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喻上前几步, 站在月妩身后,道:“郡主若与温大人有话要说,我可以避开, 不会打扰二位。”
温慎转过身,看向他们, 忽然觉得荒谬至极:“裴公子是要将洞房花烛留给我?”
“若大人想, 我自是毫无意见。”裴喻扬着唇, 眼底一片平静。
温慎越看心中越气:“不必,我与郡主也不算什么明媒正娶,不过露水情缘,想必在郡主心中也不值一提。此番就当我未曾来过, 明日我自会向众人解释,是我认错人了。”
“为何不听我解释?”月妩看向他,沉声质问。
“我已问过……”
“你以为八年时光,是我可以用几句话解释得清的吗?”
温慎脸色有些挂不住:“你也知晓八年了,你可给我传过一次信?来寻过我一回?”
“每日都有人看着我, 我如何传信?”月妩哽咽, 上前拽住他走,“你跟我来!”
他在原地顿了一会儿, 还是没忍住动了脚, 只回头吩咐一句:“杜宇,将谌儿带出门,去马车上等我。”
一直躲在角落里不敢吭声的杜宇走出来,抱起温谌,转头就走。
温谌趴在他肩上, 看着远去的两人,
道:“娘不和我们回家吗?”
没有人回答, 月妩只是脚步一顿,拽着温慎朝前走,裴喻不缓不慢地跟在两人后面。
“让开!”月妩吼了门口的侍女,大步进了门,翻来翻去,找见了装信的箱子,抱出一沓给他看,“我日日都在给你写信,可我一封也寄不出去,我连独自出府的权利都没有。”
他接过没有署名的信封,一封封拆开,快速又仔细览过去。
月妩就站在他跟前,笑着伸手去摸他的脸:“我还给你孩子做了好些衣裳,你一定想不到我现在的女红做得有多好。才开始那几年,我每日只能写写信,做做女红才能将时日熬过去。”
他看了几封后,没再拆开,一封封略过只看个日期,弯身去箱子里继续将剩下书信日期也全都看过。
的确是才开始那几年的信格外多,几乎一天一封,上面的墨都有些褪色,后来越来越少,一月一封都已不错。
他单膝跪地,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人。
是此人,在他不在的时间里代替了他的位置,是书信逐渐减少的罪魁祸首。
他放下信,缓缓起身,一阵头晕目眩,讷讷道:“谌儿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为何要走?你还是不肯信我吗?”月妩一慌,又牵住他。
他摇了摇头,轻轻挣开,拖着步子往外走,喃喃几声:“我信了,我信了……”
其中的曲折不易,他已无甚心情再去了解,忽然觉着,或许一辈子都找不到,比这个结果要好。
是他来晚了。
“我先走了。”他垂着头,越过裴喻,踉踉跄跄几步,扶着柱子站稳后,又继续几步。
月妩想上前追,可院门口中来内侍打断了他们。
“哟,温大人为何从此处出来了?”内侍扶了温慎一把,“陛下还说邀大人去宫中对弈呢,今日天色已晚,只能是改日了。”
温慎扶住墙边,有气无力道了声谢,摇晃着,走远了。
月妩要去追,被内侍拦下:“在外头寻了一群没见着郡主和裴大人,问过了才知晓原来都是在此处。”
“大人有何事吗?”月妩着急忙慌看向那道背影。
“陛下有圣旨。”
月妩一愣,跪下接旨意,裴喻也走过来与她跪作一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阳郡主温厚恭良,至善至臻,蕙心兰质,克勤克俭。先办纺织学司为民谋利,后开粮库救助灾民,慈心向善深得朕心,今特封为平阳公主。钦此。”
内侍笑眯眯收起圣旨交到月妩手中,扶她起身,小声恭维:“这从古至今,非圣上亲生女被封为公主的可没有几个啊,陛下真是宠爱公主啊。”
“多谢陛下。劳公公与舅舅转达,说我明日便去宫中向他请安。”
“陛下近日朝政繁忙,明日未必有空接见,不过臣会向陛下转达的。”内侍眼睛都笑眯起来了,“这圣旨本该是公主与驸马拜堂成亲时宣的,为的就是个喜上加喜,不想应是臣来晚了,还请公主莫要怪罪。”
月妩摇头:“此事与你无关,公公不必自责。”
内侍微微点头:“公主府早在建了,只是里头缺了些材料,一直未竣工。公主若是有空,可与驸马一同去瞧瞧,若还需什么直管与里头管事的说。这大喜之日,臣便不叨扰公主了,去前头讨一杯喜酒,便回宫去的。”
“快来人,带公公去前头喝些喜酒。”裴喻在旁及时道。
有两个侍女立即跑了出来,引人出门。
人一走,月妩快速进门,拆了头上的冠,脱了红色的外衫,换了一件素色衣衫,便要往外跑。
裴喻上前拦:“你要去追温大人?”
“与你何干?”月妩瞪他一眼,手臂用力一扫。
裴喻上前一步,又挡住她:“我不拦着你去寻温大人,可今日府中皆是宾客,你若这样跑出去,殿下会如何看?陛下又会如何看?这可是陛下亲口赐的婚。”
“他们如何看,与我何干?大不了就来将我的头砍了,反正这八年我也受够了。闪开!”她又是一挥袖。
裴喻顺势抓住她的手腕,轻声道:“你觉得自己的生死不重要,那温大人的呢?谌儿的呢?”
她一怔,半晌没说出话来,扫开他,转身回了房里:“不许你这样唤我,也不许你这样唤我的孩子。”
裴喻笑着跟进来:“我既已与公主成亲,自然会将公主的孩子视为己出。”
“我明日便去与舅舅说,我要和离!”她往**一坐,怒拍床铺。
“可方才公公已提点的十分明了,陛下明日不会见你。”裴喻坐在她身旁,侧身抱住她,“小妩,我又未说不许你与他相见,即便你将人带回来,睡在我们的**,我也不介意的。”
她奋力挣开,怒斥一句:“谁与你是我们?你骗了我!中书令这样大的调动,你如何不能知晓,你从未与我说过!”
裴喻微微垂睫,笑着道:“我心悦公主已久,怎会与公主说明情敌已到了京城,岂不是将公主拱手于人?”
“啪!”
裴喻头被打得一歪,脸上一阵发胀。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你之所有物?你有资格说拱手于人这四字吗?!若不是你骗我?今日他怎会这样走掉?!”月妩气急,一双妙目充满血丝。
裴喻笑了几声:“我已说清楚了,是温大人不信公主,公主却要将气撒在我身上。更何况当初若非是公主从御花园追我到大明湖,日日盯着我瞧,陛下又怎会将公主赐于我?”
“你!”月妩咬牙,猛得撤回手。她无法反驳,事实正如裴喻所言。
“公主有气力与我争吵,不如早些歇息,想想明日该如何与温大人解释。”裴喻说罢,站起身来,自顾自开始解衣裳。
月妩一顿,怒目瞪他:“谁许你在此宽衣的!”
“我与公主已拜堂成亲,莫说是要在此宽衣,便是这床榻也睡得。”他笑了笑,走过去,便要往**躺去。
“你走!”月妩搡他,“滚出去!不许上我的床!”
他巍然不动:“公主不是殿下,我非卢依,即便是去了公主府,公主也没有想赶我下床,我便乖乖下床的道理。”
“陛下是我舅舅,你胆敢对我无礼?!”
“舅舅又如何?总归不是亲生父亲。”他脱了靴子,往床里一躺。
月妩猛得起身,退开好几步,指着他道:“你且等着!”
说罢,她收了些自己的贴身物件,去了隔壁。
翌日一早,她未与人打过招呼,自己一人出了门。
不论是这府里的人,还是原先长公主府中的人,都未有一个与她交心的,如今虽得了自由,想去何处也异常困难。
幸而一番探听后,得知裴府与温慎那儿隔得不远,她就这样徒步走去,毫不避讳叩响了温慎府宅的门环。
“来了来了。”里面人应和两声,看见门缝外是她,又急急关上。
“温慎!温慎!”她不管不顾大喊,“温慎,你开门!”
里面有人回:“大人上朝去了,不知几时能回。”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月妩缓缓放下手,转了个身,靠在大门上,就如同那年跑回去找他那样。
可前方没有那片竹林,没有那条小道,没有那个从月色下走来的人,只有停在门口的马车。
月妩愣愣走过去,抓住车窗,轻声询问:“不言,你还在生气吗?”
温慎未答话。
月妩又靠近一些:“不言,我昨夜便想来找你的。”
昨夜便想,从前便想……可仍旧不是没做吗?
温慎垂了垂眼,道:“公主一早便来寻臣,想必驸马会生气,您还是早些回府为好。”
“你为何要说这种话,我和他并没有什么。”月妩抿了抿唇,“谌儿呢?我想谌儿了,你让我进门看看谌儿好不好?”
温慎
一听她提到温谌,脸色当即黑了,冲付同道:“架马从侧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