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大哥禁足了,说起来还和你有关!”

朱樉回答了张异的问题:“前阵子老四说漏嘴,把关于你和算学入科举的事情透露出去,引发哗变,所以皇兄就罚他禁足了!”

他说完,也觉得有趣,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张异:……

太子殿下糊涂呀!

他主导算学入科举这件事,老许已经帮他扛去了责任,只要老许不承认,纵然外人怀疑,这件事其实也没有个定论。

没有定论,他避避风头过阵子就没事了。

好家伙,现在把朱棣给禁足了,这不明摆跟人说,朱棣说得没错吗?

不过张异也没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笑笑:

“那四殿下一定特别难过!”

他跟几个殿下玩过,知道这出宫的机会可是朱棣一个人给求来的。

朝天宫虽然是另外一个囚笼,可毕竟还占着新鲜二字。

能呼吸到外边的空气,对于几个皇子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张异已经能够想象,朱棣在宫里哭鼻子的情景。

“这老四不讲义气,他在皇宫休息,我们还要出来操练!”

朱樉并不喜欢兵法,更不喜欢操练,不过皇帝下令,常遇春压着,他只能抱怨几句。

“对了!”

他对张异说:

“老四让我给你带句话,说这件事他是他疏忽了,让我代他赔罪!”

张异莞尔,这朱老四似乎并不难相处。

一个皇子愿意道歉,这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那还请殿下转告,就说此事贫道并不放在心上,让他不用介怀!”

“你们还不给我做功课去?”

常遇春的声音从房子里传出来,朱樉,朱棡和朱橚登时脸色大变。

他们跟着常遇春学习练兵术,内容和其他功臣子弟还不一样。

常遇春对他有更高的要求,自然也意味着更多的功课。

三人苦着脸,给张异道别。

张异挤眉弄眼,给他们做鬼脸。

“我帮你们收拾他……”

张异用很低的声音说,还不忘朝常遇春的房间看了一眼。

哈哈哈!

张异的社牛属性,让他进一步和几位皇子拉近距离。

朱樉他们怕常遇春,张异却不怕。

朱棡给张异竖起大拇指,然后几人欢快地跑去复习功课。

张异回头,给大哥说了几句话。

知道自己还能留在京城一阵子,张宇初也很开心。

几位皇子被困在一个叫做皇宫的地方,他何尝不是在龙虎山不得出?

“我去看看常将军!”

张异跟大哥聊完,朝着常遇春休息的房间去。

房间并没有关门,他走到门口,就见到常遇春正在默默诵念药王经。

他房子里,还有一个简易的药王太上的神坛,这是张正常亲自开光社坛的。

张异莞尔,从某种程度上说,常遇春确实怕老婆。

蓝氏与龙虎山有矛盾,所以只给他设置了一个佛龛。

这件事常遇春心里很不满,所以在朝天宫里,也多有抱怨。

不过抱怨归抱怨,他也没有在这件事上为难蓝氏。

而皇帝让他在朝天宫教导功臣子弟和皇子学习练兵术之后,在这个休息的小院,他特意让老张给他设置了药王太上的神坛。

只要有空,他就在这里诵念药王经,超度冤亲债主。

所谓冤情债主,不过是张异随口给常遇春找个支持他活下来的借口。

他发现宗教这种事,你若寄托,福祸难料,可如果只是当成工具,倒是非常好用。

反正在这个鬼神之说是主流的时代,张异这种无神论的道士,用起这个武器,是毫无敬畏,也十分趁手。

难怪自古以来,神棍都吃得开。

连数百年后的后世,邻国的元首,都还被神棍忽悠。

张异没有去打扰常遇春,他发现神坛附近,还有一卷手稿,他随手拿起来一看,惊喜连连。

自己忽悠常遇春写练兵术的事,不过是随手落子。

可是看了这份稿子,他觉得自己做对了。

如果让常遇春写类似孙子之类的兵法,他大概是很难写出什么名堂,可是练兵术。

确实,比《纪效新书》确实要好一些,其中关于大兵团作战和练兵的方法,是为华夏兵书开启了另一个方向。

张异不敢说这本兵书对大明一定有多大的作用,可是它依然是华夏的瑰宝。

“多亏了小真人!”

常遇春早就知道张异进来,不过他诵经没有结束,等做完自己的功课,他起身走到张异身边:

“若非小真人提点,常某写不出这本练兵书,哪怕我有心去写,也不知道从何入手!”

张异回答:

“将军谦虚了,能写出来,是因为将军肚子里有货,贫道不过是给将军指个方向罢了!

将军此书已成,可有名字?”

常遇春摇摇头:

“此书未成,还不曾命名!

若没有见过《纪效新书》,常某大概还会满意目前的内容,有《纪效新书》珠玉在前,常某拿出这份东西,太过聘用!

所以我准备多打磨几年,将内容补充完整。

如果未来我能再上沙场,也许可以多点感悟!

陛下让我来教导皇子和功臣子弟练兵术,对我而言本身也是一种复习的过程!

也许等这些孩子有所成,我的书也能梳理完成!

至少目前的版本,我并不满意!”

张异莞尔:

“那小道就等着常将军书成之日,为我华夏兵书再添一笔!”

“好说!”

常遇春有些惋惜:

“陛下北行,却不让老常我跟着去,有些可惜了,不然我倒是可以回想起许多东西!”

“常将军,不作死,就不会死!”

张异白了常遇春一眼。

二人闲聊一会,常遇春又和张异聊了一些练兵术的事。

张异练兵不行,忽悠还是可以的。

关于后世的一些军事训练的方式,作为一个伪军迷,能说的他都说了一些。

关于体能训练部分,常遇春表示认同。

时代是在进步的,不能说任何东西都是古不如今,可绝大部分的领域,后世都比前世先进,这点没毛病。

体能训练和战术训练也差不多……

它们也许不是最好的方案,但肯定是最平衡的方案。

张异并不是将军,他分不出谁好谁坏,但说给常遇春听,对方却能分辨、取舍……

“你这些法子倒是不错,明天我先拉那些小崽子出去拉练一番……”

老常说得兴奋,可是目前在校场休息的功臣子弟,大热天的,却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

皇帝远行,各种准备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几日后,中书省终于敲定方案,并且通知了各地州府,朱元璋即将过境的消息。

整个帝国,甚至大明的战线,都要为这次皇帝的出行做出改变。

徐达回守,那些刚刚归顺大明的州府的县令,知府……

都战战兢兢地等待皇帝到来。

终于,到了皇帝出行的日子。

百官护持,太子送行。

“朕这天下,就交给你了!”

朱元璋回头,对小小的朱标说道。

朱标低下头,道了一声:

“儿臣替父皇守着,等父皇回归!”

朱元璋又转向李善长,对他说:

“李先生,你是朕的宰相,也是太子的宰相,我不在朝中,太子就是朕的代表!

太子年幼,还望李先生多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个好君王!

拜托了!”

“陛下,您言重了!”

李善长大惊,显得诚惶诚恐:

“臣本来反对陛下北行,但陛下有陛下的道理。

如今陛下不在国都,臣自然要以太子马首是瞻,不提太子殿下的身份,就是他本人也是老臣看着长大的……”

老朱满意点头,他对李善长虽有一些争执,但从情感上来说,李善长也是他信任的人。

“好,那朕就可以北上!”

朱元璋上了车辇,车队开始动起来。

“恭送父皇!”

“恭送陛下!”

在太子朱标的带领下,百官跪伏,远送皇帝离开。

而另一边,清心观。

张异兄弟二人没有资格送行,只能远远朝着城门的方向,与父亲拜别。

“常叔叔入大都督府了!”张宇初说道:

“以后常将军的练兵,就不是天天了,改成三天一次……”

与皇帝离开几乎同时发生的一件事,就是朱元璋将常遇春封为大都督,正式掌管天下兵事。

朱元璋大概也希望,他离开的时候,南京依然有人坐镇军方。

有他坐镇,才是朱元璋放心离开的最大的保障。

张异点点头,老朱这样做,确实是万无一失。

虽然从一个医者的角度,他不认为常遇春现在上岗是个好主意,但他又不是皇帝,也决定不了任何事情。

朱元璋不在,这个城市似乎一下子缺少了主心骨。

总觉得城市少了点什么?

不过,这一切和他这个屁民无关。

老张和邓仲修都不在,朝天宫他觉得也没什么理由留下。

张宇初要修行,以天师嫡传的身份镇守朝天宫,张异跟老哥告别之后,就回清心观去了。

不过路上,他却是遇上了熟人。

“张异!”

孔讷认出张异的小驴车,赶紧叫住他。

“怎么了?

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这是要去哪?”

孔讷的脸色涨红,这小子说话就没有不怼人的,他深吸一口气道:

“赴宴。沈老爷的宴,你去不去?”

“沈万三?”

张异有日子没有见过那个老家伙了,他掀起震惊天下的杨宪案,张异也有耳闻。

今天是沈万三在设宴呀。

“陈珂念了你许久,我找个理由给你圆过去了!”

张异一想,陈珂这边的关系还是有维护一下的,跟老陌说了一声,让他跟着马车。

他麻利地换了脱去道袍,里边还穿着俗服。

孔讷:……

合着这小子是时时刻刻准备换装出去玩呀?

这正好,两人一起,朝着醉仙楼去。

到了地方,张异麻溜地下车,大喊:

“少爷,您请!”

孔讷给了他一个白眼,这货入戏真快。

主仆二人上楼,进入雅间。

陈珂见到张异,大喊:

“哟吼,稀客……

张小友,你最近架子可是比你家少爷都大,有日子没见你了!”

陈珂永远对谁都是客客气气,见到张异也没有拿架子。

张异想起孔讷的说辞,笑道:

“陈老爷,您就别逗我了,我可是大病初愈,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要不是少爷,恐怕您是再也见不到我了!”

“是你洪福齐天,既然好了,自是要庆祝庆祝……

来人,给张兄弟上……一杯开水……”

“哈哈哈!”

雅座里的人,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张异老脸一红,他喝开水的形象,算是深入人心了。

不过随着药王太上信仰的流行,喝开水作为药王太上的标志之一,加上朝廷的开水令,

这喝开水的习惯,已经逐渐流传开来。

一些官员和富户之家,也主动将水烧来喝。

小二给张异倒上凉白开,张异对沈万三说:

“上次见到长者,长者还愁眉苦脸,如今红光满面,想来灾劫已经过去!”

“托李相的福……托李相的福呀!”

沈万三显然已经喝了一些酒,面色潮红,说起这件事,他还有些得意……

李相,杨宪案背后是李善长推动的?

张异听到这个答案,感觉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沈兄,慎言!

你醉了!”

陈珂拍了拍沈万三,沈万三才觉得自己说多了。

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众人心知肚明。

……

被沈万三感谢的中书省左相,李善长。

此时正安坐书房。

他的眼前,是自己的心腹胡惟庸。

书房的门半掩,却刚好将二人和外边隔绝起来,又不会觉察不到别人靠近。

这是大明的高官们,长期和检校斗争下来,找到的应付监视的手段。

“皇上走了,太子监国,但咱们办事就容易了许多!

你若想处置那个孩子,最好就在最近办了,等皇帝回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李善长嘱咐胡惟庸,

朱元璋在和不在,对于这座城市的影响是巨大的。

只要他在,百官做事心头总是压着一座山,做事都畏畏缩缩。

可是他一走,所有人的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胡惟庸笑道:

“下官听传言,那孩子似乎跟刘基说过,只要陛下在,所有官员想要做事,都会想想陛下会不会因为一件小事,要了他的命!

如今陛下不在了,下官也该让那小子见识见识!

什么叫官字两张口!”

胡惟庸压抑了许久的仇恨,从眼睛中迸发出来。

只有在李善长面前,他才不会掩饰自己心头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