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丫头虽然早慧,却不等于她早熟。

男女情爱这种事,并不存在于她幼小的心灵。

朱樉,朱棡、朱棣三位哥哥,无论是谁于现在的她来说,都只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

她和常氏不一样,她并不曾对这些人升起情感,更不用说去接受自己的命运。

她的看法很简单,如果非要跟常家姐姐一样去赌自己的命运的话,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斩断姻缘就好?

她不嫁人,一切都解决了。

如果自己的一生,注定要为一个人结婚生子,然后落下疾病,一命呜呼。

她为什么要选择别人告诉她已经注定的人生?

可是,如何才能让自己不嫁入天家呢?

徐家丫头想到这里有些泄气,嫁不嫁人从来不是自己能做主。

就算父亲再疼自己,这件事上他也绝对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拒绝父母的意思,那是不孝。

徐家丫头脑海中虽然有叛经离道的想法,却不曾想过要让父母伤心。

且,就算是父亲站在自己这边,她又如何能扛得住深宫中那位皇帝伯伯的命令?

天子赐婚,拒婚不但会给自己造成不信,同样也会影响到家里人。

除非,能让皇帝陛下一开始就看不上她……

徐家丫头暂时还没有头绪,徐府里边,管家走出来:

“小姐,你怎么在门口站着不进去,要是冻着多不好?”

“我娘呢?”

“夫人正在里边唉声叹气呢,您去瞧瞧她,

老奴看她心情不太好!”

徐妙云闻言,赶紧进府,她一路小跑,去寻找谢氏。

“娘,娘……”

谢氏在内院唉声叹气,却听见闺女在喊自己。

她见徐家丫头探出头,责备道:

“你说入宫,却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又贪玩跑出去了?”

徐家丫头赶紧说:

“娘,常家姐姐有心事,女儿陪着姐姐去了一次清心观!”

“清心观,是小真人的清心观?也对,小真人第一次露脸,就是破了常茂的杀人案子!

她有什么事吗?”

“倒是没大事,就是些女儿家的心事!”

徐家丫头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她上去,抓住谢氏的手:

“娘,听说您心情不好,怎么了?

您要是不开心,女儿给你说故事行不行?”

谢氏闻言,略感欣慰,她摸着徐家丫头的头,说:

“娘没事,只是心疼你爹!

这是前线送过来的家书,说你爹的病又犯了?”

“现在都秋冬时节了,爹爹怎么还严重了?”

徐家丫头闻言也是一惊,徐达的背疽也算是老毛病了,徐家人大致也知道他犯病的规律。

春夏的时候,他犯病的时候多些,秋冬相对而言会比较好一点。

可是这次犯病,却已经延绵日久,这实在是让人担心。

“前线战事正紧,听闻你爹正攻伐太原,此战对于我大明来说,乃是和蒙古彻底决定国运之战!

大概是因为太过劳累吧,所以他又……

娘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为老爷祈福了!

就是不知道娘送上去的药,能不能帮到你爹!

不行,明天娘想去寺院给你爹祈福去!”

徐家丫头闻言,安慰谢氏:

“娘,爹这封家书回来的时候,那批药物大概还不到爹爹手中!

嗯,爹拿到那些药,会好的!”

“希望吧……”

张异虽然救活孔克坚,落得一个小神医的名声。

可毕竟他没有除了孔克坚之外的第二个医治对象,对于他的医术,谢氏也是半信半疑。

徐家丫头的安慰,让谢氏升起一丝希望。

她走到家里的佛堂前,给菩萨上了一炷香。

徐家丫头看着佛堂,浑身剧震。

对于困扰心中的问题,她似乎有了眉目?

而此时,远在应天数百里之外!

山西,

大明的军队缓缓朝着太原前进。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熊熊的火焰。

他们望着太原城的方向,充满希望。

“将军说,打完太原城,我们就能将蒙古人彻底赶出中原了……”

“这战,终于要打完了!”

“那些蒙古鞑子,早就被咱们杀怕了,大概我大明的天军一到城下,他们就望风而逃!”

士兵们议论着,声音并不低。

但周围的主官却没有阻止他们的喧哗,而是任由大家讨论。

对于大明的前程,每个人都充满信心。

战,打得够久了。

也该告一段落了!

“原地扎营!”

一位上官策马而至,宣告军中的消息。

他刚好听到士兵们的议论,严肃喊道:

“有信心是好事,可诸位同僚莫要掉以轻心,只要扩廓帖木儿的主力还在,我们就要效应应付!

别忘了,我大明汤将军前阵子就败北过……”

“他们有扩廓帖木儿,我们也有徐达和常遇春两位将军!如今我大明两位军神合流,何惧蒙古鞑子?

您可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提起常遇春和徐达,士兵们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只是那位传令官的脸上,却露出犹豫之色。

他从中军出来,自然是知道这大军停下来,也和徐大将军有关。

中军,大将军徐达营帐之内。

传出争吵声:

“好你个徐达,你是不信任我老常是吧?

这王保保就交给我对付,你别强撑着……”

“老常,你这……军务可是耽搁不得……”

“你以为就你懂军务?你这情况,再不缓缓恐怕要酿成大祸!”

张正常此时就在营帐之内,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因为营帐内争吵的二人,正是大明军方的第一人和第二人,徐达常遇春。

徐达光着上身,露出自己的上身,一位军医正在他擦拭,涂抹。

但每一个动作,都让徐达的脸部肌肉抽搐不已。

但他还是强忍着痛,并没有叫出声。

在这军营之内,他身为三军统帅,由不得他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只是徐达背后的医生越看越心惊,他口中发出的叹息声,徐达不是听不见。

眼前的将军身材魁梧,容貌却有几分秀气。

此人自然是他的好伙伴,也是竞争对手的常遇春。

“我这背疽你又不是不知道,基本是药石无灵,就算停下来养着,也于事无补!

太原之战,关系着我大明的国运,此事不容有失!

遇春,我知道你武勇,可那扩廓帖木儿你也莫轻视他1

汤和虽然不如你,但他的实力你应该也明白!

王保保能拿下他,就能证明自己的实力!

我利用他胜汤和的傲慢,在他前往大都的时候强攻山西!

可以他的智商,肯定会回军保住太原,这场战争咱们打的就是时间差!”

常遇春回:

“你说的我如何不懂,可是我常遇春也跟你说了,就算我胜不了他,也能拖着他!

反而是你,你疼得连人都快没了,你这种状态如何指挥军队?

你怕老子失手,老子还怕你呢?”

徐达闻言,苦笑。

他回头问那位军医:“如何?”

“大将军,这背疽要是有皇上上次送的药就好了,翟少暂时能止住病情!

可这药用完了,我只能给你上以前用过的药,但是……”

军医并没有说下去,以前的药若是有用,徐达也不会痛到停下大军。

张正常和常遇春对视一眼,这皇帝还给徐达赐药?

“你也听到了,非我我不肯养病,而是养着也没用……”

徐达挣扎着就要起来,常遇春急得跳脚。

“对了!”

军医突然提醒徐达:“将军前阵子似乎收到过家里寄过来的药,将军不准备试试?”

徐达这才想起来,他前阵子确实遇着家人送来的东西。

只是大军奔袭,徐达也没空去接见家里人,他想了一下,让人将对方叫进来。

“见过国公!”

这送信之人一句话,换来徐达怒目而视,他赶紧改口:“见过将军大人,大人,夫人让我从京城给您送来治病的药,让我务必要交到大人手里。”

徐达不耐烦:“她一个妇道人家,去哪求的药?我这病宫里的御医都看不好,她不是又给我找什么偏方?”

家人被说得,尴尬不已。

也不怪徐达如此反应,谢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他也明白妻子是出于好心,大部分时间他都会领谢氏的情。

这些偏方,有好有坏,大抵是没什么作用。

若是平时徐达会领了谢氏的情,可今天他跟常遇春正因为要不要停下来争吵的时候,他心烦得很。

只是那位家人咬牙,没有走!

他说道:

“夫人特意吩咐我,说这是她从龙虎山嫡传的小道长那里弄到的神药,为了这个,她可舍了不少东西!

大人您看看吧?”

龙虎山?

张正常本来在一边吃瓜,瓜突然落在他头上,他有些猝不及防?

龙虎山有什么神药,他怎么不知道?

见徐达,常遇春,还有其他人都盯着他,老张讪笑。

“此药乃是龙虎山小道长张异用来救活前衍圣公孔克坚的神药,夫人以一金一瓶的价格买下,将军您可千万不要辜负夫人的好意!”

“让我看看!”

常遇春见徐达和老张都没反应,他觉得麻烦,直接从徐家人那里拿起那个箱子打开。

里边有许多小瓶子,排列整齐。

箱子内还有一封家书和一些古怪的工具。

工具上有纸,是说明书。

常遇春将家书和箱子交给徐达。

徐达拿过去,打开家书一看,恍然大悟。

他不由好奇看了张正常一眼,再目光落在箱子里的瓶子上。

军医打开瓶子,神色微变。

他却附在徐达耳边说:

“这好像就是陛下上次送来的药?”

徐达顿时,如遭雷击。

陛下送的药,夫人不是说那是从龙虎山张家子手中买到的吗?

难道……

徐达似乎想到了一些问题,惊骇莫名。

不过他给军医一个眼神,让他别声张。

张家那位次子,上次回京的时候老朱和老张隐约提过,不过陛下语气中的意思,却不曾说认识此人。

可是为什么陛下手中会有张家子的药,或者说张家子有陛下送的药?

徐达不动声色,问:

“张真人,此药可是龙虎山嫡传?”

张正常心里那个尴尬呀,他知道个鬼哟?

老张讪笑:“此药我倒是没有研究,也许是那臭小子自己从祖宗的医术里琢磨出来了……”

他的表现,落在徐达眼中,已经足以证实许多东西。

不过徐达压下心中的惊骇,对军医说:

“给我用药!”

“慢着,要不是这么用的……”

常遇春手里扬着说明书,道:

“这药可不是从口入,而是从……”

他憋着笑,对那个送药的家人说:

“你还不给你家主子上药?”

徐达有种不详的预感,谢氏在书信中也说了此药和其他药物服用的方式不同。

他站起来,从常遇春手中抢过说明书一看,大叫:

“不可能!”

大丈夫岂能受此屈辱?

他面子还要不要了!

“老徐呀,国事为重!事急从权,对不住了……”

“常遇春,你要做什么?”

“扒你裤子……”

“你敢,你这是以下犯上……”

大明军中权威最高的两个大将,扭打在一起。

最终还是以猛将闻名的常遇春更胜一筹,将徐达按下去。

接下来的画面太美,张正常走出营帐,他望着逐渐暗淡的天空,遥望南方。

“这小子什么也不肯给我说,到头来,丢人的还是贫道!”

老张嘴里看似抱怨,但其实脸上全是得意的笑容。

那个逆子,好像又给他造了一个惊喜,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背后的故事。

徐大元帅正在里边丢人,老张知道自己暂时不适合进去。

他转身,去了自己的营帐。

第二日,他起身找着去寻徐达。

却发现常遇春也在。

“老徐,怎么样?”

“好像,效果还不错,我压下了身上的痛疼,可以起身了!”

常遇春和徐达的对话声传入张正常的耳朵,他走进去。

徐达见了他,先行了一个礼。

“贫道想先知道来龙去脉……”

作为父亲,老张发现自己很失败。

自己的儿子搞出这么多大事,张异却很少在书信里提。

徐达莞尔,让前来送药的家里人给张正常说了张异今日的情况。

光是孔府一事,却让老张心惊肉跳,这孩子已经开始招惹朝中宰相了?

张正常手脚冰凉,昨日产生的自豪感,瞬间消失一空。

张异还是那个张异,那个让人心惊胆跳的熊孩子。

“那个杨宪,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常遇春倒是挺喜欢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