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扒着墙壁上的铁环向上攀爬,一环接一环,渐渐深入黑暗中。

许久之后,他的双臂开始酸痛,不得不停下休息。

回头往下望去,只能看到一圈微弱的光。

片刻后,提利昂继续往上爬,大概两百多环之后,他感觉到左边有暖风吹出,犹如巨兽的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到一个隧道,爬了进去。

里面极其狭窄,若是正常人必须跪下手脚并用才能前行,但对于提利昂这样的侏儒而言,却刚刚好。

这个地方竟像是专门为侏儒设计的……不对,应该是为小孩设计的。

瓦里斯的“小小鸟”,原来如此。

提利昂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前。渐渐地,他听到人说话的声音,起初朦朦胧胧,之后越来越清晰。

瓦里斯就是这样通过“小小鸟”们掌握红堡所有秘密的啊。

提利昂没有多听,在黑暗中继续前行,直到来到瓦里斯所说的第三个出口位置。

他在石头墙壁上摸索许久,终于找到一个小铁钩,用力一拧,传来细微的隆隆声。

紧接着左边出现一个方形孔洞,透出橘黄色的光芒。

原来是壁炉。

提利昂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避开燃烧的柴堆,温暖的灰烬在脚下咯吱作响。

这确实是首相的卧室。

提利昂屏住呼吸,确认周围的环境。

不过却没有看到泰温公爵的身影。

父亲在哪?他会怎么对付我?我该怎么让他承认泰莎的事情?

事到临头,提利昂反而心中打鼓。

可他不愿退缩。

现在退回去,他就只能背负着弑父的罪名逃亡厄索斯了。

哪怕真的要逃,他也要问清楚再走。

提利昂从床头找到一把匕首,将之收进腰间,又在墙壁上看到一把十字弓,便也取下来,持在手中。

他轻手轻脚地在房间中搜寻,最后在厕所里发现了父亲。

泰温公爵听到脚步声,立刻抬起头。

提利昂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半鞠躬道:

“父亲大人晚上好。”

“提利昂?”泰温公爵盯着儿子手中的十字弓,脸上去却没有流露出害怕地情绪,“谁放你出来的?”

“您如此智慧过人,难道猜不到吗?”

“瓦里斯。”泰温公爵立刻认定,“我早该砍了他的头!你拿着我的十字弓做什么?把它放下。”

“如果我拒绝呢。您要怎么对付我?”

“越狱实在太荒唐了。想想红毒蛇的下场吧。”泰温公爵劝说道,“而且实话告诉你,我本就没打算把你怎么样。之前在王座厅让你顶罪,也是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只是为了给北方贵族一个交代。”

“是嘛,原来您这样仁慈,我是不是该下跪拜谢您的不杀之恩?”

“把弓放下,我们卧室好好谈。”

“我就想在这里谈。”提利昂看着光屁股的父亲,心中有种莫名的快意。

“那就谈谈吧。提利昂,其实我很重视你的能力和意见。你之前不是建议跟凯撒和谈吗?我已经准备这样做了……”

“您不会想说要派我去当使者吧?”提利昂讥讽道,“就算要哄骗我,您是不是也该用点心。”

“我有个更合适的使者,刚刚已经派人去召他来,你如果不信,可以稍等片刻,就能知道我没有骗你。”

“更合适的使者?谁?”

“洛拉斯·提利尔。”

“他?”提利昂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没错,就是他,凯撒妻子的兄长。”泰温公爵道,“当初此人来投靠,说跟凯撒仇深似海,但这个年轻人显然不擅长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他来此另有目的……”

“是啊,要论撒谎,您才是行家。”提利昂吹了个口哨,“但就算洛拉斯其实是个间谍,但光凭他,能跟凯撒达成什么协议?”

“我本就没指望能和凯撒达成什么协议。”泰温道,“现在的情况下,凯撒必然不肯与我们和解,所以我派洛拉斯去只是拖延时间。”

“所以您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撤回西境。把君临这个看似甜美的拖累丢给凯撒。”泰温公爵道,“还有那些各有心思的北方贵族,就交给凯撒去头疼吧。”

“然后凯撒统合六国,会放过西境?”

“凛冬将至,北方会有极其可怕的敌人,他没空搭理西境。”

提利昂眉头一挑:“我记得您曾经说过,异鬼不过是骗小孩的谎言。”

泰温公爵抿了抿嘴:“从我得到的一些情报来看,绝境长城以北确实出现了一些……非正常事物……”

“这些信息你为什么不公开?”

“为什么要公开?引发更多的恐慌么?”

“但这是生死攸关的信息!”提利昂愤怒道,“你却故意隐瞒,还在这种关键时刻去跟凯撒争斗!”

“这场战争是凯撒挑起的。”

“你让我感到恶心!”

“政治本就是一个肮脏的游戏,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泰温公爵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放下弓箭,我们去卧室谈。”

“不!”提利昂再次拒绝,“我已经受够了你的无情和冷酷。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我立刻拍屁股走人,你想怎么继续玩这个肮脏的游戏都跟我没关系了。”

“你问。”

提利昂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终于问出了那个在心底潜藏许久的问题:

“泰莎究竟是农夫的女儿,还是技女?”

“泰莎是谁?”

提利昂几乎哈哈大笑,是啊,泰温怎么可能记得。

“我老婆!”

“哦,我想起来了。”泰温公爵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那个低贱的农夫之女。我当时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

“所以她真的是农夫的女儿,不是技女!”提利昂几乎将牙齿咬出血来。

“有区别么?我记得当时她收入颇丰,或许该感谢我……”

“闭嘴!”提利昂吼道,“再敢侮辱我的妻子,我就杀了你!”

“你不敢。”泰温公爵并不想示弱。

“你可以试试!”提利昂挥舞着十字弓,“告诉我,后来你把泰莎怎么样了?”

“我不记得了。”

“仔细想!”提利昂吼道,“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技女还能上哪儿去?”

这或许是泰温公爵一辈子说过的最愚蠢的话。

话音刚落,提利昂猛地扣动十字弓。

箭矢飞射而出,正中泰温公爵的小腹。

他闷哼一声,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你竟然放箭!”

“是的,您教过我,威胁必须能够兑现才叫威胁。”

鲜血顺着箭柄汩汩流淌到地面,泰温公爵眼中的金光迅速衰弱下去:

“你……你……不是我……儿子……”

“这您就错了。在我看来,我就是小一号的您。”提利昂发现自己出乎意料地平静,“发发慈悲,快点死吧,我急着赶船呢。”

咚咚咚。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外面传来红堡总管的声音:

“泰温大人,洛拉斯·提利尔爵士已经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