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姚臬被一阵刺痛惊醒,睁开眼看见的是昏暗的楼阁,暗黄的灯光照亮小部分区域,正前方十来步是一道古旧的阶梯,直通向上,尽头处有一扇木门,他身边放满了陈旧的木箱及绳索,地面脏乱不堪,他挪了挪脚,踢起的是一片灰尘。
这是古龙山庄吗?他从不知道大气的山庄里隐藏着这样一间房,进出几百回也不曾见过,看四周墙壁有些像石壁似的参差不齐,难道是地下室?
他皱了皱眉,正想动,才发现自己被铁链绑在一根木柱上,手背在身后,环绕着木柱,柱子大到将他的手臂撑圆,他连移动的空间都没有。
古冥,为什么要将他关在这种地方!
脖子上还有余痛,**又麻痹,他晃着头,眉头紧蹙。
“吱呀”一声响,他抬头,看到木门打开,门外葱郁的树木瞬间印入眼帘,不是地下室?
古冥面无表情的走下阶梯,到他跟前便勾了勾嘴角,“醒过来了。”
“古冥,你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他质问。
“放开你,你会逃走,我可不希望三天后的大喜之日,被传出我的夫人要逃亲。”古冥弯下身伸手摸他的脸,他愤恨的扭头躲开,目光骇人。
“你还在想这件事,我说了,我不会和你成亲!”
“到现在才开始任性,已经晚了。”古冥阴笑着起身,背过身似是要走,“嘴上说不要,心里还在期待,你这个人,我还不懂?已经幻想过成为我妻子后的事了吧?哼,说穿来,你爱我,哪怕是我利用不光明的手段把你骗来,你也还是痴情的爱着我,臬,这一点,我从来都知道。”
“……”
姚臬抿着唇,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反驳,实际上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反驳什么,他说的对,他爱他,爱到这种地步,即使是现在,他也还想和他在一起,可是……可是……
为什么,他要这样伤害他。
“我不逃,你放开我吧,冥……”他深深的望着他的背影。
“成亲前,我是不会放开你的。”古冥说罢抬步走去,留下姚臬一人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叹息。
他不懂,不懂他的行为,是要将他拴在身边?还是怕他破坏他的计划……
计划……
——她的价值早已用光,现在轮到你了……
什么价值?他和白蒙成亲,难道是为了某个目的吗?
心好沉重,空气似乎粘稠起来,窒息的感觉涌遍全身,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里的平衡在一点一点的崩裂,奉为天的那个男人,好象已经变了模样。
突然,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姚臬回头,看见的只是一扇更为古旧的门,门本身就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只是被一根粗大的木柱顶着门柄,才显得结实不少。
声音就是从那个方向发出来的,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却没再听见任何声音。以为是自己听错,于是回头,却在瞬间,“咚”一声响再次将他震撼,他蹙起眉,狐疑的问了声:“有人?”
回答他的是第三声“咚”,这下可以确定门后定是有人,而且此人被堵住了嘴,无法用语言回答。会是谁?
姚臬低头寻找一阵,用十分畸形的姿势将绳索勾在脚上,借着自己的柔软度将之放在手心,他试着转动手腕,勉强可行,于是,他气沉丹田,突然使出七成内力,将绳索抛向木门,内力的附加使绳索自主的环绕在那抵着门的柱子上,接着他猛然一拉,柱子陡然歪塌。
“咚”第四声闷响传来,那人似乎用足了力道,此声比前几声响亮许多,陈旧的木门没了柱子的抵挡脆弱许多,只听“轰”一声响,门板摔落在地。
姚臬顿时瞪大眼,惊悚的看着门里的情景,心脏猛然狂跳。
“前武林盟主?!”他惊愕。
赤-**身体,被吊在暗房中,浑身是伤,淌着殷血的男人,正是那晚追逐他的武林盟主,他嘴里塞着一团棉布,四肢被铁链捆绑着吊在高处,整个人呈大字形态,他的胸前似乎有着烙印的痕迹,隐约可辨的是一个“败”字,像是鞭伤,他健美的身体满是一道又一道血痕,有些肉向外翻着,让人作呕。
他黑色的长发落魄的散下,遮着他小半张脸,他抬起头看向姚臬,目光凄惨无比。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姚臬难以置信的问着,挪了挪下身,试想怎么才能替他解围。
男人摇了摇头,似是扯动伤口,疼得他直皱眉。
“你等等,我看看有什么办法把你嘴里的东西弄出来。”说着他继续寻找可以使用的道具,却听见“哗哗”几声响,抬头望去,看见盟主轻轻抖动着右手的铁链,似乎是想告诉他什么。
他顺着铁链看去,猛然发现墙壁上有一个突出的拉闸,便问:“拉动那个就可以了吗?”
盟主点头。
“好,这就轻松多了。”他自信的笑着,勾来另一根绳索,使力甩去,恰好套住机关的木棍,用力往下一拉。只听“哗”一声响,捆绑着盟主的铁链自行松动,男人无力的瘫跪在地,艰难的取出嘴里的棉布,还未说话,张嘴竟先吐出殷红血液。
“你没事吧?伤得很重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姚臬见他连起身都难,便心急的劝他,“没关系,不用管我,你先顾好自己的伤。”
盟主点点头,似乎想要盘腿运功,可还没坐稳,突然咳起来,一泼泼血从喉咙里吐出,喷在他面前的地上。
“不、不要和他成亲……”也许是预见了自己的极限,他没有再勉强盘坐,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声音嘶哑得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他的目的定是……咳咳咳……咳。”
血不停的涌出来,姚臬难以想象这个男人这样的身体是怎么坚持活下来的,看着一滩又一滩的血,只能想到他的内伤严重,更可能五脏六腑俱碎,这也是……古冥干的吗?
“古冥把你关在这的吗?他成为盟主不是你亲手把扳指交给他的吗?难道……难道他用这种方式逼你……”
“不。”男人摇头,眉尖紧蹙,“他的邪恶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他开始讲述一个故事。
他告诉姚臬,他叫文深,七年前当上盟主,连任七年。
他告诉姚臬,七年前,他师父、师母一夜间被人杀害,小师妹孤苦无依,他一直牵挂,那个时候,古冥出现了,像是一见钟情,对他师妹颇有好感,日日陪伴,夜夜守侯,痴情不已,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才认识古冥,交谈、相处下来发现他为人正派、武术高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师妹对他日渐生情,愈发痴迷,一年后,他们成亲了。
“等等……”姚臬打断他,“你所说的师妹,难道是……白蒙?”
“将师妹交给他,我本是高兴的,可是听说,他不与师妹同房……咳咳……”文深说着又咳起来,姚臬担心不已,扭动着身体想替他疗伤,看模样他是不可能自己运功了,可是,被铁链绑着手的他,无法挣脱。
真相,直觉告诉他一个惊天动地的真相要慢慢的呈现在他眼前,一个真正的古冥,就要被揭露。白蒙是文深的师妹,是他一直宠爱、挂心的师妹!
文深抹掉嘴角的血线,继续说下去:“师妹对此没有任何抱怨,我不知道他对师妹灌输了什么概念,不过,所能见到的他,对师妹很好,没有丝毫瑕疵,既是如此,我也没什么不满,大约一年前,师妹突然问我,若古冥能胜我,是不是可以将盟主之位交于他,我也就能隐居山林,不再过问江湖世事。我允诺了,某一天和古冥交锋,我败了,他的功力深不可测,掌风犀利,内力雄厚,连任七年的我轻易的被他打败了,就在我承诺要将盟主之位交给他后,不过三十天,师妹猝死……”
说到这,文深的面孔扭曲起来,“我一直相信他,相信他说是‘菊爆’所杀,十五天前将盟主之位交给他,没想到……没想到……咳咳……他竟反噬一手,将我经脉震断,关在此牢中……”
“怎么……怎么会这样……”姚臬何止震惊,“他是用正当手段夺来盟主之位,为何还要打伤你,这不合理,这……这,为什么?”
“哼,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什么秘密?”姚臬几乎是屏息在听,他怕自己的呼吸会让自己错过什么,心脏跳动的异常激烈,就像……要撞破胸膛。
“几天前我邀他饮酒,他来了,我不知道那天他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他和以前的他不太一样,像是为情所困,还以为他在为师妹的死心痛,他喝了很多……从没见他喝过这么多,数十坛女儿红被他饮尽,我第一次见到醉熏熏的他,本是要送他回去……结果,怎么也没想到,随口问他的几句话,会成为发现这件秘密的因素。”
“我问他,师妹这样爱他,为什么他不与师妹同房,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我爱着一个男人’,你可以想象我当时是多么震惊吗?他对师妹的好,全是惺惺作态,我问他,那个男人是谁,他不答,我问他,既然如此,为何娶我师妹,他也不答,我问他,师妹死在菊爆手下,你可想替她报仇……”
文深突然瞪大眼,狰狞得像只恶魔,姚臬亲眼所见,这个连任七年武林盟主的男人,泪如雨下,“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听到他的回答时是多么恨!他就是一只恶魔,是一个利用人心来夺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恶魔!他说……他说……咳咳……”
“他说!‘我怎么可能杀掉自己!’……你明白吗?你听明白了吗?我师妹是他杀的,是他杀的!他亲手杀了师妹,因为他已经得到了盟主的位置,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师妹对他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他就狠心杀了她!他这个畜生,他这个人渣!他杀了师妹,他把剑刺进师妹的后-庭里,他让师妹死得那样痛苦,却没有一丝怜悯,他……他……咳咳!”
“咳咳……”过于激动,导致伤口突裂,文深猛咳着,血不停的泼出来,溅满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而他,血红的双眼瞪大如铜铃,面目扭曲得似人非人。
姚臬惊悚的听着这一切,嗓子里像被塞一团棉花,何其干涩,脑袋一片嗡鸣,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思考、如何去辨别,他看到眼前血肉模糊的男人,脸上的泪和血混合在一起,揪心的疼,窒息般的痛苦,他看到男人的眼中满是仇恨,是类似疯癫的仇恨,他无法劝慰、无法思考、无法呼吸,他看见自己的世界在崩塌,自己的世界在碎裂,他的天正慢慢阴霾,他可怜又可笑的爱情逐渐化成一滩泡影……
“我以为这就是他的全部……我恨,我出手想杀他,没想到,醉酒的他像一个狂暴的魔鬼,黑冢剑在他的挥舞下惊天地泣鬼神,我又败了……我被他抓到了这里,被他凌虐,被他耻笑,哼,他以为我就要死了吧,所以他告诉了我全部……他说是他杀了师父、师母,为了更轻易的接近师妹……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他欺骗了所有人,所有人都以为他正直可靠,其实最阴险最狡诈的人就是他!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恨,我恨,我恨不能亲手了结他的性命,不能替师父、师母、师妹报仇!我这副躯体……已经……已经……所以……咳咳……”
“他要和你成亲定是有目的,定是为了自己,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你不可以成全他……不可以助纣为虐,咳咳……我能感觉到……你是那个可以了结他的人……你一定……一定……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咳咳……咳咳……”
“文深!”姚臬挣扎着想要冲上前扶住这个即将倒下的男人,看着地上的鲜血,心像被撕碎一样抽疼,“文深!”
不要死,不要倒下!
你还没看见他受到应有的报应,怎可这样如他所愿!
然而,文深的伤再也经不起他如此激动情绪的负载,咳嗽声愈发骇人,血液狂泻,那双好看的眼睛突然暗淡,他的身体渐渐软掉,渐渐跨下,渐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文深!”姚臬嘶吼,以为这样能唤醒他的意志,却是徒劳,男人的气息在一瞬间消失不见,睁着的眼依旧骇人无比,死不瞑目,文深死不瞑目!
姚臬咬着唇,莫明所以的流下泪,被铁链绑着的手紧紧握成拳。
姚臬,你醒悟了吗?
姚臬,你明白了吗?
姚臬,你还想继续傻下去吗?
他扪心自问,心情逐渐平静,呼吸亦慢慢变得顺畅,变得平稳。他垂着头,阴霾着脸,闭上眼,静静的数自己的心跳。
他听到“吱呀”一声响,他听到脚步声传来,他察觉到熟悉又陌生的气味在靠近,他睁开眼,一脸冷漠。
“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哼,竟然现在才死。”古冥嘲笑似的望着文深,然后将目光投向姚臬,“就算你知道真相,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姚臬低着头,阴森的笑起来,“未必如此!”冷冷道来,他突然瞪眼,内力迸发,猛然一震,铁链尽断,重获自由,他愤然起身,握紧双拳仇视着面前的男人。
姚臬,看清楚,你像白痴一样爱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噢耶……真相浮出水面了!~下章要慎入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