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这一刻程科还不愿意多想。。
程相文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终究是给出了那么点意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酒,“大江哥, 这事咱们下了桌细聊成不?咱别破坏了涛子办席的心情,我听涛子说请你给小墩起大名,咱等宣布完名字之后再说其他的?”
程大江点头,“行, 那就先不说这个。”该来的早晚都会来, 反正结果已定,早一会知道,可能连饭都没心情吃,再说今天他侄子过三生, 可不能整岔劈喽!
程科本来已经下沉的心情现在彻底落到了谷底,如果是喜事, 程相文不会藏着掖着,究竟是什么事儿, 竟然还会影响心情?
他预测着应该是袁文洁不能落户,但是为什么?就像程相文之前说的, 袁文洁已经出嫁五六年,虽然和娘家来往密切,但户口是在他程科的本儿上呢?怎么会不能落户呢?程科抓耳挠腮的想立刻问出个所以然,但是最终他生生忍住了。
家里孩子过三生是挺重要的事情。尤其像程小墩, 刚出生的时候因为身体虚弱, 所以没取大名, 只取了个小名叫着。就等过三生取大名上户口呢, 现在程小墩的大名还没有公布, 要是因为他破坏了整体气氛, 程科觉得程涛不会给他留面子。
没看从头至尾程涛连问都没问吗?即使是程相文和程大江主动提起来了,他都没接口往下续。这要不是提前知道了结果,要不就是根本不关心,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程涛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不想破坏现有气氛。
程科还没有傻到这个时候去试探如果他继续追着程相文问,程涛会有什么反应。因为他几乎可以肯定,如果他那样做了,别说在其他人那里就是在他爹这的形象都得落到谷底。
他不主动挑事,程大江也是突然想到宅基地,才主动提了一嘴。现在爷俩都不往这个话题上引导,桌上氛围又恢复了正常。
明面上看,是这样的。
程大江喝了一口酒,吐了口浊气。其实也不能说突然,昨天和李盼弟坦白之后,他越想越觉得应该这样做,要不然家里永远都别想平静。
李盼弟很作,从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女人是他选的,他没资格说她这不好那不好,她要是真不好他为什么娶她,当初可没有人按头逼着他进洞房。既然娶了就是一辈子的责任,他绝对不要做他爹那样的男人。
是,程青松现在成英雄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开始试着去理解他。但是无论如何,程青松是对不起他娘的。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就连他都没有资格憎恨程青松,不管怎么样,程青松给了他生命,但是他娘绝对有资格。
也就是现在当事人都走了,再没有人掰扯这些事情了而已。
程大江长到十几岁都没有爹,他几乎是在鄙视、贬低程青松的过程中长大的。那时候他就下定决心,只要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执念。再加上,他能遇到李盼弟真的就像做梦一样,那时候的美好,现在想一想,他都能笑出声来。
甚至他也能够理解李盼弟为啥要这样做。程科的爷爷和李盼弟的父亲是拜把子兄弟,同生死共进退的那种。只是李盼弟的父亲死的早,她母亲极度重男轻女,再嫁后为了生儿子就给她换了个名字,后来她如愿生了儿子,并且表明从前夫那里继承的所有,她都要留给儿子,没有闺女分毫。
后来,李盼弟几乎是在程科的爷爷接济下长大的,和程科父亲的婚约也是这位老人定下的。只是,在那个风雨飘渺、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年代,程科的父亲爱上了他的母亲,抛弃了李盼弟。
有这个作为背景,李盼弟为啥这样做就有了解释。她的初衷是出于良善,不过她这种做法却叫人寒心,完全把男人瞒得死死的,如果程大江早几年知道真相,他们俩都没可能生活到现在。
但是再多的如果也只能是如果,现实中的所有安排总是恰如其分的。程大江就是在最沉静、最享受平静生活的时候知道了真相,然后顺其而然的接受了。当然了,有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膈应,要不然昨天在和李盼弟摊牌的时候,他不会用这两个字。
要不是这次李盼弟做的太过分,程大江也不想去接她的伤疤。但是由此,他更深入了解了李盼弟的魔怔,她那种“他们俩身边养个孩子,就能生活的更好”的这种想法已经深入骨髓,昨天受到的冲击,好像也没能让她改变想法。
程大江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遇到这种事情是满心无奈,说不听、管不听,从昨天到今天,他只感觉心累。目前为止,他想到的办法就是这个,申请一块宅基地,让程科一家搬出去住,从此以后,各管各家事!
唉,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她消停下来。
程涛看他大哥连着灌两碗酒,状态又明显不对,轻轻蹙眉,怎么了这是?看程科的模样,不像和他有关系啊。
在程大江又一次举碗的时候,程涛按住他哥的手,“哥,你都没吃两口菜,净喝什么酒?看不上你外甥的手艺?”程涛夹了一个鸡腿塞到程大江手里,跟哄小孩似的,“来,先啃个鸡腿。”
程大江手里握着个鸡腿,哭笑不得,“一边儿去,我还用你跟哄孩子似的哄。”
“咋就不能把我往好了想,我这不是疼你的吗?”程涛不甘示弱怼回去。
“涛子比程科还小几岁,喊你声爹都恰当,掰给你个鸡腿,咋了?孝顺呢这是。”胖叔大大咧咧,端起碗要跟大家走一个。
程大江跟着走了一口,接着就闷头啃鸡腿。
程涛这么一打岔,桌上氛围渐渐好了起来。只除了程科,就算笑起来也带着三分苦涩。
不过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不能平静,落户这事办不成,往后就是一系列的麻烦。这一天办不成,一个月办不成,那一年呢?到时候袁文洁肚里的孩子都得成黑户。
当爹的觉得为难不是很争吵。程涛也不要求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和大家同欢同乐,只要别败坏气氛就成。
程科算是识时务的,他儿子可就没有这么好的眼色。
男桌安排在堂屋,女桌和孩子们都安排在了西屋。西屋空大,摆两席不成问题,摆在一起也方便当妈的照顾孩子。
值得一提的是,孩子们那一桌的菜和男、女桌是不一样的。有蘑菇炖小鸡,却没有鱼,多了茄夹、炸蘑菇和各种小点心。为了烘托气氛,程涛还准备了水果罐头,让他们饭前饭后甜嘴。
他舍得花钱,主要这不是没别家孩子吗?就算花的再多,也吃不到别人肚子里。
桌上这些东西,程涛提前和程小墩掰着手指头数过,当时程小墩口水就流个不停。现在程小墩乖巧坐在程传阔和程传杰中间,吃的不亦乐乎,想吃够不到就喊“哥”,下一刻就能吃到想吃的。
程传杰腿上的伤口虽然还没有全好,但是已经结疤了,研究人员说毒素已经完全清除,他不用担心。虽然现在走路的时候还能感觉到疼,但是比起之前连骨缝里都有痛感的痛不欲生,现在简直是天堂。
这是程传杰回村后第一次出门,心情非常好,他本来就有耐心,现在照顾起程小墩来,更是事无巨细。很多时候,程小墩都不用说话,他就把菜夹过来了。
最小的程小墩也不用大人顾,其他何明嘉帮着照顾二姨家俩孩子,何明禾则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大孩子小孩子配合得非常默契。
这几个孩子,最相似的一点就是家庭条件都算不错,看到肉啊、点心啊,虽然也馋得慌,却不会上手就去抓。现在跟程小墩学的,他们先吃自己跟前的菜,够不到就喊人。
哥哥干嘛的,不就是现在最好使?
孩子们分工明确,旁边女桌上可轻松了。程红春和程红秋姐俩只管陪着胖婶、花大娘,哦,对了,还有到饭点才赶过来的庆嫂说话就成。至于为什么不提李盼弟和她儿媳妇,主要她们俩忙着照顾孩子,也没空和他们瞎唠啊。
照理说,程柏瑞也应该和孩子们坐在一桌,但是他跟里面的谁都不熟。再加上昨天他刚因为程小墩被爸爸吼,被妈妈掐,现在起了逆反心理,他不想和程小墩好,也不想和他坐一桌吃饭。
刚才进门发现他妈要把他送到那桌,他就拽着他妈的胳膊不放,干啥都不肯去。袁文洁没有办法,又不想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丢丑,就只能由着他。
女桌上的菜和男桌那边大致相同,只是男桌那边多了几样下酒菜而已,当然比不得旁边小孩桌上专门为孩子们准备的餐食吸引人。程柏瑞看着旁边花花绿绿的糕点,还有糖水罐头,就开始扯着他妈的胳膊哼哼唧唧,表示自己也想吃。
他闹出的动静不小,不过其他人忙着吃饭,忙着说话,谁都没提起这个话茬。
孩子们这边就更不用说了,最大的何明嘉和程传阔装作没听见没瞧见,手脚麻利的把糖水罐头里的果肉分到每一个弟弟妹妹跟前的小碗里,然后又往他们碗里倒了点甜汤,那手稳当的,一点都不带晃的。
放下空罐子的时候,程传阔往程柏瑞那边瞧了一眼,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就你,昨天还欺负我兄弟,馋死你。
“呜啊啊啊,”程柏瑞突然失声大哭。
呃?
“咋啦,这是?你当妈这么多年,连孩子都照顾不来?”李盼弟伸手把程柏瑞接过去,孩子直接窝进她怀里。
“不是,妈,我……”袁文洁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不知道来老家不到两天,柏瑞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在省城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这么无理取闹。
李盼弟摆摆手,“行了,有什么事咱回家说,先吃饭吧。”然后她低头,细声细语的问程柏瑞想吃什么。
程柏瑞扭头看后头那桌,那桌上的东西,他啥都想吃。
李盼弟不会读心,她也没有厚脸皮到把那桌所有盘子的食物都夹到这桌上来。她只是过去夹了两块夹心鸡蛋糕过来!
刚放下,程柏瑞就凑过去咬了一口,觉得好吃更是直接上手。旁边的他奶和他妈根本来不及阻止,其实吧,村里孩子吃东西大多是这样,其他人已经司空见惯。也就是已经熟悉了孩子们快而不乱吃饭方式的程红春程红秋姐俩觉得不适应,其他还真没有啥。
当妈的可不这么想,袁文洁脸直接拉了下来。这是什么吃东西方式,他家难道是饿死鬼投胎吗?就非得这么着急?
程柏瑞拿起第二块,正准备把他觉得鸡蛋糕好吃的想法告诉他妈,就看到了他妈难看的脸。孩子被吓得哆嗦了一下,鸡蛋糕直接掉在了地上。
程柏瑞觉得委屈,又哭了起来。
李盼弟想都不想的就把事因归到了儿媳妇身上,不过她好强要面大半辈子,当然不会在外人跟前对袁文洁怎么样?只是拿眼睛剜了袁文洁一眼。
袁文洁想哭,怎么事□□情都让她给遇上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落户,这件事就像是一颗大石头压在她心上,再重一点,她可能就不能呼吸了。另外,婆婆也不理解她,总是用一种“这里是我家,你老老实实的”的态度对待她,她现在对程仓里既没有安全感,也没有归属感。
袁文洁眼睛上仰,把即将要夺眶而出眼泪忍了回去。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一是对肚里的孩子不好,一旦开了口子,她可能就控制不了自己了。某种程度上这个孩子是她的保命符,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二是这是在别人家,她和桌上这些人都是第一次打交道,不说要给对方留下多好的印象,起码不能很坏吧?这可能就关系到自己在程仓里的名声,能好一点是一点。
程红春眼睁睁看着袁文洁把眼泪忍了回去,一时间也有点不忍,怎么说呢?看着怪可怜的。
“明嘉,你也别光顾着弟弟妹妹。给你这个,这个该叫什么,外甥?拿点儿吃的过来。”程红春打圆场,心里却在说能不能都别哭了,她侄子过三生,旁边有个默默垂泪的,那边还有一个扯着嗓子嚎的,总不能都当成助威吧?
何明嘉应声,他拿盘子,夹了几块鸡蛋糕,又拿了一串山楂红,递了过来。
程柏瑞觉得鸡蛋糕好吃可不是没有理由的,这是用纯蛋白加白砂糖打发之后,搁锅里蒸的。没错,就是他们自己蒸的。然后在鸡蛋糕里加山楂酱或柿子酱,酸酸甜甜的,很合小朋友的口味。
拿到吃的,程柏瑞就顾不上哭了,逮着就开始吃。完事,李盼弟又让何明嘉帮着拿了几次。
吃到多半饱的时候,程红秋去厨屋给程小墩下面条,只有一小碗,小碗里也只有一根面条。端着碗从厨屋里走出来,她招呼程涛他们去西屋看孩子吃长寿面。
早晨吃那碗是风俗,年年过生年年吃。中午吃这碗是过三生时候的独有仪式,程红秋这一招呼,堂屋里的人呼啦啦都站了起来。
程涛边往外走边说,“西屋就那点空,挤满了都得,要不把小墩抱到堂屋来?”
程红秋摇摇头,“没那么多事儿,就一根面条,你在旁边指挥着,让孩子吸溜下去别咬断就成。”此意为保佑孩子顺顺当当的。
现在很少讲究这些了,说白了就是图个心理安慰。程小墩的情况特殊些,他这不是要去省城检查身体去了吗?所以不管是俩姐还是程涛,都想寓意好点儿。
那既然都这么选择了,当然得做到最好。
程涛走进西屋,和婶子、大娘、嫂子谁的问了声好,就走去了自家崽儿身边。
“爸爸!”程小墩还在啃鸡肉呢,旁边摆了几块啃的干干净净的鸡骨头,上面甚至找不到一个肉丝儿。
程涛接过他姐递过来的碗,让程小墩看看里面,“看到里面这个面条了吗?”
“嗯。”
“爸爸把这头喂给你,你吸到嘴里,然后别用牙咬,直接咽下去,能不能做到?”程涛拿筷子挑起那个面条,演示给程小墩看。
“为啥呀,爸爸?”程小墩歪着小脑袋。
“因为这个面条能保佑你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程涛笑着说。
“哇!”程小墩对碗里的面条瞬间尊敬起来,“那窝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不用再喝苦苦的药,吃泥丸子哒?”
程涛一愣,他没想到程小墩还记得这个,都说孩子忘性大,那也可能是他对那些事情的印象并不深刻的缘故。
自从他来了,程小墩就没再喝过汤药,吃过中药丸。主要那之后程小墩的身体和精神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程涛专门去咨询过罗大叔,罗大叔的意见是再观察段时间。
观察的结果就是程小墩确实越来越好,喝汤药吃中药丸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了,就是没想到崽子他自己还记得。
“嗯,就不会了。”程涛笑着说道。
“好啊,好啊!”程小墩神情雀跃。
程涛拿筷子夹起面条凑到程小墩嘴边。程小墩腮帮一鼓,吸溜到嘴里,然后“咕咚”一声直接咽了下去。
完事儿,还张开嘴给程涛看。
“真乖!”程涛摸摸他的头。
接着,就到了程大江宣布名字的环节。
程涛打开他哥今天来家的时候交给他的红封,里面写着三个字。
程子悦!
在“越”“钺”“跃”好多同音字中,他大哥选择了“悦”。“悦”,快乐。不需要很优秀,也不用样样拔尖,只要快乐,哪怕一辈子都过平凡的生活也很好。
程涛挺满意这个名字的。
其他人念叨几下,跟着就开始喊,程小墩根本不知道这是在叫他,头都不抬的专心啃鸡骨头,完事还端起茶碗喝水漱了漱口。
“傻崽儿,程子悦,就是在叫你呢,”程涛戳他的小胖手。
“爸爸呀,窝小墩啊。”程小墩指着自己强调,他觉得爸爸有点傻。
程涛无奈,其他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至此,程小墩的三岁生日就算是结束了,余下时间大家都各回各桌接着吃饭,然后散场就可以了。
相比于其他人一身轻松,程大江一家人的心却越发下沉。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