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唐姻比宋昕想象中的更勇敢, 或者说更强大,那个小小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与希望。

他以为他会是她的主心骨儿,可最后这颗定心丸, 确是唐姻给他吃的。

宋昕抬起一只手, 覆盖在唐姻正抚摸他脸颊的手背上。

“姻姻,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宋昕坚定的目光深沉且温柔,“用不了几日, 华春秋华神医就要到京师城了,他医术高明,博闻多识, 说不定会有办法。”

“我相信你, 所以你不要愁眉紧锁了……好不好?”

她在哄他。

“好, 我答应你。”宋昕的心几乎快被融化了, 随后又道, “对了,太子殿下与我说, 明日你二姐姐要过来看你。”

提到唐二姑娘,唐姻的脸上有一丝丝的难过。

她二姐姐的命太苦、太苦了。

先是遇人不淑,后又为了活命, 不得不对太子殿下自荐枕席。

甚至……现在连唐国公府二小姐的身份都无法承认了。

好在太子殿下对二姐姐一向不错。

虽然唐二姑娘的身份无法恢复从前,太子却给二姐姐安排了太子太傅之女的名头,甚至向万岁爷求娶了“太傅之女”。

对于她二姐姐来说,如今已是最好的结果。

次日一早,唐二姑娘与太子便到了宋府。

酒席间,唐二姑娘拉着小妹妹的手, 关心起妹妹的情况来。

“你前些阵子一直发的头昏症, 好些了吗?我听太子殿下说, 有太医给你开了药方子,怎么样,吃起来是否起了作用?”

“早就没事了,反倒是二姐姐,怎么瞧你丰腴了些?”

唐姻不希望自己的二姐姐知道她中了蛊毒的实情。

一来唐姻怕她二姐姐担心,二来唐姻真的怕她二姐姐太心急了,答应了十一皇子的无理要求,就遮掩过去了。

随后指着唐二姑娘脖颈上的一处红痕问,“咦?这是什么?”

唐二姑娘脸色一红,扯了扯衣领,转而道:“对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唐姻看过去。

唐二姑娘露出欣慰的笑:“十一皇子落网,父亲等一干人等洗清了冤屈,恢复了无罪之身,万岁念父亲受了苦,又在京师城内赐给了他一座新的府宅。”

这的确称得上是好消息。

只是这消息是太子提前告诉唐二姑娘的,待到所有实情落定,还需一些时日。

“那太好了,以后我们一家人都住在京师城,便可以常常见面了。”

小姑娘将头枕在唐二姑娘的肩头,乖软极了。笑得还是那样暖,那样乖。

唐姻的脸上喜气洋洋的,可这画面简直让宋昕心疼不已。

他收回目光,捏着高足杯,盯着杯中物,陷入了沉思。

忽然,“叮”的一声,宋昕的高足杯被太子持杯碰响。

太子与宋昕心照不宣,深知宋昕的苦闷:“喝一杯么,我陪你。”

太子敬酒,是何等的脸面。宋昕却摇摇头,拒绝了。

他本不胜酒力,如今唐姻的性命危在旦夕,他如何能放|纵自己醉倒?他若倒了,唐姻又该怎么办。

宋昕放低了声音:“殿下,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太子知道宋昕在问什么:“十一那边已经派人去审了,十一的府里,也有人在搜,一定会有些端倪。可你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唐二姑娘惊诧出声:“姻儿,姻儿你怎么了!”

第102节

宋昕闻声转头,只见唐姻双目紧闭,径直倒在了唐二姑娘的怀里。

唐二姑娘力气不大,用尽全力抱着唐姻,以免唐姻滑落到地上去。

“怎么回事!妹妹!妹妹!你醒醒!”

这实在是出乎唐二姑娘的意料,她和唐姻方才明明聊得好好的,怎么忽然间,自己的小妹妹眼皮子一合,就往地上栽呢!

几乎在同时,宋昕几步过去,接住了唐二姑娘怀里的唐姻。

唐姻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呼吸平稳、安静,眼皮、睫毛都不曾抖动过,似乎周遭所有的一切事物,都同她无关了似的。

若非还能看到唐姻胸口起伏、呼吸尚存,怕不是……像个死人。

“不是说看过病了么?不是说开过方子了么?怎么还会这样?怎么还会晕倒?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唐二姑娘焦急起来,盯着太子、宋昕:“你们都愣着做甚,快叫郎中呐!”

“没有用的。”

“没用?什么意思?”唐二姑娘异常错愕,聪慧如她还怎么意识不到,唐姻多次的昏倒并非偶然,“你们说啊!姻姻她究竟怎么了!对我说实话!”

就在这时,信鸿急匆匆地跑进来,“三爷,王大人与华神医到了!”

“快请进来!”

宋昕抱起唐姻,无暇回答唐二姑娘的问题,阔步往卧房的方向去。

唐二姑娘紧随其后,太子想拦都拦不住。

·

华春秋几乎是与宋昕等人同时到达卧房的。

见宋昕怀抱唐姻、面容冷峻的模样,华春秋立刻明白,为何王晟火急火燎地把他从杭州请过来了。

“华神医,有劳。”宋昕将唐姻轻轻放置在床榻上。

太子抬了抬手,想领着唐二姑娘出去,被唐二姑娘拒绝了,眼中哀求道:“这是我亲妹妹,宋大人莫要避开我!”

唐二姑娘显然已经意识到了唐姻的问题,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宋昕迅速将唐姻的情况向华春秋说了清楚。

华春秋收回手,不再诊脉,的脸色越来越沉重。

宋昕道:“华神医,请您直言。”

华春秋解释起来:“这种蛊毒在南疆十分常见,有用来害人的,但多为巫医为人安神助眠入药用的,只是关于用量必须锱铢必较,多用一分,便可能是尊夫人的情况。”

“这算是拍花蛊的一种,所谓拍花放蛊,便是与人握手或寒暄之时,由手心将蛊传过去的。(1)”老人家有些纳闷儿道:“不过在中原这种巫蛊之术并不常见,尊夫人是如何接触到的?”

宋昕想起重阳宴会上,唐姻手上包扎好的那道伤口。

那次唐姻不小心伤到了手,曾去太医院求助与太医,大概便是这个时候十一皇子冒充医者将这种蛊毒以“拍花放蛊”的方式,下在了唐姻的身上。

“您可否配制解药?”

华春秋叹道:“解药……其实这解药并不难配,只是……”

“只是什么?”

华春秋:“只是制配解药所需要的几种草药,可都生长在南疆啊,中原是不曾有的。”

宋昕当机立断道:“那我即刻派人去南疆取药!”

“来不及的!”华春秋,“从京师城到南疆,一来一回何止数月,尊夫人的情况,怕是撑不了这么久了……”

撑不了这么久了?

所以,他们只能等十一皇子主动给解药么?

不可能的。

十一皇子的态度十分明确,要解药可以,但只能拿唐二姑娘来换。

眼下,十一皇子的府邸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天牢之中也对十一皇子层层审讯,奈何十一皇子身子骨儿弱,嘴巴却严得很。

十一皇子身份特殊,加之生来带病,天生弱质,他们不敢用刑,生怕十一皇子因此丧命,如此,连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

既然如此。

宋昕月白衣袖下的拳头握紧了些,脸上的神色也如云如雾。

他在思索着什么,似乎在做什么十分重要的决定。

忽地,宋昕抬手朝华春秋长长一揖道:“既然如此,华神医可否随晚辈与夫人去一趟南疆?”

如果时间来不及,他便将这时间抢出来。

如果他带着唐姻即刻动身去南疆的话,至少能节省出一小半的时间,说不定还有希望。

即便山高水长,他为了她,也会一往无前的。

“等等——”唐二姑娘察觉出异常,质疑道,“听宋大人之前的解释,既然这蛊毒是十一皇子为了入睡而配制,且用量十分考究,如有偏差便会是我妹妹这般,不可能不配解药,为何不查?这不比去南疆要快吗!”

唐二姑娘有些不解:“就算十一皇子为人疯魔,可好端端的,为何要给我小妹妹下蛊毒?他从中究竟想要得到什么?这不该的!”

宋昕与太子都无法回答唐二姑娘这个问题。

他们做过努力,不是不查,而是查不出,是无法查,事情的真相更是无法告知唐二姑娘。

太子劝道:“此事,的确无能为力,别再问了……”

唐二姑娘身子失去了重心,颓然后退了两步,被太子扶助:“殿下、殿下,求您了,求您救救我妹妹……”她顾不得华春秋还在场,颤声道:“不是还没看太医么?殿下,不然叫太医也来瞧瞧,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太子之前已经央人问过太医院的人了,此蛊无人能解。

太子和宋昕都清楚,眼下没人能救得了唐姻。

如果连华春秋都瞧不出端倪,就算有太医在,也是无用。

·

唐二姑娘先随太子回去了,唐姻是在两个时辰后醒过来的。

撑目一望,是她熟悉的青竹翠鸟的床帐。

她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她躺在他们的床榻上。

“姻姻,你醒了。”宋昕守在唐姻身边,将她扶起来,“渴不渴,饿不饿?”

唐姻左右瞧了瞧,垂下眼眸,卷翘的羽睫遮住了万千思绪。

“我……我又睡过去了,是么?过了多久了?”

唐姻捏着被角,模样有些低落。

宋昕注意到唐姻有点儿蔫蔫的,握住她的手,紧张起来:“是不是哪里觉着不舒服?华神医已经到了,我将他请过来。”

说罢,宋昕就要起身。

唐姻拉住宋昕的手:“别走,我没有不舒服,只是又让你担心了,也令姐姐他们担心了……”

看得出来,唐姻在因为这个内疚。

宋昕心中五味杂陈,她都这般了,心中惦念的竟是别人。

他坐回唐姻的身边,一如往常般抚着唐姻的头顶:“今日华神医来给你瞧过病了,你这蛊毒,并不是无药可救。”

“真的?”唐姻一双杏眼顿时一亮。

“当然是真的,”宋昕道:“华神医说这蛊毒来自南疆,在南疆此蛊十分常见,解药是很好配制的,只是时间紧迫,我们需要同华神医一并去往南疆了。”

短暂的惊喜过后,唐姻的眼圈终于泛红了。

她嘴上不说,心中又何尝不担心自己的病症。

她其实挺害怕的,也好想哭一场呀,可是她哭了的话,一定会惹得父母、姐姐、宋昕,还有那么多好友担忧她的。

她想着,只要她表现的开心一点点,不在意一点点,那些挂怀她的人,便会少一点点苦闷。

哪怕……哪怕有一天她真的离开了这人世间,最后最后的时光也算不曾虚度。

就算她真的不在了,她也希望旁人每每回忆起她,是愉悦的一面。

得知自己终于可能会得救,唐姻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崩开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落。

宋昕又怎会不知唐姻所想,他将她搂过来,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唐姻的背脊。

“哭吧,哭吧,我在。”

唐姻嘤嘤啜泣起来,所有的委屈、害怕终于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温热的泪珠透过宋昕胸口的衣料滚烫起来,几乎要把他的心窝灼出一个洞。

唐姻哭够了,撑开宋昕的胸膛抬起头,眼皮有些肿,鼻头也红了。

宋昕只是说这蛊毒不是无药可救,而非十拿九稳。

唐姻犹豫了一下:“如果、如果就算到了南疆,还是没有办法,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不会没有办法。”宋昕肯定道。

唐姻却颇为郑重地道:“就算没有我,你也要好好的,今后要再遇上一个真心相待的女子,与她……”

男人并不想听唐姻说这样的话,这令他很不安。

他打断道:“遇不上,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宋昕脸色不大好,唐姻扯了扯宋昕的衣角,男人也不知道再气些什么……

但不可否认,宋昕这样说,她是有一点窃喜的。

可一想到若宋昕真的为了她“守身如玉”,像个孤僧似的活着,此生都与青灯作伴,唐姻心里又难受起来,酸酸的、胀胀的。

她并不希望宋昕孤独终老。

那样的话,可真是太可怜了……

“我是说,如果……”

她强调“如果”二字。

但还不等她说完,宋昕一把将她压在床榻上,唐姻后半截解释的话被生生堵在喉咙里。

宋昕不容置疑、一句一顿。

他声音哑得厉害,赤红的眼尾却依稀有些难以辨认的祈求:“没有如果,我说了,姻姻,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第103节

作者有话说:

(1)植物蛊的一种,这段的解释来自某度,我查到的时候自己也觉了离谱,真是无奇不有,不过“嗜睡”病症是我瞎编的。放蛊的方式是做了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