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休息了半个月,心情格外好,若是搁以前,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必然是不能忍的,直接冲上去把人痛打一顿都有可能。

毕竟,李主簿坟头的土还没干呢,可今日居然问都没问,淡定的不像他往日作风。

工部曹尚书是个油滑的,不然也不可能把工部尚书的位置坐的稳稳的。

他一口咬定将差事分配给手下官员,以为他们会尽心尽力,没想到会如此,只认了个失职之罪。

惹下这么大乱子,一个失职,自然是说不过去。

可这就是当上司的好,可以把责任往下推,工部左侍郎不肯干了,什么叫分配下去,那银子可大多都进他兜里了。

吴侍郎道:“臣当时看出修缮行宫的木料不合规格,可曹大人说不会有问题,之前修缮宫中都用的是同一批材料……”

不止那些木料,还有其他的修补材料都是万仞山提供的,万仞山如今死了,他才不要当这个冤大头。

接下来的场面热闹了,纷纷都说是奉了上命,上命是谁?不言而喻。

比起这些人的嘴脸丑陋,工部右侍郎齐思宇倒是安静的很。

吴侍郎着急了,拉扯齐思宇:“齐大人,你倒是说句话。”

他一个侍郎的话不可信,再加一个皇上总会信的。

皇上看向齐思宇,齐思宇是睿王举荐入的工部。

没多久睿王便出了事,不过,念在其在湖山有功,并没有受睿王和崔家牵连。

“齐侍郎,事情可如吴侍郎所言?”皇上问话道。

“皇上,臣进工部后一直负责皇陵的修缮。”齐思宇淡定回话道。

皇上对此事确实有印象,年后山上积雪融化后皇陵有几处滑坡需要修缮,他确实接了修缮皇陵的差事。

吴侍郎着急了,他一个侍郎是干不过尚书的,这才拖了齐思宇,没想到这个齐思宇竟是个脓包,都到这个时候了连话都不敢接。

这可是掉脑袋的,难不成还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不成?

“不过,”齐思宇忽然话锋一转:“臣修缮皇陵之时确实发现了材料都是残次品,便将那些材料退了回去,臣迟迟等不到曹大人的批文,怕耽误了皇陵修缮,便自作主张从鸿运木材行赊购了一批材料,赊购材料的单据和退回材料的单子都在工部,若皇上要看,臣即刻去取……”

齐思宇不过之后的内容可真是令人大吃一惊。

修缮皇陵的材料竟然是残次品?这是疯了吗,不怕夜里睡不着吗?

齐思宇话音一落,刚养完伤回朝堂肃王忍不住了:“曹东升你这个狗东西,拿着我赵家的俸禄,连修缮皇陵的材料你都敢作假,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肃王一向犯二,这种话他能说,可别人不能说,谁让别人没他二呢。

不过,工部侍郎的胆子可真不小,竟然敢在外面赊购材料,且不说别的责任,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若是工部不肯批,凭他的一面之词,皇上也未必肯信,那这些银子都要自己补出来,倾家**产也还不起。

若不是工部这次出事,只怕这事只能他自己背锅。

“曹东升,可有此事!”皇上听完简直震惊了,也顾不得肃王这话得不得体了。

要是皇陵出了问题,他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

“皇上,臣冤枉,臣绝不敢用瑕疵材料修缮皇陵,皇上不能听信齐思宇一人之言!”前两个地方出事或许罪不至死,可皇陵修缮材料作假,就是抄家灭族都够了。

“皇上,臣不敢妄言,臣有证人为证!”齐思宇不紧不慢道。

曹东升身子一下瘫软,没想到这个齐思宇竟然是个闷声干大事的。

自从睿王失宠后,对这个睿王举荐的右侍郎他是一向不放在眼里的,派给他的差事都是出力不讨好的。

当时他确实把送去皇陵的材料原封退了回来要求重换一批,他自然没有答应,把他呵斥了一通便让他退下了。

后来,便再没搭理过他,反正皇陵的差事已经指派给了他,修不好,就是他的错。

修缮比重建更麻烦,出力不讨好,齐思宇一直在皇陵那边待了大半年,过了中秋后才回的京。

吴侍郎先是惊呆,接着激动的差点鼓掌了,一个劲的重复齐大人说的没错。

往日倒是看走眼了,以为这个是好欺负的,没想到是个厉害的主,不声不响的连证据都有了。

皇上大怒,立刻道:“来人,陪齐大人把人证,物证一并带来!”

“是!”齐思宇冷静朝皇上行礼后,退了出去。

赵恒站在上首的位置,低头深思,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别人不知,可他知道,这齐思宇是陆玉庭的人,之所以接了这个修缮皇陵的差事是受了陆玉庭的令,保护皇嫂和煦儿,待赵穆流放之后才回京。

至于那个鸿运木材行其实是窈窈的产业。

这兄妹俩什么时候瞒着他布的一出好局,陆玉庭也真是,捣鼓出这些事,他不能在家好好养伤吗?

怪不得前几日给他写信说要送他一个大惊喜,确实够大,倒省的他动手了。

齐思宇不声不响的在皇上面前露了这么大脸,这是要拿下工部尚书的位置了吧?

唐钰那个老东西,现在真是越来越信口开河了,唉,人真的不能有把柄在别人手中。

做人好难。

很快,齐思宇便回来了,那些证据呈上,曹东升罪无可恕,当场被御林军拖了出去,斩立决。

户部集体被罚,戴罪立功,工部尚书掉了脑袋,尚书以下的官员也是要追责的……

剩下各部的官员有的甚至有了辞官的念头了,这日子简直没法过。

太恐怖了。

果然不出赵恒所料,齐思宇修缮皇陵有功,暂代工部尚书一职。

但谁都知道,这暂代只是暂时,工部尚书迟早是齐思宇的。

这可是六部最年轻的尚书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赵恒本来想不声不响的溜了的,可被皇上留下了。

户部的事才出,工部就出事,这样的巧合,皇上不得不怀疑,满朝有这个搞事能力的也只有太子。

若不是这个齐思宇是睿王举荐,和太子并无来往,他都要怀疑齐思宇是太子的人。

“工部的事你怎么看?”皇上心不是一般急了,寒暄都没有,直接切入正题。

常贵有些紧张,他怕又要打起来,像前几日父慈子孝多好,何必伤和气。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

赵恒表情坦**,这事他确实刚刚知道,至于想法……

“回禀父皇,儿臣没有想法!”

皇上观察了赵恒一会儿,将信将疑:“你是太子,将来是要接替朕的位置处理朝事,怎么能没有想法!”

“儿臣目前……确实没有想法!”赵恒就这一句话。

言则,以后是以后的事,现在不必想太多的模样。

“朕让你说就说!”

“那儿臣就说了,”赵恒清了下嗓子,皇上以为他要长篇大论,谁知道赵恒点了点头道:“儿臣觉得曹东升确实该死!”

皇上:……

这个死孩子!

“朕让你说怎么看工部这些事,不是让你说曹东升!”

“儿臣说的就是工部的事,这些不都是曹东升一个人搞出来的吗,父皇英明!”赵恒一副真心诚意夸赞的模样。

皇上要被赵恒气死了,这死孩子就是故意的,他说东,他偏说西,简直对牛弹琴。

皇上叹了口气:“户部,工部闹亏空,其他各部不是哭穷就是要银子,让朕去哪给他们变出银子。”

好像突然之间,所有问题都跟着来了,皇上有些不能接受现实。

皇上也是真着急,他没想到朝中竟养了这么一批蛀虫,这是要把大齐掏空啊。

“父皇若非要让儿臣说些什么,那儿臣便只有一句话,有病早医,有疾早祛,切不可讳疾忌医!”赵恒扬出稍纵即逝的短暂阴冷,垂下眼睑道。

皇上表情由惊转怒再到平静,看着低着头的赵恒。

“工部的事你当真不知情?”皇上静了片刻道。

“父皇,如今局面和儿臣知不知情有关系吗?即便儿臣真的知情,那便能将工部官员腐败的事掩饰过去吗?这处脓血迟早要挤,早一日晚一日罢了,更何况儿臣这几日都在府中,足不出户,更不曾接见任何人,父皇让儿臣如何知晓?”

赵恒这段时日的动向皇上是知晓的,有了户部的事,皇上派人暗中注意他的行踪。

“工部剩下官员如何处理便交由你和大理寺吧!”皇上懒得理剩下的事了,越查越生气。

赵恒笑着领旨,老头子就是爱算计啊,抄家的差事交给了御林军,自己捡大便宜。

剩下出力不讨好的交给他,可真是重用他这个太子啊。

“儿臣领旨!”

“再过半个月便是册封太子的大典,你这几日安分些!”皇上这话有警告的意思。

看来他还是怀疑工部的事和他有关了。

赵恒低头失笑:“是!”

赵恒出了华清殿,抬头望天,天空蔚蓝,秋高气爽,是个好天气啊。

刚出了宫门便看到赵煊在宫门口徘徊。

赵煊看到他出来,小跑着凑上来:“五哥,父皇留你是不是说工部的事?”

“你知道?”赵恒哼笑道。

这是个缺心眼的,不过,上次宫变他的表现也算爷们,可见骨子里不算坏,只是人傻容易被带歪当枪使。

“这可没人比我清楚,之前的工部侍郎姓苏,是老四的人,这你记得吧?”赵煊谄媚道。

“是有这么个人!”

“当初你的太子府还是他负责修缮的,那时你还没搬过去,我去看过几次,你猜修缮你的府邸他吞了多少银子?”

赵煊说完不等赵恒开口问,自己藏不住,伸出了两个手指头:“足足二十万两!”

“修建一个府邸就有二十万两,你想户部拨的修缮各地河务的银子,那可动辄上百万两的拨款,都进了景王的腰包,只是景王逼宫抄家后,府中并未搜出那些银子,我怀疑,景王把那些银子藏起来了?”赵煊小声道。

赵恒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了想法:“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切莫胡说八道!”

“是真的,我也是今日才想起来,当初我和五哥你不是有矛盾嘛,便常常去找麻烦,去的次数多了就发现了,我当时觉得把银子贪下,修的坏些才好,所以就……”

谁能想到他不肯叫声五哥的赵恒会在他落难时伸出援手,会在大齐有难时一马当先,他当真自愧不如,他确实不如他。

“好了,这事我会查,你切莫再告诉旁人!父皇那边也不能!”赵恒交代道。

赵煊一看自己能帮到赵恒,笑的像个二傻子,憨憨的摸着头道:“五哥放心,我知道利害!”

“身体养好了?”

赵煊拍拍胸口:“放心,好着呢,对了,我前几日领了金吾卫的差事,父皇准了!”

他听说长公主殉国还有清虚道长的事,知道太子府事多,便没去打扰,不过他去了顾家吊唁。

长公主一则是他姑母,再则,他觉得顾昭华那小子还不错,想安慰安慰他。

他之前在城防营待过一段时间,发现自己挺喜欢军中的,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

他本来想继续待在城防营的,没想到父皇说城防营如今有顾家父子在,便让他去了金吾卫历练,他同意了。

以后他要勤加练武,不能输给顾昭华那小子,有朝一日,也要像五哥一样领兵打仗那才叫一个威风。

他现在都不屑和那些个纨绔子弟喝酒打架了,都是一群弱鸡。

“那便好好干!”赵恒拍拍赵煊的肩膀。

大齐便该多些这样的血性男儿,浪子回头金不换。

“五哥放心!”赵煊认真道。

如今,五哥可是他崇拜的对象。

赵恒没回到太子府,便被陆玉庭的人传信去了茶楼。

陆玉庭一头白发,随意的用玉簪束着,赵恒每次看到他一头白发都心里不舒服。

陆玉庭看到赵恒进来,放下杯子道:“我没想到皇上还是会疑心工部的事是你做的。”

他之所以抢在赵恒前动手解决曹东升就是怕皇上多疑,没想到还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