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慎正拧着眉。
“贤弟。”院门口站着的冯苑忽然开口。
温慎眉头拧得更厉害了, 忙拿着披风出门,将月妩紧紧裹住,看向来人。
冯苑略施礼:“今日刚从外头回来, 刚巧遇见弟妹的学生,说是弟妹摘荷花掉进湖里了, 我才赶去救人。只是夏季未带披风, 只能叫弟妹暂且这样回来了。”
“多谢仁兄。”温慎拱手, “改日必登门道谢。”
“贤弟多礼,人既送到了,我便先走了。”
“寒舍简陋,恐怕不便, 那两个学生还请仁兄照顾一二,待她们将衣裙整理干净再回去。”
冯苑微微点头:“好,贤弟先忙。”
一番话谈罢,冯苑带着周天周芳两人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月妩和温慎。
她掀眼, 偷偷打探。
温慎微微瞥她一眼, 牵着她往厨房去,一言未发, 先关了门, 将她那身脏得已不能看了的衣衫脱了,扔在了盆子里。
她光溜溜地站在那儿,身上挂着些泥水,将手中的两朵荷花递出去,傻笑:“好看吗?送给你。”
温慎气极反笑, 将她头上的发簪拆了,拉着她站在木盆里, 舀了一瓢温水从她发顶上倒下去。
将她发上的泥冲洗干净,又拿着帕子在她身上搓泥水。
“弄疼了弄疼了!”他使的力大,惹得月妩连连直喊。
“你知晓那湖水有多深吗?就敢往里面去?”他拿着长巾在她身上拍一下,怒声训斥。
月妩抿了抿唇:“我没进湖里,就是边……”
“还敢犟嘴?!”温慎在她臀上重重拍了一下,啪得一声在厨房里回**。他自觉下手是有些重了,打完,语气又放缓了一些,轻轻在上头揉了揉,“可知错了?”
月妩瘪着嘴,声若蚊蝇:“知错了……”
温慎叹息一声,将她裹起来,打横抱去新屋的隔间,放入浴桶中,从厨房提来热水往里倒。
水添完,他坐在浴桶旁,拿着水瓢往她身上浇水,温声道:“以后莫要再往那样危险的地方去了。”
“嗯……”月妩偷偷看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双眸。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朝她招招手:“来,头放来这边,我给你擦头发。”
月妩挪过去,靠在浴桶边缘,安静让他擦发。
长发擦完,身上的水珠也擦干,月妩又被他抱去炕上。
此时,天还未暗,连晚霞都还未升起,日光照着树叶斜斜映在窗棂上,风一吹,扑簌簌晃动。
温慎又将她的发擦过一遍,轻声在她耳旁问:“打疼了吗?”
她这会儿才敢撇嘴,露出一点儿委屈的神情:“疼。”
温慎心疼得不得了,摸了摸她的脸,悄声道:“让夫君揉揉?”
她哼了两声,趴去他腿上。
日光透亮,那白皙皮肤上的红色五指印清晰可见,看得温慎眉头皱了又皱,手掌轻轻落在上面,动也不敢动。
“我去弄些草药来敷上。”
“不用,只是看着可怕,没那么严重的。”月妩往自己胳膊上捏了一下,立即有红痕显出,“你看,是这样的。”
温慎心中还是不好受,将她放在炕上,拿了草药和石舂来,坐在炕边上,碾碎草药。
“好了,趴着吧。”温慎反手摸了摸肩上的脑袋。
月妩收回脑袋,只着上衫,趴在褥子里。
温慎转过身,正要将草药往她身上抹,便听她道:“你亲一亲。”
他当然知晓这是何意。若是往日,他定然是不肯的,但今日他做得确实不对,心中愧疚,俯身在红痕边缘亲了亲,哑声道:“好了,抹药了。”
冰冰凉凉的草药敷上去,月妩好受不少,撑着头回望:“那我抹这个是不是不能穿裤子了?”
“你先这么趴一会儿吧,待吃罢饭将草药除了就能穿了。”
月妩当然是没意见,不过平趴着久了也不舒服。她腹下垫了个枕头,又将被子卷一卷也垫着,浑身的力都不在自个儿身上了,她终于舒坦了。
温慎端着饭菜进门时,看见的就是白嫩嫩的两片。
瞬间,全身血脉逆流,几乎无法呼吸。
昨夜他才品尝过,也才纾解过,可今日一看到,浑身又开始叫嚣起来。
他别开脸,沉声喊了句吃饭了,端着饭菜先放在书桌上。
“要在炕上吃吗?”月妩撅着臀起身。
他看了个正着,连忙转身去搬小桌子:“嗯。”
“那我身上的草药该如何?”月妩跪坐在炕上,扭着身子回头看。
“弄掉。”温慎垂着眼,将小桌子搬过去,放在炕上,“坐好,我给你弄掉。”
月妩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他,微微翘起。
他喉头重重滚动一下,驻足凝视一会儿,慌忙拿着帕子将草药擦净。最后一下,他手触碰到那白皙的皮肤,险些要往下去。
“去吃饭吧。”他忍住了,洗了手,将饭菜端过去,不停往她碗里添菜。
她仍跪坐着,吃了两口,觉得不太舒服,换了个姿势,盘腿坐着。
温慎未有预料,抬眼瞬间,刚好瞧见。他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不想被听出声音里的异样,故意沉了声:“去将衣裳穿好再来吃饭。”
月妩还以为他是在凶自己,一下便不开心了,猛得站起身,拿了裤子,站在那儿穿,口中嘀嘀咕咕:“穿就穿,凶我做什么?”
他默了默,道:“你总将那处对着我,我看了总忍不住想要你。”
月妩一怔,瞬间坐下,将裤子穿好,抿着唇挪过去,沉默吃饭。
“你那处生得很好看,我仅看一眼便会有
感觉,方才差些没忍住便要将手伸过去了。”
月妩被说得臊极了,忙往他碗里夹菜:“快吃饭吧。”
他弯了弯唇:“还是晚些再同房吧,我怕开了荤,我会忍不住日日都要,你会受不住。”
月妩只埋头吃饭,原先没了的胃口,一下便回来了。
从前说这些话时,她从不觉得羞,这会儿听温慎说起,她倒是羞臊得厉害了,整个脖颈,连带着耳朵全红完了。
温慎觉得好笑,又多逗她几句:“只是说说便不行了,往后真试时该如何?”
她恼羞成怒,梗着脖子瞪他:“我才不怕,我今晚就行。”
温慎再忍不住,朗笑出声,摸了摸她的脸,笑道:“我还以为你比我强,原来只是纸老虎。吃饭吧,我不说了。”
“我不管,我今夜就要试!”她来劲儿了。
温慎才不理她,只道:“这旬休沐,荷花应当还未凋谢,我去弄条船来,载你去湖里摘,莫自己再偷摸去了。”
月妩立即装不下去了,抱着他的头乱亲:“湖中央有好多,可惜我摘不到,这下好了,里面那些全是我的了。”
休沐日,温慎套上牛车,带着月妩和一条小木船往渠上湖边去。
小木船满载而归,他们拉着一船的荷花往回走,路上遇到了好些人,月妩见一个送一朵。没多久,满船荷花消了大半。
“我们去周芳家还有周天家,给她们也送几朵。”
温慎实在是不知晓一朵花为何还非要上门去送,但月妩提出来了,他哪儿有拒绝的份儿,只能驱使牛车往里长家中去。
里长家中小院没瞧见人,她敲了门,往里问:“周芳在吗?”
里面不知是谁回了一句:“去寻温秀才媳妇儿去了。”
月妩心道怪了,只应了一声,又叫温慎赶着车离开。
没走多远,快要到前面的小山坡时,她一眼瞧见了周芳,正站在那儿不知在和谁说话。
“那是谁?她不是说去找我了吗?”月妩看着远处,朝温慎问。
“看着像是冯苑。”
“冯苑?”月妩转头,一脸疑惑,“他们在一块儿做什么?”
温慎但笑不语。
月妩收回眼神,想了想:“要不我还是别过去了,等明日再问她?”
“也好。”
第二日,她一看见周芳,便开门见山:“我昨日去寻你了,你家里人说你去寻我了,但我瞧见你和冯苑在一块儿。”
周芳一愣,脸色唰得红了:“我……”
月妩才品出点儿不对劲儿来:“你和冯苑……”
“并不是!”周芳当即打断,手足无措,“我不知该如何说。”
“那便从实说。”月妩往大石块上一坐,双肘往后一撑,小腿一翘,等着听故事。
周芳敬她是夫子,又当她是朋友,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那日温慎托冯苑关照后,冯苑便带她俩回了宅子,让她俩整理好衣物再走。
整理完后,本是立即要走的,冯苑忽然多了嘴,问了句怎的想起请温夫人当夫子了,言辞之中对她多有不屑之意。
周芳周天一听不服气了,与人据理力争起来。吵得最凶的还当是周芳,最后说服冯苑的也是周芳。
两人算是不吵不相识,其实冯苑也未吵,一直是周芳再吵。后来再见冯苑时,周芳心中便升起一股奇妙之感。
“你喜欢他?”月妩一针见血。
“我也说不上来。”周芳抿了抿唇。
一旁不知何时到的周天一脸震惊:“可你那天吵得可凶了,脸都红了,我还说夫子若是知晓,一定十分感动,你怎能喜欢他呢?”
“可我觉得冯苑人还不错,至少不是小人。”月妩反驳。
两人并未争执,都在等周芳回答。
周芳沉默一会儿,道:“许家中正在给我相看,催我成亲,我一时病急乱投医了。”
“我看也是。”周天附和。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月妩坐起身来,转了转眼珠子,问,“你和他相处时,心可会突然加快,好像要蹦出来的那种感觉?”
她想起和温慎初见时,他们在炕上对坐,温慎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一下,那时她还以为自己是有什么毛病,此时想来,应当是那时便动心了。
周芳想了想,踌躇道:“好像并未有过?”
她又道:“那你分开时可会想他?没有他便睡不着觉?”
周芳有些尴尬:“并未有过……”
“夫子是对温夫子这般吧?”周天打趣,“但应当每个人感受都是不同的吧?”
月妩并未害羞,反而站起身来,点了点头:“或许如此。总之,我喜欢温慎,就是日日都念着他,一会儿见不到他便会想他,没有他在就睡不着,想要无时无刻黏着着他。”
周芳周天掩唇轻笑。
“这有何好笑的?”月妩转过身看向她们,“男女之情难道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吗?不仅如此,我还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最聪明的人,最有才华的人。他站在那儿,浑身都散发着光芒。”
周天用手肘拐了拐周芳,揶揄道:“师姐对冯公子可有这样的感觉?”
周芳面色微红:“倒不如夫子形容的这般,只是觉着他为人不错,虽有些高傲,但也能听得进话,也懂替人考虑……”
“那就是淡淡的好感!”月妩下诊断书,趴在她身旁的石头上,追问,“那你是如何想的?想不想嫁给他?”
她含羞带臊,小声回应:“可婚姻大事,岂能由我自己做主?更何况,我虽有些仰慕他,却不知他是否心仪我……”
“那你去问问不就成了?”
“哪儿有能直接问的?”周天惊了。
月妩奇怪:“为何不能直接问?若是我,我喜欢谁,自然要去问个清楚的,不要自视甚高,拉不下脸面。”
周芳无奈一笑:“并非自视甚高,只是若传出去,恐遭人非议。”
月妩是不怕旁人说什么,但她的学生们不同。
她撑着下巴思索一番,道:“那你给他写信,在信中问他,保证……一二三……保证这世上定不会有第六个人知晓。他若是正人君子,自不会将信中所言泄露半分,若非正人君子,那不要也罢。”
“哪儿来的五个人?”周天好奇。
“你我她,冯苑,还有温慎。”
“夫子还要将此事告知与温秀才吗?”周天惊讶。
月妩理所应当:“当然了,他很聪明的,能给我们出谋划策,而且他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周芳有些为难:“只是,我……”她也曾心悦过温慎,还差点儿与人闹了不愉快,现下虽与月妩消除隔阂成为好友,可若让温慎知晓此事,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而月妩显然早已忘了此事,只信誓旦旦:“你放心!他绝不会说出去的。”
周芳见状,也不好再推拒:“既如此,那我便先写信吧。不过,我该写些什么好呢?”
“就写……”月妩忽然想起什么,“等等,冯苑他没有妻子吧?”
“未曾听闻过。”周天回答。
“那小妾通房之类的呢?”
没人回答得上来了,周天挠了挠头:“这是人家的私事儿,若不说,谁能知晓。”
月妩骄傲仰头:“先别写信,你等着,我让温慎去问,再顺带问问冯苑去不去青楼妓院之类的。”
温慎听到这事儿时,忍不住扶额轻笑:“这是人家的私事儿,我如何好去问?”
“你们整日里一个贤弟一个仁兄的唤着,问问这事儿怎么了?”月妩夺去他手中的书册,抱住他的脖子晃来晃去,“我都夸下海口了,你就去问问嘛。况且一日为师,终生为母,她们俩就如同我的亲生孩子一般,成亲这样重要的事,我怎能不放在心上。”
他笑得肩膀耸动:“那周姑娘可是还比你大上两岁。”
月妩一皱眉,一跺脚,一叉腰,指着他:“你就说你去不去!”
“我去我去。”温慎将她搂过来,笑着解释,“不过得等他回来再去,他这两日出门了,等回时定会来学堂看一看,届时你就站在门外,也好听个清楚。”
她抿着唇笑了,在他脸上亲一下,小声嘟囔:“
这还差不多。”
温慎实属无奈,也只能依着她。
不出几日,冯苑从外面回来,果真来了学堂,温慎邀他去小室说话,先讲了讲这段时日学堂的事儿,接着便开门见山。
“愚弟有一些私事想要请教仁兄,还请仁兄勿要见怪。”
“贤弟但说无妨。”
“有人差我来问问仁兄可有通房小妾。”
话音刚落,两人齐齐朝窗外看来,惊得月妩立即转过身,贴在了墙上。
冯苑笑着道:“并未有。前些年一直在与家主斡旋,好不容易搬来这边,生意上又忙,并未来得及想这些事。”
“那仁兄可去过烟花场所?”温慎问着,自己都觉好笑,嗓音中带了些笑意,“但愿未曾冒犯仁兄。”
月妩未曾想到,他竟也问得这样直白。
“无碍无碍。问得这样仔细,可是有人要与我说媒了?”
“仁兄稍安勿躁,她们自有行动。”
“那好那好。”冯苑又笑,“族中曾有带烟花女子回家,最后闹得家破人亡的,因而母亲一直不许我们兄弟两人往那种地方去。”
说罢,温慎又与人闲聊几句,送人出门。
人一走,月妩立即从后边蹦了出来,恼道:“你怎问得这样直接?他都知晓是要做什么了!”
“那我该如何问?”
“迂回一些呀,比如邀他去青楼什么的,看看他去不去。”
温慎无奈摇头:“那我在他眼中成了什么人了?”
月妩抿了抿唇,不回答了,一摊手:“罢了,问到了就行了,我去回话!”
说话是在休息时间,她的两个学生还在外面等着她,一得到消息,她便迫不及待朝外跑。
周天周芳也在等她,见她来,立即围了上去:“可打探到了?”
她兴奋地连连点头:“打探到了打探到了!已问过了,冯苑既无小妾也无通房,连青楼也未曾去过。”
周天努努嘴:“这还差不多,还算能配得上师姐。”
“我哪儿有那般好?”周芳自谦两句,问,“是如何问的?怎这样快?”
月妩心虚垂眼:“温慎问的,我也不知。”
周芳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既是这样,那我这书信如何写才好?”
“便写……温庭筠的那首南歌子!你等着我去给你取纸笔来!”她提着裙子又往学堂的小室跑。
周芳在后头问:“会不会太直白了些?”
她连连摆手:“不直白不直白。”听冯苑话中之意,显然是已猜出做媒的是谁,说的又是谁,既未拒绝,便表明也有意。
取来纸笔,她扑在平整的石头上,将笔递出去:“你可能记住全诗?”
周芳红着脸,摇了摇头。
月妩撑着头,站在一旁,给她念。
她提笔落下两字,又停下来:“我这字迹实在难看,不如夫子替我写?”
“那怎能行?”周天第一个不同意,“既是表达心意的信,心意到了便行了。更何况,若是真成了,以后他拿此事问你,你该如何作答?”
“小天说得对!”月妩也赞成,“你要亲手写,方才能显出赤诚之心。他若真有心,岂会嫌弃你字迹如何?”
周芳略微点头,又提起笔,将诗写完,吹了吹墨,交到月妩手中,微微施礼:“有劳夫子了。”
月妩拍拍胸脯:“都包在我身上。”
晚上回到家,她便将信撞进信封,又交给温慎,吩咐:“你去交给冯苑,他看了便明白了。”
温慎收下书信:“谨遵夫人吩咐。”
月妩点了下他的额头,嗔他一眼,眼若秋波,妩媚动人:“今晚奖励你。”
“那倒是不必。”他笑着拒绝,“明日我便将信交出去。只是有一点……”
“何事?”月妩将他脖子一勾,往他身上一坐。
他道:“冯苑如今看来是不错,将来如何便不知晓了。感情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千万莫要为了催促一桩姻缘,强行蛊惑你那学生嫁人,将来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你当如何自处?”
月妩抿了抿唇,眼中的喜悦转为担忧,连声音都放低了不少:“那要不先不给了,我去与她说清楚,让她考量好,莫要因为我们起哄便如此仓促做下决定?”
“这样也好,这信你先收回去,待何时要送了,再来寻我。”
她忧心忡忡地又将信带回去,归还给周芳,将温慎说的那番话规整规整说了一遍:“总之,是我不对,我不该这样催你,以后要与他度过一生的是你,该让你想清楚的。”
“不怪夫子,夫子也是为我着想。既如此,我便再想想,这封信,请夫子替我收着,待我想清楚,再做决定。”
这一考虑,便是一整个夏日。
夏日过去,秋风微凉,路边树叶未黄,只是早上多了些露水。
这样的日子最适合睡懒觉,月妩牵着羊走着走着就要睡着,若不是身旁两个学生提醒着,早就一头栽进草丛里了。
“夫子……”
不知是学生中的哪一个喊了她一声,她嗯了一声,微微掀眼,又眯起来。
“夫子,我想好了,劳你将信送出去吧。”
想好什……
她猛然惊醒,抹了两把脸,瞪大了眼:“你想好了?!”
周芳微微点头:“夫子说得对,不管今日做媒的夫子还是旁人,过日子的都是我自己,往后享福的是我,受苦的也是我。我想过了,不论结局如何,我都能受得起,还劳夫子将信送出去。”
“好!好!等下学了,我便差温慎去送!”
这些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日日盼着,总期待着有个什么新鲜事儿。可盼着盼着,还以为周芳不会同意了,没成想,现下又成了。
回到家,她快速将那封压在抽屉最底下的信翻了出来,交给温慎,笑着道:“她想清楚了,你明日去送吧。”
温慎见她十分沉稳不再急躁,心中就放心了许多。其实冯苑早就拐弯抹角地来问过,只是他一直当做听不懂给搪塞了回去,现下好了,总算有结果了。
那封信一送出去,冯苑当即走至一旁拆了开,随后便写了回信,请温慎再送回去。
一来一去也不过两日功夫,事便定下了。冯苑随即请人去了周家提亲,两家人一拍即合当场定下日子,就在秋收之后。
成片成片的庄稼都开始泛黄,金灿灿的,在风中摇曳。
周天望向远处,叹息一声:“师姐成亲了还能我们一起认字吗?”
月妩不解:“为何不能?”
秋风吹过,吹倒庄稼,呼呼簌簌地响,没有人答话。
庄稼收完的那旬,冯家周家选了一个义学休沐的日子成亲。冯周两家已算是莲乡中的大户,再寻证婚人就难了。寻来寻去,还是周芳开口要温慎与月妩当证婚人。
周家人皆以为周芳旧情未了,轮番上阵相劝,只有知晓内情的几人才知晓,她哪儿是对温慎旧情未了,只是想拜一拜月妩摆了。
婚礼当天,莲乡热闹至极,到处可见正红的绸缎装饰,到处可闻喜庆的乐声,莲乡中就没有人能办这样好的婚宴。
月妩周天跟了一路,还去闹了洞房,收了红封。若不是留在洞房内不合规矩,她们俩都想在那儿陪周芳。
婚宴来的人多,男女不同席,月妩也不知温慎在何处,吃罢饭后,便撺掇着周天一起去给周芳送
吃的。
月妩望风,周天敲窗:“师姐师姐!我们来给你送吃的了!”
不一会儿,窗子开了,周芳戴着喜冠,穿着嫁衣,出现在窗前:“你们怎么来了?”
她今日化了妆,看着好不一样,月妩和周天齐齐感叹:“你好美呀。”
周芳微微垂眸:“折腾了许久,脸上抹了那样多东西,再不美,我便要哭了。”
月妩嘿嘿傻笑,招呼周天将食盒拎上来:“我听他们说你要一直待在这个屋子里,那不是得饿坏了?快来吃些东西,都是我方才在席间吃的,可好吃了!”
“多谢你们。”周芳接下筷子,夹了一块鱼糕放进口中,眼泪骤然落地。
“你为何哭了?”月妩忙掏出帕子,手忙脚乱轻轻给她擦掉眼泪,“你今日上了妆的,可不能哭。”
她紧紧抿着,将眼泪憋回去:“只是想到往后恐怕不能同行,心中有些伤怀。”
“我们都还在这儿,你想来找我们玩也是一样的呀。”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即便是冯苑同意去做这些,冯夫人未必会同意,即便是冯苑冯夫人都同意,她娘家人也不会准许。
“他知晓我不会饮酒,特弄来了果子酒,味道不错,你们要尝尝吗?”她不想讨论这样沉重的话,也不待她们回答,便转身去将酒壶端了出来,给两人斟上。
周天未喝过酒,闻到那淡淡的梅子味儿,眼睛都亮了,伸出手便要接。
月妩轻拍了她一下,一副严肃的模样:“你还小,不能饮酒,还是莫要喝了,省得回去又要被骂。”
周天撇撇嘴,不甘不愿地收回手。
“不过我能,我已及笄了。”月妩一息变脸,笑眯眯地接过酒杯,小小吸溜一口,感叹一声,“居然不辣。”
“是不辣,尝着是甜的,也不醉人。”周芳笑着解释。
月妩一听这话,直接一饮而尽,又问她要了一杯,可是把一旁的周天给馋哭了。
两三杯青梅酒下了肚,酒味儿慢慢上来了,周芳不肯再给了,她只能咂咂嘴,回味回味继续与她们说话。
闲聊半晌,走廊那边似乎是有丫鬟过来了,她们忙收着东西又跑。
天色已晚,只剩零星一片深色晚霞强撑着。前面席上已不剩多少人,早已散了。
周天家人瞧见她,骂了几句,月妩赶紧叫她过去。
月妩一直看着,见只是骂了几句,并未打人,她放心了,转身去寻温慎。
温慎正在与人说话,不知怎么察觉她过来了的,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与人道别,朝她走来。
“我知你应当在喜房那边,便未去喊你。”
“夫君真聪明!”她抱住他的胳膊,同他一起跨出门,走入大路。
温慎微微皱眉:“你饮酒了?”
她傻笑着摇头:“并未,那不是酒,一点儿不辣。”
温慎觉得好笑,摸了摸她的脸:“我都闻见了,是梅子酒吧?”
她抽出胳膊,在手心哈了几口气,闻了闻,喃喃自语:“有那样明显吗?”
“有。”温慎将她的手拉回来,挽在胳膊上,“饮了便饮了吧,索性明日休沐,可以多睡一会儿。”
她摇摇晃晃往前走了几天,忽然停下,抬手挡住天上的月光,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天上的月亮好圆啊,你说他们今晚会圆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