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位授予典礼结束以后,就是大家期待的舞会了。纳赛尔和白晨因为刚才露了一手,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出众的相貌和异族人的身份更让他们格外受到女士们的青睐,以至于舞会一开始,就被女士们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水泄不通。罗芙缇几次想和他们搭讪,都被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女人们毫不留情地挤开。

纳赛尔是情场老手,即使被女士们团团包围,依然谈笑风生。当被问及有没有结婚,纳赛尔笑称“只要有人愿意放弃信仰基督教,还能容忍一夫多妻,我不介意照单全收”。

害怕叛教会让她们下地狱的女士们立刻躲得远远的。

一群肤浅无知的女人,连为他放弃邪教信仰都做不到,还想做王妃?纳赛尔用礼貌的微笑压下心中的鄙夷。她们哪像他真正的“茜茜鲁尼王妃”,是敢陪他一起去战场上同生共死、肯为他的国家忍辱负重、能和他在生死边缘性命相托的人。

从懂事起,纳赛尔就知道,异母兄弟都是争抢王位的对手。即使想对王位之争置身事外也没用。要想自己活命,兄弟就得死。纳赛尔从小见到的就是兄弟间彼此口蜜腹剑,明面上兄弟情深,暗地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毫无手足之情可言。因此卡夏尔一得到王位,就把所有的异母兄弟和他们的儿子全都杀了,女儿们有多远嫁多远,妻妾要么收入自己的后宫,要么“暴病而亡”,永绝后患。虽然觉得卡夏尔的做法残忍,纳赛尔心里明白,这是保住自己性命的唯一方法,无可厚非。纳赛尔唯一的胞兄卡夏尔确实是个肯为纳赛尔着想的好哥哥,但是他是君王,心机太深,对得失也计较得太多。纳赛尔从来就看不懂卡夏尔,只知道他是个可怕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太清楚自己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纳赛尔不确信对一个连异母亲兄弟都能毫不犹豫地赶尽杀绝的人而言,胞弟的身份价值几许,能不能让他成为卡夏尔眼中“付不起的代价”。只有菲泽塔让纳赛尔感觉到的是他向往的“平民式”的手足情深。单纯直率的“弟弟”经常会做出让纳赛尔吐血的事,让他哭笑不得。两个人经常吵架,吵不过就打,打完了还是好兄弟,谁都不会记仇,反而越打感情越好。在菲泽塔面前,纳赛尔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不用戴着*,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因为菲泽塔永远都不会陷害纳赛尔,只会凭着一腔热诚帮他,尽管“帮忙”结果往往是因为过于莽撞的性子导致越帮越忙,经常闹得反而是她自己需要纳赛尔的保护,让“哥哥”颇有成就感。

纳赛尔凭着鹤立鸡群的身高看到菲泽塔在包围圈外面陪着伊凡蒂,一脱离女士们的包围,就到她身边,说的是慕兰语:“你刚才太危险了。”

“谢谢。”菲泽塔同样用慕兰语回答。

“还坚持要我做‘前夫’吗?”

“你的意思是要做‘先夫’吗?”

“不考虑让我做‘丈夫‘吗,爱妃?”

“纳赛尔……”

“只有以慕兰王妃的身份,我和卡夏尔才能在你的女王面前保护你。”纳赛尔看到菲泽塔耳鬓的假发下面露出了金棕色的真头发,于是帮她把假发戴好,整理鬓角的暧昧动作惹得看上他的女士们醋意大发,而向来不把对方当异性的纳赛尔和菲泽塔都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既然你们的女王不允许你和你的心上人结婚,真的不考虑维持我们的婚姻关系吗?”

对王室成员而言,婚姻只是结盟的一种方式,菲泽塔刚想起来纳赛尔是个王子,是她自己想歪了。

纳赛尔凑到菲泽塔的耳边:“爱妃,在想什么?难道真的想做王妃?真可惜,我可没有养男妃的癖好。”

菲泽塔抬起头,认真地摸着下巴,似乎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和纳赛尔做真正的夫妻,然后用仿佛能穿透他的衣服的目光把他上上下下地扫了个遍,直看得纳赛尔寒毛倒竖,才给了他一句:“你别说,也就上半身勉强还能看看,下面的尺寸么……唉,还真提不起兴趣。”

“下面的尺寸你想试试吗?”纳赛尔说得咬牙切齿。小丫头果然是小丫头,根本不知道对男人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菲泽塔还来不及回答,突然察觉有什么东西袭来,出自本能地伸手接住,发现是一根衣带。飞过来的衣带缠住菲泽塔的手腕,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觉得身子一轻,直接飞进白晨怀里。

白晨可不是纳赛尔,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女人能有多热情主动,在淑女们的包围中铁青着脸步步后退,一直退到白夜和白晟身边,结果却是连累得他们一起遭殃。

看外国人,总难免会觉得“长得都一样”,而且白夜、白晨和白晟本来就是父子、兄弟,彼此之间三分形似,七分神似。现在三个人站在一起,别人分辨不出哪个才是刚才出手的“白船长”,于是三个人都成了攻击目标。白家父子三人从来不曾如此怨恨自己为什么要费神去学欧洲的语言,因此周围的女人叽叽喳喳地问的白痴问题他们全都听得懂。中国人什么都吃吗?中国人都会武功吗?中国皇帝的后宫里有多少女人?中国的大街都是用黄金当地砖铺路,河里流的都是牛奶和蜜糖吗?马可•波罗的游记里写的都是真的吗?……最后绕到了最要命的问题上——你们结婚了吗?

白晨和白晟一起眼光复杂地盯着白夜——叫你不肯把娘带来,现在后悔了吧?中国人没有戴婚戒的习惯,白夜又长得一点也不像年近半百的人,反而像是白晨和白晟的哥哥,自然也成了未婚淑女们的猎物。现在阿妙不在,看他怎么脱困。

想不到白夜不加思索地把两个儿子往前一推:“我儿子。”自从白晨追在约瑟身后不放,白夜现在对儿媳的标准降到“只要是女人就好”,正好趁机把儿子卖了,自己赶紧走人。

这是亲爹吗?没娘的孩子果然没人疼。白晨在心里哀叹。阿妙也不是亲娘,是后娘,听说欧洲的宴会有带夫人出席的习惯以后,只是为了一起出席宴会,和白夜闹过一阵子,最后还是被他说服了,乖乖留在家里不“抛头露面”,只是威胁白夜回来以后,她保证折腾得他一个月别想下床。如果换了是白夜的发妻、白晨的生母刘氏……估计连闹都不会闹,只会自觉地在家里等丈夫和儿子回来。

眼前不介意“抛头露面”的女人们美人蛇般缠着白晨。白晨无奈之下抓过菲泽塔:“我娘子。”

这家伙,还把姑姑当长辈吗?虽然菲泽塔只是辈分高,年纪还比白晨小得多。菲泽塔刚回头,白晨已经脚底抹油,不见人影。而白晟也不怕死地来了一句“我嫂子”,趁着众人没有反应过来,跟着父亲和哥哥一起开溜。

那两个小子完了……菲泽塔正卷着袖子,考虑是去阿妙姐面前告状、让她去打她的两个儿子的屁股,还是她这个做姑姑的自己动手算了,就听见背后不断传来尖酸刻薄的话。

刚才纳赛尔和白晨惊艳了所有人的眼睛,可是接着纳赛尔赶走了献殷勤的淑女们,陪在菲泽塔身边。虽然别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任谁都听得出极其熟稔的语气,姿态更是十分亲昵。白晨更好,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娘子”。一个毫不起眼的家庭女教师居然能得到斯第尔顿家两位相貌英俊的旗舰船长的青睐,自然让出身高贵、美艳动人、花枝招展的贵族淑女们的心里十分不平衡,因此给菲泽塔的话都是有多难听就骂多难听。

“这女人到底多不要脸,对男人见一个勾搭一个。”

喂,拜托,先看看清楚到底是谁勾搭谁好不?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长的寒碜样。”

菲泽塔知道自己长得寒碜,可是她至少还有勇气不化妆就上街。再说长得寒碜又怎么样?她还没有自恋到离不开镜子,每过几分钟,就要拿出镜子来顾影自怜一番。自己的脸平时自己又看不见,身边的男人长得不寒碜就行了。

“看看这衣服,是女仆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身份,就敢往男人身上贴。”

她的意思是只要身份够高贵,就有资格往男人身上贴了吗?

“要我看,就是因为身份低,所以才敢破罐子破摔,那么不要脸。半夜都爬到男人**去了吧?”

原来爬男人的床要半夜去爬,看来这位挺有经验。

“怎么?哪位船长同情她,和她睡过觉,她就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虽然顶着一副麻雀般的皮相,女王给菲泽塔起的外号也是“麻雀”,菲泽塔没有勾搭上什么有权有势的男人,就已经自己变成凤凰了,可真是对不起狗眼看人低的诸位。

不过……就像男人最容不得别人怀疑自己的**功夫,女人也最容不得自己的脸遭人诋毁,哪怕她自己也不觉得自己长得多漂亮。菲泽塔背对着那些肤浅的女人,拳头松了紧,紧了松,突然很想按照她们说的,做个“下贱”的女人。

普通富豪都有四五个*,菲泽塔可是全英格兰最有钱的人,家里要是不养上一后宫的男宠,未免也太对不起自己的身份地位了。卡夏尔一心盼着菲泽塔能和纳赛尔结婚,纳赛尔也没有特别反对,甚至主动提出要和菲泽塔继续保持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只要她有意,让“前夫之三”变成真正的丈夫并不难;菲泽塔的长相特别符合中国人的审美观,不止一次惊艳到白晨,甚至让他一度追在她后面形影不离,提出非她不娶。阿妙姐从来就不曾反对过白晨和菲泽塔的婚事,白夜现在对儿媳的要求已经降到“是女人就万事大吉”,公婆的关也过了。更何况现在白夜一家是寄人篱下,就算菲泽塔提出要收他的儿子做男宠……估计白夜会直接一掌劈死她算了;格里菲斯当年是为了摆脱奴隶的身份出人头地,又没有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出来菲泽塔是女的,才会和克里斯蒂娜结婚。如果当时菲泽塔有心……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格里菲斯已经结婚了,和克里斯蒂娜生活在一起,还挺幸福;当年在大明国的时候,“前夫之二”梅清源为了娶到菲泽塔,连“辞官入赘”都说得出做得到,如果菲泽塔要他来欧洲陪自己,他一定愿意;然后……然后估计在她付诸行动以前,范就会先把她给生吞活剥了,让她没法再去惦记别的男人。

“她们好像在欺负小姐,”伊凡蒂拉了拉纳赛尔的衣摆,“你不去帮帮她吗?”

“我为什么要去帮?”纳赛尔还在为“下面的尺寸让人提不起兴趣”郁闷,可是看到伊凡蒂泪汪汪的眼睛,还是同情心泛滥了,“好吧,伊凡蒂,只要你肯叫我‘爸爸’,我就去帮你的小姐。”

伊凡蒂把纳赛尔的玩笑当真了,立刻板下脸来:“爸爸才不会在小姐需要他的时候和我谈条件呢,你永远也代替不了爸爸,异教徒。”

伊凡蒂走了,留下纳赛尔一个人在墙角郁闷。他就那么不招小孩待见吗?

菲泽塔考虑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让嘲笑她的贵族淑女可以铭记终身的教训——她要扮男装去勾引她们,玩弄她们的感情,然后一个一个甩掉……正当菲泽塔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狰狞,一个稚嫩的嗓音为她报了仇。

“我说你们几个,长成这样,还有勇气出门,真是让我钦佩得五体投地。”

因为说话的嗓音太嫩,淑女们以为是哪家的小孩,正想反驳,一对上奥尼恩仿佛用祖母绿做成的眼睛,看到他身上穿着“人鱼号”船员的制服,一个个都忙着掏镜子,检查自己是不是被什么妖术变得奇丑不堪。

“别看了,小心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都想吐,影响别人的心情,虽然呕吐的样子也没法让你们的脸变得更丑。”奥尼恩一边继续说着尖酸刻薄的话,一边走到菲泽塔面前,尽量优雅地向她弯腰行礼,“愿意和我出去散散步吗,小姐?虽然和罗思丽庄园比,外面的风景也不怎么样,不过至少比这里好,还看得下去。”

这个小男孩果然是“人鱼号”的船员,还进过斯第尔顿船长的罗思丽庄园!如果能接近他,或许就有幸一睹斯第尔顿船长的庐山真面。听说斯第尔顿船长不仅很有钱,而且俊美非凡,以至于只能整天蒙着脸,免得看到他的男人都羞愧而死,看到他的女人都被他迷得非他不嫁。在贵族淑女们眼中,奥尼恩立刻成了一个能让她们嫁入豪门的机会,一双能帮她们飞黄腾达的翅膀。可奥尼恩甚至都不屑瞥她们一眼,只是执著地看着菲泽塔,向她伸出手,等她接受他的邀请。

“不打算请我跳舞吗?”奥尼恩做的是邀舞的动作,却是邀请她去散步,菲泽塔尽量憋住笑,免得扫了他的面子。

“我……”奥尼恩的脸上浮起一点红晕,“我不会跳舞。”

“很荣幸,先生。”菲泽塔把手交到奥尼恩手里,和他一起离开恨不得用眼中的怒火把菲泽塔活活烧死的贵族淑女们。

“真不愧是做下人保姆的,知道怎么逗小孩喜欢。”罗芙缇的嗓音不温不火地传来。

“你说谁是小孩?”火爆脾气的奥尼恩立刻就要往回冲,“我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会计较自己是不是能算大人,就是小孩脾气的最大特点。菲泽塔拉住奥尼恩,免得他也成为她们嘲笑的对象。

“那么我够资格吗?”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插入他们的谈话。

“啪!”罗芙缇感觉像是被人当众抽了一个又响又亮的耳光。去帮菲泽塔解围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丈夫摩西。

“美丽的小姐,我们又见面了。”摩西牵起菲泽塔的手吻了吻,“女人魅力最大的证明,就是同性的妒忌和异性的青睐。你一定非常感谢这些小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魅力有多大。”对,菲泽塔身上有一种让摩西看不懂的魅力。这个女人长相一般,身材平平,倔强暴躁的性格又没有半分女性应有的温婉,却不仅能和斯第尔顿家的旗舰船长们打成一片,就连“人鱼号”的船员都向着她。好极了,她成功地勾起了摩西的好奇心。

虽然嘴上说得好听,摩西的语气冰冷,好像生怕菲泽塔会以为他说的是真心话,而不是客套话。菲泽塔本来就是个护短的人。奥尼恩来帮菲泽塔解围,却反而落得一起受气,如果菲泽塔接受摩西的殷勤,就会让奥尼恩下不了台。菲泽塔自然见不得自己人受委屈。

“你谁啊?”菲泽塔毫不留情地给等着听她谦逊几句或者感谢恭维的摩西当头一棒。

“摩西•奥利维尔男爵。我们在剑桥的比武大会上见过面。”

菲泽塔皱起眉头。就像不会有人刻意去记自己在大街上遇见的每一个陌生人的长相,不是菲泽塔存心不给面子,是真的根本就从来没把摩西放在心上,所以即使他提起自己的名字和第一次见面的地点,菲泽塔还是只想得起来自己确实去过那么一个地方,对摩西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摩西用眼神把罗芙缇和其他的女人都赶走以后,才叹出一口气:“问你要手绢做信物,结果被你从马背上撬下来的那个……”

“哦……那个‘先知•橄榄树男爵’。”菲泽塔终于想起来了。

摩西突然很佩服那些敢缠着菲泽塔的人都是怎么对付这么个怪胎的,但还是耐着性子:“我也觉得‘摩西•奥利维尔’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奇怪,不过我母亲的外祖母是西班牙人,她没有给我起‘何塞•玛利亚’(1)之类的名字,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听到摩西的自嘲,菲泽塔终于忍不住笑喷了。摩西也终于成功地挤走奥尼恩,获得和菲泽塔单独聊天的机会。

在舞厅的另一头,约瑟躲在柱子后面,双眼紧紧地盯着和摩西相谈甚欢的菲泽塔,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颤抖的手让杯子中琥珀色的**晕出一片片涟漪。

“小姐,我能请你跳舞吗?”

“看不出我是男的吗?”约瑟现在没心情理会别人,说话的语气十分不耐烦,可一看清发出邀请的绅士,吓得一个踉跄。要不是对方及时扶住他,恐怕他就直接摔倒在地了。

“看出来了。不过我猜你也不想让你哥哥发现你,对吗?约瑟•奥利维尔。”对方顺势一搂,把约瑟抱在怀里,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眼角微翘的狐狸眼是和克里斯蒂娜一样的海蓝色,妩媚中带着几分狡猾,让人无法想象这样一双眼睛长在一个男人脸上,会是什么情形。可眼前的男人就是偏偏长了这么一双媚入骨髓的狐狸眼,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也不会让人误会性别。

“您……还记得我,黑斯廷斯男爵。”

“我对人能过目不忘,尤其是美人。”成功地看到约瑟一脸惊恐,路德维希才颇有成就感地放开他,转而打量他的衣服,“你现在是‘人鱼号’的船员了?脾气见长嘛。”

“我……”约瑟哑口无言。

自从“黑斯廷斯男爵”还是路德维希的父亲亨利•黑斯廷斯的时候,黑斯廷斯家就是奥利维尔家大多数生意的重要支柱,因此路德维希与摩西、约瑟见过几次面,约瑟也大致知道黑斯廷斯家的情况。

黑斯廷斯家一直都是英格兰商人的老贵族,在斯第尔顿家族崛起以前,英格兰首富是路德维希的父亲亨利•黑斯廷斯男爵。路德维希是老黑斯廷斯男爵夫妇生了六个女儿以后才得到的独子,一出生就剥夺了眼巴巴地盼着继承老丈人遗产的大姐夫查尔斯•欧•哈拉男爵的继承权,于是自然而然地成了姐姐们的众矢之的,只有小姐姐克里斯蒂娜因为是么女,和路德维希年龄相近,又没有利益冲突,和他的感情还比较好。大姐玛格丽特•欧•哈拉男爵夫人视路德维希为眼中钉,小姐姐克里斯蒂娜•格里菲斯热爱收藏毒药,家里到处都是能用来杀人的“收藏品”。要不是成为斯第尔顿家的雇员以后,约瑟发现克里斯蒂娜仅仅是表面上天真烂漫,其实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他真要纳闷路德维希是怎么安然无恙地活到成年的。不过想来这些年路德维希也是过得战战兢兢,因此在成年仪式上宣布放弃除了男爵头衔以外的所有继承权,然后开始脱离家族的保护,闯自己的事业。

事实证明路德维希脱离家族来保住性命,然后再慢慢东山再起的决定非常明智。现在全英格兰的商人除了斯第尔顿家族以外,都唯黑斯廷斯家族马首是瞻,以至于如今对年轻人提起当年的英格兰首富亨利•黑斯廷斯男爵,一定要再加一句“就是路德维希•黑斯廷斯男爵的父亲”,对方才知道亨利•黑斯廷斯是谁。虽然黑斯廷斯家族略微逊色于暴发户斯第尔顿家族,只能屈居“第二”的地位,两者的差距也非常小,基本上是平分秋色。因此两个家族的关系简直可以用“针锋相对”来形容,一找到机会,就毫不留情地互相打压。

从小时候起,摩西和路德维希就以各自家族的继承人的身份打得火热,而在家里像个多余的人一样的约瑟多半仅仅是躲在旁边看,约瑟怎么也想不到路德维希居然还记得他。现在摩西•奥利维尔成了奥利维尔男爵,幼年时一起玩耍的友情让路德维希和摩西更近一步地成了可以互相信赖的生意伙伴,可约瑟却成了斯第尔顿家的船员,而且已经打入核心,直接成了整天与菲泽塔形影不离的“人鱼号”船员,路德维希会不会认为这是一种背叛?

路德维希还在打量约瑟:“我听说你在去年就因为参与北方天主教徒的叛乱而被捕、处死了,现在怎么成了‘人鱼号’的船员?”

约瑟这种胆小怕事的书生像是会参与叛乱、企图*政权的人吗?约瑟在心里苦笑。是啊,天意弄人,要不是经历过这一切,约瑟怎么会成为奴隶市场上的货物?怎么会被卖到“人鱼号”上?又怎么会有今天?

“对,黑斯廷斯男爵,您认识的约瑟•奥利维尔早就死在监狱里了,不论他是不是冤枉的。”约瑟苦笑,“我只是约瑟,‘人鱼号’上的无名小卒。”

“‘无名小卒’?”路德维希带着大人看小孩说谎的表情看约瑟,“居然有人说‘人鱼号’的船员是无名小卒。”

“随您怎么说吧,黑斯廷斯男爵,反正除了我父亲以外,奥利维尔家的人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他们的家人,不是吗?我父亲死后,我和奥利维尔家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果您认为我现在为斯第尔顿船长工作是对您的背叛,只管去报复摩西好了。他现在是奥利维尔家的当家人,但再也不是我的哥哥。至于我……可能现在已经不在您的手掌心里了。”

“啊……看来你确实不是我认识的约瑟了。我认识的约瑟从来都只敢缩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即使被人欺负了,也只会忍气吞声。现在这个小约瑟居然还会顶嘴了。不错,是个很好的进步。”路德维希没有被约瑟带着几分狐假虎威的语气激怒,反而饶有兴味地继续把约瑟的情绪当玩具,“不过现在摩西不是你的哥哥,却也不是陌生人,不是吗?我没记错的话,美丽的罗芙缇•奥利维尔男爵夫人以前是你的恋人吧?现在却成了你的嫂子。你是不是也能像抛弃‘奥利维尔’这个姓氏一样抛弃她呢?”

“我的罗芙缇……”约瑟的勇气在瞬间被路德维希准确无误地被击得粉碎,“她现在过得幸福吗?”

路德维希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约瑟的问题避而不答,然后饶有兴味地打量和摩西在一起的菲泽塔:“那个姑娘是谁?”

“维多利亚小姐,斯第尔顿小姐的家庭女教师。”约瑟不会傻到在菲泽塔以伪装示人的时候把她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尤其是当着老板在生意场上的对手的面。

“啊……维多利亚小姐……我明白了。”

路德维希把约瑟藏到柱子后面,便不再管他,先在人群中找出格里菲斯,和他说了几句话,二人随即分头行动。格里菲斯去邀请女王跳舞,而路德维希走向菲泽塔,也不管她在和摩西聊天,不由分说地抱过她就一口亲下去。

傻眼的不仅是约瑟和摩西,不仅是眼巴巴地盼着嫁给路德维希的淑女们,还有被吻得莫名其妙的菲泽塔。

“黑斯廷斯男爵,请‘您’放开我。”菲泽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很想装出刻板的家庭女教师的样子,用严厉的语气要求路德维希放尊重些。可是路德维希的嘴唇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过菲泽塔的嘴唇,弄得她说出来的话都含含糊糊,除了与她嘴唇贴着嘴唇的路德维希以外,谁都听不清楚。原本极其严肃的话也因为两人暧昧的姿势,根本严肃认真不起来,倒像是小两口打情骂俏。

“北斗看到我老爹的鬼魂了?”路德维希还在啃咬菲泽塔的嘴唇,吻得极为深情。

“路易……”菲泽塔眯起眼睛,“放开我。”

“别担心,女王现在没心思注意我们。”路德维希还是一点也没有放开菲泽塔的意思。

菲泽塔越过路德维希的肩膀,看到女王在舞池中和格里菲斯跳舞,而女王的男宠们正在用眼神把他千刀万剐。这个精明得讨人厌的家伙,即使是临时兴起的主意,都能做得滴水不漏。菲泽塔忍不住给了天花板两个白眼。

“其他人么……”路德维希的狐狸眼中却是笑意渐浓,“待会儿不论我说什么,你都只管应是。”

“为什么?”

“待会儿再和你解释。”

可惜菲泽塔从来都不是会听话的乖孩子。路德维希一放手,菲泽塔就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半点面子都不给地立刻转身走人。

摩西已经彻底傻眼了。

“宝贝儿,下次换个和平点的暗号好吗?”路德维希摸了摸脸上的巴掌印,依然一脸调笑。

“黑斯廷斯男爵,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斯第尔顿小姐的家庭女教师维多利亚小姐。”路德维希说的是约瑟刚告诉他的身份,“奥利维尔,以后别和她走得太近,会害了她,也会害了我。”

“黑斯廷斯男爵,难道您……”

“难道我什么?”路德维希似乎对刚才挨的一巴掌毫不介意,甚至还挺享受。

摩西越来越看不明白了。路德维希不论是家世、长相还是赚钱的能力,都毫无可挑剔之处,是全英国的妈妈们梦寐以求的金龟婿,因此他的身边从来都不缺绝色美人环绕。可如今路德维希居然当众强吻一个出身卑微、相貌没有丝毫出众之处、性情粗暴的家庭女教师,被对方扇了一巴掌,貌似还对刚才的“肌肤之亲”甘之如饴。

看到摩西精彩纷呈的表情,路德维希猜到了“难道”后面的内容。

“你以为我想娶她?”路德维希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啊,可我不是她心里的人。”

摩西见过“她心里的人”,那个钢蓝色眼睛的男人,长得非常英俊,虽然平时板着一张明明白白地写着“生人勿近”的扑克脸,每次冰冷的钢蓝色眼睛一转向菲泽塔,就会变得柔情似水,任谁都看得出他对她一往情深。现在在女王的宴会上,纳赛尔、白晨、路德维希都表现得对菲泽塔青睐有加,加上摩西为了套出菲泽塔的身份而做的恭维……摩西有一种预感——估计等到明天,整个英格兰对女性的审美标准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路德维希搭上摩西的肩膀,同时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奥利维尔,你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对吗?”

“我们认识多久了?你还信不过我吗?”

“我就知道我可以信赖你。”路德维希似乎挺欣慰,“斯第尔顿家族有使用苏伊士运河的特权,还垄断了欧洲与中国的贸易,而我的生意范围几乎仅仅局限于英格兰,却依然能做到和斯第尔顿家平分秋色。知道为什么吗?”

摩西摇头。

“斯第尔顿家有我的眼线。”

摩西明白了。难怪一个应该待在小姐身边寸步不离的家庭女教师会和斯第尔顿家的旗舰船长们以及“人鱼号”的船员们打成一片,原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路德维希的眼光不错,“家庭女教师维多利亚小姐”确实是个非常能干的女人。

“别去招惹维多利亚,算是帮我。”路德维希故意让摩西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表示他为了保住“眼线”做出的牺牲,“如果她和你太亲热,弄得斯第尔顿不再信任她,我也就完了。”

摩西连忙点头。

路德维希充满信任地拍了拍摩西的肩膀:“兄弟,帮个忙。现在我要去‘尝试着勾引斯第尔顿家的家庭女教师’,好在老对手身旁‘安插眼线’。如果有必要的话,帮我引开其他人的注意力,别让人发现我们不在。”

摩西一口答应。

路德维希向宴会厅外面的花园走去,没走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调皮地把食指按在嘴唇上,对摩西做了个“替我保密”的动作,然后才消失在夜色中。

摩西为小时候的玩伴关系给他和路德维希的友谊打下的基础庆幸。

小孩还不会算计别人,对所有的玩伴都是真诚的,也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真诚地对待别人,就也会受到别人真诚的对待,直到长大以后,小时候天真的想法被成人世界的残酷砸得粉碎,才发现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丑陋可怕。路德维希才二十来岁,比摩西年幼得多,是刚走出孩子天真烂漫的世界、开始接触面目可憎的成人世界的年纪,摩西能体会他的心情。摩西自己刚开始接触到充满尔虞我诈的成人世界时,就觉得大人的世界非常害怕,恨不得时光倒流,让他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回到能和小伙伴一起心无芥蒂地玩耍的日子,永远不要长大,因此格外思念从小就在一起的玩伴。现在路德维希的心情想来和当时的摩西是一样的吧?想借由从小一起长大、一直互相坦诚以待的玩伴来逃避成人世界的丑陋。摩西很高兴自己能得到路德维希的信任和青睐。是啊,路德维希确实分外信任他,甚至连他在斯第尔顿家安插的眼线都能与他分享,奥利维尔家终于成了黑斯廷斯家最忠实的伙伴,或许摩西也可以把父亲留下的产业发扬光大了……摩西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因此没有注意到路德维希只要他保证永远不会背叛他,却没有保证他自己不会背叛摩西。

看到摩西对自己的要求满口答应,确信摩西确实对自己的说辞深信不疑,一走出宴会厅,路德维希的嘴角就勾起嘲弄的笑。

注释:(1)西班牙人信奉天主教,很喜欢用圣经人物的名字来命名,有时几个教名全用圣徒的名字。以“玛丽亚”为名的妇女非常之多,甚至一些男子也以此为名。不过,男子取名“玛丽亚”时,这个名不出现在名首,如“何塞•玛丽亚•佩雷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