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宁静之雨的启示

天边那轮红日,又坠到没入森林的位置,平静的河面,开始粼粼闪耀,起风了。低沉的空气,夹杂着闷湿水分,使干燥的炮台有些黏手。

轰轰几声滚雷,如森林中有数万大军,正捶着战鼓,整齐踏步而至。";要下雨了。";站在甲板不远处的伊凉,伸出白净的小手,仰望天空。仿佛要看到雨滴坠落到手心,才肯相信自己说的话。

微凉润肺的河风,徐徐吹上大船,将伊凉秀丽的长发飘洒起来。我轻轻扭过脸,注视着这个温柔懂事却也富含天真的女孩。

河风挥洒着我的长发,使发梢不断摩挲在眼角和嘴角,但我还是凝视着伊凉。一滴脆凉的雨点,落在鼻尖儿上,我也不自觉得抬起头,和伊凉一起仰望天空,感到一种言语不出的安详。

这几颗水点,仿佛是伊凉召唤下来的宁静之雨,滴在我心灵的土壤。她刚才的自言自语,其实在为我担心。从大船失控飘进河央,到大抓力锚收不回来,先前所有努力,此刻已被画上徒劳的句号。

伊凉知道,心里最痛苦的人,莫过于我。海魔号的靠近,只有我一人明晓,但又不能告诉她们,否则也是无谓的恐慌。池春带着那些女人,开始抢收晾晒的鳄肉。这场雨的到来,又一次打乱了我们储备食物的进程。

不过,倒没使我感到焦急。从芦雅拎来木桶,把那五只反游猫放进去,我就意识到,养殖活鱼既能保鲜食物,又可避免食物晾晒,节省大量时间。甲板上的晒肉,全抬进船舱大厅,每个女人的头发,也变得湿漉漉,像沐浴出来后毛巾搓过一遍似的。

池春一脸忧色的走过来,告诉我鳄肉的水分依然很大,要是阴雨连绵的日子超过两天,大部分会变质异味。我拿着铁锤,把弹药库角落的金属刑架都砸卸下来,堆放到大厅中间。经过一番周折,终于用铁丝、钳子、白鉄皮等,制造出一个临时烧烤的铁炉架。

铁架由四根一米高的铁管支撑,上面绑两片间隔三十公分的白铁皮,底下一层可以添烧干柴,上面那层煲烤鲜肉。这样一来,炭火既烧不到大厅地板,又可充分加热铺贴食物的铁皮。

池春看到我的小制作,那张娇艳熟美的脸上,顿时堆起会心微笑,像回家的老婆一进厨房,便发现男人带回一个自己中意好久的厨具。一种甜甜蜜蜜的高兴。

没等我说话,池春就把所有半干的鳄鱼,都拉拽到烤架旁边,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昨天伐来的大木,含有大量水分,不能支持燃烧,可杂陈室堆放的桌椅,却是良好木柴。我抡着板斧,将所有多余的桌椅劈成柴棍,足够我们烧一个月的食物。

芦雅和伊凉,也举着一截粗鉄丝,利用加热的白铁皮,烘干鳄肉里的水分。这个办法,虽然浪费资源,却比太阳曝晒高效的多。

舱门依然开着,滚滚的浓烟,升到雪白华丽的吊灯处,沿着厅顶朝门框蔓延,最后消散在风雨朦胧的甲板上。外面的天气,变得灰蒙,风不大但雨点细密,大有阴雨连绵之势。烧烤的浓烟,在这个时候翻滚出去,也不易暴露大船踪迹。

";芦雅,去拿两条反游猫,穿在铁丝上烧烤,和伊凉一人一条。";我坐在炉架一旁,正用钳子弯着一根铁丝。

芦雅听出我的语气,知道在逗她,就俏皮的撅了下嘴说:";不要,它们趴在木桶里很乖,嘿嘿。";说着,她便和伊凉对视,不约而同的笑。

没一会儿功夫,我又制作出一把小工具。芦雅放下手中烤着的鳄鱼肉,从劳动着的女人堆儿跑到我跟前,忽闪着大眼睛蹲下来,看得目不转睛。

";木杆儿这么短啊,根本捞不到鱼,连蝴蝶都捉不住。";芦雅虽然看得兴致勃勃,但最终忍也没猜明白,我手上这把酷似捞饺子的大笊篱,到底干什么用。

我没回答,侧过脸去,看那些成熟女人露着的半截大腿。每一根都匀称丰满,若蜷缩起来,贴顶在男人小腹上,会像天堂之旅的列车,把人送进极乐。

想了想又行不通,即使那些性感迷人的腿上,包裹着色彩迷离的丝袜,对这种原始河流里的野鱼来讲,犹如性急粗鲁的男人手指,几下便把丝袜撕的漏洞百出。

我放下做好的小工具框架,径直去了睡舱。芦雅像个小跟屁虫儿,一步不离紧盯着我,非要看明白我做小工具的用意。睡舱的床单,被匕首裁剪掉很多,给**的女人们做了遮羞衣物。

每个睡舱的门帘,用一种涤纶布料制成,上面的密集小孔滤水性很好。目测一下它们的长宽,便扯下几片大的代做纱网。

那个大笊篱似的工具顶端,是椭圆的粗铁丝圈,我用裁剪下的门帘,做成三十公分深的网兜,结结实实套在圈上。这个短把儿捕鱼网具便制作出来了。

芦雅还撅着小嘴儿,拧着眉头猜不透,这样一个短小的工具,就是趴在船舷上,也远够不到河面,又如何捕捉到鱼。外面的甲板上,噼里啪啦砸落着雨滴,溅碎的水珠,烟似的飘动。

潮湿的空气,虽然有些凉意,但煲烤鳄肉的女人们,却围在火堆儿旁,烘得一张张熟美丽容粉晕泛开。我把大部分涤纶门帘,结在小木筏的边缘,四周固定着的锋利匕首,在涤纶门帘下面,即可预防爪兽攀爬,又划不破门帘。

当我站在木筏中间,用手垂直上捅一根细长的木棍,木筏四周的纱网布片,会像四面小墙,突然立起,把我围在中间。

这种障碍,就算包围住芦雅,都能给她细长的小腿轻易踢烂,但对巴掌大的河鱼,绝对是铜墙铁壁。我的这一举动,立刻被蒙在鼓里的芦雅识破。

她高兴的拍着手,也跳上压在地板上的木筏,学着我的样子,做了个举杆儿动作,咯咯笑起来。

我去到弹药库,拿来四个崭新的小皮筏,开始在大厅里打气。芦雅又看傻了,她知道木筏用来捉鱼,却不知道四个膨胀起来的皮筏做什么用。

";大家一起下船捉鱼吗?";芦雅又拖长了声音问。这次,她彻底猜不透。

";不,只你和我去捉鱼。";边说着,我边拎着系绳的水桶,迈上雨中的甲板。整个大森林变得雾气遮天,繁密树叶给雨水冲刷的格外干净,使两岸不断闪出绿油油的光亮。这时的天色,半黑半白,笼罩出一种朦胧神秘的感官世界。

崩碎在耳朵、脸颊、肩头的冰凉雨滴,瞬间抽走身体上的温度,另皮下神经不住抽搐。这种刺刺啦啦的密集雨声,使大船像半截儿翻滚在热油里炝锅的葱花。

站在船下,系上一桶清澈的河水,急忙提回大厅,倒进鼓成澡盆状的皮筏。不出我所料,却又让人无奈,芦雅又高兴的拍着手,去拎她养在木桶的五只反游猫。

我知道这小丫头的想法,忙劝阻说:";反游猫不要放进皮筏,只要在木桶里活着,就不会上我们的餐桌。";芦雅没听懂我的话,但放弃了被我说中的想法。

但有一点她明白,反游猫放进皮筏,就会有被吃掉的可能。我找来两件雨衣、两双长筒胶鞋、两副电焊工戴得硬麻手套,作为捕鱼防具。

木筏在制作时,可从中间拆开,通过狭小的舱门后,再钩挂穿接在一起,非常便利和结实。炮台上的桅杆骨架,**的屹立着,我把上面的长绳子解下来,栓牢木筏之后,便把木筏从十米高的甲板推下水去。

";啪!哗哗。";沉重的木筏板面,像巨大的巴掌,狠狠掴打在跳动着雨点的河面。我牵着绳子,把它扯到船尾,利用那里的锚链,一会儿下筏。

绳子的一头,依然固定在桅杆上,我把牵动木筏的绳子,交给穿好雨衣的伊凉,又绉了绉她雨衣帽子,不让那白皙的额头淋湿着凉。

芦雅也穿好雨衣,走到我跟前。我把她拽了过来,检查她脚上的大胶鞋和手上的硬麻手套,又用细线绑牢她的裤腿及袖口,这才放心。

一根粗短的绳子,套牢芦雅纤细的腰肢,先将她放到木筏上。";不要怕,在上面蹲好。伊凉牵着绳子,你不会飘走,我马上就下去。";

说完,我又把六只死了一夜的狗头雕不偏不倚丢在木筏上。芦雅蹲在木筏中间,雨衣帽里裹着小脑袋,使劲儿仰起看我。";不要怕,我就在你头顶。";我尽量保持通话,减缓她一个人在水面上的恐惧。

";我不怕,你快点下来。";下面的芦雅,还是忍不住催促我。我尽量靠近船舷,让她看到我半只身子。池春顶着块儿油布,把能用的稍大一点的盆、锅、桶,都递送过来。

以前钩杀过鳄鱼的钩杆儿,把这些东西都一一悬放到木筏。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开始检查武器。这次,我没带冲锋枪,而是背了两把填满实弹的阿卡步枪,要是鳄鱼真不知趣儿,顶着木筏边缘的匕首上爬,就让它感受一下这种暴力十足的子弹。

后腰上是两把手枪、两个饱满的步枪弹夹、一柄朴刀。小腿两侧,依然是崭新的匕首。这些足够应付一下突发的危险,战斗不是目的,伊凉手中绳子,会很快把我们拉回到锚链位置。而且在关键时刻,伊凉还可以远程狙击。

攀着湿滑的铁链,我小心的下到木筏,把一切杂物摆好在中间。芦雅见我靠近她,立刻伸出热呼呼的小手,抓紧我的裤带。这丫头的指甲,薄滑的像透明水晶,挖得我腰间肌肉生疼。记得在海岸逃脱鬼猴追杀时,就被她的指甲划破了脸。

";不用害怕,你是个狙击杀手,射死过那么多飞鸟游兽。那些河里的东西,该怕你才对。";我安慰着她,希望她尽快放松下来。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抓紧我裤带的手,挖得我实在难受。

这种木筏,本该用长长的竹篙,插到河底的泥里一捅,使人蹬着的筏产生动力。可眼前宽阔的大河,恐怕在世界上都难找来一根四十多米长的竹竿,可以捅着河床渡筏。

我用长长的钩杆儿,使劲儿顶了下大船,让木筏能漂多远算多远。先前伐木的那片浅水,有大量的食人鱼,它们多埋伏在水草下,不容易被鳄鱼咬到。而且,这几日来,那个范围的食人鱼吃到很多血肉,大概还虎头虎脑的留守在附近。

雨点密集的砸在木筏上,也砸在芦雅雨衣的帽檐,她渐渐适应了这种漂浮感,站直了身子。可那只淋湿的小手,还死死掐抓在我的裤带上。";你的身体好凉,怎么不穿雨衣?";芦雅伸出另一只手,拉了拉头上的帽檐,又使劲儿仰起脸。

她想看看,乱打在我肩头和脸颊的雨点,如何轻快的崩碎。我虚眯着眼睛,额头和脖子上,黏贴着披散的长发。**的上身,虽然肌肉粼粼,显得人异常凶悍,但也不觉有些寒冷。

我低下头去看芦雅,她还在雨帽里仰着俊俏的小脸儿,扑闪着大眼等我回答。我用粗糙的手指,向外拽了拽她的帽檐,把她固执的小脑袋又给按了下去。

";当心脖子进水,不然会着凉。我不穿雨衣,是怕你掉进水里,我可以第一时间抓住你。";

边对她说着,我边用手遮挡在眉宇上,望向冒烟似的甲板。伊凉像放哨站岗的小战士,穿着湿亮的雨衣,背着狙击步枪,在细密如烟的雨中踱步,她不断抬起双手,用望远镜看我们。

这会儿的降雨,丝毫没加快河水的流速,木筏依仗着那点动力,不断朝伐木的位置靠拢,每当有些偏航时,甲板上的伊凉就拉几下绳子,木筏像河面上的风筝。

我上捅了几下起网的木棍,发现一切正常,便摘下背上的阿卡步枪,要芦雅挎上。";别慌,不管什么水兽,只要靠近咱们的小筏,你就击爆它们的脑袋。";芦雅摸到步枪,人也显得自信许多。

离河岸三十米时,我摆了摆手,伊凉固定绳子,小筏便停泊在河面。密集的雨滴,砸落在宽广的河面,坑点无数。芦雅端着步枪,站在木筏中间,巡视靠近筏底的水兽。我则蹲下身子,用朴刀剁碎六只直挺的狗头雕。虽然它们死了一夜,但砍断长脖、大腿、以及翅膀,仍有乌黑的僵血外流。

这些带有灰羽毛的肉骨朵,被我均匀塞进木筏边缘缝隙,食人鱼若是来吃,就得像啃鸡肋那样费劲儿。没过一会儿,靠近森林的河面上,开始大面积泛起漩涡。水面的颜色,也由昏黄变得粉红。

这群家伙儿,在黄泥汤似的浅水里撕咬鳄鱼时,橘红的腹部和尾鳍,都能把水面映出类似颜色。有些食人鱼,甚至平躺着身子往前窜,只管扯掉对方身上的皮肉,毫不考虑搁浅的危险。

木筏边缘的纱网,早已藏沉水下。我急忙握杆,等它们集体扑进捕捞陷阱。这种食人鱼,只要在水中嗅到血腥,便如毒瘾发作,不顾一切去吸食。

";簌簌簌簌,刷刷刷刷……";顷刻之间,木筏边缘的水纹,抖动异常。无数条躁狂的食人鱼,像老鼠磨牙,激烈啃咬木筏边缘的木头。这种恐惧,就仿佛一把锯子,只在下面割出一个圈,我和芦雅便坠进万丈深渊。

食人鱼的方口,长满锯齿型的锋利牙齿,咯吱咯吱的啃啄声,听得人心里发毛。芦雅有点害怕,但我知道,木筏由铁丝拧绑,不会给食人鱼咬断,我们也不会掉进水里。

我小声安慰芦雅,叫她不要恐慌,主动适应这种声音。现在该恐慌的,是水里的鱼,我们才是陷阱的主人。

它们的攻击,简直是无孔不入细菌,边缘的匕首,一旦划破某条食人鱼的青红鳞皮,没等伤口冒出第二条血丝,就被挤在后面的鱼群给撕碎了。

木筏边缘的鱼群,越聚越多,有些甚至性急过度,不小心蹦上了木筏。这种弄巧成戳的蠢笨,比浅溪里溯源的鳟鱼还滑稽,逗得芦雅忍不发笑,恐惧也减缓不少。

";别分心,鱼群越密集,吸引鳄鱼的可能性越大。等我一举棍儿收网,你快速放下枪,拿起短把儿捕网,罩这些乱蹦的鱼。尽量别用手抓,它们的牙齿能轻易切下你指头上的肉。";

听完我的话,她带着又惊又喜的神情,用力点下头,迫不及待地跃跃欲试。见时机成熟,我猛的起身,将那拉网的木棍高举。无数脚掌般大小的凶鱼,立刻被纱网绉上甲板。

它们个个睁着惊惧黑亮的小眼珠,方形小口收缩急促,犹如喊救命的哑巴,发出吧嗒吧嗒的嘴唇榨磨。

一时间,木筏上乱作一团,两百多条食人鱼,不辨方向不忌后果的翻蹦开来。这些家伙,确实歹毒,困在木筏之上,还不忘碰撞着牙齿,胡乱攻击。

幸好芦雅和我,来捕捉它们之前,就换好了厚实的长筒胶鞋,油滑的表面,另那些细小的尖牙,像乌龟爬不上玻璃,丝毫钩挂不住。";芦雅,别傻楞,用短把儿渔网扣抓它们,往大盆、木桶、钢锅里放。注意,不要弄伤鱼的鳞片。";

芦雅急忙弓下裹在雨衣里的细长身子,用笊篱似的捕网扣食人鱼。我则一手举棍儿,一手挺着阿卡步枪,堤防鳄鱼的靠近。

四面黏粘着水珠的涤纶纱网,挂着不少细碎鳞片,但却完好无损,将每条筏面上乱蹦的家伙,都牢牢围困其中。

原始生态的大河,除了食物链条的轮回,没受一点人类化工的破坏。食人鱼严重破坏生物链,它们的繁殖速度,应该由鳄鱼和狗仔鲸的捕食控制。眼前仅一千平方的水面,能瞬间云集五百条至千条食人鱼。可想而知,到岸边游泳的人,无疑会成为一副坠入泥浆的骨架。

我和芦雅,只要掉不进水里,就跟在鱼池捕捞一样,抓五六百条并不困难。甲板上的伊凉,又看到我的手势,忙**木筏回来。三张大盆,五个木桶,两口大锅,里面鱼头攒动。

刚才还生活在广阔大河里的凶猛野鱼,此刻像一群群押解的囚犯,服服帖帖的簇拥在容器中。偶尔还有那么三两条,唰啦抖动下肉红色尾巴,试图钻透盆底,游回自由的大河。可自由,不再属于它们。

芦雅抱着阿卡步枪,穿着像雨中的小童工。这丫头不住低头,兴奋而满意的瞅瞅盆里,又望望桶里。两百多条肥硕的食人鱼,都是她亲手用笊篱网兜扣进容器的。

光线暗了好多,让人觉得雨也下大了些。伊凉和池春等人,系下绳子,把五桶食人鱼全部提了上去。盆子不方便拉拽,我便用笊篱网兜,将里面的鱼倒换进木桶。

这群食人鱼,体积不及成年鳄鱼的一只爪子,但凶悍的相貌,毫不逊色。鱼嘴下面,有片不规则的橘红,乍看去像餐食人肉的鬼猴,突然扭过脸,吃得下巴和胸毛上全是鲜血。

我并没爬上甲板,狗头雕的尸块还卡在木筏边缘,鳄鱼随时都可能探出丑陋狰狞的大脑袋,偷袭毫无防备而站立的人。

所以,万万不可大意,不能让芦雅一个人留在木筏。池春她们顶着油布,把鲜活的食人鱼倒进注满水的皮筏,又匆忙送回那些盛鱼的容器。

我再用钩杆儿捅一下大船,木筏开始朝另一侧岸边靠近,我想那里的食人鱼,一会儿也能捕捞二三百条。这些原生态的鱼类,只知道在食物链条上保持警惕,很惰性于人类陷阱的捕捉。

它们好比火车站里走出的异地民工,只知道堤防小偷,却对假意介绍工作的人犯子毫不戒备。坚硬的金属铁丝,战胜了它们赖以生存的牙齿,深藏的纱网,罩走了它们的自由。而人类需付出的,仅仅是胆量和阴谋。

又过半个小时,从河岸的这侧,竟捕捉到三百多条。这些食人鱼看起来个头儿更大,长得更富态,想必鳄鱼巢穴多不在这边。

我和芦雅回来时,木筏一碰触到铁链,天色便黑的只看清五指轮廓。

第二次捕捞的鱼,全部提上甲板后,我先绑牢芦雅的腰,叫上面的女人们拽她到半空,自己再迅速攀上甲板,再伸出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将这个悬在半空中的小丫头,一下提回到怀里。

闪电像扎在阴云里的无数条根须,抛出黑暗中震耳的滚雷,如森林在咆哮。又是海上袭来的一场暴风雨,看样子,像在延续几天前那场促短急骤的暴雨。

即使鲜兽肉再多,也没机会晾晒,想起丢损的野猪肉,反使我心理平和许多。现在有了船舱大厅的烤炉,剩余的鳄肉可用一周时间吃完,不必担心变质。

木筏并未提上甲板,只牢牢栓靠在船尾。四周缝隙夹塞的狗头雕肉块,任那些凶猛水兽去吃好了,边缘锋利的匕首,会收取它们的代价。

在甲板上面,没有什么怕雨淋,唯独那架空****的桅杆,在风雨中孤独屹立。回到舱里,我们三个赶忙靠近炉火,获得些温暖。雨衣的质量很好,芦雅和伊凉几乎没淋湿。不过冷雨的天气,似乎使每个女人都不愿远离火苗。

看着跳动的红蓝色火焰,我不觉怀念起自己的阁楼,接着便是山洞里烤鳟鱼的一幕。侧脸看看池春,她貌美性感,健健康康,娇躯的每个部分,可以随时接受男人蛮力的亲热。

伊凉和芦雅脱掉雨衣,也寒战着过来,挤在我的左右,伸出白嫩通红的小手,开始烤火。身后四只盛满河水的皮筏中,五百多条鲜活的大鱼,叽里呱啦翻打着尾巴,暂时还不适应狭窄的空间。

它们不了解身陷囹圄的处境,还盲目甩翻着身子挣扎,殊不知蹦得再高,也只会摔到坚硬的地板上。好比执着发蠢的鳟鱼溯源,只会在浅浅的角度认死理儿。食人鱼进了皮筏,便该是人食鱼。

我对女人们说,不要靠皮筏太近,更不能伸手挑逗这些像笼中猛兽的家伙。其实,从鱼口闪露出的锋利牙齿,她们早领会到自己娇嫩的肉皮给鱼啃上一口的厉害。

芦雅把烤温热的一双小手,缩回来按在我背上,那柔软的舒服,渗人心脾。捕鱼时,冰冷的雨水直接冲刷我**的上身,所以整个前胸后背,一直好似厚厚的大冰块儿。

芦雅的手掌,接触到我肌肤的刹那,巨大的温差就令她毫无心理准备的胳膊一抖。";你是冷血动物,嘿嘿。";我想,在她的意识世界里,那种摸起来很凉的动物,都被她如此定义。

大船开始摇曳,甲板像张巨大鼓皮,被无数雨点敲击,从舱内大厅感受到的震晃,就知外面风很大,雨很急。那些海上吹来的热气团,一定使足了力气,狠命地倾斜,使大船时起时伏。

比起山洞那会儿,这样狂暴的天气,躲在大船里面,不必担心野兽造访。饿了有活鱼和肉干,困了可去干燥舒适的睡舱。现在的大厅,可任凭芦雅、伊凉嬉戏追闹,比当初防御野兽的院子要好很多。

船尾的大抓力锚,卡在河底出不来,河水再次泄洪,也不会把我们冲跑。问题的环节,只剩收起锚钩,调试桅杆。面对此时槽糕的天气,除了躲进舱内思考,我无法再用行动去解决什么。

感受着船外电闪雷鸣,疲倦的躺在睡舱小板**,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原来如此渺小,仿佛上帝在制造这死亡游乐场时,根本没在意过我,而我却像皮筏里的鱼,不断挣扎尾巴,想逃离回自己的世界。

从大抓力锚卡住,到我从水下第二次回来,就有了这种感觉。一切都被我想简单了,这种困境,远不是在千米之外射杀掉危险目标那种难度。

屠杀掉甲板上近千只鬼猴的那个夜晚,便出现短暂猛烈的暴风雨,像天地神灵发了脾气,吞天卷地一般,不由人意识支配,将大船驱赶进森林中央的大河。

其实,从那一刻起,所有的枪炮和不屈意志,就像蚂蚁的牙齿和固执,站在窗台边沿,透过明亮玻璃,看远处树下的蚁窝,被**着不肯放弃,却永远出不去。而上帝,正是那个双手拖腮,看着蚂蚁出奇的小男孩。

这么想着,几日积攒的厚重疲倦,像坠入沼泽的身躯,不知不觉埋进深深的沉睡。

今夜的暴风雨,异常猛烈,大船犹如长出水面的莲瓜,任风雨无形的大手怎么拉扯,也拽离不去。

我心里很平静,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问心无愧的投入休息。反正船被河底巨石牵着,哪儿也去不了,让这无常的大自然自己矛盾去吧。

暴雨持续了三日,尤其第二日夜晚,泄洪的湍急水流将船身乱甩,如乞求骨头时的狗尾巴,左右摆完又上下窜动,没一点规则。船里的女人们,都无法正常站立,只好扶着墙根挪动,那迟缓小心的样子,仿佛刚分娩后下床。

第四日清晨,船舱外面的世界安静下来。时隔三日未见的太阳,正从森林远处的边际上爬。金辉的光线,虽然柔和,却另眼睛一时难适应。

合眼稍适再一张开,水湿的甲板上,铺满惨败的树叶断枝,犹如洪涝之后的萧条景象。芦雅迫不及待,从我身后冲了出来,像一只久关笼中的金丝雀。

脚下湿漉漉的断枝叶,因为雨水浸泡,尚未曝晒到日头,还保持翠绿。几条颜色怪异,毛茸茸的小虫,又开始一拱一拱,伏在叶片上吃了起来。它们想必也饿坏了,这会儿雨停才顾得上进餐。

手上的望远镜,刚通过眼睛的视线,立刻令我心头一惊。河岸比先前狭窄了一半多,两岸的林木,仿佛高耸到云霄。再定睛一看,繁密簇拥的树下,竟是结实的岩壁。

我这才意识到,大船的锚链断了,要不就是锚头脱钩。急速奔跑至船尾,却见锚链笔直下垂,没入混黄土色的河水。两侧沿岸,水流摩擦着岩石,发出哗哗声响,朝下游奔流。

";船身为何一动不动。";我不由得自忖,但马上惊觉到一种危机的可能:大船在狭长的峡溪搁浅了。";芦雅、伊凉,你俩快去启动一下锚杆,池春站到舱门,负责传话。";

两个小丫头脸上立刻显出惊慌,虽然她们知道锚链已开,却也从我严肃的表情察觉出一种更可怕的危险。

大抓力锚确实脱了钩,被发动机轻松流畅的收回。没有抛锚的船,却在湍急水流中纹丝不动,结果只有一个:搁浅。身后的女人们,都明白了眼前的一切,有些甚至流出眼泪。

我抬头仰望两岸,山峡巍峨高耸,只看到一线天空。";布谷,嗷嗷。";头顶盘旋飞鸟,距离高远,回环反复的叫声,在山峦中跌宕,绕耳良久。

芦雅张着嘴巴,呆看了半天,突然要往大舱里跑。";不好了,山峰要倒下来了。";溪涧两岸高耸云端的山石,像两位身体宽广的巨人,正脑门儿顶着脑门儿,争相朝下看我们。两岸山壁陡峭,又长满大树,本就向河心倾斜的强烈视觉,千米高的山峰顶端,若不是阳光耀眼,看进天空很难。

不仅是芦雅,我也被眼前这种气势吓没了安全感,那些倾向甲板的岩体,若是年久风华,从七八百米处坠下块儿大石,别说砸中人,甲板都顷刻冒出大洞。

小木筏像忠实的仆人,未在暴风雨中丢失,依然牵动着船尾。很难想象,泄洪的两天三夜里,大船竟怎样颠簸至此。此时,哪怕攀上桅杆骨架,都望不见回路。这种山涧峡溪,河道九曲十八弯。

想了解船的大概位置,只能攀岩到山峦顶峰。这种难度和高度,远非居住山洞时爬上洞顶般简单。但是无论如何,都得顺着倾斜陡峭的岩壁上到顶峰。大船现在的位置,与鬼猴部落的距离,最另我担心和恐惧。

回到舱内,找到以前捕杀咸水鳄的肉钩,又将桅杆上的绳子全抽解下来,结成攀山绳钩。桅杆的高度,在森林中央首屈一指,可现在被巍峨苍翠的青山衬托,好比大树下的蘑菇。

挎好武器和望远镜,肩头套着绳子,下到晃动的木筏,伊凉的眼睛已经湿润。我对她说要坚强,叫芦雅回到甲板,你俩一起用狙击步枪掩护,防止我在攀登时,被潜伏在山壁树林里的危险生物突然袭击。

大船搁浅的位置,距离右侧山壁不足五十米,没等流淌的黄泥水把解开的木筏冲向下游,我就抡着绳钩,挂到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急速牵动绳子,木筏边缘的锋利匕首,刚划刻到岸边的花岗岩石,我就纵身跃上大树。

放眼望去,一棵棵成四十五度角斜长的大树,犹如山体的绿毛。我感觉自己,正扯拽着这座巨兽的毛发,吃力往它头顶爬。

";砰。";不知甲板上谁的狙击步枪,在我倒换着钩绳上到六十米高度时,左侧一只肥健硕大的灰毛山魈,中弹身亡,从高而陡的岩壁摔了下去。

由于岩面险峻,又得抓紧时间确认出和鬼猴部落的距离,我不得不放松警惕,集中精力往上攀。中弹后的山魈,发出一声惨叫,坠落的身子穿梭着树冠唰唰抖动。

我双手扒扶着大树,脖子扭动的很慢,只看清那种中枪山魈的白蓝面颊中间,一个长长的肉红色鼻梁,它就大屁股朝上,急速往山涧底下坠去。

山魈的头撞到河岸花岗岩,鼓**的河水不断冲刷着崩碎的肝脑。血水里有红有白,混着土色泥水去了下游。此时的我,竟不知全身湿透,汗珠在衣服里顺着夹背淌流。

枪声的瞬间,若是鬼猴出现,可真绝境无生。虽然我身上背的冲锋枪可以射击,却挡不住吹杆儿里的毒刺。倘若情急之下纵身一跃,跳下这万丈悬崖,就步了那只死狒狒的后尘。别说脑袋碰不到岩石,光河面的拍击力,就能让人肠子乱漂。而且,大船既然搁浅,水底的深度至多不过二十米。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我才爬上顶峰,寻到一棵高大的杉树,急速爬上去,扎进一簇繁密枝叶,防止低处有开阔的视野注意到自己。我也像只猴子,膝盖顶在一截树干上,蹲在树冠里,然后用望远镜查看周围的地貌。

连绵壮阔的山脉,像两条巨龙的鳍背,把大船夹挤在中间。山涧下的溪流蜿蜒曲折。望远镜中,能看到森林中央,延伸着宽广流长的大河。但我已不能知晓,大船卡锚的位置,当时在哪条河段上。

空山新雨,鸟鸣兽吆,吸着微凉的空气,我感觉整个呼吸系统像新更换的。再看身后,是三面山体围成的盆谷凹地,积存的雨水,犹如天空水库,一望无垠。

上到我此刻这个高度,往东北方向瞭望,还能隐约望见居住过的山洞,以及激斗过的林地高坡。

大费周折攀岩至此的目的,不为欣赏壮丽的峦岛风光。除了那些葱郁植物遮挡及视线不能弯曲的地方,倒不见有野人聚居的部落迹象。但另我喜极生忧的是,盆谷凹地边缘的树林中,有很多类似寒号鸟的巢穴。那种悬吊在大树枝上的椭圆,酷似巨大的马蜂窝。

山中水汽太重,来回漂悠的白色烟霭像云,一朵朵叠加着升空,将盆谷凹地笼罩得极为朦胧和神秘。总呆在上面不是办法,这种高度给人一种远离地球的恐惧,一种孤独和寒冷的心慌。

山势河流的分布与走向,大概印记在我脑中,顺着上来的路线,我一点点再攀岩回去。下山确实很难,比上来时多花一个小时,关键是绳钩的作用发挥不出,我只能靠手脚移动。

回到甲板上,伊凉哭红的眼睛,总算露出甜甜的笑。池春问我,峭壁之上可有名贵稀有的草药,我说没顾得上细看。不过,还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根棒槌草给她。

池春一见,两只媚眼即刻闪亮,她高兴着说,这是天然的无价之宝,问岩壁上还有多少。我说是下来时,顺手扯拽下来的,后来口袋装不下,又急着下来,就没怎么摘。

";我去给你熬汤,中午给大家做野参鳄肉粥。";我没有说话,问那只山魈是谁射下来的。芦雅对我竖立拇指,接着做一个目标已杀的手势。我对她点了点头。

下峭壁时我不断思考,原来的逃亡计划已被打乱,剩下的时间也不够重新调整。眼下,必须改变战略,采用龟缩流打法。

大船既然搁浅至此,就得伪装掩藏,等海魔号抵岛后找不到沧鬼踪迹,顶多耽搁一个月,便会离开此地。那时,我们就算划着木筏离岛,也不用担心这支海盗了。

但有一点,这个位置虽然隐蔽,可也接近鬼猴部落,若再被发现或围困起来,与遭遇海魔号相比,仅仅是人格不受侮辱的惨死。

我想拎着板斧,去岩壁砍些大树枝,将大船伪装起来。刚才在高耸的山峰俯视,最扎眼的就是大船的颜色,蓝白邦面与褐色甲板,充满现代文明的特征,与周围的原始地貌格格不入。

砍来清脆的树枝,挂满剔透的露珠,被我绳子从船舷垂下。悬吊着茂密的树冠,可以将大船的形状和蓝白色充分掩盖。大家一起动手,就在大船伪装得像峡溪中间的一座小绿岛时,芦雅发出惊呼。

";鬼,鬼猴,鬼猴鬼猴。";这几个字,一钻进我耳朵,就像化验hiv的人,听到阳性结果的一刹那,全身骨筋儿和神经被倏地从脚跟儿抽走,瘫软倒地。

我还没来得及抬起头,看清芦雅见到的鬼猴,我就大喊起来。";快进舱,急速跑,快快。";

女人们像躲避头顶的空袭,慌乱的朝舱门聚集,纷纷挤了进去。

我也飞快地奔进舱门,拿出早已窝藏在舱门楼梯下的六把武器,并快速返回船尾。";芦雅、伊凉双手持冲锋枪,和我一起压制鬼猴靠近。";芦雅和伊凉双双接过武器,急速趴伏在甲板上,准备迎接一场血战。

蹲跪在甲板尾稍,望远镜里,溪涧的上游河面,正有一只木排,上面站着四五个直立小人,顺流急速漂移过来。随着目标逼近,我的心脏几乎是在咽喉跳动。

一分钟后,我侧底看清了目标,这也另我很是惊讶。木排上站着的竟是皮肤乌黑油亮的小矮人,与先前的鬼猴大不同。

用人类的眼光看其中两个,显然是一男一女,它们嘴唇黑厚外翻,齿色惨黄,牙床充血肿胀,很像打中面部的拳击手,嘴巴里咬着带血牙套。

这几只应该是野人,盆谷凹地的土著,与俾格米人极为相似。在它们眼里,我和两个女孩,就像林中鸟、草中兽,是用来杀死吃掉的动物。

飘来木排上的那只成年雄性小野人,手中并无类似的吹杆儿,但却举着弓箭。

不管是什么,只要带着武器靠近大船,我们就得堤防。眼前这几个小野人,或许是前来侦查的先头部队。那只成年雌性,手上也像拿了东西,但并非武器。

等上游下来的木排再近大船一些,我终于能看出,成年雌性野人手里,拿着一根荆条圈儿,上面穿着三四条白鳞小鱼。这一家五口,看上去像是出来打猎。

它们身板和四肢很细,几乎看不到毛发,滚圆的大脑壳顶部,一撮儿撮儿的黑发,犹如癞头结出的黑疤;又或者是,在它们的部落里,头发长了不会剪,只好拿火把烧短了似的。

这些侏儒土著,快靠近大船时,也紧张起来。它们视力再好,也不及望远镜。所以,我能更早获取它们的信息。成年的雄性野人,已经抄起横在木排上的竹篙,急刹向前冲击的木排。

它们的木排由麻藤和断木编制,虽然简易粗陋,看着却非常结实。它们把木排停靠在上游岩岸,离大船尾部三十米。这让我有些担心,生怕它们之所以停下木排,是因为把我们当成了发现的猎物,准备靠近过来射箭。

芦雅和伊凉,急速打开枪栓保险,只要稍扣扳机,会顷刻毙掉这一家五口小野人。我忙提示她俩,不要太暴露头部,更不要起身,弓箭尖端估计有毒蛙肤液。

乌亮的雄性野人,接过雌性野人手中的小鱼,竟背着弓箭走近我们。这下,我可把它看了个仔细。它身高不足一米,眼窝凹陷进高凸的颧骨下面,眼珠大而灰白,而且鼻梁短而鼻孔肥大。这张脸,简直就是灵长类进化到人类后期阶段的活化石。

";啊,没毛的鬼猴,要开枪啦?";芦雅小声请示,她现在看到猩猩之类的动物靠近就怕,像得了鬼猴恐惧症。可话又说回来,这种恐惧不是什么病症,不恐惧鬼猴的人才病症。

";不要为盲目的恐惧开枪,对方没有吹杆儿武器,鬼猴也不会在七八天的时间内就进化成这副模样。它们很可能是土著。";虽然这么说着,但我手中对准侏儒野人的枪口,却不敢轻易挪开。

雄性野人沿着山涧根脚,走到离我们最近的地方,泥色的河水哗哗作响,将我们之间的身体和文明隔离着。他瞪了蹬灰白大眼,看我们一会儿,便把手中荆条穿起的小鱼举向我们。

这个动作忽然另我意识到,这种侏儒野人有了原始的人性,他们一家五口,看起来很难温饱,却知道周济我们。但它手上那几条小鱼,都不够芦雅吃半饱,寒酸得很,把两个女孩也逗笑了。

我这才把枪收了起来,但芦雅和伊凉,依然保持待命射击。毕竟我们是外来者,对眼前的环境和部落文化不懂。现在的我们,本就处在避难的位置。这一家五口,肯定有部落来源,它们既然没有恶意,那我们就得跟它们往友好里相处。

它们不懂文明语言,虽然是";小人";,但也无法去向海魔号打我们的报告。而我们,万一和土著部落冲突,引发仇杀,热武器就得激烈开火,这对处于隐藏状态的我们,非常不利。

雄性野人的部落,已经出现了母语。要给我们食物的野人,很像在语言表达。他的嘴巴嘟起很高,像人吹口哨时一样,发出的声音:呜呜呜,咕咕咕,富含丰富的灵长类交流气息。

我不能去靠近它,对它的那种行为,毕竟只是我的一厢猜测。但有一点,它和妻子还有三个孩子,都饿得枯瘦如柴,酷似非洲饥饿状态下成长起来的十岁儿童。

这几条寒酸的小鱼,也被它们珍惜成食物,刻意用荆条穿梭起来,可见其捕猎的困难极大,食源匮乏。刚才那只从高岩峭壁射下来的山魈,兽肉倒很肥美。不过现在,早冲去下游,温饱了鱼腹。

我们有枪,而且是狙击步枪,别说山魈,野豹、巨熊、大山猪之类,只要见到,想吃就打。可这家子小野人,光那只肥硕强健的山魈,体重加起来都比它们大,吃它们倒是可能的事。

如此恶劣的土著生活,竟能无私奉献出几条小鱼,可见它们的骨子里,尚不具备自私、欺诈、占有、贪婪这些东西。我对那个叫唤的野人,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食物。可它根本理解不了,不知是不是将摇晃的手臂当成狗摇尾巴。

回到舱内大厅,我用笊篱网兜捞出五条大个儿食人鱼。为了不使侏儒野人受伤引起误会,我把活蹦乱跳的食人鱼,在大厅地板上猛摔几下,直到鱼鳃冒血,鳞片磕去大半,才捡进网兜。

走回甲板之后,我抓起一条鱼,举在手里给它看,示意我们不需要鱼。它很快就理解,并意识到自己手里的鱼小的可怜。我以为它会难为情,或者羡慕不已。这些都不是,在它们的价值观里,虚荣和嫉妒也没形成。

侏儒野人见我们有鱼,表现得极为高兴,它转身便往自己的木排上走,仿佛荆条上的小鱼是我们送给的他。这种温和善良的秉性,很像卡巴亚族的一支。

作为狙击手,在丛林作战时,一定要善于模仿各种鸟兽的叫声,用来和队员联络。模仿声音对我而言,同样经过了严格特训。所以,我即刻模仿侏儒野人刚才的叫声,我想那应该是友好的意思表示。

结果,这个冬瓜般大的家伙,真的停下脚步,高兴起来。它以为我也会讲部落语言,并且问他饿不饿,是否需要食物。从他那灰白大眼放出的光芒,不难看出,这个家庭正处于饥饿边缘。

在这种无人涉足的原始林涧,食物就是它们的货币,是他们每天的任务和一生的保障。我把五条肥硕的食人鱼,包裹在一块儿破布里,然后抡圆胳膊,奋力抛到他靠近的岸上。当然,这个过程一定要让它看到,避免他误会为不友好的攻击。

我的这个行为,另它和它的全家都愕然了,它们此刻会想些什么,以及怎么理解,我无从得知。侏儒野人此时,还没走回到木排上,它站在原地呆了半天,像顽皮的小狗扑到一只滚动的皮球,不知接下来做什么。

最终,他还是犹豫着走过去。一打开包裹,里面五条硕大的食人鱼,立刻将它手中荆条上的小鱼衬托得像干竹叶。雄性野人拿着大鱼回到木排上,全家都异常兴奋。很显然,这五条在我们看来不起眼的食人鱼,对他们的小体格而言,却是一种丰厚的收获。

侏儒野人的全家,没再去下游,竟坐在木筏上开吃起来。荆条上的银白小鱼,像家产一般,按份额分给三个孩子。给他们的食人鱼,却也只吃掉一条,其余被当成至宝穿上了荆条。

我抬头看山涧顶端的天缝,碧蓝的空中略过丝丝白云。光的强度很大,可整个大船却像在树荫下。潮湿的水汽加上避光,可使伪装大船的树冠延迟枯萎。如果需要再筏更新伪装,原来的伪装可作木柴烧饭。

我告诉池春,只在黄昏时分烧柴使用炉架,一次做三餐,早饭与午饭去厨房加热。到了晚上,空气寒冷潮湿,每个女人也可靠近炉架烤火,保证不受凉引发疾病。

那只成年的雄性侏儒野人,吃饱了鱼没有离开,它又靠到离大船最近的岸边,开始呜呜咕咕叫唤。我以为他还想要鱼,或者只是道谢,却不曾猜到,他竟有归还意识,将那块儿包鱼的破布塞些石块丢上甲板。

这种原始的意识,让我觉得无奈,就仿佛在和通人性的猴子做着无聊的游戏。搁浅的大船,要等下次泄洪时借助上涨的河水才能浮游。而且,绝不能失去控制的漂回下游。

侏儒野人既然在这一带捕猎觅食,说明附近有鬼猴部落的可能性不大。

我们的到来,等于强行插进生物链,如果不积极维持和掌控好原始的平衡,就极易招致危险。眼前的侏儒野人,不比野豹、鳄鱼之类,打死一只少一只。

这种处境,就像外地来的生意人,不讨好当地原住民,就混不下去。而我们眼下更是被动,犹如蜗牛,大船便是硬壳。两面岩壁参天,山林繁密险峻,一旦发生危险,几乎没什么退路。

";他想干什么?还要鱼吗?放它们回去对我们有危险吗?";伊凉揪心的对我说着。";不知道,看看再说。";大厅的活鱼有限,暂时没在周围找到稳定食源,所以我不能妄自慷慨。

伊凉不了解眼前的野人,天黑之前它们一家五口回不到部落,酋长很可能发动全族搜索。若是发现我们,必然会当作凶手而组织围攻。

侏儒野人已进化到使用语言,今天发生的一切,回去之后定会报告酋长。为把展示友好的赌注押大,我又从笼子拽出一只狗头雕抛给他。这个侏儒野人,捡起和他身体一般长的大禽,眼神中流露的喜色,如这溪涧河流般汹涌。

他用短小的肩膀,扛起沉重的狗头雕,仍站回岸边支支吾吾,对我们比划不停。我突然意识到,他想表达的言语,似乎已与食物无关。伊凉也察觉到这一点,她轻轻起身,去捡侏儒野人丢上甲板的破布包。

我立刻拉住伊凉,让她回复到射击位置。作为专职杀手,对他人经手过的包裹箱盒,我总是特别顾忌和疑心。伊凉如此冒失,以后要学的东西还太多太多。

捡起一截树枝,我先试探着捅了捅破布包,发觉里面没有活物,才用手小心翼翼的拆开。几块儿湿漉漉的菱角花岗岩石,混着些许扯断的青草。我从没见过植物自己会长成麻花辫的绳状,可其中一根青黄灰暗的植物,明显是手指编制而成,。

我用枝头的小杈,挑起这段**的草绳,一个由细密草丝织成的蜂鸟蛋大小、类似蝈蝈笼的小坠头,便在眼前晃动起来。里面滚动的小东西,炫耀着粼粼白光,那种雍容华贵的刺目,使我心头猛然一惊。

我急速将其攥入手心,防止理出头绪之前他人看到。这里没有市场,更没客串的小摊儿小贩儿,玻璃也不会像溶洞那样自然形成,水晶光泽不会如此大气。

";难道,难道真的是……";我激动的思索着,不敢暗下结论,忙又张开手心观看。不出所料,这颗像蝌蚪大小的晶剔石子儿,正是一颗1.2克以上的钻石。

我急速起身,握紧坠子,只露出手里的草绳,对岸上的侏儒野人举起示意。野人立即停止了原始的语言和动作,它转身向妻子儿女的木排上走去。

这种侏儒矮人,比想象的要进步,已处于原始交换的阶段。它从停排靠岸到扛着狗头雕离去,整个过程原来都是在交换,毫无无偿给予之意。

它们对事物的认识,以及价值观,是一种原生态的**裸的物物交换。那件饥不可餐,寒不可衣的装饰品,所富含的价值,完全能换到上千万条食人鱼。侏儒小野人要是懂得这种价值,它完全可以拿钻石雇佣人类供养自己,一生受用不尽的熏肉、甜点,要是对口,还能喝到上等啤酒。

这次突如其来的交换,另我心潮鼓动,久久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