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斯曼忙着帮文文搞定和苏岑之间的婚事,导演跟他父母的关系达到了白热化。
这天下午,斯曼去找文文了,导演带着小乐回了他父母那。
本来是等斯曼来吃晚饭的,可是临到晚饭时间,斯曼突然打来电话,说要和文文一起吃,让导演不必等她。
为此,吃饭的时候,惹得老两口对儿子一通埋怨。但是有小乐在场,老两口并没有说太难听的话,一直处于隐忍与爆发的边缘,偶尔拿话点儿子两句。
小乐很快就吃完,独自回房去写作业。老两口这才把话放开了说。
首先,憋不住的是导演母亲:“斯曼也真是,干吗不把小乐给他的父母送回去,她带着这么大个侄子,算怎么回事呀!”
“怎么了,妈?”导演一开始认为父母心里的不快并非真心的。
“多累赘呀!如今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结婚以后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了,她不能连累你呀,还连累我们老两口!”
导演故意低头吃饭,想把这个话题混过去。
哪知母亲根本没打算停止唠叨:“累赘还是小事,这事让别人看了也不好看呀!别人会说小乐是个私生子!”
“妈,嘴长在别人脸上,爱怎么说由他们去吧。咱们问心无愧就行了。”导演劝道。
“关键是,她那个身子。”导演父亲终于忍不住发言了,“她已经不能生育了,这是关键。咱们家不能绝后呀!”
“是呀!儿呀,你可要考虑清楚,这个婚咱们最好先不要结了。”母亲补充道。
“证都领了,办不办婚礼都是具有法律效应的。”导演强调。
“咱们家取消婚礼,斯曼是个聪明人,她就能明白咱的心意了。回头你再跟她提办离婚手续的事,她要是真的善解人意,就不会胡闹的。”导演父亲说道。
“你要是不好意思提,我帮你提!”母亲补充道。
导演向小乐的方向张望了一下,确认他没有听到:“小乐在家呢,这样的话,你们以后不要再说了。”
“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当然了,也是为了咱们家着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父亲耐着性子劝道。
导演放下筷子,打算把话跟他爸说清楚:“爸,我已经决定接受娇娇了,无论她能不能生育。没有孩子无所谓,有乐乐就够了。斯曼是拿身体为我挡过子弹的人,这个恩情我不能忘!”
“报恩归报恩,咱们一码归一码,行吗?儿啊!”母亲见导演固执,心急如焚,“只要你答应跟她离婚,我跟你爸愿意把棺材本拿出来,都补偿给她。”
“妈,我不能没有斯曼呀!”
“我不能没有后哇!”导演父亲像是动怒了。
导演也在生气,他又看了一眼小乐的方向,然后做了两下深呼吸,用尽量平和却不失坚定的语气说道:“婚礼的日子照旧,你们俩可一定要去!而且,一定要表现得热情一点,欢快一点,不要让斯曼为难,好吗?”
说完,导演起身去看小乐写作业,把怒火中烧的二老扔在饭桌上。
小乐在专心地写作业,并没有异常表现,这让导演的担心消散了不少。这是一个不太大的房子,餐桌上的谈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小乐这边没有关门,如果小乐仔细听的话,是能够听一个分明的。
“乐乐,刚才我们在说你的事呢,你听见了吗?”导演想进一步确认,万一让斯曼知道,那可不得了。
“没听见!”
“我们说乐乐最乖了,学习非常用功。你一句都没听见吗?”导演还是不死心。
小乐手里的笔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导演,一直摇头。
当天晚上,导演带着小乐回家以后,故意制造斯曼跟小乐的单独相处机会,然后在一旁偷听着,想最终确认小乐不会把那些不好的话学给斯曼听。
一连着三天,导演都在高度戒备之下,暗中监视着小乐的一举一动。
让他欣慰的是,小乐真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表现如常,导演这才放下心来。此后,若没有重要的事,他不再带小乐去他父母那,以防让他听见不该听的话。
但是,导演低估了小乐的心智。实际上那天的谈话身在屋里的小乐全部听见了,每当有人谈及妈妈的时候他都会格外留心去听,谁说了好话,谁说了坏话,他的心里面是十分有数的。
小乐本打算一回家就把那天在导演父母家听来的话学给斯曼听的,但是导演一直不肯离开,也就一直没有机会。后来时间一长,小乐也就渐渐忘了此事。后来还是因为他跟斯曼看电视剧的时候,无意听到了那么一句相似的台词,好像是“你竟干这种绝后的事”这样的台词,小乐突然想了起来,见导演不在家,就把那天的事跟斯曼学了。
斯曼听了以后心情特别沉重,她知道小乐是不会撒谎的。而且小乐懂事比较早,比同龄的孩子要早熟一些,小乐基本上已能够把当天导演家饭桌上的谈话还原得八九不离十,斯曼对他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接下来的日子,斯曼进入到一种灵魂与肉体分离的状态。表面上,他得应付导演,甚至应付他的家人,使自己不要露出不快的神情来。内心里,她很矛盾,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秒钟,她都受到来自内心的强烈撕扯,让她举棋不定。
斯曼知道,导演是三代单传,自然承受着传宗接代的压力,他应该选择一个身体健全的女人,为他生一大堆儿女。斯曼不能够任性地占据着他的爱,这太自私了,这会让他陷入不孝的境地,会毁了他跟父母的关系。
斯曼感觉到自己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是继续,还是放手,该如何抉择,她备受煎熬。
说实在的,她更倾向于放手,这样对谁都不失为一种把伤害降到最低的办法。但是她也很明白导演对她的爱,已经深入骨髓,刻入脑海,烙上心田,如果抛弃他,也等于是毁了他。
婚礼的日子在一天天地接近着,导演的心情也一天天地兴奋着,看着他每天欢快地筹备着婚礼的每一个细节,斯曼就更不忍心说出任何一句伤害他的话来。
后来,内心压抑的斯曼想找文文聊聊,可是都已经走到她们家楼下了,偏又后悔了,最终没有上去。
不用问都能知道,文文的立场肯定是放手。她从一开始就不太希望斯曼跟导演结婚,因为她知道斯曼隐瞒着太多事情导演不知道,这样的婚姻注定会是悲剧。文文向来是这么一个简单直接的人,她的观点就写在她的脸上,时时刻刻,清楚明了。
既然找文文聊不出个新的思路来,斯曼索性没有上楼。
这件事看来不能跟任何人商量,只能自己去消化。
斯曼走在寒冷的街头,今天的风有些大,吹得她的小脸通红。树上的枯枝在瑟瑟的北风中晃动着光秃的腰身,整个眼前的天与地之间呈现出的是一副灰茫茫的画卷,没有一丝生气可言。
路边,一个红色羽绒服少女手提着超市的购物袋,袋子里那硕大的可乐瓶把她的手勒得紫红。斯曼突然想起自己刚来北京那会,有次去超市采购,买了太多东西,完全拎不动。她干脆在路边拧开一瓶可乐,咕咚咕咚愣是灌完一整瓶,像是注水猪一样,可她还是拎不动那袋子。
似乎每一个来北京的人的轨迹都是差不多的。
最终都是匆匆过客。
总是拼命地想要留下一点什么,可是到头来什么都留不下。
个性的差异只是影响细节的走向,于人生总体轨迹无有影响。
所以人人都是在活细节,无法放眼于宏观,因为结局总是太过残忍。
可是斯曼的细节总是很纠结,让她无法详细琢磨。走在冷风中的时候,她甚至特别想要问问天,为什么她总是过不了男朋友家人的这一关?
第一个男朋友的家人是因为斯曼的出身不好而拒绝了她。第二任男朋友的家人是因为斯曼不是北京人而拒绝了她。第三任男朋友则是因为斯曼不能生育,还带着一个小累赘。
为什么斯曼的人生总是过得无法让男朋友的家人接受呢?每次都是这样,难道这就是她在婚姻方面的宿命吗?
头两任男友的家人反对,男朋友没有给她任何支持,所以她退出以后并不感觉可惜。但是第三任男友对她是支持的,态度和立场都是坚决的,这是前所未有的。可导演他越是不顾父母反对、越是坚持和斯曼在一起,她的心里反而就越不忍心。
小乐的事,本来就对他很不公平,后来发生在学校的枪击事件,更让斯曼对他的愧疚之情无以复加。他本来是一个局外人,他本来跟这些不好的事情毫不相干。这些不好的事情,原本只是属于斯曼的,原本是应该她用她的下半生来慢慢消化的。
可如今都转嫁到了导演的头上,这不公平。
斯曼加快了脚步,她想快一点回家,找导演聊一聊。可是,当斯曼回到家中,却发现导演根本不在家。
像上次一样,手机关机,父母朋友那里都问不出他的去向。斯曼知道,他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又得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