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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张嘉怡觉得有心无力,浑身松散地靠在椅背上,不停地胡思乱想刚才的点点滴滴。想起梁茶说一峰是天使,一峰能让她开心地笑,她真想狠狠锤自己一拳。
她恨自己对一峰根本就狠不下心,她恨自己远不及母亲万分之一的自私狠毒。这才几日相处,她的内心已经悄悄接受了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一峰那天晚上因为接她,摔得头破血流,她是真的真的心疼了。
都说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一峰那双大大的眼睛里面,除了写满了愚蠢,还有对姐姐真诚的爱。试问,有谁顶得住这么纯净、天真、无暇的眼睛呢!
嘉怡真是想不明白,母亲这样自私自利的毒物,她怎么生得出如此善良的儿子。也许正如梁茶所说,一峰说不定真是天使,天使才会与众不同,有别常人。说不定一峰是上天派来的天使,让她再次相信这个世界的真善美。她突然想起一句话,每一个脑瘫孩子都是折翼天使。
但是,这一刻,张嘉怡只想尽快离开朗村。她希望自己的内心一直充满平静安宁,不希望被这些亲情道德绑架住自己,她觉得这是一种束缚,甚至是负担。她更不想让母亲得逞,母亲想利用一峰绑架住她,她很明白母亲的算计。
眼下,她认为想要尽快离开朗村,必须让施工队赶紧进场,第一步就是老屋改造工作。早日离开这个让她拧巴的地方,才能免得无穷无尽的烦恼困扰她。母亲是她心里的一根巨大的刺,只会不断给她心里添堵。
想起那天在村委会门口宣布赔偿模式,母亲为了逃避责难,故意甩锅给她,根本毫不顾忌村民们人言可畏,将她推到了被审判的制高点。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当自己的母亲。这么一想,刚才心里那点温存的火苗,终于被她亲手熄灭了。
又想到母亲明天就从市里回来,这次会带着他的宝贝男人回来,往后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幸福地团聚在一起。而她,就当她是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孙猴子吧!她脑补,说不定母亲会恬不知耻让她喊吴清远“爸爸”,那样对她而言是一种屈辱,对死去的父亲而言,也是一种羞辱。
她心想,如果父亲泉下有知,说不定夜里气得来掐死母亲吧!下一秒,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不不,父亲根本舍不得,她是亲眼见到父亲把母亲当成宝贝一样供着。她还记得当初村里人就说,张学有不是娶了一个老婆回家,张学有是把老婆当成女儿养的,家里一共有两个“女儿”。
张嘉怡在办公室哀怨地叹息一声,哎,可怜的老实人,为什么对老实人这么残忍。
她宁愿她和母亲之间一直都是冷漠的态度,刚才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予她那么可怜的一点点温情,她内心的波澜才会怀疑这些年对母亲的恨,似乎一下子显得毫无意义。眼下,想到母亲马上带着吴清远回来,一瞬间又找到了恨她的方向,心里一下子舒服了一些。
她就这么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胡思乱想,突然接到了正易集团销售部一把手夏灏的电话,只好将泪腺系统强行关机,她不愿意在自己的爱慕者的面前流露半点软弱。
她的闺蜜陈曼丽经常说,夏灏是她的头号粉丝、头号舔狗、头号备胎。可是,她从未想过把他当成备胎。陈曼丽说夏灏不错,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她总会开玩笑,问陈曼丽到底收了夏灏多少好处。
张嘉怡的确很欣赏夏灏,说一点不喜欢这个男人是假的,夏灏方方面面都具备了成熟优秀男性的魅力。职场中的夏灏不仅十分聪明,甚至十分狡猾,像一只修行千年的狐狸。他在面对竞争对手的时候,什么阴招狠招都会使用。但是面对朋友和同事的时候,他却能无比真诚率真,坦坦****。
自从嘉怡被外派到朗村驻场办公,夏灏经常路过策划部的时候,总是会看几眼嘉怡的办公室。每次看到里面坐着新来的关系户美女经理,他的心都不会激起半点波澜。海归美女长相性感,身材火辣,可是在他心里,不及嘉怡一根毫毛。
嘉怡的美,是天然的,是清水出芙蓉的美。
她的美很神奇,只要她微微一笑,就很倾城。她是那种不笑的时候,给人高冷孤傲的感觉。笑起来的时候,她的颜值有一种端庄的妩媚感。夏灏时常寻思嘉怡的笑容,很多女人端庄与妩媚不能共存,在嘉怡这里却能恰到好处。
夏灏一直都很想联系嘉怡,问问她是否需要自己帮忙。如果她想跳槽,他有这个实力立刻帮她找一份不错的工作,至少工资待遇都和正易集团的待遇不分伯仲。可是,他又担心嘉怡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
上午开会,中场休息期间,夏灏听说嘉怡在朗村工作进展并不顺利,担心好强的嘉怡在朗村会一蹶不振。他喜欢张嘉怡的自信,喜欢她雷厉风行的气派,喜欢她在竞争对手面前目中无人的嚣张。他不愿意看到这么骄傲的女人,在现实面前变得自卑和沉沦。
夏灏心里很清楚集团高层的决策,董事会王总他们将张嘉怡派到朗村是试水之举。全国各地都在积极发展文旅,他们作为一家百强企业,即便现在面临投资方的大量撤资,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正易集团不会这么轻易垮掉。
王总选中张嘉怡驻场朗村负责这个项目,一是因为张嘉怡工作能力和执行力强。二是因为他知道,集团上下根本没人愿意接受这个新的项目。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早已看出,张嘉怡的外表看着高冷优越,实际上他很清楚,张嘉怡比任何人都在乎这份工作,董事会的高层们私底下分析过张嘉怡的背景信息。即便她对集团的决策有意见,她也不敢反驳半点。
三是王总相信前任策划部经理陈峰的眼光,张嘉怡除了具备相当实力,她本身作为土生土长的朗村人,说不定能够在这次的乡村文旅建设工程中,产生神奇的化学反应,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成绩。
乡村旅游成热门选择,特色旅游市场前景广阔,精致民宿文化旅游以及红色旅游等乡村特色旅游将成为发展趋势。如果嘉怡为公司啃下这块新兴业务,对于正易集团而言,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一来是和政府相关部门打好了关系,二来是拓展了业务版图,三来可以赢得社会认可。
不得不说,董事会成员一个个都是很精明、很会算账的资本家,看中了嘉怡性格里面好强,不服输的一面,看出她想在职场证明自己。有时候越是急于证明自己,往往是对自己过去的不认可,骨子里面的自卑情结,促使人形成努力上进的内驱力。
其实,真要是嘉怡不愿意去朗村,裁员风波也不会危及到她。
2
张嘉怡觉得,先前在正易集团写字楼上班,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内容需要处理,人忙的时候可以忘记90%的烦恼。每天回到家中,倒在**就能呼呼大睡,这种麻痹自己的感觉真是不错。
如今朗村的工作进展缓慢,甚至有些停滞不前,留给她多愁善感的时间似乎一下子变多了。看见夏灏的电话打来,张嘉怡犹豫了十几秒,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她这个时候心情烦乱不堪,心思脆弱敏感,急需要一个脑袋聪明的男人帮自己调解一下情绪。在她的社交圈子里面,除了梁茶脑袋聪明,第二个聪明的男人就是夏灏。
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面对语数外政史地物理化,都能得心应手,唯独处理不了自己的情绪。这是她的短板之处,她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知。
夏灏不一样,虽然出自普通家庭,父母关系和睦,家庭幸福温暖,这样家庭里面走出来的孩子,性格相对比较健全,处理问题通常十分正向乐观。
接通了夏灏的电话,嘉怡故作镇定地笑了笑。她一向如此,脆弱敏感和玻璃心的一面,从来都是只给自己看,不愿意在他人跟前暴露半点软弱。刚刚在梁茶面前没忍住掉了眼泪,这会儿她都觉得自己真是丢人现眼,为什么要对他展现自己软弱的一面。梁茶会不会觉得自己还在乎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几年过去了,处理情绪的能力还是没有得到提高?会不会内心深处鄙夷她?觉得当年分手是对的?
算了,管他怎么想呢,他已经不是自己的男朋友了,而是前男友。
“老夏,你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联系我了,是不是有集团内部又出现了八卦,打算与我这位发配边疆的好兄弟分享?说吧,我这会儿有空,欢迎和我吐槽。好久不吃集团的瓜了,最近有没有大瓜?”
夏灏听见张嘉怡这副语气,知道她没什么大碍,嘉怡果然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不禁释怀地笑了出声,刚刚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正易集团有哪条规章制度写明,工作繁忙就不能联系自己的老朋友了?嘉怡,如果我说,我想你了,很想很想的那种,你敢信吗?”
最后这句话很夏灏,嘉怡已经见怪不怪,老夏的嘴巴一向如此,说话就喜欢占点便宜。当然,她也知道老夏很少和别的女人开玩笑,他最喜欢和自己开玩笑,然后看着自己这个钢铁直女脸红脖子粗,嘲笑她比特仑苏的牛奶还要纯洁。
“信啊,咱俩并肩作战了几年,不是亲兄妹,已经胜似亲兄妹了。好哥哥,谢谢你能想着我,不过我最近没空想你,我这边忙得焦头烂额,而且做的都是无用功,工作进展特别缓慢。我现在只想尽快完工,早点带着可怜的小刘小王回到正易集团的写字大楼。他们和我都已经好久喝不到星巴克咖啡了,十分想念咖啡豆子的那股子焦香。”
夏灏爽朗笑了笑:“工作方面帮不了你,喝咖啡是小事,等着!”
说着,夏灏拿出另外一部手机,点开了外卖跑腿服务。操作很快,一分钟不到,点了三杯星巴克超大杯咖啡和三份甜品下了单。
“OK,搞定了,等着喝咖啡吧,知道你喜欢喝焦糖玛奇朵,咖啡加一泵糖,喜欢吃蔓越莓司康,小刘和小王应该都行,三份一样的,张经理请笑纳。”
嘉怡怔怔了神色,半晌,笑了,“老夏,难怪大家都说,咱们正易集团情商最高,颜值最高的男人是你老夏,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发现你是真的暖男。你刚才是叫了跑腿服务吧,今天让你破费了,兄弟。”
老夏“嗨”了一声,“这有什么的,你只要开口,我别的没有保证,咖啡这些吃的喝的精神粮食,我都能满足你。放心吧,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能喝到焦香味道的焦糖玛奇朵,一泵糖。小刘小王他们运气好,跟对人了,不然只能喝白开水。”
嘉怡心里十分感动,看来夏灏观察过她的喜好,她最喜欢喝焦糖玛奇朵,喜欢上面绵密的奶泡和丝滑香甜的口感。但是她又不喜欢太甜,每次都备注咖啡加一泵糖。当然,她不愿意表达此时此刻的真实情感,她不想让夏灏觉得自己感动了,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性格,未必能够成为一个合适的女友甚至伴侣。她连自己的情绪问题都处理不好,势必他们之间,只能当兄弟。如此一来,说不定他们的友谊可以天长地久。
“老夏,谢谢你!”
电话那头,老谋深算的夏灏隐隐觉得张嘉怡与往常有些不太一样,往常她没有这么矫情,对他从来不会这么客气,他喜欢她享受他的好,并且心安理得。
“嘉怡,怎么了这是?往常的母老虎怎么变成了小绵羊了,还跟我说谢谢!咱们之间做不成情侣,那也是平等的兄弟关系,哥哥给妹妹买几杯咖啡不算什么,你就心安理得享受吧!哪天你要是想吃海底捞了,我也可以叫外卖跑腿给你送到朗村。你就是想吃法餐、日料,都没问题,哥哥给你点。哈哈,自称哥哥是不是有些太油腻了?”
嘉怡那边早已感动得眼眶湿润,患难见真情,老夏真是够意思的。
“老夏,我替小刘小王谢谢土豪支持,咱们之间有情后补。对了,你给我一个家庭住址吧,集团人太多了,寄给你不寄给别人不太好办,我给你寄一些新鲜的荔枝、龙眼送货上门,让你感受朗村的原生态有机水果。”
夏灏还是很了解嘉怡的个性,如果他不收下,明天自己就没有机会给她点咖啡了,于是欣然接受了。嘉怡这人就是这样,不喜欢白占别人的便宜,总是喜欢对等的关系,对等的付出。既然如此,她高兴就好。
嘉怡记下了夏灏的地址,发了个微信给梁茶,“麻烦帮我寄给这个地址,一箱龙眼一箱荔枝两盒嫁女饼,从你们店铺下单,算一下多少钱,我微信转账给你。谢谢!”
梁茶回到刚才遇见吴一峰被打的地方,正骑着小电摩原路返回公司。他想,刚才嘉怡一定是想起了什么,才会黯然神伤,情绪不定。想起她梨花带雨的样子,真是发自内心地心疼她。
突然,手机发出一声微信提示音,看见是嘉怡的微信头像,梁茶立刻靠边停了下来。看着嘉怡留下的这个地址,收件人的名字叫夏灏,心想一定是个男人,心里莫名有些醋意弥漫开来。
半晌,回复了“收到”两个字,继续骑着小电摩返回公司。
路上,他想起刚才嘉怡的眼泪,觉得嘉怡和自己是一类人,他们心里都有各自的伤痛,尽管外人眼中,他是村里人见人爱的梁茶,永远那么阳光,那么炽热,充满了生命力。嘉怡人前是事业有成的大女主形象,可是她的内心像一团五颜六色的棉花糖一样柔软。
阿杰形容他在村里特别像一台中央空调,时时刻刻都能温暖全村人。只有梁茶自己心里最清楚,他对嘉怡绝对不是中央空调。从小到大,他只钟情于嘉怡一人。他一直都很后悔,那年生日前夕,他在宿舍和室友吹牛,没想到成了他们分手的导火索。他没想到那一年自己生日,嘉怡原本说不来北京了,最后竟飞到了北京。而他,因为男人的面子,躲在三里屯附近的一家网吧通宵上网,手机没电错过了嘉怡的电话。
当他第二天回到学校,从保安和室友口中知道嘉怡在雪地里苦苦等他,绝望地躺在雪地里大哭,他瞬间脑补了她当时以为他劈腿的心情。他太清楚嘉怡的内心有多没有安全感,她从小无父无母,寄人篱下舅舅舅妈家中,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辍学。当初光耀叔店里裙褂生意不景气的时候,为了节省生活费开支,她在学校吃免费的紫菜蛋汤泡着米饭,把自己的胃都摧残坏了。
他很想知道那天晚上,嘉怡在北京住在哪里,什么时候回的广州,很想知道分手以后的日子,她都是怎么过来的。当然,他知道嘉怡的性格十分坚强,不管多难过,她都会把一手烂牌打出花来。
几年后,他从同学口中得知,她在百强企业正易集团担任策划部经理,他并不觉得惊讶,以她从小拼命三郎的个性和拼搏劲头,别说年纪轻轻当上了互联网大厂中层管理者,即便破格提拔她成为集团高层管理者,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他一直觉得她行,迟早会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优秀者。唯一担心的是,她的心理问题。自从他在北京经历了那次救援行动失败,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更加清楚心理问题对于一个人的摧毁。
想起嘉怡刚才的反应,也许是吴一峰的某个行为让她想起了什么,激发了内心的应激反应。梁茶心想,如果嘉怡迟迟走不出自己内心的牢笼,一辈子在哪里都是囚笼。
他又何尝不是呢?即便自己已经从北京回到朗村,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亦或是在梦境中,那次失败的救援行动,如同噩梦一般死死地缠绕住着他。噩梦像一条巨大粗壮的巨蟒,死死缠绕着他不放,让他的内心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