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行的拍卖官,是一位容颜十分好看的女子,对方衣着清凉,为这个时代所无。
当她款款走上来的时候,下边有不少客人引发一阵小小的**。
毕竟为这位姑娘砸钱的客人不少。
酒色财气。
色永远是能刺激别人最原始的需求之一,虽然这姑娘在张异看来不够专业,但这个世界哪有什么拍卖官专业?
找个能刺激消费的美人,就站在那里,已经能让这个时代的人觉得不同。
老朱是男人,但看到这种情景冷哼,他觉得伤风败俗。
见张异看得津津有味,他忍不住给张异一个脑瓜。
“叔叔作甚?”
张异捂着脑袋,回头看着老朱。
“这馊主意,也是你这个小色鬼想出来的?”
张异嘿嘿笑:
“那是,陈珂那胖子听劝,还原得还不错……”
“嘿你小子,你还以为我夸你?”
朱元璋怒视张异,一副你要是我儿子我打死你样子。
二人大眼瞪小眼,朱标觉得好笑。
他主动解围:
“爹,弟弟这么做应该有深意……”
“那是自然,拍卖行这生意,本质上就跟在画舫上两个喝醉的富商抢姑娘差不多,主打的就是一个冲动消费!
酒色财气,这是最能**人消费的东西!
那些富商老爷们不差钱,但想让他们掏钱,多少要激发起他们的争斗欲。
陈胖子这拍卖行的生意,成不成都看今天了!”
张异的解释老朱并不太满意,不过二人争论的功夫,第一件拍品已经出现了。
让朱元璋意外的是,他本来以为压轴的玻璃镜子,竟然在一开场就出现了一面。
这让不少为它而来的客人措手不及。
张异那四面镜子有大有小,其中这一面大概和送徐夫人的一样。
当它被展示的瞬间,拍卖行里的氛围瞬间被点燃。
陈珂将这面镜子放在第一位,主要也是担心这门他没见过的生意会冷场。
玻璃镜能保证一个底线,这是他的如意算盘。
只是他低估了这些客人对玻璃镜的热情,从底价一百两开始,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这镜子直接被抬价到老朱的心理估值,三百多两。
朱元璋停下了与张异的讨论,静静看着,等到四五百两的时候,价格缓缓停下。
这面镜子本身已经溢价,但这远远达不到张异的预期。
不过他并不着急,只见他不慌不忙,将价格抬到六百两,
并煞有介事地,用刚好能让人听到的声音说:
“爹,这镜子送给娘最好,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这可是皇后娘娘都没有的镜子……”
他这话仿佛点中了某些人的火,突然有人将价格提到七百两。
这时包厢中的某个客人出手,他喊话……
有不少江南道上的人认出对方的身份。
“周庄的沈家人?”
“咱们徽州没人了吗?”
“八百两……”
接下来的价格战,以一种老朱看不懂的方向开始发展。
这些商人们在认出对方之后,那个价格是蹭蹭暴增。
最后,在一番激烈的争夺下,张异这面镜子最终价格落到恐怖的两千两银子……
老朱沉默下来,玻璃镜在这个时代确实算是珍贵的器具,稀有的属性,倒不是说不能卖这么多。
可是那镜子只有巴掌不到的大小,这未免也太……
“刚才那句徽州府没人,也是你找的托?”
“是陈满,我认得出他的声音……”
朱元璋点点头,他大概明白这生意是怎么做下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出老朱预料,第一面玻璃镜炒热氛围之后,果然拍卖的每一件商品,多少都会出现意气之争的情况。
他对商业不算太了解,但为了支持张异,他自己也给陈珂贡献了一件拍品。
当自己的拍品,也拍出30%的溢价之后,朱元璋若有所思。
“这些商人买的不是物品,是面子……
意气之争,地域之争……
哪个人行走江湖,不有点恩怨在身!
不管是新仇旧恨,还是打出名气,还是单纯的炫富!
拍卖行给他们提供一个平台,这也是一种情绪价值!
当然,东西本身的价值要在,不然人家也不是傻子。
叔叔且看,我第二面镜子上来了!”
‘
第二面镜子,拍出三千两的价格,老朱有点不淡定了……
在它看来,这面镜子根本不值这个价。
买下那面镜子的,是一个浙东商人,他并没有坐在包厢里,老朱还能看到他喜笑颜开的模样。
“财不露白,不过三千两银子,对于这些商人而言并不算太多!
他们这些人,在海上可是赚到了当地主远远无法想象的钱财!
叔叔觉得这面镜子贵,但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此人将镜子送到李府或者常府……
那是不是就有了一个晋升的渠道?
或者,将这镜子转卖给某些洋人,这镜子其实还有得赚!
奢侈品这种东西,讲的不是性价比,而是一个人无我有,且能讲好其中的故事……
当然,想要卖上价,还要给买家提供足够的装逼的机会!
今天拿下拍品,一掷千金的客人,明天可都会名声大噪!
这些人,平时哪怕再有钱,但哪有机会让他们受到如此的重视?
东西够实用,有赚钱的空间,能装逼,加上意气之争的因素……
看来这次,小道是能给叔叔凑够一万两银子!”
商人们并不知道拍卖行有几面玻璃镜子,第一面和第二面卖出五千两银子!
第三面比第二面差不多,这次拍出两千八百两银子……
张异所得,已经涨到七千八百两银子。
朱元璋听他说着话,却沉默不语。
他知道南方的富户有钱,但真没想到,他们会如此有钱。
“富可敌国呀!”
朱标忍不住感慨,不独是张异的镜子,这些南方商人不但在玻璃镜子上竞争,
在其他拍品上,也处处有他们的争斗。
每每火气上来了,这价值都是几倍几倍的翻。
正如张异所言,这地方就是靠一个【气】字赚钱。
“那是自然……”张异接过朱标的话说:
“如果说农业是天下之根本,一个王朝想要富,那商业税才是大头!
天下的耕地迟早会耕完,没有土地的老百姓没有就业,那需要发达的工商业去吸收就业!
无论是从稳定天下还是从经济发展的角度,新朝休养生息,重农抑商是对的!
可休养生息之后,工商业不发展起来,这王朝大概率还是要穷的……
你们看南宋,虽然军事上挺软弱,但在经济上那是真的好!
靠的是什么,工商税!
所以……”
张异指着下边的商人说:
“沿海的商人,主要吃的就是海上贸易的红利,沈家也好,还是浙东那些商人也罢,其实大差不差!
就算是一些地主,多少也有入股海上的生意!
他们攫取大量的财富,还不用纳税!
这不有钱才怪!”
他说完,朝朱标做了一个鬼脸,朱标嘿嘿笑。
他知道这是张异提醒他们,他们黄家也是既得利益者。
为了把自己的身份给演像了,朱标确实也做过一些功课。
对于沿海的情况,他大概了解。
“如果朝廷海禁,只开放官方的贸易渠道,那朝廷的收入会不会好点?”
张异嘿嘿笑:
“黄家哥哥,如果皇帝海禁,海上贸易只有官方能做,你们吴地的商人就放弃海上贸易了?
大多数还是该走私的走私吧?
吴地其他地方还好,靠近浙东那个地方,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就是想发展农耕也做不过别人!
自古以来,那地方行商的人就多,终归还不是被环境给逼的!
这生意多数还是有人在做,而这个地方出来的官员,天然拥有抵制海禁的想法!
海禁这事吧,小道觉得从长远看肯定是不行的,休养生息的时候保护农耕可以!
但有些地方,也不能一下子让人没了活路!
像是福建那种地方,没了海生存都难……
反正要治天下,可不是咱们想象中那么容易。
商业可以打压,但我觉得与其去打压,不如想着怎么把税给收上来!
不是那种大劫富户的收税方法,那种方法只能是饮鸩止渴!
一个良性的商业环境可不容易完成,
这种事,就考验皇帝的执政能力了!”
张异其实对明朝能不能走到那一步也没信心,封建王朝本质上还是家天下。
朱元璋的性子,让他很难相信对方能把工商业做起来。
不过现在谈这个还早,他也就随口一说。
老朱一直没说话,他的眼睛一直在这家拍卖行里打转,那些炫富的商人们,他们的每个动作,都在刺激老朱神经。
这些人在他眼中,就是一只待宰的猪。
直到张异说饮鸩止渴,朱元璋眼中的杀意才逐渐消散。
他对富商的不待见比起官员只差一点,但也不会乱杀!
可如果那些人偷税漏税,可别怪老朱心狠,在老朱的心里,这些钱可都是国家的钱,也是他的钱!
大明的财政已经够难了……
只是张异说得也有道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打劫富户这种事,他一直在做,张士诚旧地盘区域,税收也一直很重!
但治天下可不容易,许多事也由不得皇帝任意妄为。
为了如何将朱家的天下延续下去,朱元璋觉得他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税收……嗯……”
他看了张异一眼,税收乃是朝廷的根本,关于税收的制定,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问张异。
一个税法的制定成不成功,差不多关系着整个王朝的国运。
老朱从北张异提起税的时候起,就一直想找机会把这件事落实。
不过此时并不是询问的最佳时机,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楚的事。
此时,外边的拍卖也逐渐走到尾声。
压轴的宝贝,当张异的最后一面镜子被拿出来的时候,所有人倒吸一口气。
如果说刚才那三面镜子还只能算小镜子的话,这面镜子比其他镜子大了三倍不止。
这面镜子的意义,不言而喻。
独一无二……
刚才对玻璃镜没有兴趣的富商,瞬间也有了兴致。
这镜子从出现开始,价格就从底价的一千两银子,瞬间爆到八千两。
周庄沈家,出手将镜子抬到一万两银子!
朱元璋以为这已经是最高了!
谁知道,那位跟沈家不对付的商人,又抬了一千两银子。
双方似乎杠上了,你一千两,我一千两,镜子两万两银子的时候,二人彼此之间的抬价才逐渐平息下来。
张异笑道:
“陈掌柜给我透露一个信息,这浙东的吴家,在海上跟沈家有些过节……
叔叔想必也有些耳闻,这两家人在一起,只要遇上必争之物,那肯定非常精彩!
小道这次是跟着他们赚了不少!”
镜子本来能卖一万两就是运气,最后却以两万三千两成交。
张异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将玻璃镜定位为奢侈品果然还是好的。
这个时代,能够制作出类比天然水晶更通透的玻璃技术,只有他有。
玻璃涂层的技术也只有他有。
只要能控制好数量,玻璃镜子就是个一本万利的赚钱买卖。
张异估摸着,就算有人想要仿制自己的技术,涂层好说,但制作玻璃本身,十年八年他们学不去!
等自己赚够了了物以稀为贵的红利,倒是可以将玻璃投产。
到时候将玻璃和瓷漆一样,变成能远销西方赚外快的东西。
可那时候的玻璃再珍贵,也没有如今的暴利。
说白了,用拍卖的形式卖出去的玻璃镜,价格远远高出价值的本身。
“七千八百两加两万三千两,合计是三万零八百两,不错!”
大明第一次拍卖会,在沈家和吴家的抬杠之下,基本算是圆满的结束。
自己赚了三万两银子,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
“陈掌柜给我优惠,提千分之五的提佣金,那就是一百五十四两银子,加上交税三十税一,大概就是不到一千二百两银子的税,也就是我净赚两万九千多两,这还不错……”
张异煞有介事的算账,朱元璋眼都红了,三万两银子呀,这可不是三万斤粮食。
他本来觉得张异靠几面镜子能筹到一万两银子就不错了,谁知道这家伙卖了三倍的价格。
这暴利,皇帝都想打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