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自己去了车站。

梁春玉在电话里说,家里的卫生已经全部打扫完了,她回来什么都不用干,只等着吃饭就好了。

凌淮说,你妈肯定是想早点见到你,又不好意思说。

她这才发现,自从这学期开学以来就没回去过,刚好两个月了。今天生日光顾着和同学吃饭,和许棠较劲儿,却忘了妈妈在家等了她一整天。

还好节日的班次比平时要多出几班,所以临时去也买到了车票。等车的时候许岛蜻去了趟卫生间,女生卫生间永远在排队,每扇门前都站着好几个人。她刚刚拿出手机看时间,就听到有人叫自己。

“诶,许岛蜻?”

她抬头,旁边队列里一个黑皮肤短发的女孩正惊喜地看着她。

“高小瑜!”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毕竟她们小学做了几年的同桌。两人都很惊喜,明明户县那么小一块地方,但她们自从小学毕业就没见过了。

两个人买的是同一班次,上车后她们和其他人换了座位坐到一起。

“我差点没认出来,你现在好高啊。”

许岛蜻摸摸鼻子,就知道会有这一句,见她和自己一样背着书包,“你也是放假回家?”

“嗯嗯,我在七十五中读书,你在工大附中是不是?”

“对,你怎么知道?”

“就是朱瑶建了个小学□□群,把我们都拉了进去。然后大家在群里聊天提到了你,有人说你在市里的工大附中读书。王老师也在咱们那个群,她说你中考是全县第一。”

许岛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都是好久以前的的事了,她上高中后就和第一无缘了。

“我在Q、Q上给你发了消息,但是你没回。”

“哦,我原来那个账号被盗了。”

“正好我加你,拉你进群。”高小瑜边拿出手机操作,一边和她八卦:“你还记得那个□□妮吗?”

“就是性格特别火爆的那个吧,有一次带领全班,反抗学校给我们分到厕所清洁区。”

“对对对,就是她,你都想不到,她居然结婚了。”

“结婚?”许岛蜻睁大双眼,她们才上高中啊。

“我当时听到也很震惊,而且不止她,有好几个女生都结婚了,还有很多同学都没读书了。”高小瑜一脸神秘,“再给你说个更火爆的,你绝对猜不到。”

“什么?”

她都不好意思大声说,只敢凑到许岛蜻耳朵前。

许岛蜻听完后,久久不敢相信,只能感叹一句:“天呐。”

老同学见面,可以说的话太多。

“你还记得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作文题目是写自己最想去的地方。”

“我记得你写的好像是法国。”

“不对!”高小瑜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fà法国,四声,要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然后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邂逅我的王子。当时还被班里男生嘲笑了,现在想想真的好丢脸啊,我记得你写的最想去的地方是深圳,那个时候你还有个深圳的笔友。”

“嗯,你不是说深圳有海,还能看到埃菲尔铁塔。”

“我骗你的,我根本没去过。”她早就想说出来了,“我爸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打工,每次他去哪个城市,我就会去看那个城市的信息。所以我没去过深圳看海,也没去过北京爬长城,更没去过新疆牧场挤牛奶。”

高小瑜想起小学的自己,都忍不住感慨:“我小时候怎么这么会撒谎啊,关键是你还都相信了,从来没怀疑过。”

怎么会从来没有怀疑过呢?只不过她常常选择忽略前后矛盾的那些说辞。

“我小的时候好像也说过自己会轻功,是我们家族传下来的武林秘籍,传女不传男。”许岛蜻倒吸一口气,越想越离谱,“关键是她们都信了,还加入了我创立的门派,叫我帮主。”

“哈哈哈哈你还说咱俩关系好,可以让我当最大长老。”高小瑜也想起来了,“还有,班里不是有女生想弄个七朵金花的组合嘛,但需要会唱歌跳舞的,我俩都被淘汰了。你就说咱们自己弄一个东门七怪的组合,然后在班里传纸条,问有没有人愿意加入。”

“结果传了一圈,只有两个男生要加入。”

“哈哈哈哈哈哈。”

尴尬的笑柄那么多,八卦的时间却过得那么快,车子已经开到了收费站。

“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你也是。”高小瑜和她记忆中的安静形象相差甚远,她们好像往相反的方向改变了。

两人相视一笑。

“你等会儿怎么回去?”

“我弟弟来接我。”她说的是向思邈

“哦,我坐公交。”

车停了,她们俩没有多余的行李,背着包就往外走。

就在两人分开的时候,高小瑜突然叫她:“许岛蜻。”

“嗯?”

“我这个头发好看吗?”

“好看。”

“我们小学毕业前不是很流行这种短发嘛,你当时也剪过,我也想剪,但是那时候坐在你旁边,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许岛蜻没说话,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一直觉得你很厉害,虽然咱们初中不在一个学校,也很久没联系了。但是我有关注你的消息,听说你考了全县第一的时候,我很开心又觉得很正常。”高小瑜拨了拨耳边的头发,鼓起勇气说下去:“反正呃,就是,我一直拿你当偶像,帮主你要加油哦。”

拿她当偶像?

她很想说,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你比我好多了。

现在的你真诚、阳光、善良

许岛蜻和她挥手:“好,一起加油。”

还没下车她就给向思邈发了信息,但他很少会准时到,永远比说好的时间晚到几分钟。她站在车站门口等他,一个拿着个纸盒四处乞讨的聋哑人来到她的面前。

他是这里的常客,自然对许岛蜻也算眼熟,她偶尔也会往纸盒里丢几块钱。现在要钱的生意都不好做,盒子里只有几张一元的纸币和钢镚儿,他自然就走到老客户面前,年轻人是给钱的主力军。

许岛蜻出神到天际,突然一只盒子在自己面前上下摇动,她懵懂地抬头,撞上对方殷切的目光,下意识伸手进去拿了一块钱。

乞讨的男人瞳孔震动,嘴里阿巴阿巴地不知道说啥,手里把盒子凑得更近。

许岛蜻赶紧摆手摇头,够了够了。

“啊,啊,嗯,嗯。”

那盒子都快怼到她脸上了,许岛蜻呆呆地又把手伸进去,这次却被一把打开。

“诶,诶。”向思邈一边喊一边跑过来,他刚停车就看到这一幕,男人从许岛蜻手里抢钱。

“你干什么你?”他吼完才想起他听不见,于是冲着那男人做出凶狠恶煞的表情,又把一块钱抢回来。

“这个王八蛋越来越过放肆了,不给钱还要抢。他抢了你多少,是不是一块?够不够?”

向思邈的架势看起来像是只要她一点头,他要全部抢回来。

许岛蜻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尴尬得要命,他俩这算不算欺负残疾人啊,当街抢劫。

“不是不是,你快还给他。”许岛蜻从他手里把钱拿回来,又投进盒子,“这是我从他那儿抢的。”

“你,你抢他的?”

男人乞讨没成,差点倒贴,赶紧想要离开,向思邈的体格还是挺能唬人的。

“等等。”许岛蜻伸手拦住他,从口袋里掏钱。

身上只有三块的零钱,但她觉得不够,抽出一张二十投进去,还微微低头向他半鞠躬,表示刚刚的歉意。

男人愣了愣,双手合十,连连给她作揖。

“给两块钱得了,他就是个骗钱的。”

他是真的聋哑人,虽然老是缠着别人乞讨很烦,但也算不得骗子。她今天生日,捐点钱就当为自己积福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破财免灾四个字,这个钱是她在为自己今天的愿望买单。

“许岛蜻,就你老上他的当。你看他年纪又不大,穿得也整齐,好手好脚的怎么不去干点别的,光知道出来要钱。”

“好啦,走啦。”

乞讨的男人跟上他们,他举着本子和笔递给许岛蜻。

“功,德,本。”向思邈看着上边的字很无语,“哈,收了钱还不走,还来这套老把戏。”

许岛蜻摆手,她可不敢要什么功德。

“啊,啊。”

男人把笔往她手里塞,非要她写。

她只好无奈地接过来,这个本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第一页的时间竟然还是二零零五年,最常见的金额是三块五块的。最新一页也不过在本子的二分之一处,她不想用真名,留的是蜻蜓。

“等等,我也要写。”向思邈从裤兜里掏了两块钱丢进箱子,迫不及待地在功德本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骑车十分钟就到家了,向思邈让她进去他家。

“干什么?”她现在有一丝丝抵触心理,站在门口不想进去。

“我姐给你寄了生日礼物,让我拿给你。”

说到向思文,她沉默了,跟在后面进去。

“诺,在那儿。”向思邈指着放在客厅冰箱旁的袋子,自己进了房间,“你等我一下。”

不一会儿他怀里严实地捂着个东西出来了,神态莫名有些扭扭捏捏。

“我听我们班女生说,这玩意儿凑齐365颗可以许愿,我是不信的,但是你们女生不是都很相信这个嘛,正好我又不知道送你什么。”

他把怀里的东西递过来,一个透明的玻璃瓶,装着五颜六色的星星,怪好看的。

许岛蜻接过来仔细看了两眼,有纸折的,还有那种专门折星星的塑料吸管做的。前几年就流行过,多折几颗,尖尖戳得手指疼。

“你还会折这个?”

“多简单啊,看两眼就学会了。”

“你马上就要中考了,还有时间搞这个。”

“烦死了,你说话怎么跟我姐一样了。”向思邈生气地伸手,“你不要还我。”

“谁说我不要,好看,我喜欢。”许岛蜻提着袋子,正准备走,又问道:“你跟你爸现在怎么吃饭啊?”

“平时他做,放假我做,有时候在外面吃。”

“哦。”她本来还想多问两句,想想还是算了,没什么必要,向思邈现在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回去了。”

“等等,”向思邈叫住她,“那个、你别让梁阿姨看到了。”

“为啥?”

“那你别说是我送的。”

许岛蜻笑,看来他自己也觉得男生折纸星星,不好意思了。她当着他的面把瓶子装进了书包,“现在行了吧。”

她回到自己家敲门,敲了好几下,梁春玉才出来,她系着围裙,两手都是面粉。

“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