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保安当到了秋天,这段日子实在没什么可以记录的,就跳过了。

至于云逸,后来我也没有去了解。

市局的那些人我都没怎么联系,只有我的小徒弟,偶尔发来关心和问候。

但我明白现在的身份,也明白他们的原则,涉及到案子的事情我并没问过。

云逸的案子可能快要开庭了,在这之后他们也许会向我透露一些什么,不过我也没想好去还是不去。

聂一一的案子是前段时间开庭,结果也说过了。

我坚持每一段时间写日记。

尤其是是夜班,进出的车辆少,我更喜欢记录一些东西。

还是那句话:

我已经不适合做警察了,我的左胳膊,连重物都无法提起。

但是我答应过解传波,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做他的一名线人。

樱花案结束以后,我辞去了警察的工作,那枚原本属于我的警徽,永远不再属于我,但我很庆幸我曾经拥有过他。

离职以后我找到了一份只靠一只手也能干好的工作,也就是给小区大门抬杆嘛。

每个月三千五,包食宿,工作轻松,最主要的一点是离我弟弟家很近。

我计算过时间,从我现在的工作单位开始往我弟弟家里走,走到他的客厅,快一点的话也只需要五分钟。

没错,我弟就住在这个小区。

每天的工作除了抬杆,就是怼进出的陌生车辆进行登记。

我的队长很看好我,常常开会的时候夸我:“小王啊,不愧是刑警队出来的人,全队上下咱不和那群老头子比,就和咱们年轻人比。在年轻人当中有一个算一个,也就属你的登记表填的漂亮,严谨!一丝不苟!”

每到这个时候,我也总会冲他笑一笑:“加二十块奖金就行。”

他会含糊着答应下来,但是在我每个月的工资和考勤上,我从来都没见到过这二十块钱。

我记得那是一年冬天,池宿宿又找到了我,那台显眼的凯雷德就停在小区门口,我伸着脖子伸出窗外,告诉她这里并不能停车。

但她却摇下车窗,伸出脑袋冲我卖萌的撒娇似的一笑。

她毫不犹豫的关上了车门,并没有听取我的劝导。她跳到了保安室的窗口,一句话也不说,就趴在那里看着我们。

每到这个时候,我们队长总会从远处笑着跑来,甚至还热情的告诉我们哪个办公室这个时候没人在,还没监控,甚至还会热情的提醒我锁好门。

我对他这个行为嗤之以鼻,他总认为是我玩的野,还会在白纸上画出草图,给我讲说地下车库哪里有监控死角,哪个死角又从来不会有人经过。

告诉我讲说,我们可以把车停在哪里,人不知鬼不觉,尽情的享受人生。

这个队长“很好”,我知道。

池宿宿带了一束鲜花给我,她提出,希望我能跟她去省城,见一下她的父母和她的亲人。

我没懂她的意思,但她骂我是笨蛋,于是我便懂了。

那天我考虑了很久,我担心我这条废胳膊,会影响我们未来的生活。

我更在意我家境贫寒,所以我拒绝了她。

那天她哭了,哭的让人很心疼,我是第一次见她这么的伤心。

我不知所措,扭头就跑。

但被路过的环卫大妈直接撞翻在地,我就变得这么颓废,一无所用。

大妈被吓得浑身都在哆嗦,但大妈看我跑的匆忙,又看池宿宿不停在哭,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又来了勇气,居然抓住我的左胳膊,直接报了警了。

该来的人都来了,他们的警服端端正正,灼灼生辉。

相比之下,我身上的保安服略显黯淡,又显得没那么合身了。

池宿宿很强势,就在警察向我问话,而我在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时候,她踮起了脚尖,吻住了我。

她捧着我的脸,望着我的眼睛,她说:“王远,你这条命是我给的。你死过一次,是我和我的小黑,把你救回来的。我不管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如果你心里没有住着其他人,那你的下半辈子,凭心而论也该属于我了。”

她说的小黑,是被我撞报废的那台车,她总爱给身边的一切取名,这也是她天真的地方。

那一吻,吻的我浑身冒汗,很是难受,全是因我这死丫头亲着亲着还伸舌头了。

柔软的舌头,顶开我的牙关。不起眼的誓言,也让我下定了决心。

警察同志眼看情况可能和报警人讲的不一样,便登记了信息,交代了两句就离开了。

其实当我和笑的很天真的池宿宿对视上的时候,我是真的动心了。

就是那种,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可以没有,就只有这个女孩在身边那就足够了。

也是那种,好像这个世界并不全是黑暗。

这个世界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她在跟前,就不可能有我做不到的事情,因为我有她,一切都有可能。

可能真正只有爱过的人才能理解这种感受,女生我不知道,但我是男生,男生应该能理解这种感受。

一种渴望,渴望守护那个她。

从那天晚上开始,我搬回了那栋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

也是在那天晚上,我住进了她的那间卧室。

我们第一次在夜晚相拥而眠,那么近的相拥,交缠在一起。

那一刻我明白,也许作为警察,我烂尾了,不够完整,但对我的人生而言,这才刚开始。

我的原生家庭不好,自小到大和家里的接触也不多。

临近年关,我们买了不少东西,来到了省城,拜见了她的家人。

她的父母对我的家庭条件很不满意,十分有十分半的那种不满意。

但让我意外的是,他们还是向我和池宿宿送来了祝福。

我想可能这老两口的确是没看上我,之所以答应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心肝宝贝坚持。

我是池宿宿的选择,而池宿宿是独女,她也是她爸妈的唯一。

我没车没房,甚至彩礼都没人愿意帮我出。

婚礼我都不知道要办几场,去我亲妈那边我亲爸肯定不乐意,反之也一样。

如果把他们都叫在一起,那又要大乱了。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们后来也都一一解决了。

也是后来一次交谈中,我才从我的岳父母口中找到了答案。

他们说,我很普通,但打动他们的只有我身上的品质。

他们是做生意的,一切的产业是要给自己女儿的。

他们说他们最早的择婿是有条件的:

1、业务能力也经商头脑。

因为这样,他们家的产业才能得到一个很好的继承。灵活的头脑,更能在事业上给池宿宿提供到必要的帮助。

2、家庭条件和受教育水平。

家庭条件就是门当户对,但受教育水平不是指学历。说白了其实也是门当户对,就像是经商世家教育出来的孩子是和经商世家教育出来孩子一样。而书香门第教育出来的孩子,又很配书香门第。

3、就是责任。

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认为一个男人的责任是要有所体现的,尤其是在关乎自己女儿未来的生活和情感保障,成熟稳重有耐心和责任心的人,当是他们的不二之选。

这几条说实话对于我个人而言,也只有最后一条才勉强凑合沾边。

后来我问,既然有了条件,为什么还选择我?

我老登说:“人生不会永远按照计划前行,其实归根结底,就和送礼物一样,而我们帮女儿找归宿,也是为她挑选一辈子的礼物。”

“生意,到底做到多大才算大呢?”

“一个有原则的人,永远不去挑衅法律。一个做过警察的人,了解黄赌毒等一些不良嗜好的危害。”

“况且,这个人救过我女儿的命,又是我女儿真心喜欢的。他也有责任心,而我们生意做到这个程度,只要不是猪脑子,这辈子是饿不着的。大不了干不下去了,在就变卖了不做了呗。”

“女儿辈饿不着,等我们两眼一闭,孙辈重孙,自有他们的福气。”

我就这么成为了他的女婿,我也戒掉了烟,用抽烟的钱,每一天买一支鲜花。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至今。

我们不太打算要孩子,我俩都是这个想法。

所以我们养了一只狗,五岁大。

它叫黄风,它救过我的命。

它在一次执行搜救任务中,被倒塌的屋子砸断了一条腿,被迫退役。

这点和我很像,我是废了一条胳膊,它是废了一条腿。

我常常看到它一瘸一拐的样子,满心感伤。

我的胳膊比它的腿好太多了,所以我更心疼它。

每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身穿警服的那些人,站在国旗下,我心里都会很激动。

当然和我一样激动的还有黄风。

电视机里的一声“敬礼”,我不由自主的坐直的身子,而黄风它,也下意识的坐在那里,昂首挺胸,面向电视机里的红旗招展,格外威武。

这可能是成为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我来到省城,我也和池宿宿,带着黄风去了省公安厅。

做好登记以后,我们探访了我那在这里就职的师父,孙雷。

孙雷临走的那天就告诉我,他是升职了,再也不用在前线冲锋了。

自那以后我忙了起来,只有遇到不懂的案子才会打电话给他,更没空看望他。

而这一次探望,我们是坐在一个杂乱的办公室里,办公桌本来是放文件资料的,但是他的桌子上却堆满了工具。

我这才知道,他说的升职,是这么一个升职。

“孙师傅,孙师傅在吗?”有个警员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推开以后探头向里面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孙师傅,你们警保处这个月的预算下来了,上个月还有没来得及报销的,记得周五之前报一下。”

我皱眉看了那个警员一眼,深吸一口气。

记忆里,那是刚加入警队。

孙雷师父一身皮衣,在我经手的第一个案子,那个小区里,展开了最大的架势。

“我不管有什么影响,市里的压力我来抗。王远,我命令你,用最快的时间,把嫌疑人捉拿归案!”

这是当年当年的孙雷师父。

而现在的孙雷师父,他的警服也显得没那么合身了。

但相比以前,他的脸上多出了笑容,以及轻松。

我和池宿宿喜欢旅行,我俩找到了一个车商,用一个底盘改装了一台她满意我不太满意的房车。

她喜欢的是一些在我看来花里胡哨的东西。

而在我看来,性能要好,油箱要大,水箱要足,电瓶塞满,太阳能板扑全。

但是最后我妥协了,节省了空间,装的都是她喜欢的。

池宿宿很奇怪,以前她说,她支持我的警察事业,让我坚定的走下去。

而现在却又告诉我,她早就不想让我当警察了。

我不懂她的意思,但我们一路向南,到了福建。

在林少阳的墓前,我和他聊了很久。

就特妈的觉得特别不公平。

凭什么,那么大的墓碑,就连一个名字,一张照片都容不下?

我问林少阳,要不我给你搬家吧,咱找个可以有名有姓的地方,但他没回答我。

他说过,想让我带他回到这里,但我不想把他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

云逸最终还是被判了死刑,云亭也是死刑。

其余相关涉案的人,在师姐林迨渔的指挥下,杨姿琪奉命彻查到底,也算是完成了我一个心愿吧。

至于云逸说的那一百三十三名工人,我去看了,那是一家残疾人工厂。

我没有履行我对云逸的承诺,我离开了那里。

其实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多么善良的人,我的善良是来源于头顶的警徽,是张贴在肩膀上的责任。

我和家里的联系仍然不多,和原本同事们的联系也少了很多。

和苏芮,和解传波,也逐渐失去了联系。

和林晓仪,也很少见面。

对了,林晓仪已经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会计,而且也入职了池宿宿父亲名下的一家公司。

林玥玥还在读书,我常去看她,但不想搭理她弟林少杰。

因为林少杰根本就没有他哥身上半点的影子。

我常常坐在校园里,看着林玥玥歪头向我撒娇,在她的一些小动作里,总能找到林少阳欠欠的影子。

后来,我便和池宿宿结婚了。

而此刻,我即将合上我的电脑。

但电脑合上,**的被子才真正的被掀开。

池宿宿就坐在我旁边,逗黄风呢她,但今天的黄风总有点儿不怎么爱搭理她,可能因为她平时老爱咋呼吧。

黄风很稳重,情绪也稳定,有时候我都觉得,是黄风在照顾宿宿。

以前都有遗憾,一切没得善终。

但我想,从今天开始,我会对未来的一切,画好句号。

“宿宿,网络上现在能找到云逸案件的视频解说了吗?”

“能!但是你不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