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人家都有专门陪客人过夜的女子,听说来了个南蛮美少年,都像影子一样地跟了过来。多亏龙皇的手下也变做家妓的模样挡驾,菲泽塔才逃过被她们生吞活剥的命运。本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洗洗睡了,结果菲泽塔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一个只穿了白绸寝衣的男人背对着她躺在**,一头披散的黑发瀑布般流淌在洁白的床铺。

“呃……”菲泽塔看了看回避得一个都不剩的小妖怪们,“龙皇陛下?”

“小女子,你总算来了。”龙皇翻了个身,用手肘支起身子,敞得过大的衣服就落了下来,露出一边浑圆的肩膀和一大片胸膛,性感得差点让菲泽塔流鼻血。

“你……你变成人,也不怕你的跟班……”

看菲泽塔缩在墙角,一点也没有靠近的意思,龙皇站起身,任由衣服半敞着,一步一步走近她,用身体把她圈在墙边:“朕临幸后妃,有谁敢打搅?”

“你要和我睡一间?”

“朕说了,朕要和你形影不离。”

难道还要同床共枕?“你睡床,我打地铺好了。”菲泽塔看了看只比地面高出五公分左右的铺着寝具的台子,实在没法称之为“床”。

“小女子,你脸红的样子真是可爱。”龙皇用细长的手指托起菲泽塔的下巴,“放心吧,朕若是想强要你,早就下手了,不用等你睡着以后,再趁人之危。”

“那就麻烦陛下守夜了。”控制身体的已经换成了北斗,“为了让小主能看到你们,我也必须一直醒着,晚上没有精力继续看护小主。既然陛下愿意亲自为小主守夜,真是感激不尽。”

凡人的肉眼看到的是躯体,妖怪的鬼眼看到的是灵魂,身体交给北斗以后,凡人看到的依然是菲泽塔的模样,龙皇看到的却是个身材修长的黑衣男子,顿时兴趣全无,结个印把北斗封住,自己去睡觉了。

另一边,浓姬的寝室也正热闹。

织田信长有断袖之癖,男女通吃,浓姬原本以为今晚他会和南蛮美少年过夜,就一个人先睡了,睡着以后,又被人硬拖起来。

“出什么事了?”浓姬还没睁开眼,就感觉膝盖上多了个挺重的东西,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唱《敦盛》中织田信长最喜欢的那段,“殿下?”

硬把浓姬从**拖起来,还把她的膝盖当枕头的正是织田信长:“人生不过半百,我已经过了大半了,却还只是小小一个尾张的领主。统一日本,简直是痴心妄想。”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浓姬不明白向来自信满满的织田信长怎么会一下子对自己失去信心。

织田信长说了和菲泽塔的对话,说得像个在外面受了欺负,回来向母亲撒娇的小孩。

“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假扮殿下!阿浓的夫君可不是会因为被个小孩说几句,就失去信心的人。”浓姬本来就比织田信长年长,又是个生性好强的女人,说话的语气不免像母亲训斥儿子,毕竟像她这样的女中豪杰,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自己钦慕的夫君变成一个懦夫,“如果是真的殿下,应该知道自己接下来该为阿浓的父亲报仇,攻下美浓,然后固外安内,一旦周边全都安定下来,便上洛勤王,最后统一全日本。而不是被个小孩说了几句,就来找我撒娇。”

“真不愧是我的阿浓。”织田信长不怒反笑,“那么你说我该把惠比寿怎么样呢?”

“当然是用殿下的勇气和智慧折服他,让他成为殿下麾下的猛将,助殿下早日完成统一日本的大业。”

“要拉拢他谈何容易?”织田信长突然坐起身,抓住浓姬的肩膀,“所以,阿浓,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再弄个女儿出来。”

说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看到织田信长的眼睛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样闪闪发光,浓姬才发现自己又中了他的圈套:“殿下……你这话说得好像满大街都有女儿可捡一样。”

“阿浓,为什么你不能生育呢?如果是你生的儿子,我就能放心地把家业交给他,而不用为了拉拢一个心仪的猛将,烦恼女儿不够用。”

又来了。上一次听到这话,貌似是三个月前,织田信长要与周边势力结盟,于是浓姬收养了织田信长的侧室吉乃夫人生的德姬和他的妹妹的女儿雪姬,加上阿市,总算完成了任务。结果不出三个月,织田信长又来找她抱怨女儿太少。“殿下,还是先试试能不能收他为家臣如何?毕竟他只是个南蛮浪人,或许是因为自卑于身份卑微,殿下的盛情让他不敢消受,他才拒绝殿下。”

“嗯。”织田信长去脱浓姬的衣服。

“殿下……”

“谁说我的阿浓不能生育?我可是播过种了,你一定要再给我弄个女儿出来。”

浓姬真想仰天长叹。自从十五年前,二人在婚礼上第一次见面起,浓姬就认定织田信长是个顽劣不堪的赖皮小孩。如今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织田信长在战场和政事上的勇猛果断无人能及,耍起赖来,却依然还是那个顽劣的吉法师,常常让浓姬不知道该把他当夫君来爱,还是当儿子来宠。

*****1565年,织田信长难得地消停了整整一年,除了把妹妹阿市嫁出去以外,几乎什么都没做。虽然是战国时代,军队也需要休养生息,不能整天打仗,不过织田信长消停整整一年的真正缘由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以至于所有的史学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对这一段历史忽略不计。

话说织田信长有心想试试菲泽塔的武艺究竟如何,以确定她值得他用多大的代价来拉拢,对麾下的武士悬赏,谁能打败南蛮来的浪人,谁就能加官进爵,外加得到一大笔赏钱。于是菲泽塔身边不断地可以听到“某某兵卫来挑战南蛮浪人”“某某卫门来挑战南蛮浪人”“某某郎来挑战南蛮浪人”,每次都是菲泽塔刚想向他们解释自己不是浪人,对方已经提着刀剑冲了上来。然后……

半个月以后的某天,织田信长正在书房看书,菲泽塔拿了一个大包裹直接闯进来,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

“自从住过来以后,我收到的‘款待’。”都是织田信长的武士偷袭菲泽塔失败留下的战利品。“领主大人,管管你手下的武士行不行?”

“怎么了?”织田信长故意装傻。

“这几天一直有人来向我挑战。”

“对武士而言,通过比武来衡量自己的武艺,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你不接受,就是对他们的侮辱。”

“哦,那么只要你不怪我搞出人命来,我也随他们去了。”菲泽塔转身就走。

“等等!”织田信长叫住她,“他们都输了?”

菲泽塔点头:“请领主大人放心,我还是比较注意轻重的,至今为止没有拔过剑。而且我力气也不大,你的武士应该不会娇弱到会被我一个小孩用剑鞘活活打死的份。”

织田信长翻了翻她带来的东西。箭是折断的,应该是在射向她的时候被剑鞘打下来;飞镖上没有血迹,却有木屑,应该是被她躲过以后插在了别的地方;尤其让领主觉得丢人的是菲泽塔带来的东西里面还有被下过毒的点心,上面插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银发簪,插在点心里的部分已经完全变黑了;还有被整个削断的怀剑,估计怀剑原来的主人的下场不会不会比他留下的剑好到哪里去……

“有没有打残的?”

“应该……没有吧?”菲泽塔说得没什么底气。龙皇说他不能杀人,不然就是触犯了仙界的戒条,于是对付晚上的暗杀只能由菲泽塔亲自动手,好在从此以后龙皇也不会在晚上封住北斗了,两个人轮流值班,偷袭的人甚至都没有发现菲泽塔是女儿身。

“‘应该’没有?”

“谁让你的手下人那么不知好歹!”菲泽塔干脆恶人先告状,“平时来找我挑战也算了,半夜里偷袭害得我没法睡觉,早上一大早把我吵醒,还在我要去吃早餐的路上偷袭我。我不拔剑,他们拿的可都是真家伙,我肚子饿的时候心情会非常不好,他们还偏偏趁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我没杀人已经很不错了,要求别那么高行不行?”

“来向你挑战的都有谁?”

“不知道。人太多了,而且名字都差不多,我记不住。你自己去问医师要名单吧。”

“你在接受挑战以前,都不问对方的名字?”

“如果真的兵戎相见,他们都已经是死人了。死人就像桌子椅子一样,不需要名字。”

好气魄,她根本就不把对手放在眼里。

“呃……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难免下手没轻重,是不是真的有被我不小心打残的?”见织田信长沉着脸不说话,菲泽塔的气焰灭了不少。

“有!即使身体没有受伤,战败对武士而言是奇耻大辱,要减轻他们的耻辱感,除非你也归到我门下,做他们的上司。”

“哦……”菲泽塔一下子想起什么了,突然愣住,“喂,貌似我是来讨债的,不是来还债的。”

织田信长笑得像个从小孩手里骗到糖的大叔。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对付织田信长麾下几乎所有的武士,面对围攻甚至偷袭都能在不拔剑的情况下取胜,果然是难得的将才。但是她毕竟年纪还小,性格单纯,容易*纵,如果能把她招到麾下,统一日本的目标指日可待。织田信长在心里默默地为菲泽塔定了价——不惜代价。

许多史实都证明织田信长或许确实是个出色的政治家、军事家,也是个敢作敢为的革命家,但是他在看人的眼光方面,有时实在是不尽如人意。姑且不说木下藤吉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招兵买马培养亲信甚至豢养军师,他还把他当做家臣,却没有看出他的狼子野心根本容不下他久居人下,织田信长对德川家康的态度也是一样。今川义元上洛失败,今川氏麾下的德川家康也成了织田氏的手下败将。战争分出胜负以后,织田信长不但丝毫没有为难德川家康,反而把女儿德姬嫁给他的儿子竹千代,与他结为儿女亲家。德姬九岁那年嫁到德川家康的滨松城,织田信长给她的嫁妆中除了普通的物品以外,还有三条大得像怪物一样的活鲤鱼,叮嘱一定要把它们好好地养在池子里,并让德姬转告德川家康:“这三条鱼中,最大的一条就代表了织田信长,那两条小的就代表着德川家康父子。养在池子中,还有其他的小鱼。大鱼不会随便吃那两条比它小的鱼,只会吃小鱼小虾。只有最大的鱼吃饱了,两只小一点的鱼才能吃剩下的鱼。”言下之意就是“你是战败方,我是战胜方,我没要你把儿子送过来作人质,反而把女儿嫁过去,其实是故作姿态。以你的实力,只配给我做家臣,若有违逆之心,我就会像大鱼吃小鱼一样把你灭了。”德川家康向来信奉“能忍天下人所不能忍,就能得天下人所不能得”,对织田信长送来的三条鲤鱼真的当菩萨一样供在池塘里。后来德川家康与正妻筑山夫人感情不和,在对北田氏的战争中,筑山夫人通敌做了背叛丈夫的奸细。织田信长知道以后,只把自己的女儿接回娘家,还称筑山夫人做了奸细,她的儿子——德姬的夫君德川信康——也有通敌的嫌疑,要德川家康手刃妻儿,以示忠心。远交近攻是兵家常事,德川氏的三河与织田氏的尾张、美浓相邻,便注定很难和平共处。筑山夫人固然死不足惜,但是织田信长要德川信康也切腹,分明是身居右大臣以后,忌惮德川氏的势力,有意削弱德川氏的力量。尽管猜到了织田信长的真正用意,德川家康还是照做了,就像在他还是竹千代的时候以战败方的质子的身份面对身为战胜方的嫡子的吉法师一样——小时候吉法师经常来找竹千代玩,知道他不会游泳,还在大冬天把他扒光了扔河里,说要去找河童,看他快淹死了,才救他上来。竹千代安慰自己这是“兄长大人”在督促他锻炼身体,隐忍,隐忍,再隐忍,心里对他的种种行径再不满,嘴上的“兄长大人”始终如一。德川家康一辈子的隐忍换来的是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死后德川氏将近三百年的天下,直到1853年被船坚炮利的美国轰开国门。

不过若是织田信长能有识人的慧眼,或许就不会有本能寺之变了,而整个日本的历史都将被改写。

与英格兰女船王相处的经历再次证明织田信长看人的眼光有时实在是有待改进。

刚住进清州城天守阁的时候,菲泽塔过得很开心。织田信长经常带她上街去玩,还特意让人按照她原本衣服的样式做了几套英格兰式的衣服,上街时不许她穿日式衣服,也不许她把头发遮起来,好像生怕大街上的人不知道和领主在一起的小孩是个南蛮人。尾张不设关卡,吸引商人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招来了很多国家的间谍。但是领主敢大开国门,自有他的主张——他有自信不想让人知道的事绝对传不出去,而会传出去的小道消息都是他故意放出去迷惑敌人的。菲泽塔的金黄色头发已经够惹眼了,更不用说令人忍不住侧目的美貌,而且因为和龙皇在一起,不论她走到什么地方,都能看到一大群小动物像跟班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经常是她和织田信长两个人出门,在大街上的阵仗却像游行。

如织田信长所愿,“清州城的信长公宽宏大量、爱才惜才,居然让曾经试图刺杀他的刺客当他的贴身侍卫”的传言和“信长公麾下能以一敌百的南蛮少年”的名声一起从尾张悄悄流传出去。织田信长有意通过谣言试探菲泽塔是否有出仕之心,菲泽塔本来就没有打算在日本久留,懒得去平息流言,织田信长误以为她真的是因为自卑于出身,才拒绝出仕,却没有注意到她与他一起外出的时候,哪怕必需时不时地小跑几步,也不愿走在他后面——一个走路都非要和他并肩而行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屈居他的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