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欢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不知是因为惊讶,或是因为其他。

她有些僵硬地将视线转移到和他们相撞的那辆车子。同样都是奥迪,并非季建东之前开的那辆,现在的这辆看上去十分新,怪不得她刚才没认出来。

原来他回国了,还换了车子。或许不光换了车子吧……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对方车内。副驾驶位置上坐了一个年轻女人,有一头大波浪卷发,别样风情。即使隔着两层挡风玻璃和差不多两个车头的距离,她依旧可以肯定,那是个美女。比她漂亮许多倍,有女人味许多倍的美女。

而那个美女并没有注意这边车子里的时欢。然后,就在时欢的目光注视下,美女推门下了车,快步走到季建东身旁,亲昵地伸手挽上了他的胳膊。

时欢看见她红润的唇一开一合,在说些什么。而一旁的季建东间或看她一眼,无奈的神情中有种纵容,那样的熟稔和默契是只有关系十分亲密的人才会有的。

此时此刻,她终于给这一个月以来所感觉的莫名冷淡和隔阂找到了理由。

其实说理由有些讽刺。男女之间要分开,需要什么理由呢?更何况他们两个从相亲到现在,总共认识不过几个月。毫无感情基础可言。

可不管怎么样,不想继续,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就好了。大家谁也别耽误谁。她又不是死缠烂打,非他不可。这样不明不白的疏远,实在是让她有些不齿。

“咳咳……”时欢突然咳嗽出来,胸口处也随之顺畅了许多。

身旁的车门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拉开。

乔永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弯着腰,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眸子深邃,深沉如井。

对视间,时欢心中情绪更加复杂。她张了张嘴,想对他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时欢。”乔永诚轻轻地叫了她名字一声,神态语气都很平静,“下车吧。把话说清楚,就现在!”说完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不容拒绝地将人从车里拽了出来。

季建东的脸色很不好。显而易见地,刚刚乔永诚返回车边给时欢开门的时候,他发现了时欢的存在。

震惊的情绪似乎已经过去,他的神情里只剩下时欢看不懂的复杂。

季建东将胳膊从那位卷发美女的手中抽出来,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冲时欢勾了勾嘴角,笑容勉强,又似乎有些苦涩。

时欢停下脚步,也甩了下胳膊,脱离乔永诚的钳制。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不过一大步,却再也无法拉近。

时欢默然,季建东同样没有开口。

大概沉默对视了十几秒,她率先出声:“你回来啦?”

“嗯。”季建东点了点头,“上周五回来的。”

时欢“哦”了一声:“都回来四五天啦。”

季建东看着她毫无表情的脸,眸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小欢,你最近还好吗?”

“你还是叫我时警官吧。”时欢不着痕迹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利落地抠开后盖卸掉电池,将自己的手机卡拿了出来。

“时欢……”他看着她这一串动作,突然叫了一声。可下一秒,却欲言又止。

时欢却对他的反应视而不见,重新安好电池后盖开了机,摁下出厂还原后递给了他:“季先生,谢谢您这段时间把手机借给我用。如果以后有什么业务方面的需要,可以来咨询我。”

季建东定定地看了她几秒,伸手接过了那部手机,略微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不客气。”

话音未落,有另一个男人的轻笑声响起。

一直退在一旁的乔永诚走了过来,冲着相撞的两车目光示意了一下:“季先生,这里我的助理会来处理。他大概三五分钟就会到,我们还有事,失陪了。”说完,他抬手搂上时欢的肩膀,带着她转身。

可时欢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没有动。

乔永诚不由得皱了皱眉,像是哄生气的女朋友一样低声问她:“怎么了?”也不等她回答,便直接凑近她耳边,“你现在姿态利落地转身离开,才是打击他的最好方法。”

这一次,时欢的脚下挪动了。随着乔永诚臂弯的力道,和他一起转身。

就在她抬脚迈出一步的时候,她听见女人温柔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纯正的美式英语:“David,那就是你回国后相亲的小女朋友?实在是很一般嘛。”

N城的晚高峰尚未结束。于是两人乘坐的出租车在行驶了不到三分钟后,又遭遇了堵车。

前方的车龙一眼望不到尽头,司机师傅拍着方向盘爆了声粗口,颇有些烦躁。

与之相比,后座的某根葱心情却是无比的明媚。

乔永诚薄薄的唇隐约扯起一个弧度,胸腔里的喜悦简直快要喷薄而出。他心中已经在仰天大笑,高声呐喊:“傻兔子彻底骗到手啦!”

他抬手拨动车门上的控制键,将窗户落下一半,然后转头看向身边那个人。

时欢整个人都显得很颓丧。弯腰驼背,头垂得很低,让他看不清楚表情。

有风吹进来,将她耳畔的几缕碎发吹乱,又黏在脸颊上。

乔永诚突然觉得手心一阵痒痒,很想摘下绑在马尾上的橡皮筋,将她那一头长发彻底揉成鸟窝。然而最终却克制住冲动,只是往她身边凑了凑,低头去看她的表情。

“唉,嘴噘得都能挂油桶了。”他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语气轻佻,满是笑意。

时欢没心情调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扭头看向窗外。

乔永诚不在意地一咧嘴,又挤了挤,干脆和她贴在一起:“心情不好啊?”

时欢往车门那边挪,这次连瞪都懒得瞪他。

乔永诚瞥了前面司机一眼,见司机光顾着烦躁,便更加肆无忌惮地犯贱:“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用掩饰的。要不要哭?肩膀借你。”

“谁要借你肩膀!”时欢斜眼白他。

“不要肩膀啊?”乔永诚说着张开手臂,换了个姿势,“那胸口借你吧。”

时欢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有病!”

“唉……”乔永诚叹息一声,像是挨了骂有些委屈,又似乎带了几分对她的纵容,“时欢,失恋了心里难过很正常。季建东不是个东西,可哪个女人年轻时没遇见过一个半个渣男呢?及时发现就好了。要是你骂我几句,打我几下就能开心,我任你处置。”

“我真的没有!”时欢转头看他,颇有些无奈,“乔永诚,谢谢你关心。我没事,我真的……我……”她忽然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

难过吗?其实是难过的。但她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哪种难过。

说是谈恋爱,但其实两人没有太深的感情。散了就散了,她倒是不觉得有多么痛苦,甚至连失恋的感觉都不是很清晰。

但不管怎么样,毕竟两个人是明确在一起的,也没有人正式提出分手。季建东和那个卷发美女在一起明显不是一天两天了。

还是那句话,他看上了别人,可以,那么请清楚明白地对她说一声结束。

哪怕一封邮件,一条短信都行。她不问理由,更不会死缠烂打。

这样一声不响地劈腿,的确让她很难堪。

可话说回来。她也不是那么有资格去指责季建东的背叛。

要是时间倒回半个多月以前,她当然理直气壮。但自从那一天……时欢别有深意地看乔永诚一眼,然后又垂下了头,不自觉地抬手摸向藏在衣领下面的那个小小玉佛。

自从那天乔大葱将这块玉佛挂在她脖子上的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男人是视觉动物。通常一个眼神便能够滋生出最原始的冲动。或许不长久,但却热情而迅猛。

但女人却是感性动物。很多时候,在某个时间点上,一件小事或者仅仅是一句话便能将其打动俘获。然后,这一感动,不知不觉就是一辈子。

如果说,那天晚上乔永诚从天而降,舍命相救让她感动到无以复加的话,那么当他对她说“因为是你我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保护,哪怕是搭上自己的命”的时候,她那颗心便彻底跳得乱了节奏。

其实爱情和自由,都高贵不过生命的。因为拥有前两者的基础,就是活着。

这个世界上,除了极少数高尚的见义勇为者,真正能够在清楚意识到危险的状态下还心甘情愿、舍命相救的就只有骨肉至亲了吧。

哦,不!

还有真正发自内心爱你的人。

可穷极一生,又有几人能够有这样的幸运,遇见那样一个人?

于是,她感动了,也心动了。

那么,她还有什么资格指责季建东背叛呢?毕竟,在感情上,她也已经不自觉地选择了背叛。

只不过季建东已经付诸实践,她却因为内心的彷徨和犹疑慢了一步。

时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随即耳畔便响起一阵并不熟悉的音乐铃声。

是乔永诚的手机响了。

他也没看是谁打来的,接起后“嗯”了两声,便将视线落在时欢的脸上。

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她也抬起头看向他,无声地用口型示意道:“有事你就先走!”

谁知乔永诚微皱了下眉,说了声“等一下”,然后把手机从耳边移开一段距离,低声问她:“几个朋友在会馆攒了局,你想不想过去凑个热闹?”

时欢抿唇不语。

意料之中的反应和答案。乔永诚重新举起手机,还不等开口便听见她的声音响起,吞吞吐吐的,让他有点儿意外。

“那就……去凑个热闹呗。”

时欢其实并非真的想去凑什么热闹。她只是想找个热闹的地方,把自己藏在角落里,然后安静地做个小透明。

她一直都有这样的习惯,借助外界环境的喧嚣,来排解内心的烦闷。不一定要融入其中,默默地看着就好。看着看着,那些愁人的情绪也就一点点消散了。

可这回她明显打错了算盘。原因无他,就因为她是乔永诚手牵着手领来的。

无论能力身家还是身材长相,乔永诚都担得起“出类拔萃”四个字。再加上背后的乔家,更是如同罩了道光环。

按说他这样的公子哥儿,通常女朋友换得也勤快。偶有感情还算专一的,至少也有那么一两段历史。

可偏偏乔家这位少爷就没有。

乔永诚活了二十八年,除了小学时候曾经说过隔壁班某个女同学顺眼之外,便再没对哪个女人表现出过男女方面的兴趣。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圈子里传言说他取向有问题,寻死觅活地跑去美国不是为了拼什么事业,而是为了寻求“恋爱自由”。

直到他将生意又做回国内,人也回N城定居。众人找不到蛛丝马迹,谣言才渐渐淡去。

而这段时间乔永诚追求时欢的事情,只有包括李向军在内的极少几个人知道。

所以,向来对女人不感兴趣,对男人也不感兴趣的乔大少爷,此刻一脸满足地领着一个姑娘出现在众人面前,引起躁动是必然的。

至于时欢这引起躁动的焦点,此时此刻已经恨不得找条地缝儿直接钻进去了事。

幸亏刚刚听了他的话,找家女装店把身上那身警服换了下来,不然明天非得被处分不可。警务人员在下班时间身穿警服出入高档娱乐场所消遣……她想想就觉得恐怖。

“想吃点儿什么?”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将她的胡思乱想打断。

时欢回过神,就见乔永诚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而她不知何时穿过包厢里的人群,这会儿已经和他并肩坐在一张沙发上,两个人挨着显得十分亲密。

她急忙往后退了退,和他拉开一些距离:“你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想吃点儿什么?”乔永诚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说话间一条胳膊搭上她身后的沙发靠背,像是将她整个人圈进了怀中。

“我什么都不想吃。”时欢咽了口唾沫,“我想回去。”

“回去?现在?”乔永诚面露讶异,像是看不见她的不自在,“你不是要来凑热闹吗?怎么刚坐下就想走了?”

时欢撇了撇嘴:“我觉得今天跟你来这里就是个错误!”她原本是想来凑个热闹,谁知竟被他的这些朋友当成了热闹。

乔永诚怎么会真的不懂她的心思。他不再装糊涂,笑着倾身过去靠近她,低声道:“时欢,虽然你今天只是无意提出的要求,但是我很高兴你潜意识中没有刻意排斥或者回避我的圈子。你不喜欢不适应这样的场合,我永远都不会勉强。只不过我觉得,我们两个既然在一起了,总要尽量去适应对方的生活。今天这样的场面是避免不了的。他们也不过是一时新鲜,多看了你几眼而已。你不必太介意,想不被他们看,以后多和我一起出现几次不就好了。”

时欢听着他这一段话,却是一阵哑口无言。

在一起?!怎么莫名其妙的他们两个就在一起了?!还以后多出现几次……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她眨了眨眼,干巴巴开口道:“乔永诚……那个,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

“我没有想太多。”乔永诚打断了她,“时欢,想太多的人是你。”说着,他一只手放在她头顶,轻轻转动她的脖子四处看,“仔细看看,除了一开始你出现时的那些目光,现在除了我,还有谁在注意你?”

时欢依言视线往四处一扫,发现果然如他所言,这屋子里的人喝酒的喝酒,砌长城的砌长城,已经没人再注意她了。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但不得不说,他们这个层次的人,即使八卦也不会明显得令人厌恶。

她颇有些不服,晃头将他的手甩落,没有好气道:“那又怎么样?”

“你说呢?”乔永诚挑眉反问,“怎么样?”

时欢冷哼了一声,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对了,你刚才说我们在一起?什么在一起啊?”

“什么在一起?”乔永诚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就是男人和女人的那种在一起啊!我以为我们早就达成共识了。”

“我们什么时候就达成共识了啊?!”时欢简直想要咆哮。

开始了开始了,鸡同鸭讲又开始了!她怎么忘了,他们两个其实不是一个星球的人!

乔永诚听见她的质问却笑了出来:“那好,我们现在开始达成共识,怎么样?”

“不怎么样!”时欢瞪着他,又奓毛了,“乔永诚,我们俩达不成共识!”

“是吗?”他又朝她靠近几分,干脆将人逼进了沙发角落,“时欢,或许以前你真的讨厌我。可从我救你的那晚开始,你敢说你的感情没有变化?”

“我……”时欢往后缩着,刚张嘴又被他打断了话。

“你现在明明就对我有感觉!”

“我没有!”她梗着脖子逞强,在他眼中却是一副外强中干的模样。

“女人可真是一种口是心非的动物。”乔永诚唇畔的弧度渐渐扩大,露出的两排牙白晃晃的,像极了已经做好准备,随时扑上去撕咬猎物脖子的野兽,“你数数自己的心跳,我在这里几乎都能听见它在跳动,你敢说不是因为我?”

“哼!”时欢扭过头不再看他,显然有些恼羞成怒。

乔永诚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他凑到她的耳边,呢喃道:“时欢,你明明就已经心动了。难道那天在医院里,我的感觉是错的吗?我知道你是好姑娘,之前你没有和你那相亲的男朋友说分手,我不逼你表明态度。但是现在,你已经恢复单身,我也没有女朋友。你对我有感觉,我也喜欢你。既然如此,我们两个还有什么理由不在一起呢?”

是啊,你未嫁我未娶,又彼此有意。这样的两个人,有什么理由不在一起呢?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过低缓动听,有种魔力。又或许是男人离得太近,他独特的气息和空气中的烟酒味儿混杂在一起,令人迷醉。

时欢忽然感到一阵晕眩。

“我……”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他口袋里的手机便突然唱响了铃声。仿佛纯净的真空忽然被闪电炸裂,气氛当即被破坏殆尽。

时欢一个激灵,呼吸顿时舒畅许多。

乔永诚退后一些掏出手机。看见来电号码那一刻,他紧皱的眉头顿时舒缓开。然后,他冲时欢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一边站起身往外走,一边接通电话:“喂,妈……”

那一声称呼犹如冲时欢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

时欢心里微颤,随即又狠狠揪紧,一瞬间彻底清醒过来。

未嫁未娶,两情相悦又怎么样?

爱情无关门第家庭,但婚姻却从来不单单只是两个人的事。

她和乔永诚,注定不会有结果。毕竟他们属于不同的世界,相差悬殊,犹如云泥。

大概是更年期后遗症的缘故。乔夫人近些年少了许多年轻时的凌厉干练,人变得絮叨了许多。那话匣子只要一打开,轻易收不住。尤其她最近人在欧洲,有一段日子没对儿子进行口头关心了。

所以乔永诚使出浑身解数,尽了最大努力,也还是足足磨叽了一刻钟才毫无后顾之忧地结束通话。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怕时欢一个人留在包厢不自在,赶紧转身回去。

乔永诚一边推开门,一边往里面看了一眼,却发现刚才坐的那张沙发上已经不见了时欢的身影。

死兔子不会是趁他接电话的工夫自己跑了吧?!

他心里一惊,急忙四处搜索。视线掠过一处人堆时,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背影。

刚才还嚷着要走呢,这会儿就和人玩到一起去了。真是没心没肺!乔永诚好笑地摇了摇头,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回手带上房门,朝她走了过去。

那伙人正在玩三国杀。

时欢面前的桌上摊了几张牌,可她却托腮,一动不动地看着别人来往厮杀。

她左边正好空着没人。乔永诚便挨着她坐了下来,随手翻开她的身份牌——反贼。

“别告诉我你造反不成,已经阵亡了。”他问道。

时欢点头:“阵亡了。”声音颇有些郁闷。

旁边插进来一道男声:“她第一轮摸了张雷,说是刷人品的时刻到了,炸谁谁倒霉。结果第二轮刚开始摸牌,就把她自己给劈死了!”

乔永诚闻言笑出声,垂眸看见她手边有两个开口的酒罐便伸手碰了碰。一罐是空的,另一罐只剩下小半罐,他不由得眉头微皱:“时欢,别告诉我都是你喝的。”

“是我喝的啊。”时欢转头看他,晶亮的眸子里闪着湿润的光,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

乔永诚心里一动,然后便听见她说道:“怎么了?大家说好的啊,每个死掉的人都要喝酒。”

他这才发现她说话的语速极慢,声音也软软的,不像以往和他在一起时那样总是横冲直撞。

她应该是有些醉了。乔永诚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说话时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没怎么。你晚上没吃饭,空腹喝酒容易醉,而且伤胃。别再喝了。”

谁知时欢冲他“嘿嘿”一笑,抬手拿起剩下那小半罐一饮而尽:“没关系,几罐啤酒而已。”说完“呲”的一声响,竟又开了一罐。

乔永诚立刻伸手去抢,语气略带无奈:“那你吃点儿东西再喝。听话,乖!”

桌上有人被他那声“乖”当场雷焦,揶揄道:“乔三儿,没想到你也挺会哄人啊!”

“滚!”乔永诚不耐烦地瞥他一眼。

那人也不介意,只笑着和他解释:“我先跟你声明啊,我们刚才可没灌你女人酒。说好‘死’的人只喝一口,谁知她问都不问,仰头一罐就见了底,拦都来不及。”

乔永诚没空再搭理他。因为时欢已经把酒罐凑到嘴边,又喝了两大口,还不耐烦地振振有词:“哎呀,真的没事!我酒量好得很!”

时欢是乔永诚这么多年以来见过的酒量最差的女人。没有之一!

他觉得两罐半低度数啤酒下肚就能醉得不成样子的,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

不过幸好她酒品还可以。酒劲儿上来后既不吵也不闹,最多就是红着一张脸,见人就傻笑。或者耷拉着脑袋窝在沙发上,偶尔嘟囔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种情况是不能继续玩下去了。

乔永诚给助理打了电话,让他开车过来接人。然后一只手绕过时欢后背伸到她的腋下,架着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时欢的头很晕,被人乍一搬动便觉得太阳穴一蹦一蹦地疼。她哼唧着,不满地扭动两下,然后便软绵绵地靠在了他的胸前。

真正的温香软玉满怀,并且是那样毫无防备,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

乔永诚不由得勾起了嘴角,忽然觉得醉酒的傻兔子其实更乖更可爱。

这所会馆并不远离市区。

乔永诚搂着人走出大门时,助理也刚好将车子停在台阶下面。

时欢这会儿已经醉得比刚才还要不省人事。她踉踉跄跄地随着他的力道前行,一只脚刚迈下一级台阶的时候,忽然腿发软,失去了重心。

乔永诚冷不防被她带得踉跄了一下,脚下竟然和她绊在了一起。

两人这下一起乱了节奏。助理刚推门下车,来不及上前支援。

乔永诚一边稳住自己,一边用力将她往怀里捞。可到底站在台阶上,有些力不从心。眼看着怀里的人就要脱手摔出去,斜后方忽然伸出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时欢另一半身子。

乔永诚以为帮忙的人是会馆门口的服务生,便没在意。他顺势迈下两级台阶站稳,同时侧过身子给时欢当靠盾,抬头正准备向帮忙的人道谢,眼神却骤然一冷,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那是一张和他面容相似的脸。,气质却更为深沉,眸光闪动间总带了几分叫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那人见乔永诚看着自己,便率先开口:“乔总,真巧。”说完便放开了双手,优雅地站直理了理衣襟,犹如一个热心的绅士。

乔永诚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他一侧嘴角微勾,笑容里隐约透着一丝嘲弄:“是啊,刚才多谢乔总帮忙了。”

“嗬……”那人轻声道,“都说同姓的人五百年前是一家,你我都姓乔,没准就是一家人。何必客气!”

乔永诚瞳孔骤然一缩,眯起了眼睛。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在渐渐凝结。

对方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仍旧得体地微笑着,老朋友般继续闲话:“乔老先生最近还好吗?”

乔永诚薄唇微抿,没有说话。而他怀里的时欢却在这时嘤咛一声,忽然睁开了眼睛。

时欢是因为难受才醒来的。她侧身靠在乔永诚胸前,这个角度正好看见那人的大半张侧脸。意识并不是很清醒,视线也有些模糊。她看着那人怔了怔,迷迷糊糊地脱口而出:“乔永诚?”

“时欢,往这儿看。”她脸下的胸膛微微震动,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她抬头看向说话的人,顿时睁大了眼睛,迷茫又吃惊:“唉?怎么……怎么有两个你?”

乔永诚温柔地笑了笑:“那一个是你见鬼了!”说完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车子。

台阶上那人看着两人的动作眉梢微挑,也不管时欢能不能听明白,径自缓缓说道:“这位小姐,我叫乔嘉良。希望下次见面,你不会再认错人。”

时欢上了车之后胃里开始闹腾起来。

车在路上停下来,她蹲在道路边干呕了几次,又断断续续喝了大半瓶矿泉水,再重新启程时才消停下来。

车子行驶得缓慢且平稳,乔永诚依旧怕她晃得难受,便将自己当成人肉靠垫,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

她似乎意识不太清醒,窝在他的胸前半点儿也不抗拒,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乔永诚扯了张纸巾,替她擦掉额角的汗珠,又忍不住手欠,指尖在她那排长长的睫毛上拨弄了两下。

她毫无察觉,安安静静的,更不会像平时那样蹦起来冲他瞪眼,好像一只小喷火龙。

“真乖!”他满足地叹息着,抱着她的手臂稍稍紧了几分。

车子快行驶到市中心时,迟迟等不到吩咐的助理终于开口询问:“乔总,去哪儿?”

乔永诚迟疑了一下:“先去我家,然后你帮我买些东西送过来再走。”

乔永诚的住处就在N城最繁华的商业街边上。

那片小区占地不小,住宅楼却不密集。绝大部分面积都用来做了绿化和建设配套设施,很好地将外面的喧嚣隔离开,有闹中取静的意味。

除了小Q以外,乔永诚家里还养了一只叫作维多利亚的英短蓝猫。

喵星人显然有把年纪了,体型肥硕,一脸傲娇,和小Q那萌贱的模样完全成反比。

乔永诚进门的时候,它正蹲在客厅中央,见他亲密地抱着一个人,立刻露出一副“铲屎官竟然又背叛我”的表情,然后示威般地“喵呜”了一声,掉头回了自己的豪宅。

乔永诚这会儿顾人都顾不过来,哪还有心情管猫。他单手揽住时欢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腾出另一只手关了大门。然后将人打横抱起,直奔自己的卧室。

这套公寓是上下两层结构,房间不少。可当初做装修设计的时候,却一间客房都没预留出来。

乔永诚将人放到**的时候,时欢哼唧了两声,随后便一翻身滚向大床中央,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还摸索着找到一只枕头搂进怀里,睡姿有点儿像是抱着树干的考拉。

乔永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倒是把这儿当自己家了!”说完转身到柜子里找了一条新毛巾,又进浴室里拧湿了出来伺候她擦脸。

门铃声这时“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

乔永诚估摸着是助理买好东西送来了,他不紧不慢地将湿毛巾送回浴室,才去开门取东西。

满满当当的好几口袋,除了从内到外的女士衣物,还有全新的洗漱用具。

乔永诚也没细看,打发走了助理,直接拎着上了楼。

他再次回到卧室时,时欢已经换了睡姿。

她整个人都在一个角落处,两条腿搭在床头上,脑袋侧空在床沿下。乔永诚怕她头部充血,急忙过去托起她的后脑。

谁知还不等放回**,时欢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乔永诚一怔,随即便见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又捂着嘴飞快跳到地上。他立刻会意,将袋子随手一扔,急忙抱起她去了浴室。

时欢这一次算是遭了大罪。

她半蹲在马桶前呕了半个小时,直到连胆汁胃液都吐得干净了,才稳当下来。

从浴室出来时,她整个人都已经虚脱,汗流浃背。

而乔永诚托她的福,同样也是一身狼狈。

他将浑身瘫软的时欢扔回到**,以闪电般的速度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反过来一团,远远地扔到了地上。

他转身倒了杯水端回床边,单手把人拽了起来,然后单腿半跪在时欢身后的**,让她背靠着自己的胸膛。

“来,把水喝了好受点儿。”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杯子凑到她嘴边。

可时欢并不配合,偏着头左躲右闪。

杯子被她刮到,里面的水险些洒到**。乔永诚急忙稳住胳膊,另一只手加大力道钳制住她,继续低声诱哄:“乖,喝点儿水。不然胃里一直难受。”

“哼。”她哼唧了一声,像是答应,又像是毫无意义的呻吟。

乔永诚试探着,再次将杯子凑到她嘴边。

时欢这次听话地张开了嘴,含住杯沿的时候,牙齿磕到玻璃,发出“叮”的一声。可她迷迷糊糊地却不知道疼,只顾着“咕咚咕咚”地吞咽。

大半杯水转眼下了肚。

乔永诚刚要说“慢点儿喝别呛着”,就感觉怀里的人脊背一颤,紧接着一声重过一声地咳嗽起来。

他从来没伺候过人,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怀里的人这时又难耐地挣扎起来。

玻璃杯从他手中滑落,掉落在她胸口。剩下那小半杯水一点儿没浪费,全部洒在了她的身上。

乔永诚也顾不得其他了,随手把杯子往厚厚的地毯上一扔,一把将她提溜下床,“唰”地一下,扯下了她连衣裙的背式拉链。

大片雪白的肌肤就这样突然闯入了视线。他身体一僵,只觉得喉头无比干痒。

似乎……什么地方不太对……

他赶紧又将人推回**,还不忘控制好体位,让她后背向下。

可即使不看他也没能够清静,那种燥热从喉咙蔓延至胸腔,并不强烈,却满满地充斥着,毫无退却之意。

乔永诚略微焦躁地原地踱了几步,然后走到地上那几个购物袋旁,蹲下身子从装睡衣的口袋里胡乱扯出一件,又回到床边。

时欢这会儿倒是安静了,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她脸上的水渍犹在。乔永诚从床头柜上扯了张纸巾给她擦拭,手上动作轻柔,嘴里咬牙切齿地数落着:“叫你喝!”

“不是酒量好吗?”

“三罐低度啤酒就醉成这样,看给你能耐的!”

“你……”

“我错了……”软软的一声打断了他的后面的话。像极了犯了错误后,撒着娇请求家长原谅的小孩子。

乔永诚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她竟然这么听话?!还会主动承认错误?

他盯着她的脸,狐疑地凝视了片刻,发现她仍旧闭着眼,并没有要清醒的迹象。可那两排长长的睫毛却微微颤抖着,两瓣唇也略微噘起,仿佛在闹小脾气。

这是做梦了吧?!乔永诚不由得觉得好笑。

“时欢,时欢?”他叫了她两声,却只听见两声哼唧。

乔永诚偏着脑袋想了想,伸出手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继续恶狠狠地批评:“知道错了吗?”

“嗯。”

“以后还喝不喝了?”

“哼……”

“问你话呢?你……”

结果话没说完,落在她额角的手指忽然被她一把抓住。

乔永诚一惊,以为人醒了。谁知她竟摸索着,把他的手指往自己嘴里送。

“唉?!”他急忙把胳膊往回抽,却还是晚了一步。她红红的小舌头擦过他的指尖。那湿湿的软软的触感,令他心里震颤,好像有电流通过。

乔永诚火烧尾巴一般,“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人却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哼哼唧唧地嘟囔:“今天的鸡爪好难吃!”

鸡……鸡爪?!乔永诚将手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又转头将目光落在时欢身上,隐约觉得胸口有股气流涌动着,难以疏泄。

如此骨骼修长、比例适当的手,哪里和鸡爪有相似之处!

乔永诚愤愤地瞪着她,表情还没有做到位却又被她惊吓到。大概是湿衣服贴在身上贴久了不舒服,时欢竟然扭动着,自己动手脱起了衣服。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时欢,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时欢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回答他的,是她将连衣裙的上身部分全部掀到腿根以下的动作。

他胸腔里那股气流终于爆破开来,向全身蔓延。

乔永诚爆了声粗口。迟疑了半秒钟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上前直接将她的裙子拽下来扔在了地上。

他牙关紧咬,一边默背今年第一季度的公司财务报表,一边回手摸过刚才拿来的那件睡衣给她往身上套。

那睡衣是吊带背心加短裤的两件式,样式不算开放,也不算太保守。

乔永诚胡乱地把上衣给她穿上,再去拿短裤的时候,却感觉柔滑的布料下有些坚硬,似乎藏了什么。

他随手一抖,一只红色的小盒子掉落在床边,小盒子上明晃晃的五个英文字母——dUrex,还有三个汉字——超薄装。

不用想也知道,是助理善解人意地自作主张了一次。

而这东西的出现就像是个被摁下的开关,他感觉到身体中某种不太熟悉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似乎就要控制不住。

乔永诚盯着小盒子,瞳仁微缩,呼吸也开始凌乱。他伸手将它拿起,长腿一跨,跪在了她的身侧。随即,他便突然犹豫了。

理智在他脑海中微弱地呐喊着:现在离开房间还来得及!对自己喜欢的姑娘怎么乘人之危?!太卑鄙了!

是啊,他现在应该离开。就算要怎么怎么样,也要等明早她清醒了再下手。他如是想着,可身体却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动弹不得。

乔永诚闭上眼睛,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不料一口气还没有完全呼出去,腿上便传来一阵温软的触感。

他一激灵,倏地睁眼,便看见时欢整个身子成虾米状,蜷缩着抱住了他的腿。

她竟然自己靠了过来!还不知死活地挨着他磨蹭!

乔永诚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僵硬了。

他极力隐忍着,准备将人推开。可手偏偏像是自己生出了意识,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不自觉地缓缓抚摸了起来。

真丝的睡衣贴在她的身上,掌心下的曲线玲珑有致,令人神思不属。他一路向上,最终握住她**在外的肩膀。

滑腻、细致……他就像是触碰到了最上好的羊脂白玉。

“轰”的一声,乔永诚彻底失聪了。外界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一道白光在脑海里绚烂绽放。他终于难以自持,翻身压住她,一边恶狠狠地亲吻着,一边含混不清地呢喃:“欢欢,鸡爪不好吃,我把自己给你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