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1日下午,毓朗、那桐和徐世昌在资政院设立的军机大臣席位上就座。

秘书官报告完文件以后,溥伦说:“本日军机大臣到会,请军机大臣出临议台演说。”

毓朗缓步走到议台之前,向议员讲道:“本大臣等系第二次到资政院,原以资政院本上下两议院之基础,为中国数千年来未有之盛举,本大臣实深钦佩之至。自先朝宣布德音,预备立宪,我皇上御极以来,复经迭次谕令内外臣工,按照清单实行筹备,次第举办,是大政方针早已定自朝廷,不可移易。本大臣等奉命入直枢廷,忝参机务,惟有恪遵圣训,悉心经画,与内外行政各衙门协力进行,以期毋误期限。其中先后缓急次序,如揆诸时势有不得不量为变通者,随时具奏,请旨遵办,而大纲终确守不渝。方今时艰日棘,正危急存亡之秋,无论如何为难,总当淬厉精神,迅速前进,俾宪政早日观成。尚冀朝野一心,共图补救,上赞圣世维新之化,下慰薄海望治之心。区区苦衷,愿共谅之。”

话音略顿,正要接着往下讲,不料易宗夔忽然插言道:“有两句简单的话问军机大臣。军机大臣顷所说者,有‘正危急存亡之秋’一语,本议员的意思以为,要挽救此危急存亡,别无良法,就是速开国会。前天本院已经具奏,各省督抚又联名电奏,现在已有谕旨交会议政务处会议,虽说各部尚书都到会议政务处会议,究竟军机大臣还是主体,要请军机大臣今日当场宣示对于国会之意见。”

毓朗想想说道:“国会的事情,朝廷亦深知最为重要。但是,万几决于公论,方能筹策万全。现在各省督抚速开国会之电奏以及各省人民速开国会之陈请,先后均经上达天听,惟此事必须询谋佥同,才能定夺,所以要各部院行政大臣各具说帖,陈述所见,始可定此方针。现今已有谕旨,将资政院原奏发交政务处公同阅看,不日开御前会议,妥商办法。”

于邦华接着讲:“万几决于公论,此语甚当。请求开国会一事,闻昨日交政务处会议,皇上、摄政王、王公大臣同行政大臣,以及天下人民,无不望开国会,各省督抚亦联衔具奏,看此时候,就是军机大臣对于此事,大约无不赞成者。昨天已交议,望军机大臣竭力主持,则国会无不早开之理。况且如今时候,前半年一样,后半年又不一样,先有日俄协约,不几日又有日韩合并,各国对于中国大有一日千里之势”。“如果速开国会,才能解决。即军机大臣亦甚明白,以故望军机大臣竭力主持,早日成全此事。况且资政院虽属上下议院基础,然不能为国会。其所以不能为国会者,一院制不同两院制,钦选议员与民选议员一堂议事,多有不便之处。国会不成立,则内阁无由负责任。甚望军机大臣一念国家全体之生命,二念我祖宗创业之艰难,三念皇上望治之殷勤,四念全国人民盼望国会之迫切。我们为议员的说话,对于现今的事情无有别法,就是一腔热血而已。无识者往往说民气嚣张,其实人民盼望之切,多有说我们不能办一事者。但既为议员,自不能不抱一点诚心,我今替国民惟有对军机大臣叩头而已。”

罗杰接着又道:“本员对于各位军机大臣无穷希望,于现在出席军机朗大臣尤有特别希望。去岁本员参加国会请愿,曾谒军机朗大臣请求赞成即开,是时朗大臣尚为军咨处总理,极力许可,但以不在政府,未便主持。自朗大臣入军机以来,本员异常欣慰,因为军机大臣公忠体国,海内钦仰,出语切实,尤所倚信,对于国会必极力主张。来日御前会议,要求诸位军机大臣极力主张,于军机朗大臣要求尤切,万一虽蒙俞允速开,不能达即开之目的,敬求军机朗大臣坚请即开,俾国家转危为安,全国幸甚。”

汪龙光马上道:“朝廷原定宗旨,在将九年清单筹备完全之后,始开国会。便把九年清单一看,必事事核其成效,即待宣统八年亦决不能筹办完全。目今内忧外患日甚一日,非速开国会,万不能救亡。九年筹备清单可以付诸不顾,只须专言筹备国会手续,将选举法、议院法赶紧办好,约计数月可以成功,便可以召集国会。至如宪法一节,我国是君主立宪,自应先颁宪法,后开国会,然选举法同议院法可以数月编成,宪法寥寥数十条,自无不可于数月内订定。总要请求军机大臣即将根本之宪法及选举法、议院法赶紧办起,早开一日,早有一日之幸福。若手续上本赶赴得及,而必多延缓一年两年,似无理由可说矣。”

吴赐龄又道:“今天军机大臣对于国会问题,或赞成或反对,总要有一个切实的表示。国会的问题,现已经过各省人民陈请至再至三,各省督抚又联衔入告,开国会与不开国会之利害,各省督抚已经研究,则军机大臣较各省督抚必是更加研究的,军机大臣既然已经研究有素,究竟应速开国会,不应速开国会,今天请军机大臣当场宣布。”

毓朗见议员要求明确表态,回避不了,只得答道:“方才有位议员所说的情形,对于国会问题,现在奉到谕旨,已经交会议政务处公同阅看,将来各具说帖,筹定方针,现在尚未决定,本大臣亦无从预言。但据全国人民对于此事都是为公为国……”

议员鼓起一阵掌声。

毓朗又说:“并不是为私为利……”

场内再次响起掌声。

掌声停后,毓朗接着说:“朝廷之上已经深悉,不久即可宣示。凡事都要决诸公论,始能面面周到,现今朝廷既未决定,本大臣所以不能宣布。”

文龢又说:“方才军机大臣所说‘都是为国为公,不是为私为利’,即此两言,已足表明实与全国吁请速开国会之人心为一致,此即是军机大臣欲速开国会之证据。现在吁请速开国会之折件已交政务处王大臣公同阅看,则转移之枢纽实系于军机大臣、政务处王大臣之一言,古人所谓‘一言兴邦’,即赖是矣。且国会之必开,系奉先朝谕旨宣布,今天所争者,不过迟速之问题耳。譬如医家诊病,当其危殆之顷,群以为非服某药必不能生,则当急以进之,万勿狐疑犹豫,待其元气日削,外感交乘,以至于束手而不可治。传曰:圣人不能违时,而亦不失时。又曰:趋时若鸷鸟猛兽之发。时者固易失而难得者也,闲尝观前史,迨其末季,何尝不有人才,曷尝不发愤图存,曷尝不有一二事力矫前非,差强人意,而卒之无救于危亡者,则以不知本原之所在,或知之而误于群疑之荧惑,不能以毅力行之,然后遂致如此。今日之速开国会,即本原之所在,愿军机大臣深体默验,当机立断,据以为请,毋再迟回,此则全国之人民所昕夕企祷者也。”

刘春霖继道:“速开国会事情,资政院已经具奏,奉旨交会议政务处议决。既是全国的人都有陈请书,又经本院议决,可谓万众一心。本院议决国会之时,无一人不赞成,且三呼万岁,欢声如雷,凡旁听人亦从而欢欣鼓舞。如此情形,譬如瓜果已届成熟之时,无论何人断不能再勒令不成熟。国朝三百年来,列圣唯一之政策,无不以顺民心为宗旨,想我皇上、我监国摄政王亦必心列圣之心。既以顺民心为宗旨,则今日万众一心,皇上必能俯允。现交会议政务处,则天下所共倚赖所专责望者,就在军机大臣同政务处诸大臣而已。”

许鼎霖又说:“外国立宪都是由人民要求的,不知费多少笔墨,多少唇舌,甚至流血,然后始能立宪。我中国立宪出自先皇太后、先皇帝特诏颁行,由军机竭力匡助,才能成功,所以我们无有不感激的。此次请开国会,想军机大臣断无有不赞成的,将来一定可以对天下人民,不至使天下失望的。本月二十日资政院表决国会,无一人不赞成,三呼万岁,欢声如雷,诚为数千年来未有之盛事。观二十二行省人民的代表请愿书,各省咨议局的请愿书,海外华侨的请愿书,都说得沉痛悲切,无不愿意早开国会,惟有革命党、哥老会、土匪不愿意开国会。想政府看见四万万人民无不一心情形,必愿赞成速开国会。至于各省督抚,亦皆联名电奏即开国会,所反对者不过一二人,此一二人不过是顽固党,无甚主张,被一种赃官污吏蛊惑,恐怕速开国会即难自私自利。可惜此等顽固督抚未能亲到会场听大家讨论,苟能听到大家讨论,何至犯天下之不韪。想政府看见各国督抚同意情形,更愿速开国会。当二十日议决国会问题后,住六国饭店外国人当晚即发出电报六十七件,皆说我们以后同中国的交情应当愈密,我们到中国通商亦可以放心,因为有国会则有监督财政的机关,中国前途实有莫大之希望。见各报传有宣统五年开国会之说,本议员想这个国会总是要开的,早一年好一年,早一日好一日,五年与三四年又有何分别?所望军机大臣将此种意思代为奏明,以副天下之望。”

籍忠寅还想让毓朗说个明白,接道:“对于军机大臣颇有质问。方才有一位议员请军机大臣宣布国会的意思,据军机大臣所说,现在不能宣布,因为皇上没有一定方针,所以无从宣布,足见军机大臣郑重朝廷的意思。但是,上谕未下,是朝廷的方针未曾宣布,大家请求宣布者,不是宣布朝廷的意思,是请军机大臣对于国会以表示个人意思。朝廷虽说锐意维新,尚无效力,因为全国人无不希望国会,并非资政院两百个议员的意思。前天上谕可见我皇上同监国摄政王对于国会毫无异同,所赖以表决者即是军机大臣同各部行政大臣会议时力为主持。如果将来全体赞成,则国会即可速开,如果军机大臣或者不全体赞成,或者个人尚有他项意见,则国会恐一刻不能速开,这个结果全在军机大臣,所以大家请军机大臣宣布主旨者如此。”

毓朗主见已定,立道:“方才各位议员所说的,本大臣都已明白。今日本大臣是以法人的资格到院,所以所说的话不能越法人资格的范围。若说个人的意见,本大臣未经陈明君上之前,自不便先为宣布。总之,国会问题大概自上至下,应该无有不赞成的……”

议员鼓起掌声。

毓朗愈益兴奋,说:“如今地球之大,大半是立宪之国,没有一国没有国会的,岂但本大臣等无别的意思,想我朝廷亦无别的意思。况且各位议员代表舆论请速开国会,都出于忠君爱国之至诚,本大臣等是很佩服的。”

议员又鼓起掌来。

邵羲忽然提出:“东西各国通例,凡是君主的命令,都由国务大臣副署,其副署之原因,一方代君主负行政上之责任,一方对于国会负责任。今中国所有上谕已由军机大臣副署,现在国会未开,资政院已经成立,副署之事是否与各国副署用意相同,上代君主负责任,下对于资政院负责任?究竟与各国国务大臣副署之意有无区别?”

毓朗回答:“方才这位议员所说的话,本大臣听不甚懂。是否副署的话,如果是副署问题,先已有说帖过去,将来可用文书答复。”

易宗夔又说:“方才本院各议员对于军机大臣所希望的,要求军机大臣说明是否赞成的意思,军机大臣说明赞成,本院非常感激。但是,上谕出来的时候,如果国会明年可开,就可以达全国人民之目的,如果明年不能即开,军机大臣就有副署的责任,即请军机大臣不必将名字副署。现在有反对的,说是人民一请,国会即开,未免有失国家威令。殊不知请速开国会,出于人民善意之请求,非由于人民恶意之胁迫。朝廷取重舆论,一定无不可行。军机大臣如果能够赞成速开国会,本员可代表全国人民十分感激。但外间有人传说必须宣统五年才能开国会,如果待到五年,不但生出许多危险,就是天下人民亦大失所望。”

他的话音一落,热烈的掌声霎时响彻会场。

李素又说:“我中国之最可宝贵、最可凭恃者,惟此民气。倘迭次请愿不准,人民爱国之气稍一冷淡,则中国真亡矣。请军机大臣要利用现在之民气,赶速扶植之,以救我中国于不亡,则人民爱戴各军机大臣当何如也。”

许鼎霖再次说道:“我看众议员所说的话已很悲切,军机大臣已经说过没有不赞成速开国会的,请大家于这个‘速’字注意就是了。”

议员们一齐鼓掌。

最后他又提议:“今天时已不早,请议长按照议事日表,宣布开议。”[118]

接着议员就议决其他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