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程涛为什么觉得惊讶?

程涛和他儿子秦浔的关系不差, 但是和秦厂长他还真没什么好说的,俩人只有在讨论工作的时候见过面,还都是和厂委和工会的很多干事一起, 这次却让葛秘书专门来叫他,为啥啊?

前两天大家刚在一起开过会,会议上讨论了他们宣传办公室以及他和何林的工作内容和要肩负的责任。昨天因为他的文章被市报社看上,他去厂委和工会的时候, 也见到了秦厂长。

当时也就是点头打个招呼就过去了, 实在想不出他找他到底啥事。

走出办公室门,程涛还在打探,“葛秘书,你就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

“放心吧, 总体来说是件好事,不过答不答应还得看你自己。”

嗯?答不答应?很快, 程涛就知道葛超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让我代表咱们厂去省城学习?”程涛非常惊讶!不是,应该说是惊异, 这个任务为什么会落到他身上?

红鸩纺织厂里比他资历高的工人多得是,多少人眼巴巴瞅着这些机会呢。出去学习一趟再回来, 先不说能掌握多少技能,就说这出去涨波见识就很值,回头还能和亲戚朋友炫耀,跟不用说所有开支都是公费结算, 完全不用自己出钱, 所以能出去干啥不去?

“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 不适合长期出差。不过这次你不用担心, 时间不会拉的太长, 加上来回也就七八天。省城所有工厂工会联合办活动, 号召全省工厂派人去交流学习。你是省城纺织厂工会主席亲自点名,一定要请去的。”

“啊?”他怎么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有名,省城纺织厂都知道他!“厂长,省城纺织厂的同志怎么会……”

“啊,是我弄反顺序了。事情是这样的,你的文章被厂里投到省城日报社,那边弄错了,以为你是省城纺织厂,当即就出发去省城纺织厂找你,想和你聊聊。经过好一番波,才发现你是咱们工厂的。”

“当时文章在工会被传阅,大家深有同感。这不,省城纺织厂的厂长给我打电话专门问了这事儿,我给他解释了一遍,他们就想你去参加这个交流会。”

说起这个,秦厂长就非常高兴。从成立那天起,他们厂就像是省城纺织厂的一个分厂,就连厂长也是上下级关系,他们这边的生产都是紧着省城纺织厂那边接不过来的单子。

虽说这些年没愁吃喝,业绩也不算差,但是他心里老是憋屈着。之前要成立宣传办公室也是因为不想输给省城纺织厂太多。他的状态就是,心里不爽归不爽,该学习的还是要学习,人家主动要来教学,他就找几个好苗子顶上,成了就是自个儿的,谁知道那边临时变动,他这边都准备好了,人家没时间来了。

憋屈吧?憋屈,但是没地儿说理去。

本来想直接解散宣传办公室的,却又不甘心,就尝试下达了任务。成就成,不成就从哪来回哪去。

谁知道无心插柳,宣传办出了个程涛。

因为程涛,省城纺织厂那边跟他说了好些话,他才终于松口说会试着劝劝程涛的。

“你不用感到负担,他们既然决定邀请你去,心里肯定有底。听说这次交流的主题就是‘站好最后一班岗’。”

说到这里,程涛才终于明白省城方面为什么会邀请他。他那篇文章里的人物,也就是五车间长,大半辈子兢兢业业,坚持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听说明天就要退休了,但就是这种情况下,也从来没见他对工作又半分松懈,可不就是在站好自己的最后一班岗吗?

不用想也知道,举办这样活动是弘扬爱岗就业的劳动准则,看上去在宣传年长的工人,其实目的还是让年轻人多学习,多交流,多投入工作。这次这么多工厂一块交流,说白了还是要树立典型,让大家一起学习。

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

如果是之前,程涛有可能会答应的。他家崽儿虽然还是离不开他,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他已经好很多了,只要把话说清楚。他肯定会不舍得,却不会胡搅蛮缠

再加上现在他大姐也回来了,实在不行,就让她带着孩子家去住几天呗。

但是,这次不成!

“厂长,再过个七天就是我家孩子三岁生日,给他过完生日后,我还要带他去省城检查身体,到时候至少得请一个星期的假。”这还是在程小墩没啥问题的基础上,如果程小墩身体确有情况,那他要在省城待到什么时候就不一定了。

接着,程涛把他家崽儿的情况说了一遍,这是大事,他走正常的请假手续,不会有人拦着。秦厂长有些失望,他翻了翻日历,“那是赶巧了,交流会是十天后,前面两天交流学习,后面几天去各厂宣传,我是觉得如果有空,你可以去看看,参与参与,没准儿能获得新的灵感呢。”

“别管你以前干啥的,现在要靠笔杆子吃饭了,得多些经历才能写出好文章来。”秦厂长语重心长。

“嗯,这事儿我记得了。”程涛准备回去再想想,看能不能协调协调。

就在他走出厂长办公室,正准备关门的时候,秦厂长说了一句话。“如果你有时间去参加交流会,那你这次就当是出差公干,不仅工资照发还有补贴。要是你忙,实在没有时间或者抽不出空来,那几天就当请假处理,回头你要把工时补回来,或者说是不要工钱都行。”

纺织厂内,短期请假不扣工钱,只要你在该休息的时候继续上班,把规定工时还回去就行了。现在的工人没有双休,规律单休都很罕见。连着上一两个月班,休息日还不消停,那也太累了。

所以不得不说,秦厂长这个提议对程涛非常有**力。因为政策局限性,再加上他上边俩姐,下面还有孩子,实在不值得为了钱去冒险。万一被抓到,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咋咋样,连着俩姐和孩子都得受影响,过了年就是七五年,他为啥就不能再等等?

因此,他老老实实找了份工作。不过想也知道领着死工资,要想改善生活条件那是很难的。为了得到这份工作,他甚至还动用了存款,所以上几个月班别说挣钱了,手里的钱反而越来越少了。

程涛没法说现在的钱不经花,只能说他挣的少而已。

不能为了省俩钱让孩子吃不着,穿不暖。这样一来,就只能从其他方面节省了,就比如秦厂长的这个提议就不错。

“是,谢您体谅,”程涛一本正经的道谢,心里想的却是但凡程小墩没事或者说问题不大,他一定要赶上交流会,那可都是小钱钱。

回到办公室,程涛就开始写假条。

他本来只想请一周的假,连上下个月的公休,回来之后,他只需要补四五天的班就行了。听到秦厂长的话之后,他打算请十天,如果后面几天算成公干的话,他要补班的时间反而只有一天到两天。那没事儿,补就补呗,实在不行就少拿点儿工资。

程涛之所以多请几天假,是想好好陪陪他家崽儿。他需要挣钱养家,最近很少陪孩子,起码在孩子三岁生日这几天,他该陪在身边。之前情况不允许那是没办法,现在情况允许了,没道理不干。

完事,程涛把假条拿给葛秘书,并和他说明原因。“这话是刚才秦厂长跟我说的,不过我现在还不确定去不去参加,如果去了的话,我回头再来报销。”

“行,可以。”葛超给他批了条子。

“不过请这么多天假,你们办公室的工作计划可得协调好,不管怎么样,到点厂里就是要看到成果。”

“嗯,这不还有几天,我会在那天之前把工作安排好。”

“行。”

“对了,刚刚会计把卢蓁蓁的临时工的工资给结了,你给她捎回去?”葛秘书说话的时候有些迟疑。

倒不是因为他现在还不甘心,主要虽然卢蓁蓁说她看上了程涛,但是程涛好像没有表过态。虽然两人说话,言谈举止都很熟悉,他也会陪着卢蓁蓁在顶楼办公室工作,单看的话,这对男女肯定有关系。但是回头品一品,程涛对朋友好像都这样,他外向、善于和人来往,别人也乐意回他。

因为这样,葛超到现在也没分清这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过他对于卢蓁蓁的感情,在卢蓁蓁拒绝的那一刻已经告一段落。他是极其理智的人,要不然只凭爹娘明明仨孩子,却把自己发配到万福公社这个小地方来,他就得发疯。

虽然说得到了一份工作,可同时还扔给自己一份压力,他顶替的是他舅的班,以后他舅这边的事情就得全是他来负责了。另外,就算撇去上面这么多麻烦,临省省城和万福公社之间的差距,就可能逼一个人发疯。

但是葛超来到万福公社之后把自己的生活打理的仅仅有条。工作上没出过差错,一步步成为厂长秘书,到现在纺织厂内没人不认识他,就说明他是一个内心极其强大且的人。因此,在明确某件东西不会属于自己之后,他能果断放下。

这样的人,说是极其的理智,也可以说是无情。但不可否认这样的人更适合这个社会,现在可能还不行,等再过几年他的优势就更加显现出来了。

另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在程涛这里。他能走到今天,成为秦厂长的秘书,而且越来越受倚重,其中就有程涛的一份功劳。严格意义上讲,程涛是葛超来万福公社的第一个朋友。

一边是他就算努力也达不成目标,他太了解卢蓁蓁这个人了,不可能因为谁死缠烂打就会心软,也不可能因为别人的坚持而改变自己的意愿。另一边却是伸手就能坚持的友情,非常纯粹和珍贵,葛超选择抓住自己一定能抓住的,主动和卢蓁蓁拉开了距离。

葛超胡思乱想,程涛却没这么多顾忌。“好啊。”虽然他在一些事情上刻意和卢蓁蓁保持着距离,那是因为那些可能引起误会,像这样互帮互助,他觉得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葛超一愣,倒是他想多了。

完事,程涛又回到办公室。

何林已经回来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刚才他在下面车间采访,过程非常顺利。想到那些工人的回答,何林心里有点酸涩,要说他们纺织厂起步阶段可太艰难了。这要不是有省城纺织厂这个大体量工厂支撑,他们可能都活不到现在。

万福公社本身就是小地方,如果没有纺织厂帮衬,促进就业。现在他们公社的百姓恐怕都很潦倒,很多人可能连个盼头都没有。要想走出去太难了,就算他们有纺织厂,去趟县城还得等班车上班的时候呢。

何林一想起这个,脑袋里挤满了内容。他在这才思泉涌呢,看到程涛回来就想跟他炫耀炫耀,然后就被告知了程涛五天后就要十天假。

“你干啥要请这么长时间的假,不过了?”何林瞪大眼睛,一个月一共才三十天,你三分之一都不来上班,别是看到他大姐回来,觉得有了依靠,就开始犯懒劲儿吧?

何林对程涛的印象是根深蒂固了的,也就是这段时间,因为程涛的工作能力实在突出,他对他有了点佩服。但现在一听说程涛说要请假,何林脑中的那根弦儿立刻崩开了。

他假意咳嗽了两声,“涛子,要是按照辈分的话,我是比你小一辈儿。但是按照年龄,我可是多吃了好几年盐的,我比你早十年进厂,这十年也就出了一个你,进厂没多久就从临时工转正了。”

“你下车间问问去,干了十多年的临时工都有,每天早出晚归可有劲儿了。你再问问那临时工里有多少是对面家属院家的孩子?这些可都不算在纺织厂人员编制名单中,严格意义上讲,他们根本就不算是纺织厂的人。但就算是这样,人家还是踏踏实实的,小日子过的都还不错。”

“你啊,这一路走来太顺当,都不知道真心,从一开始我就担心你这样,今天一看你果然犯老毛病了。请假请十多天,你是嫌工钱烧的慌,还是觉得自己家底子厚?”

程涛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然后他心思全都跑到构思文章上去了。要请假,也得先把工作完成。不然等回头拖延了工作进度,不仅对不起工厂,恐怕到时候他还得看何林的脸色行事,这是程涛万万不能忍受的,所以他的工作进度必须加快。

做文章这种事是很玄妙的,有时候你绞尽脑汁写一章,读者并不一定买账,你突然一个脑洞,刷刷刷几千字写出来或许就会大受好评。眼下程涛就很有表达欲,其实从昨天晚上他就开始构思,这次他截取的人物是五车间的“工作能手”张劳妹。

张劳妹,是一名女同志。

她的经历非常有意思。

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山村,一个极其封闭的地方。在建国之前,她甚至都没有名字,张劳是她大兄的名字。从小到大,她被灌输的思想是为了男人而活,在家的时候为父母,为哥哥弟弟,出嫁之后为丈夫,为儿子。

如果不是新领导,她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跟她的母亲她的姐姐一样,任劳任怨,每天跟老黄牛一样的为家里劳作。完事儿男人们还可能不理解,张嘴就骂,上手就打。

新的国家建立了,人们站起来了。张劳妹甚至有机会进入工厂成为工人,她也成功了。

从进入工厂的第一天起,她就比任何人要努力,“少说话,多干活”是她给自己的信条。一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有办法很好的处理和周围其他妇女同事之间的关系,但是她干活永远是他们车间的佼佼者。多次被评选为“工作能手”。

程涛之前就一直想选取几个有代表性的女同志,把她们的经历说来给大家听,让报纸发行地区的妇女们了解了解其他妇女是怎样生活和工作的。

再说他们厂女工居多,眼下妇女都能顶半边天了,谁都不能说他的提议不行?

程涛是觉得不管任何时候,谁都有追求事业的权利。当然现在这个社会大环境,你想做点事儿不大容易,但是过几年情况就会有很大变化。在那之前,你可以先努力积累知识,充实自己,为未来做打算。

这就是程涛选择张劳妹的另一个原因。一直到现在,张劳妹已经快50岁,仍然坚持学习,她进工厂到时候别说认字,就连话都说不清楚。到现在她的话虽然不多,但是敢于表达自己的意见,甚至能用工整的笔迹写日记。

老姐姐都这么努力,年轻的姑娘们可不要松懈啦。

程涛的思绪都抛出去八百米远了,一篇文章眼看着就构思到最后,对何林的话,他只是“嗯啊”配合的应和几声。到最后他才觉得不对了,抬头看了一眼何林,对方意犹未尽,还在叨叨叨。

这情况,可算是让何林他逮着机会对自己大说特说了。

“虽然说我小婶儿回来啦,又多了一个人给你撑腰,但是你都是大男人了,怎么还能靠姐姐养活着呢?你看我啊……”

“七天后,我儿子过三生,完事我就带他去省城检查身体,可能还要去参加一个交流会,算下来差不多就得用十天。你放心,你担心的那些不会出现,我进门的时候,你不是在做文章?赶紧写吧,一会儿全忘了。”程涛淡声解释。

摊上这么一个同事也是没治,他貌似知道你全部情况,但问到细节是又啥都不知道。交情不好的时候,你出个啥事儿,他冷嘲热讽。眼看着两人交情好点儿,你出个啥事儿,他就好为人师。

就很让人无奈!

“啊?啊!”何林还没能从刚刚的思绪中回转过来。

“原来是这样啊。”何林表情讪讪。

“不然你还以为是怎样?这份工作我可是拿了钱的,没挣回本钱我就要离职,那是傻蛋才做的事。”

“哎?”这个事何林还真不知道,他只知道余晋要把工作编制给程涛的时候,厂里没人相信,有很多人都拿这事儿去问余晋他妈,对方只是轻描淡写的哼了一声,说什么程涛痴人说梦,她家的工作岗位不给自家亲戚给一个外人算啥?

最后的结果充分说明了在这件事情上母子俩谁说了算。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车间里都沸腾了。纷纷去调侃余晋妈,这次她没有再说话。除此之外,就是一群感叹程涛好命的,简直想什么来什么,不过就是到纺织厂当了下临时工,就平白无故捡了一工作。

现在看来这也蓁不算是平白无故,程涛也还是付出了代价的。他就说嘛,怎么可能不要钱?因为这件事,何林里心里莫名平和了。如果啥好处都让程涛占去,他反倒不知道怎么好了,还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真好。

程涛不知道何林又想什么去了,不过感受到办公室里瞬间轻松下来的气氛,他突然那就觉得何林现在的想法他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掏出纸笔开始写文章。

“哎!”何林突然大叫一声,“这么说的话,你儿子三生,我就不能过去了。”他们办公室里就俩人,一个请假,另外一个就必须得留下,万一有个什么事,还能帮着处理下。

“哦,”程涛看着稿纸上他刚划出来的黑线,“我家孩子身体弱,不适合太热闹。这次就请俩姐姐回家吃顿饭,并不想请其他人,你不用遗憾。”

这要是以前,程涛可能还表达下歉意。主要他们这里有这个习俗,按照惯例,大家是同个办公室的同事,摆席再怎么样都越不过对方去。不过现在自己因为他毁了张稿纸,还指望自己好声好气说话,他脸咋恁大呢?

“抱歉,打扰你了?”何林有些时候还是会看眼色的,“那当然是孩子的健康最重要,孩子最重要。”

程涛颔首,礼尚往来说了声:“谢谢。”

这篇文章虽然已经构思好了,却有不那么好。程涛并不想把张劳妹的前半生完全否定点,如果现在回忆起来,她那时候没有一丝丝的甜,那生活得多苦啊。关于这方面他准备回头下五车间继续采访她试试看。

一直到下班铃声响起,程涛都还持续在自己的思绪里。

下班后,照例是去医务室。

离老远他就看到程相文和他媳妇儿脸上挂着笑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程传杰这边终于有盼头了。

果然等他走近,程相文立刻就说,“传杰的伤口已经上好药了,再观察两天如果没有反应就可以回家去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相文哥和嫂子,你们也能松松神儿了。”

“对了,涛子,那个军官——”程相文媳妇儿还惦记着这事儿呢。

“是我大姐夫,他们一家子昨天刚回来,没顾上回家就接到了这个任务。”程涛解释,“你们不知道,昨晚我回到家看到我大姐也吓了一跳,之前我姐夫递交转业申请的时候,他们就决定回老家,我大姐愣是到最后都没告诉我,你们说是不是好狠?”

程相文和他媳妇儿哈哈大笑。

吐槽归吐槽,显而易见的,程涛对他姐回家就去看他这件事感到非常高兴。别说是他们村里,恐怕整个公社凡是知道程青松一家情况的,都很羡慕程涛有这俩姐姐。

可不是谁家的姐姐出嫁后都能扯着丈夫一块儿帮衬娘家的,有好些甚至连她自己想帮娘家,都会引起家庭矛盾。

这样的人也不想想,亲娘把姑娘生出来的时候,遭了多少罪?爹娘辛辛苦苦养了十几近二十年被你娶回了家,她想孝顺一下爸妈你都不允许,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像程红春这样刚从外地回来,就先去娘家看看,第二天一早就有丈夫接的现象,还挺罕见的,说到底还是她们本身立住了。

病房还是外人免进,程涛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往后五天,程涛一直非常忙碌。张劳妹的这篇文章,在他在五车间守了三天之后,形象终于逐渐饱满起来。

终于在第五天上午,程涛完成了这篇文章。

第一个读这篇文章的人是何林,看到前半部分他竟然抽抽答答的,抹了两把眼泪。程涛觉得诧异,因为写过好几遍,又修改过无数次,短时间内让他再看这篇文章,他根本分辨不出这篇文章的好坏,也很难产生共情。就是没想到何林的共情能力竟然这么好。

下午刚上班,程涛就把文章提交了上去。为了配合他的假期,厂委和工会当即就召开了会议,主要是审程涛这篇稿子。

要说之前大家对程涛还没这么放心。主要他头篇文章不仅被市报社看中,现在就连省城报社都决定要登他的文章了。

虽说程涛选择的主题很讨巧,非常符合这段时间省城各个工厂提倡的价值观,但是为了这次交流会投稿的人多了去了,咋就程涛一个人被选上了呢?不说别人,就说和他一个办公室的何林做出的文章也不差,咋就没被看上?

说到底还是程涛那篇文章的水平高。

现在,这是他的第二篇文章。这篇文章至关重要,成绩怎么着也不能比第一篇差,那样显得有进步。而只要程涛连着几次保持下个作品比上个作品强一点,将来就肯定不得了。

纺织厂内之所有那么在乎这件事,别管以后谁提起,程涛都是他们万福公社纺织厂的工人,谁都抢不走。

心里盘算着小九九,会议开始了。

第一件事就是阅读程涛这篇文章,有的人读的快,有的人读的慢,但是完成的时间都差不多,完事儿之后所有人都紧闭着,没有说话。

到最后还是丁副厂长带头鼓掌,“程同志,这篇文章写的非常好,我觉得没有什么可更改的地方。”

前半部分,他们对张劳妹的过往感到惊讶,是个人都会对有这些经历的妇女感到痛心,但字里行间并不阴暗,反而让人觉得温暖,那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不断努力向前的毅力。

文字本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你只有把它组成句子和段落,他们才能表达作者想表达出来的含义。程涛想让自看自己文章的人不仅仅学习到这些模范身上的如何工作,还要学习他们对生活的态度。

这是他做文章的初衷。

丁副厂长首先发言,剩下的人也开始点评,虽然其中也有几道不和谐音符,但不影响结果,这篇文章就这么被敲定了。

所有的流程都和之前的一样,投稿和厂内报纸同步。不过这次张罗所有事情的不再是程涛,而是何林。

何林羡慕程涛无事一身轻,他自己的文章倒是完成了,也改了几遍,不过到现在都没有送上去。看过程涛的文章之后,他没有自信了。

程涛才不管,有压力是好事,也省得他成天胡思乱想,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下班铃声响起的时候,程涛没有像往常那样拉开凳子就走人,而是专门等何林一起下楼。

“哎,你可轻松了。”

“这两天不用工作,不过照样不轻松,”程涛点头,“再过几天,我儿子去检查身体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何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抱歉抱歉,就我这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快的很。”

“嗯,我没放在心上。”

程涛觉得他家崽儿肯定没事,起码现在的程小墩是这样。能吃能跑,脑子反应越来越快,从哪儿看这都是一个正常小孩。程涛是不知道穿到这里之后自己改变了谁的命运,他只无比希望自己这只蝴蝶,能把他家崽儿身上的苦难全都扇走。

不过,凡事都得做最坏的打算。本来程涛也没准备提前两天请假,他毕竟不是闲人,有职业到底约束着呢。但要说不遗憾,那是假的,毕竟谁都不知道,程小墩最后会被诊断出什么结果?

然后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秦厂长给出了选择,正中他下怀。回头,程涛就毫不犹豫的请了十天假。到现在,他都觉得圆满了。

和何林分别后,程涛直接蹬自行车回家。

程传杰两天前已经被接回家去了,虽然动作之下还是疼,但是毒清除干净了,再也不用担心会扩散到全身,接下来只要好好养着就想。

一路骑到万福河大桥,离老远就看到程小墩接他来了,“爸爸,爸爸!”

他手里拿着一根棒棒糖,嗯,带棒棒的梨膏糖,朝程涛就扑了过来。

程涛往旁边让了下,没舍得让崽儿撞上自行车,程涛拉了下他的脖子,让他站稳了。

“爸爸?”程小墩不明所以,为啥不抱他?

“看你手上那是啥?回家洗了手,才给抱。”

程小墩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手,不好意思的冲他爸露齿一笑。“那窝回家洗洗,”说完哒哒哒的往家里跑。

程涛推着自行车跟着后面。路过小广场,碰到花大娘正要回家,“小墩说你明天要带他去玩,可把孩子高兴坏了,你们要去哪儿?”

因为之前就请了假,程涛就提前和崽儿说了,就这么期待吗?“不去哪儿,也就是在周围转转。”

“花大娘,等后天你和大爷来家里吃饭,我姐姐姐夫们都来。”程涛趁机邀请。

“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饭?涛子你是有啥……”话说到一半,花大娘突然想起来,“过两天小墩就三岁了吧?”

“嗯,不准备大办,就拉几个陪客的。”程涛说明白。

现在过三生一般都不大办,很多都是自己家一块儿吃个便饭。程涛这还算讲究的,还还找几个陪客的。

“行,到时候我和你大爷去。”花大娘答应的很爽快。“这都三岁了,小墩的大名起了没啊?”

“这件事我交给了我哥,这几天忙还没有抽出时间去问他,等到时候就知道了。”

“你说得对。”

正在这时候,程小墩又哒哒哒的跑了过来,伸出两个爪子给他爹看,“爸爸,窝干净的。”

程涛点头,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把程小墩抱了起来。

“那大娘这事儿你记着点儿,我就不和我大爷说了。”

“肯定不忘,快回家吧,回家吧。”

程涛这才点点头。

当天晚上程涛又和胖叔胖婶说了这件事,再来还有程相文、李顺爹,李顺、程传杰当然也是必不可缺少的,大家答应的都挺爽快。

第二天上午,程涛领着崽儿在村里晃**了两圈儿,然后晃悠到程大江家去看他取名的成果,别说这次他大哥还算靠谱。

程涛是觉得都是好名字,哪个都可以。程大江却十分纠结,一副非常苦恼的样子。

程涛不打扰他,直接领着崽子走了。

下午的时候,程涛陪着程传阔和程小墩在家里学习。晚上去消食儿回来,一块上炕。一大天的时间,父子俩都待在一起。

等晚上躺在炕上,程小墩悄悄的和程涛说,“爸爸,我更喜欢你在家。”

程涛一愣,亲了亲他崽儿的额头。“嗯,明天爸爸还在家,也是一整天都陪你,好不好?”

“嗯!”程小墩重重点头。

第二天,家里就开始忙了。

天刚亮,他大姐就领着孩子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