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姐一脸严肃走得气势汹汹,真介好几次想说话,又被她摄人的气势吓住,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小姐,我都去打听过了,我们的刀剑都在县衙大牢,你的项坠在知县大人手里。尽快去取回来吧。”这一次有皇甫公子出手相救,下一次呢?要是小姐伤到点头发,擦破点皮,真介都有切腹谢罪的觉悟了,更别说刚才小姐当着他的面差点被人抹脖子。“只要有北斗桑在,小姐一定没问题的。”真介不知是在安慰菲泽塔,还是在安慰自己。
菲泽塔却摇头:“就算有‘北斗’在,我也未必能赢。”交手时来不及想太多,交过手以后,菲泽塔才回过味来——白夜在让她。让她没有武器,让她尚且年幼,让她是女儿身。如果他认真,菲泽塔要想赢过他,除非放北斗出来。可放出来以后呢?想到“朗斯洛特号”上满眼的猩红,菲泽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阿嘞?”真介以前只见过小姐在围攻下游刃有余,第一次看到菲泽塔赤手空拳与人单挑。看她落下风,真介还以为是因为没有武器的缘故。“难道那把小刀能比小姐的‘北斗’还锋利?”
“也许。”菲泽塔拢过滑到眼睛前面的头发,“他的刀灵是女的。”要比利刃,白夜的“铩羽”未必会比菲泽塔的“北斗”逊色。
真介若有所思:“女刀灵也像女忍者一样,以美色为武器,会勾引北斗桑吗?”
北斗一口气没喘上来,害得菲泽塔被口水呛得连连咳嗽。真介一身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却有心思考虑色诱的事。
虽然孙氏的丫鬟说“表少爷”安然无恙,没有亲眼看到,景儿还是有些忐忑。突然而来的开门声吓得坐立不安的景儿差点跳起来:“表少爷。”
景儿第一次看到醒着的“表少爷”。世上居然还有人是红色的眼睛,而且这双罕见的眼睛正专注地盯着自己。虽然知道“表少爷”其实是女儿身,景儿的脸上还是渐渐浮起两朵红云。
真介拉了拉菲泽塔:“小姐,这是你舅舅派来服侍你的丫鬟。景儿姑娘,能不能麻烦你拿点金疮药和……”
景儿看到真介一身血衣,两眼一翻,直接晕倒。
真介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自己去找吧。”
皇甫凌皓也跟进来,就看见景儿躺在地上,真介和菲泽塔在找东西,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帮他们把景儿抱到一边。
菲泽塔原本专注于翻箱倒柜,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皇甫凌皓,很快就无法移开眼睛,只顺手拉了拉真介的衣服:“大叔,这人是谁啊?”在人家的**睡了一晚,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就算是菲泽塔这样的厚脸皮,都为自己感到汗颜。
“是你舅舅的儿子,你的表哥。”真介连头都不抬。
表哥?菲泽塔想到姑姑家天生智障的阿什利表哥,和玉树临风的皇甫凌皓真是天差地别。
“和他在一起的人呢?”菲泽塔记得今天又看见了那个白莲一样的少年。
“你说郁公子?”真介总算找到了药和绷带,再看小姐一脸花痴的模样,只能感慨她真的是长大了,“他的祖母和小姐的外婆是姐妹,算起来也是小姐的表哥。”
原来妈妈的娘家有那么多养眼的表哥,千里迢迢来中国,真是不虚此行。
“小姐,我找到药了。”
菲泽塔的注意力好不容易从表哥身上移到真介身上,立刻被他一身的疤痕瘀青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问题已经全部解决了,没什么需要隐瞒的,真介一五一十全部交代,突然感到绑在伤口上的绷带一下子收紧:“小姐,痛!”
“千鹤呢?”菲泽塔一点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真介不回答。
“她人呢?说啊!”
“死了。”真介硬咬牙忍着。
“我舅舅杀的?”绷带从菲泽塔的手指滑落,她却浑然不知。
“不,是我自己掐死的。”真介的语气很平静。
“你……”菲泽塔恨不得掐死真介,“为什么?”
“她得了牢疫,救不活。如果我不杀她,也只能看着她慢慢地病死。”
“我也得了牢疫,不是活下来了吗?”
真介苦笑:“小姐,你的病情比千鹤轻得多,还有可能获救。千鹤早点死,省下的口粮就可以给小姐。总算小姐挺到出狱了,真是万幸。”长期生活在资源贫乏的小岛国,真介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近人情的最优化分配。
又欠他一命。菲泽塔无言以对。
“小姐,能去向老爷借一下水牢的钥匙吗?我想安葬千鹤。”
菲泽塔沉默了很久,真介看着她棕红色的眼睛里渐渐燃起怒火,炽热的火焰把一切思绪烧成灰烬,然后渐渐熄灭,留下的死灰越来越冷,冷得像冰。
过了好半天,菲泽塔才开口:“不必了。去找回‘北斗’,我陪你去。”
“你的身体还没恢复,要去哪儿?”白夜的声音不大,浑厚的内力却让他的话如利剑一下子贯穿整个房间。
皇甫凌皓一见白夜要进屋,就起身拦住他:“兄台,为何还不依不饶?我皇甫家可不是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刚才多有冒犯,得罪。”白夜嘴上客气,冰冷的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歉意。
“嘛……嘛……误会误会。”真介见皇甫凌皓脸色不善,连忙出来打圆场,“凌皓少爷,他是郁公子请来给我家公子看病的白大夫。”
“白夜?”皇甫凌皓分明记得郁无瑕说白夜和皇甫熠差不多年纪,“兄台贵庚?”对一个三十来岁的人用“贵庚”,皇甫凌皓都觉得别扭。
“四十二。”白夜不顾皇甫凌皓一脸诧异,把他和真介一起轰出去,只留菲泽塔一个人在房里,还锁上门。
“不必了,大夫,我身体好得很。”交过一次手,菲泽塔自知武功不如对方,刚想逃,就被白夜点住穴道动弹不得。
“你这几天服了太多的迷药,有些中毒。”白夜夹起她扔到**。
“治病就治病,为什么要赶他们出去?”全身不能动弹的感觉让菲泽塔很没安全感,总算嘴还能动。
“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是女儿身吧?”白夜解开包裹,里面是火罐和银针。
“原来你真的是大夫。”菲泽塔太平了。可惜她只能趴着,看不到白夜用内力燃火抽空火罐的绝技。
“你信?”虽然长期游历在外,白夜一直待在海船上,除了自己的夫人以外,基本没有给女人治过病,更是从没见过良家妇女会太太平平地任由一个陌生男人给自己宽衣解带,更不用说前一刻,两个人才大打出手。
“能看出我是女人的人可不多。”菲泽塔在医生叔叔身边长大,从来不觉得在医生面前有什么可害羞的。安静了没多久,菲泽塔又开始聒噪:“你的医术很高明吗?”
“不差。”
“和我表哥比呢?”
“伯仲。”
“你能治好大叔吗?”
白夜用沉默表示抗议。
菲泽塔也安静了一会儿,就在白夜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突然又开口:“要很久吗?”
“痛?”
“不是,只是觉得很无聊。”菲泽塔眼珠子一转,“给你讲故事吧。”
“随你。”白夜的思绪却飞到千里之外。
最近阿妙又怀孕了。白夜和发妻刘氏生了个儿子,续弦阿妙又接连给他生了三个,延续香火早已不是问题,两口子都想生个女儿换换口味。不知道阿妙这次怀上的会不会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儿。白夜一直出门在外,长子白晨已经离家自立门户,次子白晟、三生白昊和幼子白炅陪着阿妙留在家里。白夜一心盼望阿妙身边的三个小萝卜头能快些长大成人,他就可以把他们统统扫地出门,然后带着阿妙隐居,最好身边再有个可爱的小女儿,也会倚在爹爹身边,咿咿呀呀地给他讲故事。想到和阿妙相濡以沫的将来,白夜向来霜结冰盖的脸都像春风吹过,不自觉地漾出温柔的笑意。
“从前有个姓田的老伯伯,是个手艺高超的铸剑师,只因为住在穷乡僻壤,知道他的手艺的人并不多。有一次,一个年轻人到田老伯的刀剑铺避雨,相中一把极其短小的刀。这把刀像羽毛一样,只有刃,没有柄,一般人都不敢问津这把奇怪的刀,年轻人试过以后,却觉得极为称手,想买,可田老伯说这把刀是他的女儿的嫁妆,不卖。要想得到这把刀,除非娶他的女儿。”
白夜的脸色开始有些不对了。
“田老伯的女儿阿妙长得如花似玉,只是名声不太好,听说是个**,已经二十多岁了,还没有人上门提亲。年轻人其实只是长得嫩相,一点也不年轻,而且结过婚。他老婆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女,但是因为丈夫长期出门在外,被坏人欺负了,一时想不开,就在村子口的大树上吊自尽,留下一个六岁多的儿子。于是这人想了,娶个**也好,至少不会为了贞*自尽,儿子就有人照顾了,更别说还有一件这么好的陪嫁,于是就娶了她。结果……”
“你从哪里听来的?”白夜的脸色黑压压一片。
菲泽塔不说:“不爱听?那就想办法让我说不出话好了。”
“封闭太多的筋脉会让你气血不畅,对身体不好。”
他还挺善良的。都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既然白夜是个好人,菲泽塔打定主意要把他往死里欺负:“那么就去给大叔看病吧。只要你能治好他,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白夜的薄唇抿成一条线。
“那我就继续说了。话说他们结婚那天拜过天地以后,新郎就去问田老伯要嫁妆,结果……”菲泽塔突然肩上吃痛,“嗷……”
白夜的手艺可不止针灸拔罐,推拿的手艺也不错,只不过……
整整一个下午,菲泽塔的惨叫就没有停过。
真介等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头皮发麻——要知道雅子生第一胎的时候,都没叫得这么惨过。一面担心小姐的安危,真介一面还要拦着皇甫凌皓,免得他心疼“表弟”冲进去,害得小姐春光大泻,名节不保。无比漫长的三个时辰以后,惨叫声慢慢转得微弱,最后终于停了。房门打开,白夜走了出来。
“表弟怎么样了?”皇甫凌皓一脸焦急,真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白夜看了看门外的两个人,只回了他们一句:“没死。”
白夜走了,皇甫凌皓刚想去关心关心叫得鬼哭狼嚎的“表弟”,一回头,又被真介关在门外。
“小姐……”看**的小人儿气息奄奄的样子,真介真怀疑白夜是对她下了什么毒手。
“还有气。”说真的,白夜的推拿手艺真的很不错。菲泽塔在**躺了半个月,躺得浑身僵硬,经他的一番整顿,浑身舒坦,就是过程实在是折磨人。菲泽塔知道白夜附赠的推拿其实半是贿赂半是威胁。告诉他,凭他的手劲,捏断她一两个大关节不是问题。大叔的救命稻草没了。“你先出去吧,我得换衣服。晚上我们就去拿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