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张异并不知道刘伯温的身份,只是行了个礼:
“我们是许先生的学生,先生有事,所以来看看师娘!”
刘伯温愣了一下,旋即也看到了张异背后的孔讷,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张家子和孔家子竟然一起过来看望许夫人?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之色,也不忍再怪张异和孔讷。
刘伯温当做不认识孔家子,而是继续对张异说:
“还算你们有心,不过这件事你们也帮不上忙,当以学业为重……”
张异的乖巧,让刘伯温对他有一丝改观,但也仅此而已。
他看了二人一眼,径自上车!
破旧的马车缓缓离开,张异和孔讷若有所思。
“这位大人的品阶不低呀!”
孔讷从官服上判断,且在猜测刘伯温的身份。
“进去吧!”
张异有些失魂落魄,脑子也没有以前灵活,他现在最想看看的,是许夫人的情况。
敲门,许夫人从里边把门打开。
“师娘!”
张异一看许夫人,心中更为难过。
他跟许夫人只不过一天没见,那个慈祥的老夫人,一夜之间赫然多了许多白发,由此可见许先生突然入狱,对这个家打击之大。
许夫人也没想到除了刘基,再来许府的人竟然是张异和孔讷。
“孩子,你怎么来了?”
“听说先生的事,我担心师娘所以过来看看!”
张异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他眼神中的真诚稍微软化了许夫人的心。
“你们快进来,这家里乱,你们别介意!
你是孔家的少爷吧,上次咱们见过!”
相比对待张异,许夫人对孔讷说话的语气多了一分客气。
孔讷行礼:
“上次拜见过老师,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孔讷对许夫人的印象同样不错,
他来到这南京城,唯一递上拜帖的京官就是许存仁。
倒不是他不想去拜见其他人,而是他也明白自己是瘟神的身份,别看在国子学中李贽为他刁难张异,那纯粹是因为对皇帝的不满迁怒龙虎山,他们这些自视清流的人会在口头上支援一下孔家,表示自己与众不同,
但如果孔讷真的拿着拜帖前往,大概都会托病不出。
唯有许存仁,因为是先生的缘故,孔讷于情于理也去送上一份帖子,但许存仁没有避讳,而是直接见了他。
“都是好孩子!
老许这些年也教了不少学生,但敢在这个时候过来的人恐怕不多!”
许夫人对二小前来,态度还是很高兴的。
初缝家变,她也乱了方寸,虽然有刘伯温这种朝中大员来安抚她,许夫人心里的石头依然落不下来。
倒是张异和孔讷这两个孩子,能让她感受到一丝安慰。
“我听老爷说过你们,你们都不错,老爷说你性子沉稳,有圣人遗风!”
孔讷闻言,赶紧站起来说了一声不敢。
许夫人又看向张异,道:
“你在老爷口中倒是没有几句好话,但我能看出来他很喜欢你,老爷虽然在治学上严谨,但其实性子跳脱,他年轻的时候压着自己,老了反而放开了!
所以遇见你这么个小子,看得出你很对他胃口,我也没见过老爷带着哪个学生回来,秉烛夜谈!
就是我家那小子,都没这个待遇!”
她这么一说,张异的心情更差了,他只觉得心口堵着,有些难受。
“老爷总是念叨着,如今陛下也登基了,他身上这副担子也该放下来,他提过想要告老,被手下人劝住。
后来因为朝中一些事,这告老的事也就耽搁下来,如今想起来,要是他不理这些纷纷扰扰直接请辞,就没有这些事了……”
说到这,许夫人再次哭起来。
张异和孔讷两人赶紧安抚。
他们二人是孩子,许夫人在他们面前反而不需要掩藏什么?
在两人的安慰下,许夫人终于些许平静,只是担惊受怕,她承受的心理压力实在太大,放松下来之后,她反而病倒了。
“你去找个大夫过来,我给师娘熬点粥!
对了,你去买点肉回来,钱给你!”
张异和孔讷手忙脚乱,扶着许夫人休息,
然后他就开始指挥孔讷,孔讷一脸懵逼,你让他去抓药可以,去买肉他可不会呀!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拿了张异的钱就往外走了。
等孔讷带着大夫回来,张异已经熬好一锅粥,将孔讷带回来的肉切好,张异放入锅中。
“你还会做这个?”
大夫开药,孔讷送走大夫之后,张异药也熬上了。
见到张异熟练的动作,孔讷有点吃惊。
“你以为都像你那样,有人伺候着,道爷我从小可是被放养长大的……”
张异白了孔讷一眼,又吩咐道:
“你去问问附近的邻里,找个妇道人家来照顾一下师娘,你我都是男人,虽然年岁还小,却也不方便独自在先生家中过夜……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
“哦……”
孔讷又出门,不多时引了个妇人回来。
许存仁是从三品官员,按道理不应该连个仆人都请不起,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家里就是没有仆人。
张异跟那位妇人说了几句,又给了一些钱,妇人答应照顾许夫人。
忙完这一切,二小两人各自捧着一碗粥,就坐在许府的台阶上。
“好喝!”
忙碌半天,孔讷已经饥肠辘辘,捧着张异亲自熬的粥,他觉得特别好喝。
“你怎么什么都会?”
见张异还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孔讷忍不住询问道。
张异没有理他,过了许久之后,他突然说:
“讷讷,我想救先生!”
“什么?”
孔讷差点端不住手中的粥碗,一脸震惊。
张异想要救先生,拿什么救?
许先生可是被皇帝陛下亲自打入大牢的,那位皇帝的冰冷,孔讷虽然只见过一次,却记忆犹新。
应天孔府之中,爷爷装疯卖傻,纵然孙儿就在眼前,却不敢相认。
自从孔讷从张异这里知道,那位君王其实对爷爷的情况心知肚明之后,他的心越发恐惧。
大明天子,是一个让孔讷想想都觉得害怕的人。
“你以为你是谁,你还想救许先生,你什么都做不了……
许先生为什么被打入大牢你知道吗?你的身份能说得动谁知救人,还有你凭什么能说动皇帝,你做不到……
连我们孔家……”
孔讷的语气有些激动,张异说完那句话却沉默不言。
“我刚才想了一下,其实事情应该没那么严重……”
他突然笑起来,道:“甚至没有先生直接向皇帝辞职严重!如果先生真的选择向皇帝告老,大概率是活不成了,因为他等于等皇帝说,傻逼,老子不想跟你混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来看的话,先生是不认同陛下的理念,指出陛下心中的阴暗,所以才被陛下打入大牢。
可这件事严不严重呢?其实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
“你……”
疯子!
孔讷看着张异煞有介事的分析,只觉得这混蛋是疯了。
他凭什么了解那位陛下,他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改变那个人的看法。
只是张异的分析,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问:
“为什么?”
“因为许先生的出发点是好的,是忠于大明,是为大明好!
如果先生选择一走了之,虽然外人不知道,但在陛下心中,他就是个临阵脱逃,不负责任,且对他有意见的人,这样的人陛下不会珍惜,觉得杀了就杀了!
可是先生选择了另一条路,他改变自己的主意,却是直接刺痛陛下的阴暗面!
以陛下的为人,这种做法确实跟找死差不多,可是陛下对许存仁这个人的人格,却不会看清!
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先生作为一个殉道者,哪怕陛下视他为敌,也会尊重他!
这点胸怀,陛下还是有的!”
殉道者三个字,让孔讷觉得有些刺耳。
不过他却隐约明白张异的话,有些人哪怕立场不同,你依然会尊重他的选择。
而孔家如今被人看不起,还不是因为孔家蛇鼠两端?
如果孔克坚选择坚定的站在元朝那边,老朱也许会杀了他扶植其他人成为衍圣公,但不会羞辱他。
汉奸之名,是孔家洗刷不去的耻辱,
尤其是孔克坚如今的情况,孔讷想起来,就是百感交集!
“既然能留着一丝尊重,陛下也能留着先生一丝生机,不过我也不知道他跟陛下到底说了什么,陛下对他的杀意有多重,但既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那我们就该努力努力!
可是,从哪里入手呢?
以宫中那位的性子,那些官员去求情肯定没有多大的效果,甚至只会起反效果!
想要他放过许先生,除了强调许先生包括骂他的动作都是为了大明江山,大明的国本之外,还要负责给皇帝找一个台阶下……”
张异的脑子开始飞速转动,孔讷在一边沉默看着。
这家伙是怎么做到,自己只要想做一件事,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努力?
那是皇帝呀,一个不好就是家破人亡下场,他不想想吗?
而且他的努力,在孔讷看来是如此可笑。
“你想那么多有什么用,没有人会听你的,你是谁,你不过是跟我一样,被流放在京城的质子!
你比我还不如,我都见过皇帝,见过太子殿下,你连他们都没见过!
我好歹还和太子殿下聊过天,他对我也很好,但我想起陛下,我背后都冒汗!
你这是无知者无畏,是一个不知进退的蠢货!”
只有拼命阻止张异,孔讷才觉得自己看起来不像一个傻子。
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听张异胡言乱语,他也不该跟着张异跑过来。
只是张异听完这些一愣,回头:
“讷讷,你跟太子殿下关系不错?
行,你这里有条线也可以利用上!”
张异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上孔讷的名字。
孔讷疯了,这家伙听不懂人话吗?
他在平民阻止他犯傻,他还想拉自己下水?
“我才不管你,还有,别叫我讷讷,恶心……”
“对了,讷讷,你就不想知道,我说的八月之前是什么意思?”
张异突然抛出一个让孔讷无法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