:
“放心,他的安全,朕会护个周全,不过名声嘛,朕就当欠他的……”
老朱冷漠中,带着一丝笑意。
关于观音奴的命运,也在谈笑间被定了下来。
失去了王保保的光环庇佑,又拒绝成为朱家的媳妇,朱元璋没有道理再给她任何庇护。
张异不知道,他已经被朱元璋给卖了。
他睡醒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在古代而言,这绝对是晚睡晚起。
“真人,您醒了?”
张异走出门,却见徐府居然还派了丫鬟等着自己,上来就给他更衣。
“老爷已经等您很久了!”
丫鬟换好衣服之后,说道。
徐达,他不上朝吗?还是已经上朝回来了。
张异脑海中上过一丝疑惑,却没有多想。
他在丫鬟的带领下,找到了正在吃早点的徐达。
“张真人,过来!”
徐达热情喊来张异,在落座之后,徐达突然问了一句:
“张真人,你可曾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