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尸魔三戏玄奘(下)
就在悟能拱倒罐子准备下口的时候,就听见一声暴喝:“妖孽尔敢!”一阵风雷声响起,就见一道金光闪过,那金箍大棒正正的砸在那女子的顶门之上,直砸得是顶门崩裂,血花四溅!好好一个女子,顿时被打的满面血污,面目狰狞,好不凄惨,立时香销玉殒了。就见那女子尸身倒地,一股阴风从七窍间飞窜出去,就要逃窜,既然是悟空赶了回来,哪里容她逃窜,呲牙怒吼:“哪里走?”就要赶上前去斩草除根,却不想被玄奘一把抓住了,大急道:“师傅,你撒手,莫让那妖魔逃了!”“你这泼猴,这哪里有什么妖魔?这女施主好心好意那斋饭给我吃,你为何上来就一棒将她打死!这般杀害人命,你如何去得了西天?”玄奘厉声喝问,这一耽搁,那妖魔元魂逃脱不见了,悟空气得直蹦,却也不敢挣脱玄奘的手,生怕伤了他。
悟空深深呼吸,压下了心头怒火,无奈道:“师傅,你哪里认得妖魔!老孙在水帘洞里做妖魔时,若想人肉吃,便是这等:或变金银,或变庄台,或变醉人,或变女色。有那等痴心的,爱上我,我就迷他到洞里,尽意随心,或蒸或煮受用;吃不了,还要晒干了防天阴哩!师傅,我若来迟,你定入这妖魔套子,遭了毒手!”玄奘怒道:“你这泼猴,不要在这胡言乱语!为师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这一路上你没少说你在东胜神州之事,何曾提过吃人之事,你这猴子一身正气,身上也没有那食人妖魔的血煞腥气,却来诳我!”悟空见谎言被拆穿,也不羞臊,心下一动,胡言道:“师傅,我知道你了,你见这女子那等容貌,必然动了凡心。若果有此意,叫八戒伐几棵树来,沙僧寻些草来,我做木匠,就在这里搭个窝铺,老孙帮你找个美貌女子,你在此成亲了事!我们大家散了,何必又跋涉,取什么经去!”玄奘原是个软善的人,哪里吃得他这句言语,羞得个光头彻耳通红,只是战战兢兢,口中道:“你这泼猴,屡劝不从,无故伤人性命!还这般狡辩!”悟空也不难为他,笑道:“师父莫怪,你且来看看这罐子里是什么东西!”玄奘闻言,走上前去,仔细观看,却哪里还有什么香米饭,分明是一罐子拖尾巴的长蛆,也不是面筋,却是几个青蛙、癞虾蟆,满地乱跳。这一下惊得非同小可,玄奘吓得连连后退,忍不住连连念经。
过了好半晌,玄奘这才缓过神来,叹气道:“悟空,这好生吓人,没想到竟还有这等幻术魔法,为师险些着了道了。”悟能在一旁笑道:“这有什么,这等小术,莫说是师兄,就是老猪也会呢!”说着话,他出了一口气,就见那不断蠕动的恶臭虫子竟然又变成了香喷喷的米饭、面筋。“兴许是师兄打死了人,弄些手段哄师傅你玩呢!”悟能调笑道,悟空闻言,气乐了,挥棒便打,两人打打闹闹,到了一边去了。却不想玄奘此刻心神不定,竟把悟能一句玩笑话当了真,看悟空在那追打悟能,反而以为是恼羞成怒,当下心中恼怒,念起了紧箍咒。
却说悟空在一旁正追打悟能,猛然头疼欲裂,连棍子都拿不稳,落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坑,满地打滚,连连求饶:“师傅饶命,师傅饶命,不要念了!”悟能也是吓了一跳,就见玄奘口中默念经文,悟空疼的满地打滚,赶忙道:“师傅,师傅,您莫要念了,听师兄有何话讲?”玄奘住了嘴,怒道:“有甚话说!出家人时时常要方便,念念不离善心,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他却怎么步步行凶,平白无故的打死人命,取将经来何用?你这泼猴,你回去罢!”悟空顿时翻身起来,道:“师傅,你教我回哪里去?”玄奘淡淡道:“我不要你做徒弟了。”悟空吓了一跳,赶忙道:“你不要我做徒弟,只怕你西天路去不成。”玄奘怒道:“我命在天,该那个妖精蒸了吃,就是煮了,也算不过。终不然,你救得我的大限?你快回去!”悟空见玄奘心意坚决,眼珠一转,道:“师父,我回去便也罢了,只是不曾报得你的恩。”玄奘道:“我有什么恩情与你?”悟空闻言,连忙跪下叩头道:“老孙因大闹天宫,致下了伤身之难,被我佛压在两界山,幸观音菩萨与我受了戒行,幸师父救脱吾身,若不与你同上西天,显得我知恩不报非君子,万古千秋作骂名。”说的倒是情真意切,十分的恳切。
要说这玄奘是个慈悯的圣僧,见悟空情真意切,心中也不是真个无情,叹气道:“既如此说,且饶你这一次,再休无礼。如若仍前作恶,这咒语颠倒就念二十遍!”悟空笑道:“三十遍也由得师傅,弟子再不打人!”玄奘冷哼一声,转头不再理他,吩咐道:“悟净,牵马,走了。”悟空赶忙从一旁拿出一段结满了桃子的树杈,笑道:“弟子方才去摘桃子,发现那里是一片桃林,弟子就砍了一枝带了回来,师傅请用。”玄奘瞪了他一眼,摘了几个吃了,剩下的被兄弟三人分吃了。
师徒继续行走,忽然听见一阵呼唤之声:“我的儿啊,你在哪里啊?我的儿!”声音中带着哭腔,只见一个老婆婆拄着拐杖,一步步走了过来。玄奘愣了一下,道:“莫不是方才那女子的母亲找来了?”悟空一眼看出端倪,笑道:“师傅莫要惊慌!那女子十八岁,这老妇有八十岁,怎么六十多岁还生产?断乎是个假的,等老孙去看来。”说完话,他拽开步,走近前观看,只见方才正是方才那妖魔所变,就见这婆婆,两鬓如冰雪。走路慢腾腾,行步虚怯怯。弱体瘦伶仃,脸如枯菜叶。颧骨望上翘,嘴唇往下别。老年不比少年时,满脸都是荷叶摺。那怪见了悟空,心中大慌,却是强装镇定,眯着眼道:“这位小师傅,你可曾见过我家女儿,生得十分貌美。”“见过,见过!就在老孙棒下死去了!”悟空冷笑一声,一棒子砸了下去,一棍子打死了!那妖魔却是早有提防,元神逃遁而去,消失不见。悟空刚刚八折妖魔打死,玄奘在后面气的是浑身发抖,顿时念起紧箍咒,把悟空的头勒得似个细腰儿葫芦,十分疼痛难忍,滚将来哀告道:“师父莫念了!师傅有话就直说了吧!”玄奘怒道:“还有甚话说!出家人耳听善言,不堕地狱。我这般劝化你,你怎么只是行凶?把平人打死一个,又打死一个,此是何说?”悟空分辨道:“这是个妖精!”
玄奘又听他说好人家是妖怪,怒道:“你这个猴子胡说!就有这许多妖怪!你是个无心向善之辈,有意作恶之人,你去罢!”悟空又是心生一计,道:“师父又教我去,回去便也回去了,只是一件事请师傅应允。”玄奘没好气道:“何事?”悟空笑道:“实不瞒师父说,老孙五百年前,居花果山大展英雄之际,收降七十二洞邪魔,手下有四万七千群怪,头戴的是紫金冠,身穿的是赭黄袍,腰系的是蓝田带,足踏的是步云履,手执的是如意金箍棒,着实也曾风光。自从涅槃罪度,削发秉正沙门,跟你做了徒弟,把这个金箍儿勒在我头上,若回去,却也难见故乡人。师父果若不要我,把那个松箍儿咒念一念,退下这个箍子,交付与你,套在别人头上,我就快活相应了,也是跟你一场。莫不成这些人意儿也没有了?”玄奘怒道:“你这猴子,我当时只是菩萨暗受一卷紧箍儿咒,却没有甚么松箍儿咒。”悟空笑道:“若无松箍儿咒,你还带我去走走罢。”玄奘被他的无赖给搞得十分无奈,道:“你且起来,我再饶你这一次,却不可再行凶了。”悟空嘿嘿一笑,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说罢,又伏侍玄奘继续上路去了。
这一路走着,悟空心中暗道:“这妖魔倒是好奸猾,两次都打她不死,若是在被她来上一次,只怕师傅这个要赶我走了!”正思虑间,忽见前方一个白须老叟走了过来,就见着老叟:白发如彭祖,苍髯赛寿星,耳中鸣玉磬,眼里幌金星。手拄龙头拐,身穿鹤氅轻。数珠掐在手,口诵南无经。悟空一见,勃然大怒,心道:“你这妖魔,真是个不知死的!还敢前来!”一念及此,就要上前将他打杀,却不想玄奘早盯着他,一见他脸色不善,怒道:“悟空,不准动。”自己走上前去问道:“老人家,哪里去啊?”老叟答道:“长老啊,我老汉祖居此地,一生好善斋僧,看经念佛。命里无儿,止生得一个小女,招了个女婿,今早送饭下田,想是遭逢虎口。老妻先来找寻,也不见回去,全然不知下落,老汉特来寻看。果然是伤残他命,也没奈何,将他骸骨收拾回去,安葬茔中。”悟空一旁听的发怒,冷笑道:“我是个做吓虎的祖宗,你怎么袖子里笼了个鬼儿来哄我?你瞒了诸人,瞒不过我!我认得你是个妖精!”话音未落,就见他猛地窜起,又是一棒子砸了下去,瑞气千条之间,血色迸溅,一声惨叫,那妖魔终是被悟空暴起一棍打了个魂飞魄散,只是这一下,却是砸出了是非,孙大圣被贬,玄奘受了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