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涛看到的不是别人, 正是何庆笙。

他大概是才刚到家里,正在压水井旁边洗脸。程红春跟在旁边帮忙压水,和那暖瓶给他添热水。

听到程涛说话, 夫妻俩都往堂屋这边看过来。

“啊,大姐夫?”程涛表情平静。人都来家里啦,他要是还装傻那就是真傻了。

何庆笙更惊讶,他愣了下神, 也不知道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觉得尴尬, 最后是站在他身边的程红春提醒了一下,“涛子和你打招呼呢,别是你这个当姐夫的不认识小舅子吧?”

说完之后,她自顾自乐了起来。

现场气氛, 嗯,挺安静耳朵!

何庆笙很快调整过来, “不是,就是感觉涛子变化挺大。”

程涛撇嘴, 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在自己媳妇儿面前都喜欢逞强。还说不是,昨天在医务室, 俩人都面对面了,对方都没认出他来。

不过这样的事情,他俩心知肚明就好,没有必要在大姐面前捅出来, 不然俩人都得得教训。不过程涛不说, 不代表何庆笙不言语。

何庆笙洗好了脸, 接过媳妇儿递过来的毛巾, “昨天我在医务室好像见到涛子了, 不过他没认出我来, 扭头就走了。”

他管这叫做先下手为强。虽然和小舅子来往不多,但是他从媳妇儿这可听说不少小舅子的事情,说是从小到大都特乖巧,不管遇到啥困难,都和俩姐姐说。昨天,他没把他认出来这样的事,他回头可不得找他姐告状,在钉子刚冒头的时候就得给他打回去,要不然肯定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程涛蹬圆了眼睛,他,他竟然还告状!

“是吗?”程红春倒没觉得有啥,反而觉得理所当然。理智上她当然知道弟弟已经长大了,隔着电话她跟他叮嘱的也都是现在你是一家之主了,什么都能自己做主,不管是和程大江好好相处,还是教育孩子,都是你自己说了算。但是真正的看见兄弟,那时打心底里觉得他还小,做出什么事都值得被原谅。

以上,这就是亲姐滤镜,很难改变的那种。

“涛子从小就不咋认人儿,长到好几岁,还把我和红秋叫错呢。你这都五六年没回过家了,以前也没见你和他多说话,认不出你不是很正常吗?”程红春笑着说。

“是,挺正常,所以我这不是就提了一句吗?”何庆笙好脾气的说道。

“呵呵,”程涛忍不住了,“昨天在医务室,我是看姐夫盯着我看了好一会都没说话,我才没敢站出来认。”意思就是咱俩半斤八两,你可别说了,我给你留面子你还喘上了,脸咋恁大呢。

程红春瞧瞧男人又看看兄弟,终于明白俩人之间的异样氛围是咋回事儿了。

“我看你们俩就是半斤八两,既然这样,那谁都别说谁了。”说完,她弯腰把盆里的水倒掉,又给程涛倒洗脸水。

程涛走上前去,接过脸盆,顺势就把挡在他跟前的何庆笙挤到了一边,“姐,我自己来。”

程红春挺乐呵,“嗯。”

何庆笙被怼了一通,也没反驳,只是在媳妇儿看过来的时候微微有点心虚。“我是没想到涛子变化那么大,当时没敢认。”

“那可是,我刚见到的时候都吓了一跳。我弟现在站在那跟棵小白杨似的,比你手下那几个都不差了。”男人要下坡,程红春就给台阶。

“你说的对,这是咱亲兄弟,哪是随随便便拉出来个人就能比得上的?”何庆笙这话说的也不虚,就说靠着自己就当上了红鸩纺织厂的正式工,就很不得了了。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大哥家的侄子,当初进厂,家里可出了不少劲儿。

“那当然,正好你过来了。我看后院晒了几垛晒干的杂草,你帮着给捆成捆,等回头涛子烧锅就能方便点。”程红春给男人指派活。

现在是深秋,晚上凉气大,还有露水。那堆杂草早就该收拾起来了,也就是她弟懒省事儿,随便找块塑料布盖上了。就没见过这么糟蹋东西的,把那些杂草全卖了,也不值这块塑料布的钱。

“行。”何庆笙答应,直接走去后院了。虽然不识得小舅子,但是对媳妇儿娘家院子他可是没门清。后面杂草虽然不少,但晒干了就还好,扎扎实实捆成几捆儿是很简单的事情,一会就能忙完。

“姐,不用这么麻烦,我用的时候去取又不麻烦。”程涛看夫妻俩都安排好了,赶紧制止。

“让你姐夫做去,这些杂草放着冬天引火最好了。现在不收拾出来,回头下场秋雨,来个雪,都得白瞎在地里。”程红春挥挥手让他不用管,“另外,我看你柴棚的柴也不多了,回头让你姐夫帮着把后山头上的干枝枯树砍下来,应该就够用了,要不然你还得和大家伙去山上挤。”

这个时节,树上的叶子早就全掉光了,正到大家伙开始屯柴过冬的时候。山上枯枝枯树不少,不过去的稍晚就得往山里面走,越往里走,来回越累不说还可能有危险。

前些年他们村的二路子就遇到了狼群,这要不是他跟他爹那里学了几手打猎的本事,这些年没少往山上跑,回不回得来都不一定。

在程红春看来,这后山能不去就尽量不去。挨着山边找个果子啥的没事儿。再往里走,那可真真正正有危险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程涛就没有再让,“行,不过打柴就不用麻烦姐夫了,回头休班的时候我自己弄就行。”他刷完牙,把口里的沫子吐出来,然后洗脸。就听他大姐悠悠的在旁边说话,“我听红秋说你都会擀面条儿了,我还没尝过呢!”

这意思很明显了吧,要是说话的是何庆笙,程涛肯定装作没听见,但这是他大姐,“我这就去给你做!”

说完麻利的扎厨屋里头去了,擀面条得费一番功夫,幸亏他们今天起的早,不然就是他大姐亲自提要求,他也没法子。

“对了,涛子,小墩过几天就过三生了吧?你准备咋过?”程红春看他熟练的开始和面,非常欣慰。

“到时候咱们一家人聚一块吃顿饭,我还想把相文哥,花大爷,胖叔请来,这些年他们都挺照顾我的。”一块吃饭,其实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一桌子都是那些菜,人多还显得热闹。不过,一家子聚在一起叫外人总归不合适,因此程涛有些犹豫。

“那就都请来呗,到时候好好摆几桌,多几个人,我俩和程大江凑到一块也不至于尴尬。”要说外人凑在一起不合适,其实像她们姐俩和程大江的关系更尴尬,凑在一快都不知道说啥,可能还不如和外人凑一桌来的自在。

程涛一顿,“那就听我姐的,回头我和他们说一声。”

“是不是过罢三生,你就得带小墩去省城一趟了?”

“嗯,大夫说三岁以后去做个全身检查,如果确定没问题那就是真的没问题了。”

“行,那到时候让你姐夫陪你过去?”程红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她男人最靠谱,在省城也有认识的人,万一出个啥事儿还能帮衬着。

程涛摇头拒绝,“这就不用了,大姐夫刚回来,要忙着熟悉新工作,肯定很忙。之前,二姐就说她陪我过去,我已经答应了。对了,我们之前还商量着拐个弯儿去看看大姐你呢,结果你提前回来了。”

“哦,那也行。”程红春稍微放下心来,俩人带一个孩子,也不至于忙中出错。不过,“你可别糊弄我,这事儿是不是就是你自个儿想的?红秋才不会想着去看我,要是你和她说,她一准说你浪费钱。”

要不说这是姐俩呢?把对方的反应猜的准准的。

“姐,二姐也想着你,之前我们通电话,她还埋怨你不把回来的确切时间告诉他,准备叫着我一起去接你呢。”程涛在这姐俩中间充当的只有一个角色,那就是和事佬。

这个程红春不反驳,想那是肯定想的,不过见了面儿怎么处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她们姐妹在电话里都能吵起来,这见了面儿不把屋顶掀翻就奇了怪了。

两人说着话,程涛手里的面絮很快成了光滑的面团。

程红春看着他弟的动作,以前她们哪想过兄弟还会做这些。

老一辈的都想要儿子,她爹也不例外。这当然并不意味着她爹重男轻,相反她们姐俩出嫁的时候,她爹能给的都给了,光是压箱底的钱就一人两百,这搁现在都是巨款,何况是十年前。那时候灾害刚过去没几年,大家都才刚缓过来,又是屯粮又是攒钱,就怕哪一天再遇到这样的天灾人祸,但她爹愣是眼睛都没眨,就把钱给她们姐妹陪送了。

很大程度上她爹是受她爷奶的影响,他们这一门子人几代单传,老人家到底关心的都是子嗣问题。到他们这一代,虽然已经有了个程大江,但是上一辈因为时代结下的恩怨到三个人相继离世都没有和解,她爹对这个儿子的感情也一直很复杂。

虽然想要儿子,按照家传渊源,她爹知道没可能。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她妈生下了涛子,她爹当时那个高兴啊。一直到两口子突然离世,她弟都被养的很精细。其实,比起他们两口子,程红春和程红秋姐俩出的力气还要更多一点,那时候大人们都很忙,除了必须要去上工的时间,涛子一直是跟她们俩的。

现在她都能吃上涛子做的饭了,当姐姐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欣慰。

程涛一抬头就看他姐眼睛微弯,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姐,你这么看着,我都不知道怎么整了,你去后院给姐夫帮忙去呗。”

程红春应了一声,扭头正要走,突然问了一句,“当时真的没有认出那是你大姐夫?”

程涛往锅里添水的动作一顿,“大概,可能,也许认出了一点儿。”

“那就是认出来了,”程红春语气肯定,“我结婚前,你成天拿着他的照片念叨他,这要是都认不出来了,我都要怀疑你当时没用心了。”

“有吗?我都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舅爷对两个姐夫都不算多待见,但当初为了为难他们做过什么事情,他真的差不多都不记得了。

“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你不记得也正常。”程红春笑,“不过昨天这事不全怪你姐夫,上次你俩见面的时候,你还没长开呢,才几年就长成了英俊小伙儿,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也情有可原。”

“姐,你留在这里是专门替姐夫说话的?”程涛笑她。

“好了,好了,我去看你姐夫弄成什么样了。”说完,程红春就去了后院。

何庆笙干活麻利,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捆上好几捆了。用来捆干草的绳,就是用干草搓几下临时制成的。每捆都不大,这些草都是用来引火用的,隔几天拿一捆到厨房里,既不占空也好打理。

“用不用我帮忙?”程红春站在一旁,丝毫没有伸手的意思。

“不用,这点活三两下就干完了,你站在那里等着就成。”何庆笙头也不抬的说道。

“一大早来家里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让你干活儿。笙哥,你可辛苦!”

何庆笙停下动作看向站在边边上说话的媳妇儿,“你要是真觉得我辛苦,一会儿就跟我回家,家里孩子和我都等着你呢。”

媳妇儿只要回老家,第一件事就是回娘家。这个何庆笙表示理解,爹娘不在了,就剩下一个兄弟,往年就罢了,今年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弟媳妇儿跑了,只留下不到三岁的儿子跟着次用地,当姐姐的哪能不担心?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知道这事以后,媳妇儿默默在被窝里流眼泪,好几天都缓不过劲儿来。这终于回家了,她第一时间当然就是回娘家看看兄弟现在过的啥日子。

理解归理解,只不过他们家的情况也不轻松,家里四个孩子都等着呢。虽说他家老大现在挺能干,但没有媳妇儿,回到家总感觉干巴巴的,要不然他能今天一大早天不亮就来程仓里?

“我本来就准备今天就回去的,涛子现在过的很好,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的,不用我操大心。”

来之前,程红春确实想过过要住几天,为了不添乱她连孩子都没带。主要她是想着如果家里很乱,她能朕帮着拾掇拾掇。结果情况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弟白天去上班,侄子也有人在照顾,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何庆笙这次转业回来,他们现在就在公社那边住,什么时候想来都能来,不需要非要住下。

主要她现在又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愁,身后还有一家人呢。虽然之前她就和婆婆嫂子撕破了脸皮,当时闹还挺大,住临墙低头不见抬头挺恼人。但是只要她和何庆笙没黄,和这俩人就得这么不尴不尬的相处着。

总而言之,她最好还是回家去。

“嗯。”听到程红春说的理所当然,何庆笙有点高兴,不过他向来面冷,表面上啥都看不出来。

“不过,你没把涛子认出来也是本事,前段时间红秋给我寄的照片,我不是还专门拿给你看了。”程红春一边说着,一边从裤兜里掏出手帕给何庆笙擦额头的汗。

何庆笙配合着低下头,然后小声的说了一句,“下次别在该上炕的时间给我看,没心思注意了都。”

程红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真该让你手下那些兵来瞧瞧,看看他们怕的要死的黑面虎是怎么耍流氓的?”

何庆笙“嗯哼”了一声,这是他亲媳妇儿,能和耍流氓的是一个概念吗?

“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对了,我都没有看见你的洋车,你不会是跑着过来的吧?”

何庆笙没说话。

“何庆笙!”程红春皱眉,“你之前的伤还没有养好,不能过度运动,你起码得休息到这个月底。”

“从公社到村里又不远,我都没活动开呢,怎么算过度运动?”何庆笙不当回事儿,不过他顺着媳妇儿。大概是因为程红春比他小的缘故,从结婚那会儿他就下意识的让着她,这样过去了十年,让着她听她话都成了习惯。

“这不是我想着骑车骑这一路挺辛苦的,想过来把你载回去吗?”这也不算是现编的理由,他是真这么想的。

虽然知道何庆笙下次还会再犯,但这次他给了台阶,程红春顺势就下。

人啊,永远不能因为自己猜测他以后会怎么样而跟人吵架,吵到只能最后落得自己没理。本来嘛,自己是真心关心他,说的都是为了他好,吵着吵着错全在自己这边了,还影响俩人感情。

有时候,见好就收也是一门学问。

“那你以后不能这样了,现在还年轻体会不到,等老了疼痛难忍,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我。”程红春说道。

何庆笙其实是有点不以为意的,大夫总是会告诉你最坏的结果,但是往往你都不会达到那里。再说当时他的主治大夫也没说的那么狠,只是他媳妇儿是护士,所以要求严格而已,但是程红春说了这句话之后,就问你怎么拒绝?咋说不好?

“嗯。”

夫妻俩说着话,很快就把活干完了,最后还帮忙堆到了柴火棚下面。

前院,程涛的手擀面条也出锅了。

考虑到家里多了何庆笙这个军人,所以他比平常多擀了一倍的面条。第一锅下锅,盛到碗里。

然后喊姐姐姐夫洗洗手吃饭,又去喊两个小的起床。

他自己则把第二锅面条下进锅里,完事儿盛到盆里端到饭桌上。

“爸爸,”程小墩揉着眼睛从西间走出来。现在天渐渐冷了,早上的时候,程涛已经给小崽儿穿上薄袄、薄棉裤,这都是他姑专门给做的,夹了两层棉,正适合这个季节穿。

如果不跑不闹,穿到晚黑也不会觉得热。但如果出去玩和村里孩子捉迷藏、扔沙包、踢毽子,那就得脱下来,换上毛衣线裤更舒服。

程涛走过去,蹲下给他整理了下衣裳,瞬间给他抓了抓两下头发。

程小墩弯腰亲了亲程涛的脸,“爸爸,早上好!”

像之前,父子俩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块,有很多时间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是现在程涛白天要上班,两人相处的时间只有早起和晚上下班回来,父子俩都很珍惜。

“早上好,”程涛把他家崽儿抱起来,“走,爸爸给洗脸,准备吃饭了。”

走到屋外,看到何庆笙和程红春。“叫姑姑,姑父。”程涛晃晃程小墩的爪子。

程小墩盯着俩人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凑到他爹耳朵边,“爸爸,多多哥哥家的才是姑姑姑父。”

如果只多出一个姑姑,程小墩不会有这个疑问,就比如蓁蓁姑姑也是姑姑,但是再加个姑父……

“多多哥哥家的那是二姑和二姑夫,这是大姑和大姑父,大姑和二姑都是爸爸的亲姐姐,都是小墩的姑姑。”程涛学着程小墩的样子凑到他耳朵边解释。

父子俩的声音都不小,对面的人都听得见。

“奥,”程小墩似懂非懂,不过他是知道了,原来姑姑和姑父不是只能有一个啊,“姑姑,姑父,早上好。”

“哎,小墩真乖!”程红春笑着应声。

“姐,你和姐夫还有传阔先进去吃饭,我去给小墩洗漱。”

“嗯,去吧。”程红春领着丈夫就进了堂屋,一进门就闻见了香味。

其实非得要程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整出山珍海味,那是不可能,家里也没这条件。不过,一个炝锅面条因为他舍得下食材,整的香喷喷的,闻见味道就让人有食欲。朕

简单的白菜炝锅面条,出锅的时候撒上葱花,每碗面条都盖了晶莹剔透的腊肉。许怕是有谁还要再添第二碗,中间还有一盘蒸熟的腊肉。

和程红秋那次吃到的一样,程涛这次仍然是用白面擀的面条。这擀面条和面的时候是能加其他的面,但要论味道,那还是纯白面的最香,也不是顿顿都是这个水准,程涛觉得没必要不舍得。

“涛子对我们很舍得。”程红春转头和丈夫说,“还专门考虑到了你的食量呢。”

何庆笙也有些感慨,“那等回头我们从其他地方给他找补回来。”

“哎,”程红春拿胳膊肘捣他,“我娘家管女婿吃顿白面面条是心意,谁要你还回来了?”

“我说错话了,咱们回老家住,你来我往的才显著亲近。”何庆笙立刻改口,就算是和媳妇儿说软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没见柔和几分,所以程涛进门看见了,额猜不到他们两口子在说啥。

“大姐,大姐夫,上车饺子下车面,今天这顿早饭就当是小弟给你们接风洗尘,难得奢侈一回,可都不准说我啊。”程涛把程小墩放在他自己的小板凳上,提前打预防针。

程红春笑着骂他“原来你还知道奢侈啊?”何庆笙也罕见露出了笑容。

程涛把筷子依次交给程红春、何庆笙和程传阔,然后才是自己和程小墩。

程小墩吸溜着口水,大眼睛看着桌上的所有人,恨不得把人盯穿一样。

“怎么了?小墩怎么不吃?”程红春不明所以,昨天一块吃了两顿饭,她知道程小墩食欲非常好,吃饭不用大人管也吃的很好,今天咋不动筷了?

“你和姐夫动筷他就开始吃了。”

“啊?”

程红春和男人对视一眼,正式开吃。之前吃到了她弟亲手擀的面条,程红秋打电话跟她炫耀了半小时,这下子她也是不怕被炫耀的人了。

他俩动筷,程涛也挑了一筷子面条吃进嘴里,再然后是程传阔,他之前是没这个规矩的,不过来到程涛家里,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

程小墩看着程传阔都吃进嘴里了,也赶紧动筷子往自己嘴里扒拉,还满嘴面条的,就开始夸他爸,爸爸,好好戚。”

“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再说话。”程涛提醒。

程小墩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之后,又重新说了一遍,“爸爸,好好吃。”

“嗯,谢谢你的夸奖。”

程小墩摇头晃脑的继续埋头吃面条。

“等小墩过完生日,你们从省城回来,我领着孩子家来住一阵吧。”程红春突然说道,“到时候你和你姐夫每天一起上下班,也有个作伴儿的。”

现在他弟下班回到家,天不说全黑也发蓝了,再等过的时间,他回到家恐怕已经漆黑一片。涛子也说起码目前为止,程传阔还是他爹养着的,陪着程小墩学习,领着小墩出去玩已经足够了。

其他,再让他给程小墩做饭,别说涛子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村里流言都能把家里给淹了。本来是一件好事,再留下个坏名声,他们图啥呀?虽然相处的不久,程红春觉得程传阔是挺好一孩子,和之前听说的完全不一样。

有礼貌、爱学习、也沉得住气。

一想到他是因为经过那些事儿才变成这样的,作为女人的程红春还挺心疼。

之前就说好今年她要在娘家过年,那时候她还以为何庆笙今年也要出去执行任务,只能自己回万福公社。现在男人不出去执行任务了,甚至还一块转业回了家,她还是想在娘家过年。

她在家,能帮着照顾照顾小墩,男人兄弟一起上下班也有个照应。现在还没有什么,等再过一个月,但凡下个雪,就得十天半个月通不了路。但是涛子总不能十天半月的不去上班,去上班还怪叫人担心的。

反正就算住在公社,她男人也要跑十几里地锻炼身体,与其徒步跑步,倒不如每天早上和晚上骑个把钟头的自行车,和兄弟在一起也不用担心他阳奉阴违。

还有啊,涛子把小墩教导的非常好,非常懂规矩,要是他们家那几个泼猴能好好学一学也不错。

以上这么多好处,却不是程红春最终下定决心的原因。她没想到何庆笙会主动提出这个建议,一想到这是他的任务要求,她这心就有些慌慌。

程涛听他姐这样说,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本来也是这样想的,等回头他把西屋修整出来,最起码得把炕盘活,再隔个隔间,大姐家的几个孩子都挺大了,男娃可以和程传阔挤一挤,女娃就得自己住。

等整好了,他去何家把姐姐接来。这是本地风俗,娘家人要去接出嫁的姑娘回家。

现在姐姐主动提出来,姐夫又不反对,他当然只说好。

“行。那等这次休假,我就开始收拾西屋。从省城回来我就带小墩去接你。”

“好。”

这事就定下来了,桌上氛围轻松,边说话边吃早饭。

程小墩第一小碗吃光了,程涛又给他添一碗面汤。递过去的时候发现自家崽子没有什么反应,一低头才发现他两眼放光的看着对面,顺着视线看去,是正在吃饭的何庆笙。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大姐夫这都是第四碗了吧,而且每碗都是面条。

何庆笙吃饭的时候,快速、利落,大概是平常训练出任务的时候留下的习惯。但是他这样对胃不大好,这一顿饭下来程红春在旁边已经提醒了好几次,提醒过后会有些效果,不过隔一会儿他就会故态复萌。

这空档,何庆笙又盛了一碗汤,然后“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哇!”程小墩第一次看见吃这么多的大人,他眼睛亮晶晶的抬头看他爸,“爸爸!”

知子莫若父,程涛大概知道他儿子想说什么,“姑父那是饿了。”绝对不是饭桶,不要误会。

“饿,窝也饿。”程小墩拍拍自己的小肚子。

“那你也多吃点儿。”程涛把勺放在他手里,让他赶紧喝面汤。

吃过早饭后,程涛跟他姐去厨屋刷锅洗碗,出来的时候就看他家崽儿围着何庆笙瞎转。

很显然,他家崽儿对饭桶,偶不他大姑父很感兴趣。不过和对待程大江不一样,程小墩不敢靠近何庆笙,看到程涛过来,他跑过去拉住他爸的手,晃了晃。

旁边的程红春眼疾手快把他提溜出来,直接塞到何庆笙怀里,“让姑父抱抱咱们小墩。”

何庆笙连自己的孩子都很少亲近,更别说别家孩子了,怀里突然多了一个软乎的小家伙,他动都不敢动,整个僵住了。

程小墩倒是没害怕,还转头对他姑父露齿一笑。俩人没啥交流,但架不住程小墩是个自来熟,等他们出门的时候,程小墩热情的和大家说再见。

“姑姑,姑父,再见!”

“爸爸,再见!”

等他们走出老远去,程红春还在感慨,“小墩的性格是真不错,像咱家人。”

“本来就是咱家人,还说什么像不像?”程涛失笑。

“那也是!”程红春跟着笑。

走到公社,三个人在路口分别。何庆笙先送程红春回家,再去派出所报道,程涛则直接去纺织厂。

在纺织厂门口,程涛遇到了杨戈和李湘湘,两人有说有笑的从家属院那边走来,三人碰头的时候还打了招呼。

排队进厂的时候,徐薇从另一个方向走来,排队的时候她和李湘湘搭了几句话。

没有冷嘲热讽,没有激烈爆发,她们说着家里的事情,整个过程非常平和。

终于进到工厂,大家原地分开,去往不同的方向。

程涛突然有些感慨。话说昨天他还接到了秦浔的电话,自然也知道徐薇当时去市里做了啥,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了。

人,有无限可能性的物种,彻底绝望之后都有可能涅槃重生。不管原本该是怎么样的,但是从刚刚的场景来看,大家都回归了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应该走的路,都在努力前行。

这种感觉还不错,不是吗?

走到办公室里,何林已经到了,然后迫不及待的和他分享,“我小叔昨天回来了,这事儿你知道不?”

“奥,昨天我姐回我家看我,今天早上他去我家把我姐接走了,我们一块吃了早饭。”程涛轻描淡写。

呃,何林牙疼,想他们到现在还没见到小叔的影子,去他家也只见到了四个孩子,待遇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早该想到的,小婶不在家,不是回程仓里还能去哪儿?

刚上班就被打击了一回,何林的心态被抻平了。以至于接下来的一上午,他接受起程涛指导来,没有任何不适。

中午下班,何林拿着新鲜出炉的采访问题留下了“感激”的眼泪。

为了得到你们,我费了多大的劲儿啊?

下午,何林直接跑到车间实验去了。努力了一上午,如果不让他看到点成果,他会发疯的。

宣传办公室里只剩下程涛一个人,刷刷刷,他又完成了一篇文章。

这篇文章是他在杨戈、李湘湘和徐薇等人之间的纠葛中得到的灵感,关于宿命论和脚踏实地就能走到远方,他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站在他的立场,他只能倾向后者,不然他这个人活着就失去意义了。因为他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就是作者为了主角创建的,他们这些炮灰的死活没人管,如果拼尽全力都不能改变未来,那他们活着还能有什么意义?

程涛觉得自己写的挺好,不过和正在进行的专题没啥关系,放进去肯定显得突兀。不然,可以投稿试试?

正在可惜的时候,葛秘书过来了。

“秦厂长找我?”

听葛超说明来意,程涛挺惊讶。

作者有话说:

封面不会变色,是我测试。

现在这个颜色还可以吧?要不然伙伴们,你们想看什么颜色,我试着调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