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岛蜻和向思邈站在摩托车前大眼瞪小眼。

“你确定刚刚挂在这儿了?会不会是半路上就已经丢了你没发现?”

许岛蜻强忍着燥火,平静地回答道:“我很确定,不要再问了。”

刚刚就这么一会儿,装着两个猪蹄的袋子不翼而飞,就连后座的尼龙袋也似乎有些松动,要不是死死地绑了好几圈,估计也被偷走了。路上确实有车经过,但他们俩没有一个人想到竟然会有人偷。

“他妈的,谁这么丧尽天良,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偷猪腿啊?吃得下去吗?不怕被猪报复啊?”

被猪报复?

许岛蜻太阳穴突突跳,她妈和外婆要是知道猪腿丢了,挨顿骂不算,肯定心痛得要命。最关键是这两只猪腿本来是要拿给舅舅家,打算年三十晚上在他们店里吃团圆饭。

整整两只猪腿啊,猪的一半行动能力,四十多斤啊,还是最好吃的前腿。许岛蜻闻着味儿抱了一路,都快抱出感情了。

“你特么有本事全偷走啊,怎么不把老子车也偷走算了,干脆去偷人啊。”

许岛蜻听不下去了,“别骂了,人家又听不见。”

“那现在怎么办?”

向思邈终于认识到自己也有点错误,要不是他刚刚非要下车玩雪,就不会丢了。

“要么把猪腿找回来,要么承认错误。”许岛蜻想了想,“猪腿肯定是找不回来了,咱们还是回去老实认错吧。”

“不行,我爸知道了会揍我的,本来他都答应给我买个新手机,肯定不会买了。”向思邈愁眉苦脸地蹲在路边,突然灵光一闪。“要不然咱们别说是被偷的,就说我们被人抢劫了。”

“?”

“这样他们就不会责怪我们弄丢猪腿了,反而该庆幸咱俩人没事儿。”

有时候你真的不能说,向思邈没有想法。

“请问怎么和他们解释劫匪放着那么大一袋子肉不抢,就抢这两只猪腿?”

“也许劫匪也挑食?也许他是个侠盗?”他想得很认真,“或者那咱干脆全丢了。”

许岛蜻的脾气向来很好,但她从小对着向思邈,常常会生出一个邪恶的念头:要是能揍他一顿就好了。

她催促他开车回家,他磨磨蹭蹭就是不起来,直到许岛蜻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说是你要下车玩雪的,更不会让我妈告诉你爸。”

他抬头,眼睛亮晶晶的,“那…”

“也不会告诉思文姐。”

他有些别扭,“那你怎么办啊?”

“我妈最多就骂我一顿。”

怎么会呢,搞丢两家人的年货,过年期间肯定会被反复提起,她妈肯定还得去买两只猪腿给舅舅补上…

等等

“咱们可以重新买两只啊!”

谁能证明它们没有血缘关系呢?

他们直接将车开到县中心最大的菜市场,这里即将过年的氛围十分浓厚,喧闹不已。

两人这次吸取了教训,不敢将剩下的肉单独留在摩托车后座,他们一路把车开进去,停在屠宰区前。

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都长得差不多嘛,于是选了两个最像的让老板算账。

“好咧,两只一共31.3斤,563块钱。”

许岛蜻掏钱的手停下来,“老板,你说多少?”

“563,给你们抹个零,给560吧”

两个生活白痴面面相觑,没人告诉过他们,肉这么贵啊。她和向思邈身上的钱加起来才一百八,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她还以为猪腿是猪全身最不值钱的肉,买两个应该没问题。

“小姑娘,钱不够你买只小的嘛,你看这只。”老板取下来另一只放称上,“才七斤多,只要一百三。”

“不要了。”

她垂头丧气地走出市场,向思邈跟在后面劝她。

“咱买一只吧。”他说得头头是道,“你想,丢一只总比丢两只好吧,反正你妈也认不出来。”

“她就算认不出来,”许岛蜻深吸一口气。“也应该知道三百五十斤的猪不可能长一只这么细的腿。”

两人回到小区,向思邈将车停在相馆门口。他不让许岛蜻帮忙,一口气扛着尼龙袋上楼,刚到三楼人就累得气喘吁吁,停下来休息。

“你在这儿等着,我先上去看看我妈回家没?”

向思邈也终于不嘴硬了:“顺便看看我爸是不是在家,让他下来接一下。”

许岛蜻刚上到七楼就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探出半个头看过去,向叔叔正拿着个工具箱从她家走出来,看样子她妈回来了。

她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走出去。

“向叔叔。”

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蜻蜓,你回来了?向思邈呢?”

“他在楼下,袋子太重了,他一个人抬不动。”

“哦,哦,好,我现在下去。”他把工具箱放到自己家门口,“你妈妈说想在厨房外面做个架子挂肉,我刚刚去量了下尺寸。”

向思文听到他们说话,打开门,“咦,你回来啦?”

梁春玉把肉一一拿出来,摆在防盗网上,分好两家人的肉才发现少了东西。

“猪腿放哪儿了?”

许岛蜻心虚地回答:“丢了。”

“什么?”梁春玉怒目圆睁,提高音量

她脱口而出道:“被人抢了。”

“我们开到猫头岭的时候,向思邈下去尿尿,我在车旁边站着看手机,装猪腿的袋子放在座位上。然后突然有辆摩托车经过,我没反应过来,他们就把袋子抢走了。”

“你有没有事?”梁春玉果然被吓到了,猫头岭海拔高,那附近连个住的人都没有。

她摇头,“他们没停车,抢完袋子就跑了。”

许岛蜻觉得她讲的和事实也大差不差了,除了没看到那个贼的作案过程,其他最多算艺术加工一点点。至于车牌号,贼长什么样,她一律没看清,不知道。

梁春玉在家骂了一通,又庆幸她人没事,至于两个猪腿,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许岛蜻敲开隔壁的门,正好只有向思邈一个人在家,她叮嘱他不要说漏嘴了。

他松了口气,“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不用。”许岛蜻赶紧拒绝,她现在对坐向思邈的车有阴影,“我妈待会儿送我,你姐呢?”

“去店里了。”向思邈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那你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接你。”

“算了吧。”

“算了就算了。”他砰的一声摔上门。

下楼梯的时候梁春玉还在叮嘱她:“我等会儿去市场看看,重新买两只,你千万不要说漏嘴了,免得外婆知道了担心。”

“哦。”

两人走到一楼,梁春玉看着车前面放着的东西拍拍脑袋,“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等会儿,我把东西放回去。”

许岛蜻在单元门前站了几秒,又往照相馆走去,她轻轻掀开帘子,向思文正背对着店门。

“爸,您最近也稍微注意点吧。”

向叔叔的声音从暗房里面传来,“怎么了?”

“他们两个人现在天天在家,向思邈就算了,蜻蜓比他细心多了。”

许岛蜻收回脚,是在说她吗?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上次和我说在家里发现了一个剃须刀,是不是您落下的?”

“哎呀,那天我正在家刮胡子,梁阿姨打电话说不舒服,我去了过后随手一放,后来自己都忘记放哪儿了。”

“我真是服您了,要这样下去,根本等不到你们坦白,她自己就会发现您和梁阿姨的事。”

许岛蜻愣在那儿,每一个字她都听懂了,可连起来却那么难以理解。

“我前几天还劝她呢…”

她一直那么信任向思文,什么话都告诉她,她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那些话的。向叔叔更是小区出了名的老实人,他又是怎么在自己和向思邈面前演戏的?

她无声无息地走回楼梯口,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梁春玉放了东西下楼,正好碰到向叔叔也从相馆出来。

“出去啊?”

梁春玉解释道:“我送她去车站。”

许岛蜻冷眼看着他俩打招呼,自顾自走在前面。他们还真会演戏,要不是知道了,她还真看不出来。

他们到底在一起多久了?这次又打算瞒她多久?有什么必要瞒着她呢?梁春玉之前拒绝去西安工作有没有这个原因?

许岛蜻一路上都在反复想这些问题,想得有些犯恶心,却还是想不通。

尤其是当她站在门口,听到郑秀芬喜庆的的大嗓门时,这种恶心在胸口蔓延到了顶点。

“诶呀,咱们棠棠会叫人咯,再叫一声姥姥,姥,姥”

“姥~姥”

“诶,真聪明,真是姥姥的乖宝贝。”

玄关处一面收纳樯隔离了客厅和大门,电视声和嘈杂的说话声掩盖了许岛蜻开门的声音,没有任何人发现她回来了。

她靠在门框上突然想笑,今天真的是走哪儿都在偷听。

“叫妈妈。”

“麻~麻”

许棠吐着口水泡泡,奶声奶气地跟着叫人,全家人心都被萌化了。

“粑~粑”

“诶,爸爸在这儿。”许万东的声音传来,“来,到爸爸这儿来,爸爸抱。”

爸爸。

许棠嘿咻嘿咻地奋力往他那边爬,一边爬一边哼哼“粑粑~”

算了,还是不要这会儿进去打扰他们。

钥匙还插在锁眼里没拔出来,她极轻地带上门,往楼下走。

外面洋洋洒洒地飘着小雪,昏黄的路灯柱子下有几个不成形的小雪墩儿,一看就是小区里的孩子没堆完就跑回家吃饭了。许岛蜻突然来了兴致,她把书包丢到一旁,开始堆雪人。

地上的一层薄雪不太干净,她便把花坛岩上的雪全部拢下来,还是不够,又跑去把小区每把椅子上的雪刮得干干净净。

凌淮打电话来的时候,她正双手不得空闲,手机开了扩音丢在一旁。

“许岛蜻,你在干什么呢?”

“我打算堆一个与众不同的雪人。”

她情绪高涨,已经堆好了最下边的底座。

凌淮去过人工雪场,却没见过真正的天空下大雪。“西安的雪下得大吗?”

许岛蜻抬头看了看路灯下的雪影,“这会儿下大了。”

头上开始有冰冰凉凉的感觉,她吸了吸鼻子,有点心急,干脆脱下手套。

“怎么了?”

“不圆,它的头不圆。”

“慢慢来嘛。”

她的手冻到发僵,腿蹲到发麻,可不管怎么弄,就是弄不成想要的样子。

“没关系。”她嘴里小声地念着,仿佛是在劝自己。

可下一秒,她就一把推倒未成形的雪人儿,这还不算,又站起来踩上两脚,毁得完全才算。

喘着气看着自己的杰作几秒后,许岛蜻突然捂脸哽咽。

“为什么不行?”

“许岛蜻,你怎么了?”

“许岛蜻?”

她全然听不见,带着哭腔不停重复着,“我做不好,我为什么做不好?”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

她再也支撑不住,终于跌坐在雪地里,崩溃痛哭。

她讨厌这个地方,讨厌所有人,更讨厌她自己。为什么她不可以每天开开心心的?为什么她控制不了自己?为什么她要想那么多那么矫情?为什么只有她这么脆弱?

为什么她会这样,她一点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

在这个飘雪的小年夜,人们纷纷围坐在家里,她抬头就能看到灯火明亮的楼房,却好像迷了路。

“他们是不是都不想要我了?”她无助地捏着电话,“凌淮,我怎么办啊?”

“许岛蜻。”

凌淮轻声叫她,

“我来找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