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我愿意!”月妩对银钱的概念不甚清楚,但看到这两个亮闪闪的银元宝,便认定原来温慎并没有那样穷。

温慎是个好人,做饭也好吃。

若是她娘真的死了,她就没地方可去了,要是能一直赖在温慎这儿也挺好的。

“我愿意,我觉得一直留在你这儿挺好的。”

温慎以为她听明白了,垂下眼眸,耳根微微泛红,心上像是有鼓桴一下下在敲打。

他心底清楚无比,他对月妩动心了。

“我饿了,温慎。”月妩没什么感觉,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我去煮饭。”温慎缓缓起身,稳住步子朝厨房走,直至站在灶台前,看着米下了锅冒了泡,他嘴角的笑意再也忍不住。

他…挺喜欢小妩的。

饭做好,他心中终于平复一些,而月妩还在铜镜前和头发斗智斗勇。

“我来给你绾发。”温慎放下饭菜,大步走过去,接了月妩手中的发带,轻轻抓住她的头发轻松扎了起来。

“嘿,好了。”月妩对着铜镜晃了晃脑袋,见头发一点儿没散,开心极了。

温慎一直站在她身后,眼含笑意看着她笑得弯起来的眼。

“吃饭吧。”他道。

月妩又摸了摸头发,脚步欢快往桌边去。

午饭还是那些老菜色,但架不住温慎做得好吃。

“温慎,你好聪明啊。”月妩喋喋不休,或许是以前没人说话,她现在总想拉着温慎说话,“读书好,写字好,做饭也好。”

她很少这样真心实意地夸赞别人,她娘总说她是最聪明的,她也觉得自己挺聪明,但现在她觉得温慎比她要聪明那么一点点。

温慎没敢抬眼。

先前月妩这样说,他会觉得窘迫羞赫,可现在窘迫和羞赫之中还带了一丝甜意。

“小妩、小妩也很好,楷书写得极好…”他悄悄抬眼看她。

但月妩对悄悄改变的称呼并未太过在意,反正她不喜欢先前的称呼,太啰里吧嗦。

她只在意夸她字好看:“是吧,我也觉得我写的字很好看,我的行书写得更好,一会儿可以这给你看。”

坦率,自信,纯粹。

小妩身上的这些品质,温慎都很喜欢。他笑着道:“好。”

吃罢饭,他要去洗碗,月妩跟在他身后。

他见她袖口都挽着,走起路来很是不方便,与她商量:“等雪停了,我们去县城里扯些布料,给你做几身换洗的衣裳。”

其实宅子里还有她的衣裳,还是些料子很好很漂亮的衣裳,可她不敢一个人回去拿,她总觉得那里好大,可能藏着不干净的东西。

但她也不能让温慎陪她去拿,她娘每次来看她都是悄悄来的,她想出去玩也只能等她娘来才能出门。

她娘说了,不能让旁人知晓她们的关系,也不能让旁人知晓她的住所,否则她会有危险。

“好呀。”月妩想了一圈还是决定不说了,做几件新的也行,她好久没出门了,也想去县城看看。

温慎将碗放进锅里,舀了水来洗,边洗边与她说话:“你不会女工,到时我请人做便好,你想要什么样的,可以提前想好。”

月妩想不到,以前的衣裳都是丫鬟们提前备好的。她道:“我也不知做什么样子,看着做就行。”

温慎正要道好,被她打断:“你怎么用冷水洗,不冷吗?”

“还好。”

月妩皱了皱眉,或许是昨天晚上他遂了她的意,她感觉他们亲近许多,直截了当道:“可你手指都红了,你还是用温水洗吧。”

她要弯身去戳灶洞里的柴火,可她哪儿干过这个,戳出一大堆灰,将自己呛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眼睛被烟迷着了?”温慎急忙放下碗筷,擦了擦手,轻轻握住她的肩,在她眼睛吹了吹。

“好多了…”她声音都是颤的。

“火不能这样戳的。”温慎引着她过来,搬个小凳让她坐着,自己拿着火折子生火。

那些柴火不知怎么回事,到了温慎手里就十分听话,不一会儿就燃了,一点儿黑烟都没有。

“燃了。”她笑着,眼圈儿还是红的,又可怜又可爱。

温慎弯着唇:“得将柴火架起来,让风能进去,才能点燃。”

“噢噢。”月妩恍然大悟。

她发现了个新东西,玩得很开心,灶台边上那摞原本要用两三天的柴火,被她一次霍霍完了。

温慎并未说什么,只喊她回正屋,去炕上坐着,这里冷。

她也玩够了,拍了拍手上的灰,毫不留情地走掉。

温慎跟在后头。

他中午吃完饭会读一会儿书再做别的,今日也不例外,只是由前两日的在外头读,变成了在屋里读。

月妩还没忘

记自己要展示书法的事儿,见他坐去书桌旁了,也跟了过去。

她也没客气,自己动手拿了笔墨纸砚,坐在他旁边书写。

她打算写他的名字。

纸上落下十分俊逸潇洒的“温谌”二字。

她用笔头戳了戳身旁人的胳膊,将纸推了过去,扬起一张骄傲的小脸,准备接受表扬。

温慎自是看见了,带着笑道:“行云流水,酣畅流利,颇有逸少风采。”

月妩才不觉得这是恭维:“我也这样觉得。”

温慎微微笑出声,将纸张摆正,提笔落字,解释道:“是这个慎。”

“这个慎?”月妩眉头微敛。

“这个慎不好吗?”温慎看着她。

她盯着纸张,道:“也不是不好,就是觉得不衬你。”

“那你觉得我应当叫什么?”

月妩欻欻在纸上落在“温玉”二字,展示给他看。

不待他念出来,却又提笔划掉。

“嗯?”他看向她。

她摇了摇头,放了笔,趴在桌上,一脸愁苦:“容我再想想…”

不好不好,玉这个字太过贵气了,温慎不是这种矜贵的人,他更像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石子,不仅好看,而且不易碎。

她绞尽脑汁,将学过的古书典籍全想了一遍,可还是没找到一个比慎字更好的字。

“还是温慎好。”

温慎手腕一顿,在干净的纸上点了一个墨点儿。

这话太有歧义了…

他默默挪开写错的纸,道:“怎么又觉得慎字好了?”

月妩垂头丧气道:“我觉得慎字看起来好严肃,可你很好很温和,但你的温和又不是那种似玉一样的温和,我想不到更好的了。”

温慎笑问:“那是哪种温和?”

“我说不出来,反正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温和…”月妩重复一遍,“还是温慎最好。”

“小妩也很好。”

月妩没听出来里头的含义,趴在书桌上,脑袋往温慎那儿挪了挪:“你在抄水经注吗?”

温慎没躲,垂眼看着她的头顶:“嗯,你要抄书吗?”

“我能去炕上抄吗?这里好冷。”她看向他的手,“你的手指都紫了,要不也去炕上写吧。”

温慎手指缩了一下:“去炕上写太过奢侈了一些,读书要肃正对待。”

月妩不同意:“肃正是对书中内容肃正,又不是要故意苛待自己,你在这么冻下去,手冻坏了就不能写字了,不是因小失大吗?”

温慎微怔,随即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

“那我们去炕上吧。”月妩抱着纸砚往炕上去。

温慎跟在她身后,拿着笔墨。

炕上的桌不小,能容得下两人书写,月妩和温慎面对面坐着,她习惯不好,书写是也是歪歪扭扭的,看得温慎皱了眉。

“小妩,坐端正。”

“可我觉得这样舒服。”月妩也是有些小性子在的,她不想做的事,除非她娘来,否则旁人再怎么说她都不会听的。

温慎劝:“这样伤眼睛也伤腰背。”

月妩才不听:“可这样舒服。”

温慎懂了,这是什么都明白,但就是不愿做。他拿着笔杆轻轻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微微沉声:“小妩,坐端正。”

那一下极轻,但月妩像是被打得多狠,捂着额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他脸色未改,仍旧严肃:“坐端正。”

月妩皱着脸。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对她动手,这还是第一次。

“你打我。”她又委屈又有些生气。

温慎愣了一瞬,忙问:“打疼了吗?”

其实一点儿也不疼,但月妩别着脸,气道:“疼。”

“我看看严不严重。”温慎放下笔,要去察看。

月妩却不肯挪开手。

温慎拧着眉:“我的错,我不该跟你动手。”

月妩嘴里悄悄弯起一点儿,佯装不情不愿哼了一声。

温慎没听出来,还着急着:“快让我看看严不严重。”

“现在不疼了。”月妩放下手。

那额头上哪儿有一点儿红痕?仍旧白白净净。

温慎明了,又板起脸:“小妩,不要说谎。”

“我…”月妩还要辩解,可一抬眼,看到他那双严肃又认真的眼眸,不由得心虚,嘀嘀咕咕坐直,提笔继续书写。

温慎听清了她的嘀嘀咕咕:坐直就坐直,谁怕谁?

他暗自叹息一声,放下笔,用食指轻轻在她额头上刮了一下。

月妩愣住,缓缓抬头,呆呆看着他,掉进了他的温柔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