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尸魔三戏玄奘(上)

金乌东升,玄奘师徒整顿行李,准备上路。赤目带着清风、明月送到了山门外,拱手道:“长老一路顺风,待到回转之日,还请再来此处,定然好好款待。”玄奘还礼道:“多谢,日后回转之时,免不得要来打扰。告辞了!”悟空在一旁笑道:“兔子,下次只怕就没有人参果招待了吧?”赤目干笑道:“你这猴子,贪心不足,这果子一万年才有三十颗,我们师兄弟都不够分的,这次一下就打了五个招待你们,下次再来,只有青菜吃了!”悟空哈哈大笑,拱手道:“玩笑,玩笑,等老孙把师傅送到西天,回来的时候,过来陪你好好喝两杯,你也跟老孙回花果山看看故乡人。”“这是自然,一路顺风。”赤目笑道,目送着玄奘师徒离去了。看着四人一马的背影渐渐远去,靖轩从慢慢的从五庄观中走了出来,笑了笑,对着赤目道:“赤目,我也走了,有缘再见。”“恭送门主。”赤目淡淡笑道,清风、明月也跟着施礼,靖轩笑了笑,漫步下山,渐渐的消失不见了。

玄奘师徒离了万寿山,再不似前路那般山清水秀,都是些穷山恶水,一路上风餐露宿,也亏的是玄奘吃了人参果,又被靖轩疏通了浑身的经脉,身强体健,这一路走来,倒也不曾生病,只是颇为的疲惫。这一日,玄奘抬头看见一座高山,十分的险恶,吩咐道:“徒弟,前面有山险峻,恐马不能前,大家须仔细仔细。”悟空嘿嘿一笑:“师父放心,徒儿给您开路。”悟空掏出了金箍棒,快步走上前,横担着棒,遇到那荆棘丛生的地方,挥棒子,剖开山路。悟净站在马旁,护着玄奘,悟能挑着担子在后面看着,师徒四人上了高崖,举目四顾,就见那看不尽的峰岩重叠,涧壑湾环。虎狼成阵走,麂鹿作群行。无数獐豝钻簇簇,满山狐兔聚丛丛。千尺大蟒,万丈长蛇。大蟒喷愁雾,长蛇吐怪风。道旁荆棘牵漫,岭上松楠秀丽。薜萝满目,芳草连天。影落沧溟北,云开斗柄南。万古常含元气老,千峰巍列日光寒。

玄奘四下看看,就见无数毒虫猛兽在山中钻来钻去,心中惊吓,颤声道:“悟空,快快驱散了这些毒虫猛兽。”悟空嘿嘿一笑,施展手段,舞着铁棒,哮吼一声,唬得那狼虫颠窜,虎豹奔逃。玄奘笑道:“这一路上亏得有你。”“师傅,闲话少说,此山妖氛很重,还是快快行走,免得多生事端。”悟空凝重道,玄奘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白龙马,白龙马跟在悟空身后快步前行。却不想这座山中道路曲折,各种悬崖峭壁,逼的师徒四人不断地转换路途,走了好半天还在山中摸索路径。玄奘终于是支持不住了,道:“悟空,我这一日,肚中饥了,咱们歇一歇,你去哪里化些斋吃?”悟空伸手把玄奘扶下了马,陪笑道:“师父这倒是难为我了。这等半山之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有钱也没买处,你叫我往哪里寻斋?我也不放心离开啊。”玄奘一日颠簸,腹中又饥饿,心中不快,埋怨道:“你这猴子!想你在两界山,被如来压在石匣之内,口能言,足不能行,也亏我救你性命,摩顶受戒,做了我的徒弟。怎么不肯努力,常怀懒惰之心!”悟空苦笑道:“弟子这一路上,十分殷勤,何尝懒惰?师傅,您这样说对弟子不公啊!”玄奘埋怨道:“你既殷勤,何不化斋我吃?我肚饥怎行?况此地山岚瘴气,怎么得上雷音?”悟空无奈道:“师父休怪,少要言语。我知你尊性高傲,十分违慢了你,便要念那话儿咒。你下马稳坐,等我寻那里有人家处化斋去。”说完,悟空将身一纵,跳上云端里,手搭凉篷,睁眼观看。可怜西方路甚是寂寞,更无庄堡人家,正是多逢树木少见人烟去处。看多时,只见正南上有一座高山,那山向阳处,有一片鲜红的点子。

看到那一点红色,悟空心中欢喜,按下云头道:“师傅,有吃的了。”玄奘急忙问道:“是什么东西,可是有人家?”悟空摇头道:“这里没人家化饭,徒儿看到那南山有一片红的,想必是熟透了的山桃,我去摘几个来你充饥。”玄奘喜道:“甚好,出家人出门在外,若有桃子吃,就算不错了,快去,快去!”悟空点了点头,道:“二位师弟,你们好生护着师傅,我去摘桃子。”“师兄,你多摘些,老猪腹中也是很是饿得紧!”悟能把担子放下,笑道。悟空笑了笑,取了钵盂,翻了个筋斗,须臾间,直奔南山摘桃。悟净从马上取下蒲团,请玄奘坐下了,悟能一屁股坐在了担子上,等待悟空归来。

却说这边玄奘师徒休息着,悟空一道祥云飞过,却是惊动了山中一个妖魔。她从魔窟中走了出来,看着悟空消失不见,发现了玄奘那边扩散开了一阵祥和佛光,还有没有消化的人参果的美妙气味飘了过来,隐藏在阴影下的妖魔狠狠抽了一口气,呼出一口气,一阵沙哑的声音响起:“好精纯的血气,若是吃了他,我应该就能重塑肉身了。”话音未落,一阵妖风卷起,直往玄奘所在山坳而去。阴风飞过,这妖魔落在了山头之上,往下观瞧,只见玄奘坐在地下,一见他的容貌,顿时不胜欢喜道:“造化!造化!几年就听闻那东土的和尚往西方来取大乘真经,说他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有人吃他一块肉,长寿长生。今日真是运道到了!”四下一看,又见悟能和悟净两人一左一右护在玄奘身边,就见这二人头上神光闪耀,这妖魔心中忌惮,她的本事实在是不济,不敢跟这二人正面对战,暗道:“看来只能智取了。”打定主意,妖风隐匿,妖魔消失不见了。

玄奘正默念心经,忽然闻道一阵香气窜进鼻子里,睁开眼,就见一个女子正缓缓而来。就见她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左手提着一个青砂罐儿,右手提着一个绿磁瓶儿,当真是:翠袖轻摇笼玉笋,湘裙斜拽显金莲。汗流粉面花含露,尘拂峨眉柳带烟。玄奘疑惑道:“八戒,你师兄说着附近没有人家,为何此处会有这样一个女子孤身行走,你上前去问问吧。”悟能笑了笑,斜眼看了那女子一眼,点了点头,起身向那女子走去。这时,他脸上浮现一股笑容,整整直裰,摆摆摇摇,充作个斯文气象,迎了上去。这一走进,真个是远看未实,近看分明,那女子生得:冰肌藏玉骨,衫领露酥胸。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月样容仪俏,天然性格清。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半放海棠笼晓日,才开芍药弄春晴。

悟能见这女子生得俊俏,心中冷笑,嘴上却是道:“女菩萨,往哪里去?手里提着是什么东西?”那女子看悟能一副色授神秘的模样,心中冷笑,巧笑如花道:“这位长老,我这青罐里是香米饭,绿瓶里是炒面筋,特来此处无他故,因还誓愿要斋僧。”悟能闻言,暗笑道:“你这妖怪,且戏耍你玩玩。”当下急抽身,转身跑回来玄奘身边,笑道:“师父!吉人自有天报!师父饿了,教师兄去化斋,那猴子不知那里摘桃儿耍子去了。桃子吃多了,也有些嘈人,又有些下坠。你看那不是个斋僧的来了?”玄奘不信,道:“你这个夯货胡缠!我们走了这向,好人也不曾遇着一个,斋僧的从何而来!”悟能往后一道:“师父,这不到了?”就见那女子扭动腰肢,一步三摇的来到近前。

玄奘一见这女子走了过来,心下一惊,赶忙起身来,合掌当胸道:“女菩萨,你府上在何处住?是什么人家?有什么愿心,来此斋僧?”那女子巧笑道:“师父,此山叫做蛇回兽怕的白虎岭,正西下面是我家。我父母在堂,看经好善,广斋方上远近僧人,只因无子,求福作福,生了奴奴,欲扳门第,配嫁他人,又恐老来无倚,只得将奴招了一个女婿,养老送终。”玄奘闻言,毕竟心下善良,道:“女菩萨,你语言差了。我东方有话: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既有父母在堂,又与你招了女婿,有愿心,教你男子还,便也罢,怎么自家在山行走?又没个侍儿随从。这个是不遵妇道了。”那女子笑吟吟,忙陪俏语道:“师父,我丈夫在山北凹里,带几个客子锄田。这是奴奴煮的午饭,送与那些人吃的。只为五黄六月,无人使唤,父母又年老,所以亲身来送。忽遇三位远来,却思父母好善,故将此饭斋僧,如不弃嫌,愿表芹献。”玄奘笑道:“善哉!善哉!我有徒弟摘果子去了,这就回来了。您这斋饭我不敢吃,假如我和尚吃了你饭,你丈夫晓得,骂你,却不罪坐贫僧也?”那女子见玄奘不肯吃,心下着急,脸上却又满面春生道:“师父啊,我父母斋僧,还是小可;我丈夫更是个善人,一生好的是修桥补路,爱老怜贫。但听见说这饭送与师父吃了,他与我夫妻情上,比寻常更是不同。”玄奘却是十分执着,任凭她怎么劝,就是不吃。旁边却恼坏了悟能,心道:“师傅不吃,可怎么好,这就没什么好玩的了!”口里却埋怨道:“天下和尚也无数,不曾象我这个老和尚罢软!现成的饭三分儿倒不吃,只等那猴子来,做四分才吃!”他不容分说,一嘴把个罐子拱倒,就要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