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戈第一次去西安,是在他初中毕业,他哥高中毕业那年。
凌洲是个早产儿,生下来只有三斤二两,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差点没活下来。他长大后身体素质依然不算很好,各方面都比不过作为弟弟的凌戈。十几年家里对凌洲呵护备至,也有诸多限制。虽然他身为哥哥,却还不如凌戈独立,也不如他更自由。
这次他坚决要报北方的大学,凌妈妈不同意,双方僵持不下,在家冷战。
以至于过了几天,凌戈的中考成绩公布后,家里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但算是在他自己的预料之中,相比起来他更好奇许岛蜻考得如何。
第二天是七月一号,晚上八点是他们约定视频的时间。
凌戈白天拒绝了猴师兄和二师兄的球场邀约,开着空调在家里待了一整天,上午看书,下午打游戏。吃完晚饭,放平时他早就坐到电脑跟前去了,今天却故意在楼下磨磨蹭蹭,惹得他妈狐疑地看向他。
“我是怕你一个人无聊,陪你看电视。”
他妈先是欣慰,然后叹气道:“你哥怎么还不回来?他没说几点回来吗?”
凌洲吃完午饭就和同学出去了,到了饭点只给凌戈发了条短信说不回来吃饭。他妈还是不放心,厨房的火也没关,一直小火煨着汤。
“才七点多呢。”凌戈劝道:“妈妈,哥又不是傻子,你还担心他饿了不会吃饭啊。”
“哥哥跟你不一样,他脾胃不好,不能乱吃外面的东西。”
“切”凌戈对着电视撇嘴,“有什么不一样的。”
“弟弟,你生出来的时候足足六斤二两,哥哥只有你一半重,当时要不是我和爸爸坚持......”
又来了,他都能背了,他妈是一个心肠特软眼泪特多的女人,说着说着下一秒能哭。
凌戈赶紧打断她:“那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那是因为我这么多年一直在专门照顾你们啊,就这样,哥哥和你比,身体还是差远了。你从小吃什么都能吸收营养,长得又快,你看看你,初中毕业就快赶上你哥哥的身高了。他还想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北方多冷啊,他的身体能适应吗?冬天能过得下去吗?”
凌戈小的时候还会在心里羡慕妈妈太关注哥哥,长大之后对凌洲只剩下同情。
看看时间,快八点了,他赶紧上楼。
他进房间后却不急着坐到电脑跟前,反而是跑到卫生间刷完牙才出来。捱到八点整才慢吞吞去开电脑,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迫切。
他想象中,许岛蜻这会儿应该坐在电脑前抓耳捞腮地着急:凌淮怎么还没上线啊?他该不会是忘了吧?
他傲娇地登录账号,发现许岛蜻竟然还没上线。
什么人嘛,一点都不准时。
等到八点二十,她的头像还是灰色,凌戈生起闷气。他把键盘敲得震天响:许岛蜻!做人要守时,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啦!
想了想,还是删掉,这样显得他很迫不及待。他和侯师兄一起玩了会儿游戏,全程心不在焉,中间又下楼倒了杯水。
回回房间门口时听到电脑发出消息提示音,他嗖的一下冲过去,点开一看是同学问他明天要不要出去玩,他把鼠标丢到一旁。
晚上十点,凌戈不等了,发了一通信息谴责她不守时,随即关掉电脑,去楼下游泳。
他猜测,她或许还在外婆家没回来。
第二天
第三天
许岛蜻依旧没有上线,更没有回过信息。
凌戈寝食难安,难道是中考发挥失常?但考得再怎么差,以她平时的成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过了两天,在香港的小姑姑打来电话邀请两兄弟过去玩儿,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然而姑姑这次空前热情,隔天又打来电话,一会儿说有一年多没见哥俩甚是思念,一会儿又承诺他们去香港偷偷包个大红包庆祝毕业。凌洲不想待在家里,硬拉着凌淮一起去了。
到了香港,凌戈一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女孩,就知道了小姑姑的用意,他和凌洲就是工具人。
小姑姑的继女,他们名义上的表姐,比凌洲还大一岁。也是今年高中毕业,她小时候就跟妈妈去了国外,偶尔隔几年才回一次香港。凌戈小学的时候就见过她,那时候也是姑姑把他骗过来陪这个表姐玩,他们在一起待了一个星期,他就没见过她的好脸色。
小姑姑领着两人上楼放东西,一到房间,凌戈就拉长声音:“小姑...”
“宝贝,小姑是真的没办法。”她开始装可怜,“你姑父又不在家,我怎么办嘛。你们和Fia是同龄人,更好相处。”
“那她什么时候回去?”
“你千万不要当着她问啊!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她家。”小姑姑放低了声音,“我那天听她打电话,好像说过两天要参加一个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活动,应该待不了几天了。这样吧,一天一千,不告诉你妈,怎么样?”
“小姑。”他听了半天才开口询问道:“那红包是单给还是...?”
“单给!”
“成交。”凌戈拍板同意。
拿人钱财,□□,这事他熟。
Fia其实挺好伺候的,她在香港没什么朋友,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家里,不到饭点不见面。
中午阿姨做好饭,叫了她两次,凌洲不管,自己先吃,凌戈倒是规规矩矩地等着她下楼才开动:“表姐。”
偌大的大理石长桌上只坐了他们三个人,饭吃到一半,Fia朝凌戈点点手,示意他把纸递给她。
凌戈刚把纸拿起来,就被凌洲抢过去。
“你在国外也这么没礼貌吗?”说完又转头教训凌戈,“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别人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凌戈瞟了一眼他哥,那眼神明晃晃地在说:别计较太多,咱们是拿钱办事。
“主人都未食飯,客人就坐喺枱上咗。你好有禮貌咩?”Fia从凌洲手里一把拿过纸巾,突然提高音量道:“thank you!”
凌洲已经吃完,看都不看她就下了桌子,留她一个人生闷气。
“呢個人好憎。”她跟凌洲是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遇到别人对她态度这么恶劣。
“你几時改嘅名?”
“很久了。”凌戈惊讶,她竟然还记得他以前的名字。
“點解啊?”Fia好奇追问。
“大人想改就改咯。”他耸耸肩,懒得解释,“我吃完了,表姐,你慢慢吃。”
凌戈在网上泡了一下午,游戏也玩得无聊透顶,到了傍晚去楼下游泳。
他跟许岛蜻都失去联系半个月了,这还是他们这两年来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有聊天,以前她上不了网的时候都会提前告诉他。
他有好多话想跟她说,他们一起追的动漫在上个星期结局了,猴师兄之前在游戏里谈的女朋友竟然是个男生,他堂哥家养的狗生了一窝崽。不过凌洲有鼻炎,所以他不能抱回家养。
诶,他叹气,怎么突然觉得生活少了点什么。
凌洲早就发现他的异样,这段时间以来他时常无缘无故地叹气。
“失恋了?”
“怎么可能。”
“那你一天到晚唉声叹气地干嘛?”
“哥,你还记得我小学时候那个笔友吗?”
凌洲点头,“西安的那个?”
“你竟然记得?”他还以为他哥早忘了,三言两语就把许岛蜻失恋的事情托盘而出。“你说,她是不是考得太差,被她妈关起来了,或者出其他的什么事情了,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不跟我联系了。”
凌洲摸了摸下巴,一脸神秘莫测,“有没有可能是她以为你长得很丑,所以不想跟你视频。”
“不可能!”凌淮气得从水里扑腾一下站起来,“她才不会。”
“你这么肯定?”
凌戈笃定道:“当然,她才没有那么肤浅。”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喃喃自语,“为什么呢?她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去搵佢唔就知原因咗。\"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他俩吓了一跳,Fia从旁边树下的躺椅坐起来,走到他们跟前。
“表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凌戈叫她,言语之下谴责她偷听他们讲话。
“你講咁多,不如直接去見佢問個清楚。”她丝毫没有偷听的自觉,还给凌戈出主意,“坐趟飛機几個鐘頭就到了,使乜喺呢度諗咁多。”
凌洲本来在泳池里泡着,见她居高临下站在泳池边,起身去遮阳伞下的椅子上躺着。
“難怪係個小白臉。”她故意嫌弃的语气,朝凌洲的方向用脚拨起水花。“这么白。”
可凌洲根本不搭理她,还一副不知道你在干嘛的神情,她气冲冲地走到他旁边。“點解我一嚟你就走,你咩意思啊?”
“听不懂。”凌洲转身进屋。
“喂,我知道你听得懂。”她跟上去,一副要跟他好好理论的样子。
只剩凌戈待在泳池里认认真真去西安的可行性。
Fia果然没过几天就要离开香港,走之前让他们陪她一起去迪士尼。
只有女生才想去迪士尼吧,凌戈委婉拒绝道:“我哥绝对不会去的。”
“只要你答应就行了,我有办法搞定他。”Fia自信满满。
“只要我哥去,我就去。”这几天他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完全没注意到周遭的变化,比如Fia开始说普通话。
另一边凌洲还真的答应了,虽然他一路上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暑假期间,迪士尼游人众多,凌戈总算知道为什么非得要他们来。他负责去项目排队,凌洲负责陪她玩,他俩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不过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开心。算了,就当陪她吧,连他哥都对大小姐妥协了,他们甚至友好地请路人拍了一张合照。
离开之前Fia在一家店内买纪念品,凌戈本来只是随便看看,却站在一个玻璃台前走不动路。
那是一只造型奇特的粉紫色杯子,杯身上雕刻着一条美人鱼,绿色的鱼尾刚好延伸出来作了杯子把手,层层鳞片在灯光折射下晶莹闪烁。
许岛蜻以前说过,她特别爱喝水,上辈子说不定是条鱼。凌淮在看到杯子的第一眼就决定买下它,他拒绝了表姐替他付钱。
Fia一脸了然道:“送给你女朋友?”
“都说了是好朋友。”
他真是烦透了这些人,脑子里就只有情情爱爱,男女之间就不能有纯友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