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无城。

正当郡守府邸内,所有人都焦躁不安,担忧匈奴南下之时,一个秦吏急匆匆的跑进院子内,随后来到书房中。

“郡守,郡守!”

秦吏喘着粗气,快步来到杨端和面前。

“何事?”

书房内,杨端和看到秦吏的模样,皱眉问道。

而在书房中,除去一脸忧虑的甘泗以及惊魂不定的芈旌,善无城附近其他城邑的城令,得知匈奴已经准备南下,势要进攻雁门,在杨端和的诏令下,已经全都来到郡守府这里。

此时,见到秦吏的模样,别说杨端和有不好的预感,就是这些城令,都忍不住提起心来,互相看向彼此,眼神布满担忧。

莫非匈奴已经快要攻到善无城?

“郡守,败了,匈奴大败了,就在云中山脉,匈奴被郡尉率领边骑,大败于云中谷道内,匈奴丢下两万六千具尸体逃回北方!”

秦吏咽了咽口水,拱手说道,随后从怀中,掏出沃阳送来的竹简,交给郡守杨端和。

一番话音落下。

顷刻间,整个书房内所有人,全都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的看向这名秦吏。

“什么?匈奴大败了?”

“这怎么可能?郡尉白将军明明已经命半数边骑南下,单凭雁门山与平城的边骑怎么可能击败匈奴大军?”

“对啊,这怎么可能!汝可知详细经过?”

一个个城令一脸疑狐的望着秦吏,满是急切的询问道。

对于秦吏的话,无一例外,几乎所有人都依旧秉持着怀疑的目光,就是芈旌都不例外。

要知道,就在十几息前,他们这里所有人,都还因为得知匈奴南下的消息,而担惊受怕,结果转瞬间就告诉他们,匈奴的确南下了,但仅仅到云中山脉中,就死了两万六千多人,剩下的全都逃回北方草原。

这……

这叫人如何敢相信。

众人之中,唯有甘泗,率先想到彭宜的事情,但紧接着却又眉头紧锁,微微摇头。

这两日,彭宜那里甘泗也去询问过,彭宜得知匈奴要从云中山脉南下,并且得知白衍率领边骑返回的消息后,再命人送消息去云中山脉,一前一后,消息固然被白衍拦截,但算算时间,即便是白衍在得知消息后,根本已经来不及。

除非。

除非白衍一开始就猜到,匈奴要从云中山脉那里南下,若是如此,则刚好解释这两日一直困惑自己的事情,那便是白衍是如何拦截到送去的消息。

但这样一来,边骑哪里又解释不通,边骑大军此前的的确确驻扎在雁门山与平城,后面匈奴放弃攻打这两个地方后,半数边骑也的确已经南下。

这又如何解释!

还是说……这个秦吏送来的消息,是假的!

带着疑惑的目光,甘泗看向眼前这名秦吏,不过就在这时候,一旁看着竹简的杨端和,却骤然开口。

“来人!!”

杨端和说道。

书房外,一个守候在外面的秦吏听到白衍的声音,进入书房内,来到方才那名秦吏身旁,对着杨端和辑礼。

“大人!”

秦吏看向杨端和,等候命令。

随后,在甘泗、芈旌,以及其他城令的目光中,杨端和看向那名秦吏。

“命人把这卷竹简连夜送往易水,告诉王翦将军,雁门危机已解!无需调兵解救!”

杨端和下令道。

“诺!”

秦吏上前,小心翼翼的拿过杨端和手中的竹简,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书房。

书房内。

所有人都一脸好奇的看向杨端和,表情都带着不解与疑惑,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

莫非,匈奴真的被郡尉白衍率领边骑在云中山脉大败。

“郡守,到底发生何事?”

一个三十多岁的城令,忍不住好奇,待秦吏离开后,看向杨端和询问道。

杨端和闻言,目光扫视众人那一脸好奇的模样,摇了摇头。

“不仅匈奴人被白衍骗了!”

杨端和说话间,转过头,看向身后挂着的那张雁门地图,目光直勾勾的看向沃阳那块地方。

“就连吾等所有人,亦不例外,一直被白衍的手段欺骗!”

杨端和满是感慨的说道一句。

“骗了?”

听到杨端和的话,芈旌与甘泗对视一眼,十分疑惑,芈旌看向杨端和。

“杨老,这话何意?”

芈旌询问道,想要知道杨老为何会说,白衍不仅把匈奴人骗了,还把他们也都骗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芈旌的询问,问出所有人的心声,所有人都看向杨端和。

安静的书房内。

年迈的杨端和转过身,目光看向所有人。

“此前在雁门山与平城的边骑,其实根本不是边骑,而是沃阳的百姓乔装打扮!”

杨端和摇摇头,轻声说道。

一番话。

本就十分安静的书房,彻底寂静无声下来,不管是芈旌还是甘泗,就连其他城令,有一个算一个,瞬间瞪着眼睛,全都一脸震惊的看着杨端和。

方才他们听到了什么?

此前在雁门山与平城的边骑,全都是……沃阳的百姓???

……

善无城内,在一座规模不小的府邸中。

“什么?那些边骑,全都是沃阳的百姓?真正的边骑,一直都在沃阳?”

景骐与昭毋尚听到芈旌的话,一脸震惊的站起身,互相对视一眼,随后看向芈旌。

“是啊!那白衍,当真是名门白氏子弟!白起之后!”

芈旌点点头,扪心自问,抛开身体内,与白氏势不两立的楚国血脉,一个时辰前,从杨老那里得知详细经过后,他又何尝不是被白衍的谋划给惊艳到。

遥想此前白衍让人感觉惊艳的事迹,还是在名扬天下后,在井陉实至名归的那一战,那著名的背水一战,亦是这般需要胆识与谋略,最终大败敌军。

井陉一战,白衍给人的感觉,像是在赌,拿自己与全军将士的性命去赌,世人绝大多数,甚至可以说全部世人,都是这般认为。

然而父亲与冯劫将军有交情,芈旌从父亲那里知道,这看似在赌的背后,白衍对于一个个细节,都做出无比详细的部署。

看似简单,不过是背水一战的背后,远非是世人眼中仅仅又是一场死战那般简单。

如今随着亲眼见到此番白衍与匈奴的交手,这不得不让芈旌感叹,身为白氏子弟的白衍,当真没有辱没白氏的名声。

房间内。

许久,景骐与昭毋尚,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景骐眉头微皱,看向芈旌。

“可是之前白衍不是亲口说过,推测匈奴大军想进攻的,很可能是易水!”

景骐想起曾经去边骑大营见白衍的事情。

要知道,当初推测匈奴可能想攻打易水,这可是那秦将白衍亲口所说,此前他们得知有四万匈奴大军屯兵易水以北时,还感到来自于白衍的压力。

对于战场局势如此敏锐,这实在让一想到日后可能会对手的他们,心里感觉沉甸甸,让人有些呼吸紊乱。

后面得知白衍推测有误,他们才好不容易松口气,庆幸白衍也并非事事都对,也感觉,率领楚国大军在战场上杀死白衍,并非如想象中的那般难。

结果还没过两天。

突然就告诉他们,白衍已经率领边骑,在云中山脉大败匈奴大军,数万匈奴大军不仅北逃,更是在云中山脉,留下两万六千多具匈奴尸体。

这让人如何受得了!!!!

一股超越之前,甚至前所未有的担忧,弥漫在心头。

除去担忧之余,此时再回想白衍的话,实在让人疑惑,明明白衍亲口与他们所说,白衍没道理会当着他们的面,欺骗他们才是。

害怕他们会走漏消息?那大可不必,要知道芈旌乃是雁门监御史,一郡三大官员之一,更是昌文君之子,是绝不可能逃回秦国,此前他们二人虽然害怕匈奴大军抵达善武城外,但也是考虑到看能不能在关键时机,救下芈旌,故而才没有离开。

故而白衍根本没理由欺骗他们。

木桌前。

芈旌听到景骐的询问,想了想。

“吾若是没猜错的话,告诉吾等之时,应当是连白衍都尚未知晓,毕竟这件事情杨老也都是方才得到消息,更何况彼时吾等去边骑大营时,营地内的将士都是边骑,并非沃阳百姓,这是吾等亲眼所见。回想彼时白衍之言,应当是白衍去往雁门山或者平城后,方才察觉不对!”

芈旌看向景骐解释道,说出心中的猜测。

对于白衍当初说的话,芈旌倒是不怀疑白衍是在瞒着他,毕竟那日在大营见到白衍,白衍表露的亲近之意并非作假,更何况连杨老也是刚刚才知道事情经过。

房间内。

景骐与昭毋尚听到芈旌的话,想了想,都点点头。

回想起来,的确如此。

不再纠结白衍此前在大营说过的推测。

“匈奴再逢大败,恐怕短时间内,都无心再南下!”

昭毋尚低头沉思,轻声分析着,随后看向景骐一眼。

在云中山脉,死了两万六千人!一年多前,匈奴与月氏联合南下,被白衍烧的烧,杀的杀,那时候匈奴就死伤不少,后面月氏离去时,又杀了匈奴近万人。

之后月氏与匈奴接连交战,更是不断死伤。

如今,又逢白衍,再次被白衍领兵杀死两万六千多人,以匈奴的实力,恐怕短时间内,都不会再敢南下劫掠。

而一旦雁门以北没有忧患,这对于秦国而言,绝不仅仅多出一支大军那般简单,不管是曾经那些赵国的赵边骑,还是一直跟随白氏的白氏铁骑,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更让人发自心底担忧的是,这两支精锐,全都由白衍率领,对白衍,都有誓死效忠之心。

白衍的领兵才能,眼下可是亲眼所见。

楚、秦若当真有一战的话,别说楚国将领之中年轻的那一辈,就是其他楚国那些老将军中,恐怕也仅仅只有项燕大将军,能稳压白衍一头。

但,秦国内,除去白氏白衍外,还有秦国大将,王翦。

“云中山脉一战,斩匈奴首级两万六千有余,待白衍归来,杨端和定会把这个消息,上呈咸阳。”

景骐自然听出昭毋尚的担忧,然而眼下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只要消息送到咸阳,他们想得到,嬴政也一定能想得到,这件事情已经注定无法改变。

“子偿,可曾知晓白衍何时归来?”

景骐看向芈旌。

此刻芈旌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应该不高兴,匈奴大军突袭雁门的消息,让芈旌这几日,日夜难眠,整日心惊胆战,就怕善无城被匈奴围起来,然而眼下匈奴突袭雁门的危机已经解决,但见到白衍又再次立下大功,也感觉心里有些难受,听到景骐的话,芈旌抬起头。

“听杨老说,估计要过两日才会归来,如今白衍是在衍城,听说是一个将领战死在云中谷道内。”

芈旌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景骐。

随着芈旌的话,景骐沉思片刻,随后看向芈旌。

“雁门危机已解,但这两日吾等先不回楚国,等白衍归来后,吾等与白衍相处之余,也趁机打听清楚匈奴哪里的情况,子偿,汝立刻命人把这里的消息,告知昌文君,望言之,白衍必除!”

景骐轻声说道。

芈旌听到景骐的话,对于最后一句,芈旌很好理解,就算景骐不说,他与父亲也会等待机会,然而听到景骐说要留在雁门,芈旌忍不住一脸疑惑,对着景骐打礼。

“给父亲送书信,这一来一回至少一月,楚王病逝,若二位留在雁门过长,那楚国之中,负刍岂不是失去两个助力?”

芈旌有些担忧的问道。

此前听到景骐与昭毋尚留下来芈旌没有反对的原因,是善无城这里有危险,感觉说不定有景骐与昭毋尚在,即使城破后,他们二人能救他一命。

眼下,雁门这里的危机已经解决,芈旌也知道轻重,明白楚国哪里正是争夺楚王关键时机,景骐与昭毋尚这两个心腹不在,这对于熊负刍而言,可不仅仅是少两个帮手那般轻巧。

“是啊!若是吾等不在楚国,怕是李园与太后等人……”

书房内,昭毋尚听到芈旌的话,也皱着眉头,看向一旁的景骐。

昭毋尚也有些担忧楚国哪里的情况,他们二人实在留在衙门这里已经太久,若不早些回楚国,怕是楚国哪里,负刍没有足够的助力应对局面。

“眼下管不了那么多,白衍对于楚国的威胁,远超熊犹!”

景骐摇摇头。

在景骐眼里,不想出一个解决白衍的办法,白衍的威胁这里,要远比楚国哪里要大,就算熊负刍继位楚王,他也会睡不安稳。

至于不回楚国会不会有变故!

想到这里,景骐呼吸急促起来,眼神一狠。

“若是李园胆敢联合太后,扶持熊犹继位为楚王,吾等……”

景骐转过头,看向昭毋尚,面色带着少许狠辣。

“杀之!!!!”

景骐说道。

在景骐眼里,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等待这一日,如今楚幽王还不容易死去,这一次新的楚王,只能是负刍,其他人胆敢坐上楚国王位,他景骐就一句话,谁坐谁死!

房间内。

芈旌与昭毋尚听到景骐的话,看着景骐的模样,都忍不住心头一禀,互相对视一眼。

杀楚王与太后!!

这恐怕不是一般人有这胆子,不过他们也知道,景骐是那种说到,就会做到的人。

景骐既然说敢杀楚王,那就是真的敢杀。

想到这里。

芈旌与昭毋尚二人中,芈旌目光中忍不住闪过一抹心虚,担忧被看出来连忙微微低下头,原因是芈旌心底可是清楚,名义上父亲与大伯虽然都支持熊负刍继位,但私底下,大伯可是也有心想要回楚国,当一当楚王,并且与项氏都说好的。

只可惜的是,大伯一直没能除掉白氏。

不过说起来,经过这次事情,芈旌感觉,若是大伯日后真的要当楚王,那么眼前这个景骐,无论如何都要让父亲与大伯想办法除掉才行。

以前别说他,怕是就算父亲与大伯都没想到这景骐那么狠,居然连楚王与楚太后,都有胆子动其除掉的念头。

在芈旌与景骐、昭毋尚交谈的时候。

雁门善无城内。

在杨端和的安排下,匈奴大败的消息,迅速传遍大街小巷,酒楼、茶铺,曾经一个个担惊受怕的善武百姓听闻匈奴大败的消息后,全都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而在白衍的巨大府邸内。

随着一个布衣男子匆匆拿着一卷竹简从院子经过,不远处的凉亭内,与赵秋在一起的暴氏,没有注意到。

赵秋侧坐在凉亭旁,看着被暴氏带人打理得井井有序的府邸,就连曾经枯乱的水池,都清澈起来,一条条鱼在里面游**。

瞧见那男子从院子经过,朝着魏老的书房走去,赵秋陪撇嘴,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

虽然她把匈奴的事情已经告诉白衍,但她也明白,白衍想要对付匈奴那么庞大的数量,可没那么简单,此前听说白衍还分兵南下与留守雁门山,也不知道白衍在打什么主意。

“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做到,你可不能死在匈奴手里!”

赵秋看着水池内的鱼,双眸哦带着一丝不忿,心里呢喃道。

或许是因为白衍答应她的事情还没做到,想到匈奴大军南下,白衍领兵去应战,赵秋心里,也头一次浮现一丝担忧。

属于白衍一个人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