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有了超越表面的接触，两个人之间的交涉往往会变得容易的多。
在雷蒙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让莱恩找尼古拉斯谈判之后，去警察局的事就算定了下来。只不过行动的人数由原本的一个人，变成了全员出动。
之所以不把莉莎和珍妮弗留下，是因为现在的崔斯特已经不存在所谓的安全地方，除了跟在两个男人身边。
一行人先找到了图书馆，等到天色黑下来，莱恩雷蒙才开始向警察局前进，两位女士则暂时留在图书馆里。
从图书馆到警察局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他们很快到达，并隐蔽在与目标建筑相邻的一幢楼房的暗处，窥视着周遭的情形，伺机行动。
借由路灯他们发现，警察局的大院外边站着一群守卫，由手持武器的特种兵担任。
两人等了一会儿，看到守卫里出来了一个人，并在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他们立即把藏身地从楼房东面转移到北面，躲开了那个守卫。对方一直走到了他们刚才站过的位置，嘴里哼着小曲儿，手则解kai了裤子的拉链。
这真是上天赐予的大好机会。
雷蒙抽出短刀，绕着楼房投下的yin影潜伏到对方身后，迅速地捂住他的嘴巴，把刀尖对准了他的喉咙。
「别轻举妄动。」
感觉到对方身体肌肉的紧张，似乎想有所行动，雷蒙压低嗓门发出警告，刀尖同时下降到了对方还没来得及系上拉链护住的地方。
「如果还想保住你的宝贝儿。」
那人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弃了反抗的念头。
这时莱恩也靠了过来，扫了一眼雷蒙握刀的手，眉头皱紧又松开。他拔掉架在俘虏耳朵上的通讯器，口气不好地问：「你们的行动代号是什么？」
对方的眼珠子动了动，发出一段呜呜声。
「大喊大叫不是明智的选择。」雷蒙说着，缓慢松开了捂在对方嘴上的手，刀尖倒也不闲着，轻轻地，危险地向下滑过去，抵上了男xing最脆弱的柔软部位。（友情提问：男xing最脆弱的柔软部位是哪里呢？回答：是那个吧〉_〈）
那人不禁一阵哆嗦，身子几乎都软了。
雷蒙这家伙不会是有意的吧？莱恩气结地想。他知道雷蒙很善于在恶劣环境下找乐子，但现在可不是游戏的时候。
「快说。」他催促道。
对方无力地斜瞥着他：「海，海盗。」
「你是第几小队？」
「尼古拉斯是不是你们的最高长官？」
「没错，是的。」
获得了必须情报后，莱恩戴上对方的通讯器，拨正麦克风说：「海盗第七小队呼叫海盗。」
他立刻就得到了回音：「这里是海盗。什么事？」
「我有事情要报告怀特上校。」
通讯器那头安静了一小会儿，很快地，尼古拉斯的声音传了过来。
「现在是怀特上校。什么情况？」
「情况就是……」莱恩说，「我找你。」
尼古拉斯缄默了，之后才慢吞吞地开口：「道尔顿？很高兴听见你的声音。」
他用他那一贯的诡异而充满锋利感的音调笑了笑，「好哇，我没去找你，你倒主动找上来了。怎么了？想我想到这种份上？」
莱恩就当没听见，淡漠地说：「我想跟你谈谈，这会需要一些时间。」
「当然可以。」尼古拉斯说，「但我不会用耳机和你谈话。你到警察局门口，我的人会把你带到我这儿来。」
莱恩看了看雷蒙，答应了。
「好的。十五分钟。」
结束通话，他们返回图书馆带出了莉莎珍妮弗，再一同去往警察局。
这次他们不再需要躲躲藏藏，因为尼古拉斯已经知会过部下，当他们来到了警察局门口，就有人过来收走武器，跟着领他们进入警察局。
他们被带到局长办公室，尼古拉斯就坐在办公桌的后边。见到人来了，他点头招呼莱恩坐进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而其它三人则被安排坐在一张长沙发里。
现在的几个人手无寸铁，被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包围着，处境糟糕。
雷蒙坐在两位女士中间，无形中充当了守护者的角色，即使知道他身上没有武器，至少看上去他还是十分可靠的。
莱恩也不拐弯抹角，简短地向尼古拉斯说明了有关人造人的事。后者自始至终保持着气定神闲的微笑，直到莱恩把要说的话说清楚了，他夸张地呼了长长一口气，倒回了椅背上。
「所以呢？」他挑着眉毛问。
莱恩平静地说：「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向警察局下手。如果你们不作防范，将会伤亡惨重。」
「哦？你就是来提醒我这个？」尼古拉斯意味深长地笑着问，他的眼皮垂着，那样子象在琢磨什么，又象在嘲弄人。
「不全是。」莱恩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人，「如你所见，我们每个人都有要找的人，而他们现在就在警察局里，被你的部队管制着。」
尼古拉斯大笑起来：「原来是想用情报和我换人？道尔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何况你给的情报不值这个价。」
「如果我告诉你，」
莱恩从容不迫地说着，鹰一样聚光的金瞳望着对方，「只要你提供必要的协助，我能以最小的损失消灭所有的人造人，不知道又值不值这个价？」
讥讽的笑容在尼古拉斯脸上僵了一下，他把十指交握托住下颚，眼神深沉地打量着莱恩。
他忽然向候在周围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十几柄冲锋qiang瞬即瞄准了莱恩一行人。
按照莱恩之前的吩咐，不论发生了什么，两位女士都要保持安静，别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慌，而雷蒙也绝不可以冲动乱来。
qiang口下的四个人仍然维持原样坐着，不声不响。
尼古拉斯站起来环视了一圈，最后无奈似地摊开双手，盯着莱恩说道：「感谢你的警告。不过说到威胁，你们几个在外边儿走动，给我们造成的威胁也不小。这样吧，在我确认了人造人的情况之前，就暂时请你们留在警察局里。」
「我的丈夫呢？让我见他。」珍妮弗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雷蒙来不及阻止。
莉莎躲在她身后，怯怯地喊着：「我要爸爸……」
情绪是会一个一个感染的，雷蒙的脸色不禁变得有些难看了，想到了自己失散的同僚，拳头暗暗捏紧了。
「你们会呆在和他们不同的地方。」尼古拉斯不急不忙地说，「至于能不能相见，这就要看你们自己，以及上天肯不肯帮忙了。」
警察局的牢房有两种——一种是由铁栅栏围成的羁留房，一种是被石墙封闭起来的关押房。
崔斯特的男人们和两位重返天堂行动队员以及他们的保护对象都被关在羁留房里，而莱恩一行人所获得的待遇则要『优厚』一些，被送进了关押房里。
其中，莉莎和珍妮弗被关在一间房里，莱恩雷蒙则被分开，只不过两间牢房是相邻着，共享着一道墙。
身为特警，雷蒙带人进牢房倒是家常便饭，可被人带进牢房还真是有生以来头一遭。
他心里憋闷极了，在这个狭小幽暗的空间内感到坐立不安，狠狠地捶了几下墙，泄出了一些闷气，这才稍稍舒服了一点儿。
他横躺在石板**，瞪着灰白的天花板发了一阵子的呆，忽然从口袋里取出通讯器戴在耳朵上，不抱希望地尝试着呼唤莱恩。
让他意外的是，在叫了几声之后，居然真的得到了莱恩的响应。
「雷蒙。我在。」是莱恩一如往常的平淡而沉着的声音。
听见这个声音，雷蒙莫名地感觉身心都舒畅多了，他放松了原本紧绷着的四肢，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莱恩反问：「你呢？」
雷蒙苦中作乐地笑了笑，手臂枕在额头上，「感觉自己像一只关在实验室里的白老鼠……被尼古拉斯那混蛋说中了。唉，我到现在都不确定答应你来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通讯器那头静静的，无力等待响应的雷蒙接着问：「你说，他会杀死我们吗？」
「我不知道。」莱恩说，「你害怕吗？」
雷蒙认真地想了想，诚实地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怕不怕，但死肯定是不想的。」
「为什么不想？」莱恩就像是个初到人间的好奇娃娃似的，针对一些在寻常人眼里理所当然的事情提出疑问。
雷蒙显然对这样的莱恩感到很困惑，莫名其妙地说：「这还用问吗？我这么年轻，想做的事能做的事还有一大堆，当然不愿意就这么死了。而且，嗯……」
他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脸仍然有点局促地微微发烫了。
「就是……那个，我们俩的事儿……」
他小声咕哝着，「我还想弄得更清楚。你知道，它来的非常突然，太让我迷惑了——不止是对你，对我自己也是，我满脑子都是问号和惊叹号。」
那边又静默了很长时间，在雷蒙几乎忍不住要询问的时候，莱恩的声音终于再次传了过来。
「雷蒙，」莱恩极慢极慢地说，「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还记得在你十岁那年，曾经被恐怖分子绑架过吗？」
「嗯，当然记得。」
雷蒙一边回想，一边嗤之以鼻地说，「那群人是想用我来威胁父亲交出某些军方机密，真是异想天开，他们太不了解伊格纳兹·道尔顿了。」
他停下来，狐疑地蹙起了眉头：「怎么了？突然提起这个。」
背靠着墙壁，莱恩缓缓地坐在地上，并不知道在自己的背后，雷蒙就躺在那里，与他处于同一条直线上，只不过他们的位置一个高一个低。
「是的。」他说，口吻有些凝重，望着对面石床的双眼却是茫然的：
「因为那些机密不可泄露，所以最后道尔顿司令只能以军方利益为重，而放弃了你这个儿子。然而就像斯通太太说过的，最小的那个总是最受宠爱的那个。虽然没有救你，但事实上，你被绑架的事让道尔顿司令痛苦得几乎活不下去。」
「是吗？」雷蒙越听越胡涂了，「爸爸他会这样？我可真是半点儿都想象不出来。是他这么告诉你的？」
莱恩没有回答，兀自追述着往事：「因为承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他做了一件疯狂的事。」
他的脸庞忽然扭曲地皱了起来。
坦诚这些时所勾起的回忆对他来说，是一种剧烈的撕人心肺的煎熬，他的灵魂在极力反抗着，不想再让他说下去。
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在竭尽全力地与自己的灵魂作着斗争——他此刻特别想给雷蒙看到真实的自己。
即使会被嫌恶也无所谓，那才是原原本本的他。
他说：「司令动用了研究所的力量，从他自己身上提取遗传基因，秘密造出了一个以你为原型的复制人。」
雷蒙吓了一大跳，惊愕地问：「复制我？你说真的？！」
莱恩努力镇定着自己的情绪，清清楚楚地说：
「那个复制人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制造完成，然后道尔顿司令就把他带回了家。当时谁都知道真正的雷蒙·道尔顿还在恐怖分子手里，生死未卜，因而他不能让别人发现那个人造人的存在。他把他紧紧地藏在地下室里，心情非常矛盾，不止一次后悔制造了他，想毁掉这个赝品，但又不忍心——那是唯一能够慰藉他失去儿子的痛苦的东西。」
他停下来轻吸一口气，忽然对眼下的境况感到了深深的庆幸。
如果此时雷蒙就在身边，而不是依靠通讯器来进行交流，那么他极有可能无法继续下去。因为那会让他觉得，他在一寸一寸地撕开自己的皮肤，鲜血淋漓地**在雷蒙的面前，丑陋，恶心，让人作呕。
「然而谁都没想到，」他梦呓似地说，「在被绑架了将近半年之后，你居然奇迹般的活着回来了。」
「啊，是的。」雷蒙闷闷地应着，无意识地抓了抓头发。
那是他的走运。绑架他的恐怖分子并没有像大部分的恐怖分子那样心狠手辣，甚至脑子也不够机灵，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几乎出卖自己的与对方周旋了接近半年时间，终于等到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逃了出去。
荒山野地里，如果不是正巧碰上了一只上来体验生活的车队，借到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而后救援部队及时赶到，那么他十有八九早就没命了。
那是一次痛苦之极的经历，他费了很长时间才学会了强迫自己不去回想它的方法。
「两个雷蒙不可能同时并存。」
莱恩接着说，他闭上眼睛，与敌人与自己作战的疲惫齐齐涌了上来。
「复制品本该被销毁，然而看着那张和儿子一模一样的脸，道尔顿司令始终下不了手，何况那也是一条有呼吸有心跳的鲜活生命，于是他选择了把他送到国外的一家福利院，并且一直暗中抚养着他。但是过了一年多他就接到了福利院打来的电话，告诉他，他所抚养的那个孩子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叫人害怕的变化。
他赶到福利院，发现那个复制人已经完全变了一副面貌，和你没有丝毫的相像。他对此感到惊奇，在逗留几天下来了解了一些情况之后，最后他把他带回了家里。他编造了一个光怪的理由让别人相信这是他的第四个儿子，并且为他取名莱恩——莱恩·道尔顿。」
雷蒙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现在谁跑来告诉他火星人攻打地球了，都已不能够让他震惊过度的心脏产生一丁点儿的反应。
他嗫嚅着，嘴唇微微颤抖，虚弱地问，「莱恩，你在跟我开玩笑，对吧？」
玩笑？莱恩想，他是在提醒他，自己是个多么多余的小丑型角色吗？
突然间莱恩的情绪失去了控制，他激动起来，凶狠地咆哮着：「这很好笑吗？！你觉得这很滑稽，让你发笑吗？！」
「不是的，不是……」
雷蒙紧张极了，想安抚莱恩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事实上，他自己也并不比莱恩好受多少。
一个同自己相处多年，而且刚刚产生了某种微妙感情的人，忽然说他其实是个人造人，甚至还是自己的复制品……这叫他该怎么去相信？
但是他也清楚，莱恩没有必要撒谎。就算作为困境下的玩笑，这也一点儿都不好笑。
所以说，那都是事实了？莱恩真的是……
那一瞬间，他几乎感到了一种比死亡更加无情，更加痛苦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