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拂面,又是新的一天。

温灵槐照旧送走了所有人后,回到自己卧房里,整理昨晚搬出来的药瓶。

看到这一千多瓶丸药,密密麻麻地摆满了自己的小屋。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满足感。

正自开怀的时候,听到敲门声。

她打开门,就见宋东家带着两个伙计亲自过来了。

“您这是准备,亲自跟着出去跑一趟吗?”温灵槐将他们让到屋里,倒了杯茶,才笑着问道。

“正是。毕竟是第一次嘛,我得盯着些。”宋东家喝了口水,笑道,“也不走远,就在附近县城里转悠转悠。这刚开始嘛,我准备的也有些匆忙。”

“也是。人都说第一拳难打,慢慢就好了。”温灵槐跟着话音,说道。

“是啊,但我不惧。我还有几辆马车在准备着,也还有十个伙计,现下正在医馆里跟着学习。”宋东家笑起来一派意气风发之态,说道,“等再过几日,他们就能齐齐上阵了。”

“还是宋东家有魄力,敢想敢做。那我就预祝宋东家,一路顺利,马到成功!”温灵槐听他这么说,也很高兴。

“温小姐这话说得好,正合今日之意。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装车吧?”宋东家那一股子急切劲,掩都掩不住。

“稍等一下。我这里新做出来两种丸药,您看这次要不要一起带出去。”温灵槐忙拿出来一瓶理气,一瓶清暑,介绍道,“这两瓶丸药都是针对暑期用的。此瓶‘理气’,主要是针对因长期在烈日下暴晒,而引起的头昏沉重、呕吐泄泻、胸脘满闷、脘腹胀痛等症状。”

“此‘清暑’,即为清暑解毒,生津止渴。也能防治痱子疖子等病症。当然,若病家中暑之余,又增加了另外的伤风症状。那就要结合诊脉,配合伤风丸药使用了。”

“好,我记下了。这天气眼看着也热起来了。我这次,就将这两种丸药一并带出去吧。”宋东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听她说完就立刻应下了。

“行。我这里每种丸药,各准备了两百瓶。您看此次是要都带着,还是减少些数量。”温灵槐又问道。

宋东家看了看外面的两辆马车,沉思了会,道:“都带着吧。我等此次出去,打算两三日后再回来。两百瓶丸药的话,也正好合适。”

“行,理气三百五十文给您,您在先前的基础上减少十文钱就是。清暑的话,还是按照伤风丸药的价格来。”温灵槐又说道。

“就按温小姐说的办。”价格不高,宋东家也没有什么异议。便即刻应下了。

“那咱们现在开始装车吧。”温灵槐笑道,“我看您急得很。”

“是,是。让温小姐见笑了。”宋东家哈哈笑了两声,道,“我也是想,赶着早些出城去。”

“行,那咱们就不耽误了。”

温灵槐说完这话,众人俱都忙活起来。

不一会,就将一千多瓶丸药成功装上了马车。

互相道别后,宋东家就带着伙计,架着马车,向着城门奔跑而去。

温灵槐也收拾好了药箱,提着出去看诊了。

钟老太再次见到她,依旧热情得很。将自己亲自去草市,买回来的吃食点心,一股脑地端上了桌。

温灵槐见她面色红润又健谈,行动间也基本和常人无异。针灸完,也不再闷头熟睡了。

很是替她高兴了一阵子,又细细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去钱五那里了。

今日钱五拔完针后,针尖上再未见毒素。他自己也言说,这两日清洗身子时,洗出了好些黑色的污水。嗓子已经不再沙哑了,只是说话间还有点疼痛。眼睛也隐隐有了些光芒透进去。

温灵槐又细细替他检查了一番,便告诉他,身体已经在快速好转,这痊愈的时机马上就要来临了。

看完诊后,温灵槐踱步到草市。见到今日有卖鱼的,就买了两条活蹦乱跳的鱼。又买了些新出炉的荷叶饼和乳糖圆子。

路上看到卖草编风车的,便又顺手买了一个。

到家时,已经接近午时了。她便放下东西,又赶去了新宅子那边。

到那等了大约一刻钟,泥瓦匠们也就来了。领头的告诉她,今天只剩下了一些零碎精细活,修修补补的,到傍晚就能彻底完工了。

温灵槐感念他们干活麻利,很是夸赞了一番。

领头的许是见她好说话,便又问她推倒墙面,剩下的那些砖瓦,还要不要。

温灵槐想着家里,应该也没什么需要了,就直接给了他们。

那位领头的显然很高兴,并连连保证,一定会将施工的院子打扫干净,不给她留麻烦。

温灵槐又转了一圈,见他们都在忙碌着,就回了家。

给自己简单炒了个小茄子,做了碗汤饼,就吃了起来。

收拾完碗筷,刚想进空间的时候,又听到了敲门声。

她皱起眉头,想到今天是温念如出嫁的日子,他家里没有一个人过去送亲。

可那又不是真的出嫁,只是一顶小轿抬走而已。既不用待客,也不摆席面的,没必要非得过去吧。

“不会真的是温老太吧?”温灵槐小声嘟囔着,走去开门。

开了门,却愣住了。

哪里有什么温老太。只见两位身着暗花缎窄袖袍和百迭长裙的年轻夫人,正站在门口。

身后跟着六个丫鬟婆子,手里拿着好些包装精美的礼品。再远些,还有两辆马车,以及赶车的车夫和小厮。

“温小姐不认得我了吗?”那位穿着烟灰色窄袖袍的夫人笑着问道。并将自己身后跟着的小男孩,拽上前来。

温灵槐看了看那个大约八岁的男孩,迟疑道:“您是,妙仁堂里的那位夫人?”

“正是。”那位夫人温和地笑着,说道,“二郎已经大好了。故而,今日特地带他来,拜见救命恩人。”

“您可折煞我了。”温灵槐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夫人快请进。进来说话吧。”

“多谢温小姐。”那位夫人点了点头,却并未动。

她先吩咐丫鬟婆子将礼品搬进来,又让车夫带着下人们,一同去前面的茶楼吃茶,只留下了两个婆子随侍在左右。

她这才一手牵着男孩,一手挽着另外一位夫人。踱步向屋里走去,全程都挂着一脸温婉的笑意。

看得温灵槐连连咂舌,暗地里感慨。

这样的气度,真真才是古代大户人家里走出来的样子。和先前见她因儿子生病,尖锐刺目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可理解。

温灵槐引领他们就坐后,又泡了几杯茶端上来。

“温小姐快别忙活了。”那位夫人笑着招呼她,道,“您快坐下吧。不要因为我们的到来,反而给您添了麻烦。”

“没什么麻烦的。家里也没有好东西,就是几杯粗茶而已。”温灵槐见她比自己这个主人还热情,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那位夫人自在得很,见她坐下了,就让小男孩上前几步,介绍道,“这是我小儿,姓唐,名言礼。今年八岁,在家中排行第二。温小姐可唤他一声唐二郎。”

又对着唐言礼,道:“二郎,快去拜见温小姐。”

“唐夫人太客气了,不必如此多礼。”温灵槐忙着起身,想要阻拦。

唐言礼却并未因她的态度而停下,依旧上前来,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稽首跪拜礼。

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的温灵槐,见他跪在地上一时不起身,忙将他扶了起来。八岁的男孩,看着比温灵槐还要高一些。

“温小姐不必如此客套,这是您该受得。若是没有您,哪里能有今日的他呢。说不来,早成了一抔黄土了。”唐夫人说着这些话,依旧言笑晏晏。

想来先前那样伤心惊吓的时刻,已经彻底过去了。

温灵槐看着她这样的神态言语,只觉得舒服极了。

不过一旁就座的另一位夫人,就不这么好说话了。

她自进门起就一直冷眼看着他们,这会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说道:“芩语,你可真是会自己吓自己,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而且我看着这位温小姐,年龄也和二郎差不多吧?真的能有那样厉害?”

就差明着说她坑蒙拐骗了,温灵槐有些生气。淡淡道:“我自不才,倒是比唐二郎痴长一岁。”

“那也小了些。”那位夫人还是不信她,对着唐夫人就说道,“我就不该好奇,跟着你过来这一趟。”

“此言差矣。英雄不问出处,更不会问年龄。”温灵槐看着她,慢悠悠地说道,“年龄只是代表,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多少年,吃了多少饭而已。并不代表他长了哪些学识,学了哪些本领。更不代表他聪明与否,学会了没有。”

还觉得不够狠,紧接着又来了一句:“不要告诉我,他吃的盐比我吃的饭都多。他就吃高过我两辈子的盐,那又能如何?并不见得有我厉害,庸才就是庸才。”

“哈哈。这叫我怎么忍得住?”唐夫人已经以帕掩嘴,大笑起来,“你瞧瞧你,痴长了这么多岁,还没人家一个小姑娘豁达。武将家的出身,也没人家文臣家的姑娘,有豪气。”

一旁的唐言礼也紧抿着嘴,笑得欢快。

“你还笑?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堂堂梁襄伯府里出来的小姐,茂州通判的夫人,还不是被人家一两句话就唬住了?”那位夫人瞪了她一眼,说道。

通判夫人?温灵槐头顶的雷达瞬间启动。

她忙敛了些神色,笑了一下,道:“原来唐夫人,竟是咱们茂州通判家的夫人。先前竟不知道,真真是罪过。”

“这有什么?只是郎君官阶而已,不打扰我们的相处。温小姐不要太客套。”唐夫人不甚在意般摆了摆手,笑道。

“夫人说的是。”温灵槐又装着好奇的样子,问道,“我还从未去过茂州,对茂州神往已久。听说茂州在知州大人的治理下,很是繁华和安定。”

“知州大人确实将茂州治理得很好。”唐夫人笑得依旧很温婉。

“好什么好?”那位夫人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整个茂州的治理,有多少事是他做的?还不都是我那妹夫,一直毫无怨言地从旁相助。到头来,这好名声,倒是让他得了去。”

“夫人这话说得可不对。”温灵槐见她竟什么都敢说,故意质问道,“想来知州大人也是很有能力的,不然也做不上一州知州的位置不是?”

“那你可就错了。”那位夫人冷笑出声,道,“若他不是乌蒙路安抚使的女婿,这位置还真轮不到他。就算他再爬几年,也爬不上来。”

“夫人。”那位夫人身后的婆子,隐晦地看了一眼温灵槐,迟疑道。

“不妨事。温小姐不是外人。”唐夫人朝那婆子轻轻地点了点头,笑道。

安抚使?这时的温灵槐,脑子已经在飞速运转。经略安抚使兼任的不是兵马统制吗?和都监好像没有关系吧?

一直安静坐着的唐言礼,这时出声说道:“舅母说的也不对。安抚使是很看不上他这位女婿的,都不准他到府里去。想来也不会帮他才是。”

这下,温灵槐彻底摸不准了。

她想了想,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若是知州大人庶务繁忙,有些顾不上的地方。即便安抚使不帮忙,想必咱们乌蒙路的都监,也会从旁帮一帮吧?毕竟都是一路的官员,功绩做得好了,大家都能得了好不是?”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小丫头就是小丫头,什么都不懂,还硬装大人呢。”那位夫人斜斜指着温灵槐,笑话道。

“这不能怪温小姐。他们间的关系,除了你,还真没几个人知道。”唐夫人莞尔笑道。

温灵槐转了转眼珠,夸张地喊道:“既如此,那这位夫人可就不公平了。你用只有几个人才知道的秘密,来考验我这个外门人,如何算得?这不是奸诈,又是什么?”

“是了。算得上奸诈。”唐夫人又捂嘴大笑起来。

“你这会又笑得开怀了。”那位夫人指责了唐夫人一句。又看向温灵槐,面上携着几分傲气,说道,“我可没想着用这些去考验你。既如此,那你看看我身上,可有什么病症?若是说对了,我才信服你。若是说不对,那你自己就是庸才。可不准再笑话别人了。”

“温小姐不要见怪,她就是这样的脾性,心不坏的。”唐夫人又向着温灵槐介绍,道,“她是我的手帕交。步军卫副都指挥使家的大小姐,也是我的长嫂。您叫她一声苏大娘子就是。”

温灵槐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托大,说道:“苏夫人,那可真是抱歉了。我并不用证明自己是否庸才。您若要看诊,就按规矩来。先付诊金,一百两。”

“你看看,你看看,多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哪有你说的那样知礼和善?”苏夫人又斜指着温灵槐,向唐夫人抱怨道。

“那也是你先看不起人所致。”唐夫人笑了笑,接着说道,“我第一次见温小姐,也差点吃了轻视她的亏。幸好温小姐不与我计较,才有了如今站在我身边的,活生生的二郎。”

“母亲,您忘了还有张奶娘的事呢?”一旁的唐言礼,突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