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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怡,我听说最近集团高层安排人事部门招聘,好像是要招聘文旅策划师。我觉得这个消息太诡异了,集团什么时候往文旅方向发展了,你不觉得很蹊跷吗?”
曼丽久久听不见动静,扭头看见嘉怡已经酣甜入睡。
恒温包房里面,高级香氛的加持下,嘉怡的身心得到久违的放松,很快进入了梦乡。然而,很不幸,她梦回到了人生噩梦开始的地方——朗村。
下一秒,一位模样俊朗的少年,干净透亮的声音,穿透进入了嘉怡的耳朵。
“嘉怡,你舅真不打算让你继续读书啊?”
梦里,她看见自己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梁茶,她的青梅竹马,她的白月光,她的意难平。他们总是以做梦的方式,再次相遇。
“我舅想让我以后跟着他学手艺,将来靠制作龙凤裙褂谋生。梁茶,我想读高中,我想考大学,想到广州找我妈问清楚,问她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这些年一次都不回来看我?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梁茶看见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如同清泉一样涌出,愤然地捡起地上一块石子扔出了数米远。
“嘉怡,我带你去找你舅,你这么好的成绩不读高中太可惜了。他担心钉金绣手艺失传,干嘛不让晓丹和晓阳去学,非要让你去学?”
嘉怡一路惴惴不安跟着梁茶来到了“光耀裙褂铺”,看见舅舅梁光耀正在屋里设计裙褂图案。这是制作裙褂的第一步骤,接下来就是剪裁、刺绣、缝制等数十道工序,全部由手工完成。
舅舅脖子上挂着皮尺,戴着一副眼镜,手里那把剪刀在绸缎上划开,发出嘶嘶碎响,小心翼翼地沿着粉线剪裁。红色的绸缎中央绣着一对金色龙凤,在祥云中呼之欲出。
“光耀叔——”
“舅舅——”
梁光耀正在赶制一件传统中式裙褂式样的新娘嫁衣,听见声音抬起头,一脸神色肃然,“你俩找我有事吗?”
闻言,张嘉怡顿时一脸胆怯,她不敢对视舅舅的眼睛。
“光耀叔,嘉怡不想学钉金绣,她想读高中,想考大学。”梁茶目光坚定地看向梁光耀,一张优越的五官没有一丝的胆怯。
梁光耀神色微微怔了怔,放下手中的剪刀,移步走到外甥女张嘉怡的面前,问:“嘉怡,你真不想跟着舅舅学习钉金绣制作?你九岁就看舅舅制作裙褂,十二岁已经可以独立完成裙褂制作,舅舅一直都很看好你,天赋可遇不可求。”
“舅舅,我.......我........”
梁茶见嘉怡支支吾吾,急急道:“嘉怡,你快说啊!”
张嘉怡鼓起勇气对视上舅舅的眼睛,那是一双在家里说一不二的眼睛。舅舅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家人都靠着他的这门手艺生活,多年来一直掌管经济大权和一切决策权。
她八岁那年被母亲寄养在舅舅家中,一切吃穿用度上学都是靠舅舅支持。如果不是舅舅一家收留,她就成了村里的孤儿。这些年从未违背过舅舅的一切安排,但是这一次不同,她想反抗一次。
“舅舅,我想读高中,我想考大学,我想看看朗村外面的世界。”......
嘉怡对舅舅撒了谎,因为母亲是家里明令禁止提及的人。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舅舅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答应继续供她读书。舅舅对她提了一个要求,如果高考落榜,她必须回村里继承舅舅的钉金绣手艺。
舅舅担心钉金绣这门手艺失传,一心想要找个传承人,但又不想将这门技艺传给非亲非故的人。
表姐梁晓丹喜欢舞文弄墨,对钉金绣毫无兴趣。表弟梁晓阳对钉金绣兴趣盎然,天赋卓群,舅舅却百般阻拦晓阳继承钉金绣手艺。每次发现晓阳偷着学钉金绣,都会对他各种打骂呵斥。
嘉怡是从外婆那边才得知,舅舅多年来一直有个心结。他虽然是岭南一带唯一制作裙褂的男师傅,村里人都尊称他一句“梁师傅”,但背后却有人非议他,说他一辈子做着女人活。
这根刺一直萦绕在舅舅心头,于是他将全部的期望都寄托在了儿子晓阳身上。他希望儿子将来能够捧上国家饭碗,即便不能平步青云,能成为体制内一员,说出去也是体面的。
她又梦见高考前一周,舅舅喊她去店里谈心,当时舅舅正在赶制一件中式裙褂式样的新娘嫁衣。
舅舅说“褂”是指上身的对襟外套,“裙”是下身长裙。手工制作这样一件描龙绣凤的嫁衣,要经历数十道工序,做简单的款式也要耗时四五个月才能完成。
舅舅说像他这样坚持用传统手艺制作中式嫁衣的店铺如今不超过五家,担心这门手艺有一天会失传。话里话外的意思,舅舅还是希望她能够继承他的这门手艺。
舅舅环视了一圈他的那间店铺,眼神里面肃穆而悲凉,那阵子正是中国裙褂处于低迷的时期,一个月能开张两单已经是不错的业绩了。
嘉怡每次走进舅舅的裙褂店,都宛如走进一个小型婚庆用品博物馆,衣架上挂着各式新娘褂群、新郎马褂、旗袍等,橱窗里有绣花鞋、龙凤挂件、新娘伞等配饰,还有枕头、坐垫等婚嫁用品陈列,墙上贴着大红的喜字。
那天,舅舅对她说出了心里话,“嘉怡,听说你一模二模三模成绩都达到了本一线,舅舅不会言而无信,一定会继续供你读大学。但舅舅希望你将来毕业以后,学有所成能够回朗村继承钉金绣这门手艺。你比舅舅有文化,有思想,舅舅这辈子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空有这门手艺,未来钉金绣手艺的传承是你们年轻人的。
晓丹对钉金绣不感兴趣,晓阳是个男孩子,舅舅希望他以后能走上仕途。我知道你喜欢钉金绣,知道你为什么想考广州那所大学。你妈这些年了无音讯,村里有人说在广州见过她,你想在广州一边读书一边找她。对吗?”
嘉怡进店之前心情很紧张,担心舅舅会出尔反尔。听见舅舅说愿意供她读大学,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是,她没想到舅舅竟然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她一直想要找到母亲,当面问她为什么如此狠心。为了一个男人,竟然抛弃自己的女儿。
“嘉怡,你妈早就忘了这个家。你爸当年刚走没几天,她就跟吴清远那个混混跑了,这么多年没回来看过你一次。你就算找到她,又能怎样呢?骂她?打她?恨她?怨她?还是去法庭告她?
嘉怡,不值得,有些人就不配成为母亲。听舅舅一句劝,大学毕业了就回来,咱们一起将钉金绣这门手艺发扬光大。你是舅舅看着长大的,舅舅知道你对钉金绣很有天赋。
舅舅没本事让现在的年轻人喜欢中式裙褂,你们年轻人最了解年轻人,未来钉金绣的传承、改革、突破,舅舅希望你能挑起这个大梁。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离开舅舅的裙褂店,嘉怡走在朗村的青砖石板路上,看着这座百年历史文化名村,它保留了规模最大极具岭南特色的广府古村落,距今已有600余年历史,早年间就形成了民间的婚俗村落。
过去附近村庄以及周边乡镇的人,家中有婚嫁喜事都会来找舅舅定做龙凤裙褂。村里还有租赁花轿的、做礼担、喜糖、嫁女饼等婚嫁喜事用品,在广州岭南一带已经形成了气候。
裙褂是粤绣中的独特绣法,又称之为钉金绣。上世纪20至30年代,裙褂开始在民间兴起。一直到上世纪60年代出现全红裙褂,自此裙褂便成为了岭南一带婚嫁必备主流。这几年西方文化渗透进来,年轻人开始追捧西方婚礼,舅舅的裙褂生意一落千丈,但是舅舅一直都在坚守钉金绣这门技艺。
半晌,她梦见了表弟梁晓阳躲在屋里偷偷织毛衣。
自从舅舅不让晓阳接触钉金绣,他将目光转移到了村里妇女们手中的毛线球和钩针上面,在一针一线里面找到了钉金绣的“平替”。
晓阳在织毛衣这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甚至煮熟的面条,他也能用筷子编织成各种形状。他还发明了多种编织技巧,村里的妇女们都很喜欢他。村里不忙的时候,妇女们都愿意带着他一起坐在大榕树底下一边聊天一边织毛衣。
纸包不住火,很快晓阳织毛线的事就传到了舅舅的耳朵里。
舅舅先是对晓阳进行口头教育,发现晓阳还是偷着织毛衣,于是舅舅将身上一根皮鞭抽断了,晓阳这才老实了几天。好了伤疤忘了疼,晓阳的小屁屁恢复后,还是喜欢跟着村里妇女们一块儿织毛衣。
舅舅给嘉怡布置了任务,由她负责监督晓阳,发现他偷织毛衣,举报一次奖励五块钱零花钱。晓阳私底下多次“威胁”她,敢通风报信就报复她。嘉怡自然不会害怕一个小破孩的报复,但她不想当这个家里的叛徒。
舅舅对晓阳十分严厉,舅妈却对他十分溺爱。举报晓阳让他挨了打,舅妈说不定会记恨她这个罪魁祸首。这些年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嘉怡总是担心会被舅舅舅妈终止学业,担心会像村里那些女孩,被家里送进厂里打工赚钱。
虽说舅舅是一家之主,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但也顶不住舅妈会吹“枕边风”。权衡利弊之后,嘉怡决定掩护晓阳偷织毛衣。
自从晓阳痴迷上了织毛线,开始在班上做起了小生意。每天帮同学代写作业,价廉物美,薄利多销,一天一块钱,甚至还能变化多种字体。他还在家自制糖水,装进一个2.5L的可乐塑料瓶子,课间出售“晓阳糖水”,生意十分火爆。
这些钱用来买毛线,买钩针,请村里妇女们吃瓜子,拜师学艺。几个月下来,他的技术已经秒杀全村妇女之友。村里一些孩子开始喊他“娘炮”,“二刈子”,晓阳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人身攻击的外号,专注力都集中在了织毛衣上面。
很快,梁光耀就被老师请到了学校。晓阳在学校做生意的事情不攻自破,梁光耀恼羞成怒,新买的皮带又断了一条。
2
下一幕,她梦见给舅舅舅妈送饭,天空狂风大作,雨越下越大,村广场那棵百年大榕树被风吹得像是发狂的野兽。手里那把雨伞被风吹得变形,怀里的饭盒一下子掉在了地上。饭盒里的滑蛋虾仁、豉汁蒸排骨、酿豆腐弄撒了一地,悲催的是雨伞也被风吹得不见踪影。
看着打翻的饭盒,她急得眼泪汹涌而出。绝望无助的时候,雨中走来一个清瘦的少年身影。嘉怡抬起头,梁茶英俊少年的脸引入眼前。清秀干净但绝不普通的五官,眼瞳里面总是绽露出温暖的气息。
“嘉怡,跟我走!”
来到梁茶家,引入眼前的是陈旧的中式风格。红木长桌上摆放着一盆红色的木棉花,花枝蜿蜒,开得热烈。
“我爸一早去镇上开会了,我妈回娘家看望我外婆了。”梁茶拿来一条母亲的粉色毛巾递给嘉怡,“这是我妈的专属毛巾,你拿着赶紧擦擦吧!”
嘉怡接过那条毛巾,发现毛巾很香很香,传说中妈妈的味道是香的,可她每次想起妈妈都觉得妈妈的味道是苦的,比外婆做的苦瓜还要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了几句,嘉怡问:“你把饭菜都给我了,你自己吃什么呀?”
“我煮泡面吃,平时我妈不让我多吃,说这些都是垃圾食品。今天趁我妈不在家,终于可以放纵一回了。”
梁茶笑出了一嘴的大白牙,一颗一颗像洁白的珍珠,嘉怡的心脏小鹿乱撞,白皙的脸颊染了层淡淡的绯红。张嘉怡站在第三视角,似乎都闻见了梦里爱情的酸臭味道。
她看见梁茶定定地看了她几秒,脸上飞出了笑意,将饭盒和一把雨伞递给了她。她红着脸离开了梁茶家,在去舅舅裙褂店里的路上,耳边竟然听到了曼丽的大嗓门。
在曼丽的呼喊声中,嘉怡终于睁开眼睛。看见曼丽脸上正敷着一片面膜,语气虚弱道:“曼丽,你这样很吓人,像女鬼。”
“你才吓人呢!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脸红,你梦见什么啦?”
“梦见你中了一个亿的彩票,说要带我去欧洲七日游。”
“真的吗?咱俩是不是疯狂拍照,疯狂购物?”曼丽的眼睛都亮了,仿佛已经来到了巴黎凯旋门。
嘉怡看得哭笑不得:“我们全副武装去彩票中心领奖,工作人员发现彩票是你上周买的,你拉着我陪你坐在领奖中心哭了好久。”
曼丽一脸大失所望,“嘉怡,你说这辈子我到底能不能一夜暴富啊?”
“财务部的赵文杰要不要考虑一下?”
曼丽听见赵文杰的名字,赌气似的摘掉了脸上的面膜,“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赵文杰那个两百多斤的大胖子。夜里翻个身,说不定我都能被他给压死。”
“赵文杰长得白白胖胖的,像个招财猫似的,多可爱呀!还是个低调的富三代,听说从爷爷那一辈就开始暴富了,他来正易上班就是为了打发时间、结交朋友。赵文杰喜欢你,集团上下人尽皆知,要不考虑一下呗?”
“别转移话题,你刚才梦见什么了?脸都红了,是不是梦见了哪个玉树临风的小哥哥?”
嘉怡见曼丽没完没了,故意揶揄道:“梦见你嫁给了赵文杰,三年抱两,五年抱仨,我嫉妒到发疯,眼睛都红了。”
“张嘉怡,我恨你!”曼丽立刻小猫似的扑了上去,两人嬉闹了一番才消停下来。
“嘉怡,听说没,最近新进的情感赛道一姐【晓晓大女人】火爆出圈了,IP地址显示就在咱们广州,账号好几百万粉丝呢!她推出了一个课程,教女性如何为男性提供情绪价值,从而让男人心甘情愿付出金钱。课程售价2980元,全网销量火爆。据说她让男人恨之入骨,让女人为之癫狂。”
嘉怡听后,觉得这名情感博主简直毁三观,教女人如何从男人身上获取财富,这完全违背了男女平等的意义。如此一来,女性一边呼唤男女平等,一边又将自己摆在了需要供养的位置上,男女平等也就成了一个伪命题,女性就一直无法实现真正的男女平等,职场性别歧视就会一直存在,全网必须封杀。
曼丽继续眉飞色舞的介绍这位情感博主,“晓晓大女人是全网第一个公开帮助女性搞定男性的情感知识博主,我最近听了她几节课程,收获特别大。虽然有些方面确实三观不正,但她的手段和套路还是可以借鉴的。我觉得晓晓大女人这样的角色,如果摆在宫斗剧甄嬛传里面,绝对可以活到最后一集。”
两个美容师都看过甄嬛传,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姐,你最喜欢甄嬛传里面哪位妃子?”
曼丽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选甄嬛啦,超级大女主,从小白兔蜕变成了太后。如果将后宫比作职场,甄嬛妥妥的后宫大boss!但最令我羡慕的是她不仅职场上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情感上也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大猪蹄子皇帝喜欢她,风流倜傥的果郡王甘愿为她死,青梅竹马的温太医为了保护她,不惜挥刀自宫。如果让我穿越到甄嬛传剧情里面,我一定要成为像甄嬛一样的女人。如果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最想要成为后宫里面哪位妃子啊?”
“姐,我喜欢华妃娘娘,敢爱敢恨,飞蛾扑火。”
“华妃的性格太偏执了,将门之女,太骄傲了,这种人注定活不长,千万别选她。你呢?你选谁?”
“我选甄玉娆,甄嬛的妹妹。整部剧中,我觉得甄玉娆是最幸福的人,她嫁给了最中意的情投意合的慎贝勒。一个女人能够嫁给心仪的男人,即便日子苦点,心里面也是甜的。”
“哇,你好聪明啊,甄玉娆确实比她姐姐幸福。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甄嬛也挺不容易的。嘉怡,你选谁?”
“我选择不参与这个话题。”
“嘉怡,她们都说了,你也说几句吧!”
“那我选安陵容。”
三人都惊住了,曼丽一脸不可思议地问:“嘉怡,你竟然选一个大反派,难道就因为她最后被强行洗白?喊了一句,皇后杀了皇后,你就要原谅她?”
“当然不是,你仔细看甄嬛传就会发现里面的男权思想非常严重。甄嬛看起来很厉害,每次遇到危险都能逢凶化吉。可是你回忆一下,她哪一次翻身不是靠着怀孕这一招?并且屡试不爽。这是以色侍人,而且她的金手指开得太大,主角光环太过庞大。
相反,安陵容就不一样了,她更真实,更像现实生活中的我们。抛开一切不谈,她会唱歌、制香、冰嬉,职场上面妥妥的全能型人才。她错就错在站错了队伍,但她的实力最为货真价实。她没有金手指,只有实打实的专业技能。每一次被打倒,她都不屈服,向阳而生,逆风翻盘。职场打工人身上‘耐造’的特质,简直和我们一模一样。”
3
两人离开那家美容院,去了附近一家商场觅食,曼丽选了一家泰国餐厅。
“芭比Q了,菜品全部打八折,看来现在的大环境越来越不景气了,打八折是为了刺激消费。听说正易可能要面临裁员,说是国外那家公司可能要从正易撤资了。”
张嘉怡原本静坐着等待上菜,被曼丽这句话惊住了。
曼丽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集团大大小小的群聊里面都有她的身影。她每次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事情,最后一般都会成为现实。况且,曼丽在人事部工作,裁员消息一出,人事部一定第一个知道裁员名单。
尽管内心已经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嘉怡的脸上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的微笑,“正易集团现在如日中天,别听那些人背后乱嚼舌根。”
“嘉怡,无风不起浪,我觉得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正易集团很可能真遇上大麻烦了。”
“前阵子你们部门不还发布了公开招聘信息吗?别道听途说!”
“国外那家金主企业要撤资,消息虽然没有得到证实,但是白天好几个群里都开始议论这件事了,咱们留点心眼总是好的。正易集团的盘子再大,业务再多,它也需要长期稳定的资金入驻啊!”
嘉怡不由翘起了二郎腿,这是她紧张时候的第一肢体反应,“OK,那你说,那家外企出于什么原因要从正易撤资?财务报表上面的数据可以看出,他们投资正易集团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我就不知道了,集团估计很快就会召开会议宣布这件事。你们中层应该不会受到影响,我们这些最底层的打工人可能要遭殃了。其实我们部门人员早就超标了,集团真要是下狠手,裁员名单上面很可能就有我一个。
嘉怡,我现在特后悔报名学茶艺,可我又拉不下脸面让老师退学费。如果我被裁员了,可能要喝西北风了,到时候你可要帮帮我啊!”
“放心!集团裁员会按照N+1赔偿,你暂时不会喝到西北风。N+1的赔偿标准,足够你找到新的工作。不过我还是不太相信正易会突然裁员,这个消息传出去对正易的口碑一定会受到影响。
说不定是广瀚、荣森、曼系,那几家公司故意放出风声,扰乱咱们集团内部团队的凝聚力。前天我还见到了王董事长,他面色红润,看着不像集团出了问题,八九不离十就是同行之间放出来的烟雾弹。”
经过嘉怡这么一分析,曼丽的顾虑一下子消失了。她一直相信嘉怡的判断,胜过于她自己的判断。
饭桌上摆着泰国咖喱蟹、芒果糯米饭、椰子鸡汤、椰子冻等异国美食面前,曼丽掏出手机“咔咔”一顿狂拍。嘉怡心里却在琢磨曼丽刚才那个“谣言”的真伪虚实。
半晌,曼丽八卦到了自己的好姐妹身上,“嘉怡,你跟那个朗村青梅竹马的白月光,现在还有联系吗?”
嘉怡突然想起下午那个梦,耳根子感觉到一阵发烫。越发后悔那次喝多了,酒后失态哭着告诉曼丽,她和梁茶的那段情路。
“早没联系了,听说他在北京当上了消防员,现在工作应该挺忙的。”
“哇,消防员战士,时代的逆行者啊!不过这工作挺危险的,还好你没跟他在一起,不然每天都要提心吊胆,担心他万一出个什么事。前阵子我刚看了一篇报道,消防员属于高危行业,世界上最危险的职业之一。”
“乌鸦嘴!”
“哈哈,某人是心疼了吧?要不你把年假提前休了,去北京找你的白月光。你不是担心没理由拒绝回朗村嘛,现在打个电话给你表姐,就说这次集团派你去北京实地考察,端午节回不去了。
等你人到了北京,整件事情就可以顺利闭环,你再给家里寄一只北京烤鸭和稻花香的糕点寄回去,就没有人会质疑你了。你跟你的白月光在北京好好叙旧,说不定还能造出一个小宝宝出来,男人和孩子一下子都有了。”
嘉怡立刻板了脸:“再和我提到男人,这顿饭就由你来买单?真晦气!”
“嘉怡,你真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啊,以后真要住进养老院孤独终老?”
嘉怡笑了起来,“年轻的时候努力工作打拼,早点实现财富自由,老了不用伺候老伴,不用去儿女家里当免费的保姆,这叫孤独终老?曼丽,我觉得你的思想是不是太过于传统保守了,有钱的老太太,日子不要过得太舒服啊!”
“嘉怡,道理我都懂,可我也听说很多不婚主义和丁克一族,人到中年和晚年的时候,心态就会发生变化了,开始后悔年轻的时候没要个孩子。还是找个男人嫁了吧,不然以后老了怪凄凉的。”
嘉怡“哼哼”两声:“你告诉我,女人为什么要结婚?结婚到底对女人有什么好处?
难道就是为了找个男人买单?生病的时候有个男人关怀?身体寂寞的时候,满足生理需求?这些女人都可以自己搞定啊,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找男人结婚,然后命运被男人和孩子牢牢束缚呢?”
曼丽顿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知道嘉怡恐婚背后的原因来自她的原生家庭。在她战斗女神的外表之下,实际上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在心理学上,嘉怡对爱情如此冷漠的态度,这种反应叫“爱无力”。
“从心理学上分析,你这是典型的爱无力。你需要打开自己的心扉,大胆接受异性的爱慕和追求,才能治愈好这个病症。”
“曼丽,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心理学这么有研究了?”
“半年前我的电脑桌面上,突然弹出了一个小窗口。报考心理咨询师,副业收入轻松超过主业收入。当时手头比较宽裕,就花了几千块钱报了名,三个月后就要参加考试了。
嘉怡,等我考上心理咨询师,以后就能在网上接单。赚了钱我想开个心理咨询工作室,帮助那些身患心理疾病的人群,带着他们走出内心黑暗的牢笼。有一句是这么说的,走不出心的枷锁,到哪里都是囚徒!”
嘉怡不想再提起过去,尽管她心里一直从未放下。来广州的头两年,她经常出去寻找母亲,几次看见类似母亲的身影,鼓起勇气走近,才发现认错了人。
受挫的次数多了,她出去寻找母亲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这几年随着事业不断上升,只有每次遇到传统的节假日,才会想起自己还有个狠心的母亲。
两人酒足饭饱,嘉怡刚结完账,突然接到销售部经理夏灏打来的电话。
策划部和销售部是正易集团两个最重要的部门,日常合作十分紧密。夏灏有权让张嘉怡第一时间出席会议,张嘉怡同样拥有这份权限,不管深夜还是凌晨,一个电话夏灏就必须赶到会议现场。
“谁这么晚了还打你电话啊?该不会是你的舔狗吧?”曼丽八卦起来,一双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是夏灏!”
听见夏灏的名字,曼丽脸色沉了下来,“这么晚来电话,难道集团裁员的消息属实?”
“不知道!”嘉怡拿起包往外走,脸色变得肃然起来,接通了夏灏的电话,“老夏,这么晚打我电话,集团出什么事了?”
夏灏并不老,才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为人十分沉稳,气质有些老谋深算。
“老夏”是大家对他的一种尊称,听起来既亲切,又带着几分敬重。他本人也很喜欢这个称呼,毕竟“小夏”喊出来,除了证明他年轻而已,只会将他在集团的咖位直线降下去。
电话那头,老夏沉默了几秒,回道:“嘉怡,我刚刚听说了一个消息,不过目前还不太确定虚实。”
嘉怡一听立马道:“老夏,你一般没事,晚上从来不会打我电话,咱俩都是很有边界感的人。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集团内部听到了什么风声?销售部和策划部一直都是兄弟部门,你可不能有事情故意瞒着我,那就太不够意思了。”
夏灏知道张嘉怡在恭维他,销售部和策划部明里暗里,关系其实都没那么和谐。一个是出创意、出点子的部门,一个是为集团带来实打实业绩的部门。一个是粮草的供给方,一个是冲锋上阵的主力军。销售部出了什么幺蛾子,第一个会甩锅给策划部。不过,大多数时候,两个部门看起来都客客气气,十分和谐。公是公,私是私,夏灏对张嘉怡没意见。
夏灏至今单身狗一枚,在张嘉怡刚到正易集团那一年,他对她曾经展开过猛烈的追求。当时夏灏已经坐上了销售部副经理的位置,张嘉怡还是跟在师父陈峰屁股后面的职场小萌新,大家都没想到张嘉怡会拒绝已经锋芒毕露的老夏。
夏灏自己也一度不解,他虽然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起码在广州已经有了立足之地,车房都是最好的配置,人长得也很周正,主动追求他的女人也不少,甚至还有广州本地条件非常优渥的姑娘愿意倒贴,能够让他在人生的黄金年龄就能享受诗和远方的生活。
一次正易集团内部搞团建活动,夏灏喝醉了酒,这才鼓起勇气问张嘉怡之前为什么拒绝他。
张嘉怡不喜欢和稀泥,不喜欢欲擒故纵,她喜欢清清楚楚的关系。家庭也好,职场也好,她喜欢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解决,而不是选择逃避问题。夏灏借着酒劲问她,她也借着酒劲回答了这个问题。那天夏灏醉眼带着笑意,问出了埋藏心底的问题。“嘉怡,我到底身上哪点让你看不上我?你今天就让我死了这条心,好不好?”
嘉怡一脸微醺,掩住嘴笑道:“夏总,谢谢您能看上我,荣幸之至。您这么大的咖位,一定是沙子迷了眼睛。”
夏灏爽朗地笑了起来,“你少来,直接宣布死刑吧,告诉我一个理由。如果合理,我就退出,以后绝不对你有半点非分之想。”
嘉怡看着夏灏红红的脸颊,半醉半醒的表情,道:“夏总,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闻言,夏灏酒醒了一大半,“你不会是故意骗我,杜撰出来的一个虚拟男友吧?嘉怡,我都打听了,你没有男朋友,资深的单身狗。”
嘉怡笑道:“夏总,我男朋友不在广州,他在北京工作。我俩高中就谈恋爱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这件事情没人知道,我是个有边界感的人,不喜欢随便对人掏心掏肺。今天喝了点酒,所以就对您坦诚一回。夏总,我真的有男朋友了。”
“你在广州工作,他为什么不来广州发展?这不摆明了不够爱嘛!嘉怡,异地恋就像购买的理财产品,收益率高,但是风险也高。为什么不多看看自己身边的人,非要拴在一棵树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