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蓁蓁看着程涛抱着程小墩回了家。

临进去前, 程小墩还给她挥手,“蓁蓁姑姑,再见呀!”

“再见。”卢蓁蓁笑着回应。

周围一切都变得安静, 她得承认,她今天反应有点儿过激了。

不过,换做其他人恐怕也忍不了。她下午其实遇见了程锦驹,并且清楚明白的拒绝了对方, 她以为自己和程锦驹说的已经够清楚了, 没想到才过去这么大会儿,他就又开始出现在自己跟前,话里话外都像是要掺和进自己的事情。

她和程涛和程小墩说话,和他程锦驹有丁点关系吗?

选择和谁来往, 从来都是她的自由。

再加上她今天心情确实不佳,看到讨厌的人和事, 难免情绪激动。导致她忘了当时的是在小广场上,如果听见他们起争执就围过来, 她可真就有理说不清了。

卢蓁蓁倒不是怕和程锦驹撕破脸,主要她不想让自己难得平静的生活受到影响。

但是程锦驹做人做事太过分, 俩人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却偏要对她指手画脚。尤其这时候,他还总爱说各种大道理,拎出各种理由, 那一股子“我都是为你好”的语重心长, 让卢蓁蓁更加反感。

咱们俩就没关系, 我的东西我想给谁就给谁, 和你有关系吗?

卢蓁蓁明显感觉到程锦驹想控制她, 可能不仅仅想管住她要做什么, 还要控制她的思想。

如果换个人,程锦驹可能很快就能达到目的了。毕竟在很多人看来,程锦驹确实是个好的对象人选。他本身是工农兵大学生,就算再次,毕业之后也能分到一份铁饭碗的工作。另外,他长得不差,名声又好,为人热情,几乎每一条都长在很多长辈的审美点上,是选做女婿的好人选。

但是他遇到的人就是卢蓁蓁,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并没有很大的吸引力。卢蓁蓁的父亲是省城机械厂副厂长,母亲是省城医院的医生,她从小接触到的人和事不是谁都可以比的。

还是那句话,她装乖装的太久了。甚至她对那些自我约束的手段已经感到厌烦,现在有另外一个人妄想主宰她的人生,她怎么可能愿意?

但这事情难就难在她是一个姑娘,而且这事根本没处说理去,有些事情他自认为已经说开了,但人就是能厚着脸皮继续之前的行为。

你说你能咋办。

遇到程锦驹这样的人,活该她倒霉,不答应,又拒绝不了。明明什么都没做,已经惹得自己一身骚。

真真是……

卢蓁蓁深吸一口气,推开自家大门。

“是蓁蓁回来了吗?进屋来,我问你点事儿。”胖婶在堂屋里喊道。

“来了,”卢蓁蓁应了一声,走向堂屋,“大姑,什么事?”

“蓁蓁啊,你大嫂她今晚不是故意的。你原谅她这次,大姑已经狠狠说过她了,啊!”胖婶温和说道。

卢蓁蓁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她大姑说的是啥事儿。刚刚小广场上逛了一圈,她倒忘了自己为啥出去。

她的表嫂,也就是大姑的大儿媳妇看不惯她在家里住着,看不惯她把爸妈寄来的东西放在自己屋里,谁都不让碰,在晚饭桌上阴阳怪气说了几句。

卢蓁蓁从小就没受过这气儿,当场就反驳回去了。

这家是卢家老宅,虽然说现在是大姑住着,其他包括她爸在内,三叔四叔和小姑,谁都没说什么。但也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这宅基地就给出去了。

可没听说过谁家人出去上学当兵,留外边了,家里的宅基地就跟着没有了的。

这家,她怎么就不能住在家里了?

好吧,就算上面是她想法偏激。虽然没有承诺过,但这宅基地现在确实是她大姑一家人住着,其他兄弟姐妹也都没反对过,算是默认了。她作为小辈,也确实没法说啥。但有一点,她住在家里,她爸是交着生活费呢。

既然交了钱,怎么就没有把所有东西默认是公中的道理。

卢蓁蓁专注这块把表哥表嫂怼了个遍,就出去了。果然,最后还是她大姑出来主持大局。

这不痛不痒的说辞,卢蓁蓁都懒得听。

“大姑,要是表哥表嫂他们都有意见,我可以搬去知青所住,反正上面让下乡的时候也规定我们必须有地方住,我也不怕和大家挤。”卢蓁蓁直接说道。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咱家有屋子,这就是你家,去知青所和那么多人挤,你不嫌难受啊。”胖婶想也不想的反驳,这是她亲侄女,回到程仓里就没有出去住的道理。再说已经住家里来了,再出去算怎么回事,让外人怎么看。

“那可不一定,每个月多八块钱,我没准能活的比现在还滋润。”卢蓁蓁直接说道。

胖婶脸色讪然,“蓁蓁?”

“大姑,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去睡了。”卢蓁蓁走出堂屋。

躺到炕上的时候,卢蓁蓁听见外面大姑把所有人叫到堂屋里去说事儿。

卢蓁蓁撇了撇嘴,眼泪不期然就流了下来。

说到底她今年才十八,这她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遇上这样的事儿。她可是卢蓁蓁,顺风顺水的长到现在,第一次尝到水逆的滋味,她难受。

想到自己那么难受,兄弟姐妹没准还在城里吃香喝辣,卢蓁蓁彻底躺不住了。她下炕,点着煤油灯,拿出纸笔,挥手写了一封家信。

写到激动处,还挤出了几滴眼泪,把信纸都给弄皱了。

洋洋洒洒几千字,卢蓁蓁找出信封贴上邮票,准备回头寄家走。

相比卢蓁蓁,程涛这边就要和谐很多。

父子俩并排躺在炕上,程涛正在给程小墩讲述一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爸爸,公主是不是长得特别漂亮啊?”

“应该是吧。”要不然出生高贵的王子怎么会相中她?

“比蓁蓁姑姑还好看吗?”

虽然扮相稍显土气,但换成华服应该也能变成一个公主?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卢蓁蓁家世确实很好,“大概……差不多?”

“那小晋叔叔嘞?”

程涛哑然,崽儿,这你可就为难你爹了,你爹也没亲眼见过公主啊。但如果公主都长成余晋那般精致,也怪不得看遍宝物的王子会一见倾心。

“公主是姑娘,你小晋叔叔是男生,这不能比。”程涛选了一个讨巧的回答。

“那,那,窝觉得……”

“你不能再觉得了,”程涛拒绝为难自己,“现在已经到了乖小孩该睡觉的时间了。”

“奥。”程小墩撑起脑袋,亲了亲他爸的脸颊,又躺回去,“爸爸,窝睡了。”

“好的。”程涛也亲亲他的小脸蛋。

清晨,程涛是被程小墩哭声吵醒的,转头却发现程小墩还没醒,他只是在哭,上气不接下气。

“崽儿?”程涛唤道。

“崽崽儿。”程涛把程小墩拢进怀里。

程小墩还是没醒,模模糊糊似乎在喊什么。

程涛凑近,才分辨出他嘴里在喊什么,“妈妈。”

程涛不知道这一刻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轻轻拍着程小墩,诱哄,“乖崽儿,不哭不哭,咱们就去见她,啊。”

大概是程涛的声音安抚了程小墩,小崽儿很快又睡了过去,只是时不时的还打个哭嗝。

程涛就这样看着小崽儿,等到了天亮。

如果说昨天他还在犹豫,想等到程小墩的回答。兴许在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程小墩能完全忘了这件事,但是现在他什么犹豫都没有了,他要带程小墩去见孟晓琴。

他不能要求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选择爸爸还是妈妈,他也不会欺骗他说妈妈还会再回来。但是在人离开之前,让孩子见一眼他的亲生母亲,程涛觉得这个是他作为父亲可以做到的。

外面天已经完全亮了,程涛今天不想做饭。

他看着程小墩醒来睁眼,看到爸爸还睡在自己身边眼前猛地一亮,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怏怏模样。

“爸爸!”

“嗯,来,我给你穿衣裳。”

“谢谢爸爸。”程小墩乖乖窝进程涛怀里。

父子俩跟蚕蛹一样,在被窝里折腾了好长时间,终于脱掉秋衣秋裤,又穿上秋衣秋裤。

为了有仪式感,程涛专门拿了一身秋衣秋裤作为程小墩的睡衣,而现在天气转凉,早晚都要穿秋衣秋裤才行,程涛就给他穿上另一身。

“咯咯咯咯。”程小墩觉得痒,一边扭一边笑。

把被窝里的热乎气都折腾没,父子俩终于起床了。

父子俩的早餐尤其简单,程涛烧热水煮了俩鸡蛋,沏了两碗麦乳精,再配上两块鸡蛋糕,简单又营养。

反正挺合程小墩的口味。

程涛看他吃的高兴,心里别提多欣慰了。

吃了早饭,程涛把孩子送到程大江家里,简单跟他提了这事儿。

程大江皱眉,“孩子本来忘得好好的,你还惹他干嘛?让他想起来,又没啥好处。”

“涛子,这事儿你不能听你哥的,我觉得你做的才对。事情是她做的,该受惩罚的也是她。小墩可没有任何错,不能让咱孩子受这委屈,这以后能不能再见到都是一回事,这一见有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咱们说啥都不能拦着。”李盼弟持不同的观点。

“嗯,我知道,”程涛笑笑,转向程大江,“哥,你也别担心,就是见一面。”

“你既然打定主意了,我还能说啥?”程大江冷哼,“什么时候去?到时候我和你大嫂送小墩过去。”

“那感情好,到时候我请你和大嫂,咱去国营饭馆搓一顿。”

“不用那么破费,我和你大哥不去国营饭馆,到时候我提前备好干粮。”李盼弟拒绝。

程大江看了李盼弟一眼,对程涛说,“这事就听你大嫂的。”

程涛想起上次提起火烧,他大嫂的反应就不对,觉得其中肯定有什么渊源。“那就不去饭馆,到时候我请你们去别的地儿吃饭。”

“破费啥,我说你……”

“就听涛子的。”李盼弟打断男人的话。

程大江的话被憋在了嘴里,但这是他亲媳妇儿,他又不能说啥,只能憋着。

程涛看着有趣,好险才没笑出来。主要他大哥的脸色太难看,这要是笑出来了,他指定又要骂自己。

转头,程涛就去上班了,这次他骑了自行车。经过几天风干,路上基本已经能够骑车,不过比起之前还是要费劲很多,因为地面仍是软的,骑过去会留下车辙,不过已经不塞车了。

走到办公室,却发现来了不速之客,何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