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是忙碌的一个月。
安澜花了很长时间带领家族熟悉地形、掌握资源点、巩固气味标记,同时还教导它们什么是热喷泉,什么是车行道,什么能攻击,什么要躲开。
黄石公园的游客实在是太多了。
离核心领地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就是山间通路,每隔一段距离设置着停车区供自驾游客泊车欣赏美景,又因为谷地家族迁徙这件事最近热度很高,前来寻狼的人络绎不绝。
莫莉妈妈一辈子见过的两脚兽加起来可能都没有这一个月见得多,年轻点的小狼更是动不动就被人类活动吓得弹射起步,但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当大家发现这里的两脚兽不会带来什么损伤时,就从紧张状态转入了佛系状态。
五月中旬,游客里还出现了熟悉的面孔。
没想到研究员们真的会追到黄石公园来,安澜和诺亚都有点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正巧狼群在离停车区不远的地方做加强标记,他们干脆跑到附近去打了个招呼。
二十米距离、长时间停留。
那天这个停车区差点被游客挤爆。
前面的车怎么也不肯走,后面的车一直在赶来,有人扛着长枪短炮,有人调着手机滤镜,社交平台上黄石公园标签内随便刷一刷全是谷地狼群的照片,尤其是罕见的白狼。
不过也并非所有游客都表现得循规蹈矩。
五月上旬到六月上旬,谷地狼群一共碰到过三十多次尝试投喂的情况,平均一天一次,大多数时候人们丢出来的是各种肉类小零食,最夸张的一回还有人从车窗里丢出来半只火鸡。
安澜和诺亚对此管得很严。
一来玛丽峰领地猎物充足,狼群没有接受投喂的必要,很容易因此养成惰性;二来普通灰狼也很难分辨丢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吃,万一这个习惯被养成,以后他们俩不在了,指不定就要吃出些问题来。
人类很快发现在玛丽峰投喂的食物都没有回音,狼远远地看见了也不会靠过来吃,纯粹是浪费,久而久之,丢的就少了。
狼群在七月份向东扩张了一次。
那时玛丽峰灰狼的幼崽正好三个月大,能跑能跳能跟着转场,长辈们担心谷地灰狼继续入侵,直接搬到了最东边的猎场里去和象背山狼群竞争领地,把西边大把大把的土地拱手相让。
安澜也不会跟它们客气。
既然不费一兵一卒,不笑纳简直对不起自己。
领地面积的扩张意味着护卫难度的提高,原本狼群每周只需要处理一头进入活动范围的独狼,现在就增加到了两头,有时候甚至是三头。
生活在大黄石生态圈的北美灰狼数量远远不如生活在落基山脉北部的北美灰狼数量,但安澜和诺亚在驱逐过几个外来客后就总结出了一个奇怪的规律——
这里的灰狼似乎更擅长交际。
过去他们碰到的狼都和罗密欧差不多,看到狼群都是躲着走,偶尔才会碰到一两个想拐狼出去当伴侣或者想加入狼群的;但现在他们碰到的狼似乎把社交当做第一选择,不管有没有希望都要上来打个招呼。
其中最热情的当属八月份进入领地的棕色大狼。
这头体格强壮的公狼出现在一个凉风习习的傍晚,当时整个谷地家族都趴在草坡上乘凉,只有几名年轻的成员还有力气奔跑着玩耍。
在某个时间点上,所有灰狼都停止了动作。
它们齐齐朝着土坡下方的原野上看去,看着一名年轻的外来客目的明确地朝着狼群所在的方位小跑着奔来,旋即在离狼群不到八十米的地方来回奔跑打转,表现出了一种超然的自信和勇气。
换个凶悍一点的公狼王这会儿可能已经要冲下土坡教它做狼的道理了,事实上诺亚也的确站了起来,但他一站起来,棕色大狼就把耳朵放平,尾巴收紧,从“展示状态”进入了“示好状态”。
……还挺能屈能伸。
诺亚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冲下去揍它还是该继续看它表演,整头狼僵在了原地,不过阿尔法没动静不意味着其他灰狼没动静,还趴在地上的安澜余光看到至少三个成员表现出了跃跃欲试。
只不过它们跃跃欲试的原因大概完全不同。
罗密欧是想下去为狼群肝脑涂地,正好也能和强壮的同性打一架来证明自己;宽耳和小调皮则是目不转睛地向下看着,耳朵转来转去,尾巴尖在地上来回拍打。
看到两位女士做出了正面反应,公狼王则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棕色大狼就好像得到什么默许一般,重新跑动起来,甚至跑得更卖力了,和只开屏的孔雀没什么两样。
有意思。
安澜和诺亚对视一眼。
比起之前进入领地的公狼,这一头看着体型最漂亮,年纪也适当,而且又有表现欲又识时务,似乎十个完美的选择。
不过两名HR并没有忙着发录取信,而是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试一试它是不是真的和谷地灰狼有不错的相性。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头棕色大狼就被允许跟在狼群后方约一百多米的位置,有时候还被允许食用狼群进餐完毕后剩下的动物残骸。
拖到九月份,安澜和诺亚看它一直老老实实,偶尔小调皮离群过去接触,它也没有什么翘起尾巴来要挑战谁谁的意思,就把它放到了离狼群更近的地方参与家族社交。
棕色大狼在社交场合表现出了极高的情商。
它从来不对任何一名谷地家族的正式成员表现出任何挑战欲,在靠近阿尔法狼时会做出标示性的讨好动作,即使面对兔子也能友善地凑上前去舔舐它的吻部和脸颊。
但在游戏场合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因为玩耍时不需要太讲究等级,棕色大狼总是热衷于展示自己的强壮和矫健,说是满场飞奔都不为过。宽耳、小调皮和快要两岁的糯糯被它迷得七荤八素,就连葡萄偶尔也会看两眼。
这下可把罗密欧急坏了。
有竞争就有压力,那段时间安澜明显感觉到狼群在狩猎和战斗时更加卖力。
被起名为孔雀的公狼最终被完全接纳到狼群之中,同时也做出了它自己的配偶选择,开始轰轰烈烈地谈起恋爱来。
从这天起,安澜和诺亚就恨不得眼睛瞎了。
每当狼群开始跑动时,小调皮都落到队伍最后面去跟目前地位最低的孔雀跑在一起,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嗥叫,你嗥一句我嗥一句,跟唱山歌没什么两样。
偶尔它们也会闹别扭。
每每这时,孔雀都会用直接趴卧在地上,翻滚着露出肚皮,脑袋不停地去顶小调皮的前胸和脖子,后者起先还在咆哮,过不了多久就态度柔软下来,重新和孔雀坐到一起。
家族里最凶猛的成员慢慢变成有爱万事足的咸鱼,配偶竞争结束后干脆连第一梯队都不上了,位置交给了快到两岁要进入速度巅峰期的糯糯三只。
这还不是最绝望的。
仿佛跟这对新出炉的小夫妻对着秀恩爱,罗密欧和葡萄也变得更加如胶似漆,本来就恨不得走路吃饭都黏在一起,现在更是动不动就要你舔我我舔你,有时候罗密欧还要人立起来用爪子搭搭,用下巴蹭蹭。
安澜和诺亚在某次卡恩过来看他们时恨不得当场在地上写字,要求研究员从新营地给他们带两副动物墨镜。
唯一有点落寞的只有宽耳母狼了。
好在运气在入冬之后眷顾了它,十二月,谷地狼群将领地范围推过整个玛丽峰,直接推进象背山,在这里接纳了一头五岁左右的落单公狼。
比起年轻强壮的孔雀,这头公狼就显得有些年长了,估计并不是因为想要出来闯**寻找配偶才离开狼群的,更可能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意外不得不独自出来流浪。
在接纳了这头公狼之后,谷地狼群的成员数量增至十四名,配偶数量则增加到了三对,完全为明年开春的繁殖季节做好了准备。
安澜对此乐见其成。
反正黄石狼本来也活得比较自在,不止一个观察学者在著作中指出,生活在这片区域的狼可能超过60%都有自己的伴侣,到了繁殖季节也是好几头母狼一起进入狼穴下崽,**权限制得并没有那么严厉。
安澜猜测是因为这里食物压力较小,而且狼群密度还没有那么高,最重要的是经常因为群间冲突和人类狩猎活动折损成员,所以大家都敞开了生。
冬天的境遇也证明了她的观点。
狼群每隔一两天就能找到猎物,通常是在园区内有点泛滥的马鹿和麋鹿,象背山附近也有一些美洲野牛,偶尔它们也会去狩猎野牛。
整个冬季谷地狼群都过得非常滋润,没有什么烦恼,非要说的话,也只有冬天在这里开拍的纪录片和节目太多,有段时间安澜和诺亚每天都能看到载着录像设备的车和无人机从领地里经过。
次年二月,冰雪尚未消融,春意已经席卷,被养得膘肥体壮、毛色光亮的谷地灰狼迎来了**季节。
和去年的冷清不同,今年可以说是非常热闹。
除了老的、小的和没兴趣的,整个家族里每天都有灰狼单独出去约会,在崭新的领地中肩并着肩奔跑,坐下来相互舔毛,然后进行一些小狼不能看的活动。
安澜和诺亚也不嫌晃眼了。
只要想到再过两个月就有漂亮幼崽可以吸,他们一边下棋一边心里都要笑出声。
这时候两头阿尔法狼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十几只小狼崽子凑在一起会吵成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