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意。你也不必在意这些。”温灵槐替她把了把脉,劝道,“这胎稳得很,不必忧心。孙大娘子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好,好。姑娘能来,我这心啊,真就一块石头落下去了。”孙大娘子很是感激地看着她。
“我又没说错,自然敢来。”温灵槐佯怒道,“你就放宽心,后头只管用力生就是了。”
“都听姑娘的。”孙大娘子说着,额头就见了汗。
这时,请的稳婆也来了。
孙老太和孙家二娘子也都过来帮忙,不一会就准备好了接生用的东西。
只是准备好东西后,两人没说什么话,就又走了。
温灵槐只得留下,见孙大娘子额头的汗更多了,也再忍不住,疼得哼哼叫起来。便问向稳婆:“这是不是要出来了?”
稳婆看了眼,继续用热水清洗剪刀,笑道:“还得一会,哪有这么快的。”
这种时候,温灵槐也不敢随便用药。又见孙大娘子疼得着实厉害,就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还不时温声提醒她,要保持体力,不要用劲喊叫。
又慢慢过去了一刻钟,温灵槐感觉这一分一秒的,都是煎熬。
“这是要出来了。”稳婆抬头看了眼,忙净了手,走过来。
将她的双腿曲起,打开,又道,“来,孙老大家的,跟着我一起,呼——,吸——。用力,来,屁股夹紧,用力。”
温灵槐前世没接生过,也没见过。这会听稳婆说话,也跟着紧张起来。
只不过,紧张了不到盏茶时间,就听到了婴儿细弱的哭声。
她抬头看时,见稳婆已经拿着剪子,再剪脐带了。
“姑娘,您帮着把那张小被子拿过来。”稳婆剪完脐带,说道。
温灵槐拿过去后,还有些蒙蒙的,问:“这,这就生出来了?”
“孙大郎家的这是第三胎了,只要到了时间就好生得很。”稳婆一边笑,一边麻利地干活,“我给孩子清洗一下。这边的热水,麻烦您端过去,帮孙大郎家的也擦一擦身子。”
“好。”温灵槐洗了布巾,先给孙大娘子擦了擦脸。
见她虽没力气说话,却一直瞪着双眼,遂安慰道,“是个男娃。你先闭上眼休息下,等收拾妥当了,就抱过来给你看。”
孙大娘子见她一脸肯定,就微微笑着闭上了眼。
温灵槐继续给她擦拭其他地方,还无声感叹着:“生个孩子可真不易,竟然出了这么多汗。得多疼啊。”
稳婆抱着孩子出去报过喜后,拿上喜钱就走了。
孙老太高兴得很,直嚷着她家大郎有后了,抱着孩子就进来了。
这么一折腾,孩子竟然还睡着了。
温灵槐觉得神奇,瞅了几眼,见孙老太一直对着襁褓嘟囔个不停,怕她扰了孙大娘子和孩子休息,就打发她去给孙大娘子和孩子熬粥了。
许是看到孙子满足了,孙老太也没说什么,兴高采烈就去了。
温灵槐新奇地看了会小婴儿,突然听到后面窗户处传来了响声。
抬头就看到一个男人,正爬着窗户进来。还没等她说话,风尘仆仆的男人,一下就扑到了床边,轻声唤着:“月梅,月梅。”
孙大娘子疲惫地睁开眼,见到男人,顿时惊喜不已。眼泪瞬时滑了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阿郎,你,是你回来了?”
“嘘,小点声。”那男人轻声道,“别叫娘听到了。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一个小妹子。”孙大娘子看着温灵槐。惨白着脸,却还挤出笑容,道,“多亏了她,我才得以平安生下儿子。”
“好,好。”那男人并未再继续追问,而是抓住她的手,看着她道,“我算着你就要生了,赶着来家里看你一眼。生了儿子好,以后你就不必再受我娘那些无谓的气了。”
“那些都没事,能在这时见到阿郎,我就很满足了。你快看看儿子。”孙大娘子用另一只手抹了抹眼泪,又道,“这次回来,在家里能住上几天?”
孙大郎看了看孩子,有些晦涩道:“这次服役根本不给假,不然我早就回来看你了。我今天也是偷跑出来的,一会就要回去了。对了,这银钱你拿着,想吃什么了就给自己和孩子买点。”
说着,孙大郎就自怀里拿出个钱袋子,递给她。
孙大娘子忙推脱道:“我在家里什么都不缺,这些钱还是你拿着。在外面服役辛苦,多给自己补补,别累垮了身子。”
“我用不到这些。官府虽然不给假,但是给吃得好,顿顿都有肉。给的银钱也多,都是一月一发,让我们自个儿拿着呢。”孙大郎将钱袋子塞在枕头下,又道,“我得走了,被发现就不好了。不要告诉娘我回来过,省得娘再大嘴巴,说漏了出去。”
“好。阿郎,你要小心些啊。我和儿子女儿等你回来。”孙大娘子压抑着哭道。
“好。”孙大郎答应一声,就要跳窗走。
温灵槐赶紧叫住他:“孙大哥,你上工的地方远不远?我的马车就停在门口大槐树下,要不要送你一程?马车总比自己走着要快些吧。”
孙大郎盯着她看了几眼,思索了会,道:“好。我在村口的小路边,等着姑娘。”
他走了后,孙大娘子又慎重地谢了温灵槐,指着床下,说道:“今日想着姑娘也许会来,就提前准备好了红蛋,给姑娘带回去。”
温灵槐知道这是她的心意,便没有推辞。
掀开见篮子里除了些红蛋外,还有两块绣得精细的手帕,笑道:“孙大娘子手艺真好。”
“姑娘不嫌弃就好。”孙大娘子见她喜欢,也笑了。
尔后,想到孙大郎还在外等着,便歉意地催着温灵槐赶紧走。
温灵槐顺势向温老太他们辞行,就带着温岫白走了。
出了村子,果真见到孙大郎谨慎地等着路边,不时地左右张望一番。
见到他们的马车,立刻就跳了上来。吩咐车夫前面路口向东拐,顺着小路一直走,不要拐弯后,才坐了下来。
盯着温灵槐又看了好几眼,他方才谨慎地问道:“姑娘是怎么认识我家娘子的?”
护姐的温岫白早就不喜他的目光了,抢先说道:“我们是去乌山拾柴,在半山腰上碰到孤身一人的孙大娘子的。”
“正是。”温灵槐也道,“那次弟弟去拾柴,我就去了半山腰采药。正碰到孙大娘子,拿着绳子要轻生,这才救了她。”
看到他紧蹙了眉头,又道:“孙大娘子是听信了村里人的话,以为这胎是个女儿,又没有你的音讯,就想不开了。我是个郎中,自然看不得这活生生的人,自缢在我面前。况且,我也看得出她怀的是男娃,便好言相劝了一阵子。今日也是算着她要生了,就和我弟弟一起过来看看她。”
“多谢姑娘、小公子,救了我家娘子。”孙大郎渐渐红了眼眶,哑了声音道,“我娘的事,我不便多说。只这次主动去服役,也是想要我娘子,在家里能好过一些的。”
“是有些老人家,对男娃女娃的,看得比较重。”温灵槐淡淡地说道。
孙大郎静了一会,想是收拾好了心情。转而又盯着车顶,似放空般说道:“我以为这次也像以前那样,服役一两个月就回来了,中间还能时不时地回家看看。没想到这次却完全不给假,也不准随意进出。”
“里面人也多得出奇,不仅周边村子,更远的村子里都有人在。管事的除了衙役,还有好些奇怪的人。这些人不仅衣着怪异,他们说的话我也听不懂。”
说着他笑了下,又道,“也许是我没离开过家,见识的少吧。”
“每天也不是挖河修渠的,而是在挖一座矿山。挖出的好些石头,里面大多夹杂着金色。有人说,那些都是金子,我也不太懂,金子怎么会是石头呢?”
说着,他笑了笑,问道:“姑娘,知道吗?”
“不甚清楚。”温灵槐看了眼温岫白,忍着满心的震惊,假装平静地问道,“是县里下令去服役的吗?”
“是啊。我们也都不知道,具体是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还要干多久。”孙大郎自嘲一笑。
“既然是县里让服役的,自然要看县里的意思。”温灵槐不动声色地说道。
“姑娘说的是。”孙大郎笑了笑,道,“瞧我这大老粗,因着姑娘救了我家娘子,觉得亲切,就发起牢骚来了。”
“刚才我等姐姐时,在村子里走了走,确实没见着有多少青壮劳力。”温岫白问道,“是每家每户都出人去了吗?”
“是,里面得有四五千人。”孙大郎顿了下,又道,“监管的也得有一两千。”
说着,就到了一道小三叉路口,孙大郎叫了停车,说道:“今日多谢姑娘和小公子送我来此。前面不方便停车,我就在这里下了。”
“孙大哥慢走。”温灵槐看了看四周,见这里是好几座山连绵在一起的,周围一片寂寥。静得仿佛声音大一点,就会有回音传来。
等孙大郎不见了影子后,温灵槐小声说道:“白白,我下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姐姐。”温岫白刚唤了一声,就见她已经下了马车,对车夫道:“我有些内急,麻烦您等我下。”
说着,就走远了。
温灵槐小心谨慎地跟在孙大郎身后,见他走到一座最是巍峨的山前。学着鸟儿很有韵律地咕咕叫了两声,山底就从里面移开了一块石头,孙大郎直接钻了进去。
温灵槐远远看着山上草木皆茂盛,不像有大量人群活动的样子。周围除了几声鸟叫,也再没了其他动静。
便迅速回了马车里,让车夫直奔县衙而去。一路上七想八想的,内心一直不得平静。
平凉县地处西陲边境,相邻的都是些零散小国。除了有些劫匪会三天两头的过来,小打小闹一番,还真没出过什么大事。
所以京城对这边的管制比较松散,也并没有专门派遣禁兵驻守在县里。孙大郎说的那些衣着、言语皆怪异的人,会是些什么人呢?
温灵槐想不明白,温岫白自然也想不明白。所以他很赞同姐姐的决定,因为他既没听说过县里召集青壮服役的事,也没来过这样看似荒寂的地方。
到了县衙门口,给了车夫车钱后,他们就请门口的衙役帮忙,叫温思贤出来。
起初衙役并不理会他们,直到给了五百文钱后,才喜眉笑眼地去了。
温灵槐又把徐知县骂了个底朝天。
温思贤出来后,见他们姐弟二人等在门口,很是奇怪。遂问道:“这个时辰,怎么到县衙来了?”
温灵槐将他拽到一旁的拐角处,见左右无人,才把刚才遇到孙大郎的事情都说了。
“我的记忆中,也没有服役这件事。”温思贤拧着眉说道,“也许他们真的是在挖金矿。”
“爹,就算是挖金矿也很奇怪啊。”温灵槐绞尽脑汁地回忆之前学过的历史知识,“那可是金矿呀,不应该是皇上直接派人来挖的吗?再怎么也得是路或州里来人,怎么会让一个小小的知县主持挖矿呢?”
“若真是金矿,知县确实没有这个权利。”温思贤垂眸道。
“爹,召集青壮们服役的事,县城里也没有任何风声啊。”温岫白也道,“若不是今日我和姐姐见到了孙大哥,我们还都不知道竟然有这样事发生呐。”
“这件事,我找人来查。你们还小,不要轻举妄动。”温思贤肃着脸,说道,“灵灵,你也不要再去了。”
“爹,你有人手吗?”温灵槐觉得此事很棘手,他们初来乍到,什么人都不认识。这就是个大麻烦。
况且,想要去查证这件事,肯定会危险重重。身手不好的话,都不敢让他们去。
“庄公子肯定有。”对于这件事,温思贤已经想到了可以借力的人。
只是想想以后,可能会遇到的无数种情况。他也觉得自己没有人手,确实不妥。
“庄公子?能行吗?”温灵槐仔细回想了下,跟在庄泊简身旁的薛云蹊和罗依夫两人,好像都会些功夫。
“庄公子去了茂州,等我与他修书一封,再做安排。”温思贤道,“这件事不是小事,不能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