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朱标二人纷纷将目光转向许存仁。

有人,还能有什么人?

许存仁一开口,朱元璋的注意力马上集中上来。

“他说,人皆有立场,这件事的对错,关键是看站在谁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是我的角度,还是江南士子的角度,是官员的角度,还是陛下的角度?

每个人都希望公平,但每个人的公平并不一样!

譬如陛下……”

许存仁将张异说过的话,以自己理解的方式说给朱元璋听。

皇帝沉默许久,露出欣慰之色。

张异那臭小子的立场,永远是中立客观,且耐人寻味。

皇帝的公平?

朱元璋的思路往这个方向引,他隐约发现关于科举的改革似乎还不够完全?

不过一时半会,老朱也查不到这具体还有什么漏洞?

因为许夫人打断张异,他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延展下去,但朱元璋隐约觉得,这个问题,或者隐患,比算学入科举本身更为重要。

“皇上,那个叫张异的孩子,有神异!皇上您可以见见……”

这是许存仁第三次给皇帝推荐张异,但朱元璋的态度依然是不为所动。

见张异,那是不可能见的。

不过老朱成功被张异所提的问题吸引住了,他不动神色转移话题,道:

“既然你觉得你走的路没错,那就坚持走下去,许存仁!”

“陛下,臣在!”

“从即日起恢复你国子学祭酒的身份,还有,现在的国子学太小了,回头朕给你寻个地方,将国子学搬走!明天你就回国子学去,不许装病!

至于朝堂中的风雨,朕给你挡着,朕就不信了……”

朱元璋说出这句话,眼中的杀气已经弥漫。

朝中这股风气很不好,他是该杀几个人来警戒一下朝中那些大臣。

上次他们孤立龙虎山,

又孤立孔讷,

再来是许存仁,下次不知道还有谁?

他们可以不满,但这种动不动孤立别人的动作,其实也是一种利用权力打压异己的表现,

此风不可长,该打杀几个人祭刀了!

他心中默默下了这个决定,只等有冤大头撞到枪口上来!

“多谢陛下!”

许存仁得了皇帝支持,心中颇有几分安慰。

“既然算学入科举,那国子学的算学课程也要加上去,只是如今精通算学的人才,全国未必有几个,臣恳请陛下给臣增加一些名额!”

许存仁从国子府学开始,一路做到国子学祭酒,他为大明的教训事业,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一辈子!

既然朱元璋信任他,让他大干一场。

他也开口向朱元璋要钱要忍人:

“其实国子学还好,如果陛下真决定算学入科举,对于其他州府的学子来说,才是真正的大事!

四书五经,尚有书可学,可是算学这种事,我们如何去找学习的书籍?

臣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特意托人去寻找古书,宋时流传下来的算学经典臣也搜集不少,这些东西确实是前人呕心沥血之作,可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不成体系,无从下手!”

朱元璋闻言,若有所思。

算学的天才一直有,尤其两宋,天才辈出,

这些人的著作大部分也流传了下来,可他们的著作是好东西,却不一定方便学习。

因为朝廷的不重视,算学一直都算是一门小众的学科,也许这个皇帝重视,那个皇帝又荒废了。

想要将算学引入科举,这些书籍丢给民间的读书人肯定不行,

最好的办法,就是编撰一本统一的教材!

“那你有什么眉目?”

“微臣已经联系以前的老友,让他们帮我去找精通算学的人,只是……”

许存仁摇头苦笑,朱元璋和朱标秒懂,他现在的处境,估计很多跟他有故交的朋友,也不愿意搭理他。

算学入科举,说大不大的一件事,其实动了很多人的利益。

就算是有些精通算学的人,也未必肯在这个时候去接近许存仁。

老朱又好气又好笑,这老家伙纯纯是给张异背锅。

他提醒到:

“那谁给你提议的,你去找他商量商量有什么法子?”

“张异?”

许存仁愣住,张异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儿,他懂什么算学?

不过他也算是走投无路了,想要将这件事办好,算学教材是必须尽快编撰出来的,

别看现在科举未开,可一旦等大明夺了大都,皇帝随时可能开恩科。

到时候,再推行算学教育,就来不及了!

“那臣去问问……”

许存仁对这件事并不抱有多大信心,只是皇上提议了,他会去做!

“那你下去吧,朕也会让人去举荐算学人才,回头推荐给你!”

许存仁带着皇帝的旨意离开。

朱标等许存仁走后,站起来:

“父皇,儿臣倒想去清心观找张家弟弟!”

“你去吧!带着答案回来!”

朱标点头,马上安排人,护送自己出宫。

清心观周围,

依然是萦绕不去的臭味,让这座香火不旺的道观变得更加冷清。

朱标到清心观的时候,邓仲修捂着鼻子在门口休息。

见他前来,前者正要去通报,被朱标拦住:

“里边没女眷,我自己进去就行!”

他留下护卫,一路进入道观,第一眼望过去的时候,就听见炼丹房的动静。

朱标忍着气味往里边走,却见张异口上捂着一块布,布条上牵着两条绳子挂在耳朵上。

他没有注意到朱标前来,而是欢呼雀跃:

“终于能稳定生产了!”

“大哥,您来了!”

张异发现了身后的朱标,摇晃着手中的东西,表情得意!

朱标惊喜:

“你研究出来了,那个叫什么……抗生素?”

“没错,能稳定生产了!”

张异肯定的回答,让朱标欣喜若狂,这玩意可是关系到他未来能不能活命的问题。

如今这个问题,至少被张异解决了。

“天数已变,太子能活下来了?”

“差不多吧!如果他运气好的话,应该能活下来……”

风寒也不一定是细菌感染,张异不肯把话说死,朱标将张异手中的瓶子拿过来,这瓶子一开始朱标也没注意,等他仔细观察的时候,悚然。

“这不是琉璃,这是玻璃……”

“没错,自己做的小玩意!”

张异随口回答!

玻璃在华夏大地,并非不可见,从隋唐起华夏其实就有玻璃传世,只是就算到明朝,甚至后边的王朝,玻璃一直都是一种贵重物品。

而且,以华夏目前的玻璃工艺,是做不出通透度几乎百分之百的玻璃,这种工艺根本就没有。

就这个小瓶子,按物以稀为贵的特点来评估价值,恐怕不会比自己给他的玉便宜多少。

“鼓捣炼丹术的时候研究出来的,不多,大哥你要是喜欢,送你一个!”

张异嘿嘿笑,能做出一个小玻璃瓶,也算是他最近因为逃学有时间研究出来的成果之一,朱标知道这玩意的多珍贵,张异自然也知道。

这可是他未来过上好日子的依仗!

不过这玻璃不是重点,玻璃瓶里的东西才是!

“里边的**,叫做大蒜素,是我用大蒜提取的抗生素,这玩意抗菌性挺广,大部分的情况都能用上……”

对于研究出大蒜素,张异也非常高兴,这玩意不仅仅能救朱标的命,也能让他在这个时代多出一种保命的底牌!

“大蒜素?”

“多给我来几分……”

朱标决定将这些东西贴身放好,绝不随便离身!

“额,这玩意的使用方式和保存方式都有些问题……”

张异表情古怪,决定打破朱标不切实际的幻想:

“首先是保存,目前的工艺水平,这药就算不用也放不了多久,这是其中一个问题……

其二,就是特别贵,且材料缺乏……我也做不出多少!”

“贵,能有多贵?”

朱标皱眉,张异指着炼丹房的一个竹筐说:

“那个竹筐,一筐打算可以做大哥你手上一小瓶!这一筐大蒜我称过,大概是一百二十斤左右,一斤大蒜合八文钱,不过我进货比较大,可以用六文钱买到!

但就算这样,大哥你手中的那瓶药也要七百二十文钱,这还不是成本的全部,算上人工和其他损耗,一两银子一份跑不了,如果要拿出去卖,卖五两银子一瓶都不合算,十两银子都算是我大发慈悲!

一个风寒,怎么也要用七天,每天三瓶,你算算谁用得起……”

朱标吸了一口气,就是用成本价算,21两银子也绝不算是小数目了。一般老百姓甚至官员都用不起这药,而且张异跟他说一两银子那是开玩笑,以这药珍贵的程度,卖到五两银子,十两银子都算是有良心……

卖对了人,一百两银子一瓶你也要买……

不过他是太子,再贵的药物这药是为了保命都可以用!

“你给我备着一些,我拿回去保存,等药效过去了,你再给我备一点!”

“还有个问题……”

“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事关自己的命,朱标恨不得张异将这“大蒜素”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

“作为外伤药,它的效果还是很好的,至于内服嘛……目前我们这个时代的工艺,大蒜素口服的效果很一般……如果真的需要用药,用药的方式大概……有点不一样!

就是……就是……需要直肠给药……”

“你说什么?”

“就是需要,从你的屁股里塞进去,让直肠直接吸收……

因为大蒜素以我目前的工艺,如果用口服的方法起码要加三五倍的量才能扛得住胃酸中和……所以……”

朱标闻言,两眼一黑,他差点被这混蛋给气死。

朱标对大蒜素的期待,已经足够让他在脑海中形成画面。

他想着未来某一天,自己病倒了,太监一边手忙脚乱,一边大喊:

“殿下昏迷了,快,快脱殿下裤子……”

国体呀,面子呀!

画面太美,太子殿下想都不敢想,他的**本能一紧,旋即狠狠瞪着张异。

这家伙人不正经,连做出来的药都不正经。

这药,特娘的谁用谁的一世英名,都要丢个精光!

不过,都说是救命药了,朱标咬牙:

“我还是要,你给我备着一些……”

张异耸耸肩,人家是天使投资人,想要他就做呗。

“行,不过我要做出来这些,需要的大蒜是天量,回头我让邓师兄去码头找找渠道!”

“我也会让人送一批过来,弟弟,既然你已经破了太子殿下的死局,也该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吧?”

解决了自己的心病,朱标终于有勇气问出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