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绝……?”夜潇凌拼命地冲出了花海的包围,直到眼前豁然开朗,而他却身影霎时一顿,刹住了脚步,整个人瞬间石化,僵在了原地,他不敢再向前走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浑身带血的紫袍男子抱着一人自不远处朝他缓缓走来,那人的瞳孔没有焦距,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般,目光呆滞,脸颊两行泪痕已然干涸。而他更关注的是他怀中抱着的那名白发女子。
“言儿,我把你送到你想见的人身边了,这下你可以安心了。”紫袍男子面无表情,扯出一丝生硬的微笑俯首对着怀中已然冰冷的身躯柔声说道。
“安心?”夜潇凌石化的躯体一动不动,错愕地咀嚼着傅绝话中的意思,脸色因惊愕而惨白,薄唇迟疑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支出声来,一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沙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被前朝叛贼所擒,言儿,为了救我……”
“够了——!”他不想听,看着傅绝怀中那张安然入睡的憔悴面容,夜潇凌心如刀割,“言芷珊,你要我等你十年,我等了。为何你却……你果真是个骗子……”
“十年……哈哈哈……整整十年!你以为我就非你不可了吗?你以为你是谁?一张字条,便要我等你十年,你倒是起来给我说清楚!”这难道就是他孤身一人漂泊十年,等来的结果吗?不……不是!衣袖里手中紧捏的那一张泛黄的字条被他的双手捏碎,宛如流沙自指尖陨落。
“当年我逼她和我立下十年之约,她为了救你,才会答应跟我回宫……现在……我把她还给你……”
“你——!”夜潇凌胸中燃烧着咬牙切齿的恨,冰冷的蓝色妖眸被熊熊烈火般的恨意吞噬,变化成嗜血的妖红色,体内压制的魔性在蠢蠢欲动,快如鬼魅的身形一动,大掌已率先掐住了傅绝的脖子,恨不得立刻扭断他的脖子杀了他泄愤,可他冰眸撞见的却是一张面如死灰的脸庞,俨然一副失魂落魄,从容赴死的模样,这叫他原本下了狠手的凌厉手掌不禁在风中一颤。
眼前这个人,是珊儿舍命相救之人,他若杀了他,岂不让珊儿的牺牲白费……
他想死,他就偏不让他死,他必须好好的活着!
下一刻,夜潇凌冰冷凌厉的身影一闪,自傅绝怀中抢过那已然冰冷的柔弱躯体,将之深深搂入怀中,刹那转身朝着梨花林而去。
傅绝一时措手不及,双手还停留在刚才的姿势,见到夜潇凌将言芷珊抱了过去,唇角划过一丝自嘲,僵硬的双手渐渐落了下来,缓缓的开口,眼中尽显落寞悲伤。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杀了我……”一切都是他的错,若非他,言儿就不会与南宫皓以死相拼,又或许他的心胸能再开阔一点,成全于她,她早已和夜潇凌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杀了你,能换回她吗?”夜潇凌的背影远远望着很苍凉,他冰封的薄唇微微动了动,没有丝毫温度的语气,仿佛在询问傅绝的话,又仿佛在追问自己。
半晌,夜潇凌微微低首,在怀中“熟睡”人儿的眉心烙下或深或浅的一吻,僵硬的唇角扯过一丝淡笑,安静而释然,“珊儿,我这就带你回家,我们回家了……”
“她说,她死后需将她火化,葬于梨花树下,化作春泥去守护你为她种下的花海……”
初春的风微凉,吹拂着离人联袂的衣角,夜潇凌向着梨花林的脚步微微一顿,只是轻轻一顿,没有回头,他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冰蓝色的瞳孔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任悲伤逆流成河,两行冰凉的**自他的眼角滑落,静默无声,就在他朝着梨花林深处缓缓离去之时,傅绝见到了惊人的一幕,那头乌黑的墨发,在漫天飞舞的雪白梨花之下,渐渐被染了色,褪变花白,宛如七八十岁的老伯,一头乌黑青丝变做惨淡的灰白色。傅绝错愕的脸庞目瞪口呆,他难以想象是怎样的悲痛能叫人瞬间苍老。
“珊儿,你看,我们终于白头偕老了,只是和梦里的不大一样,钰的药……对我不管用……”
梨落云残,为谁一诺鬓白霜染,最苦是相思……
夜潇凌按照言芷珊的遗愿将之火化,竹篱苑前,靳冰冰附在上官钰胸膛失声痛哭,绿凝一脸沉默地望着大火,眼眶湿润,向来来无影去无踪的蔏弦玥以及刚抱了第二胎的涂昆曻夫妇也赶来送她最后一程,而熊熊大火燃烧着言芷珊冰冷的身躯,将四世的遗恨纠缠尽数焚烧,从此再无怨无恨……
“珊儿,你放心,来生,我一定找到你!你生生世世都是我夜潇凌的女人,我绝不会放开你!”夜潇凌一身白衣,鬓发已然花白,一手握箫,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大火之中的人儿一动不动。
“你觉得她还有来生吗?”
“谁?”夜潇凌被空中突如其来的声音险些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白泽。那一头红发很是妖娆,眼中却藏着一丝悲伤,而此刻旁边的蔏弦玥等人都像被点了穴一样,时间归于静止,“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她魂魄消散如何转世?不妨告诉你,其实她一半的魂魄一直留在扶摇琴之中陪伴着你,而另一半已伴随着人体的消亡,灰飞烟灭,再无法成形!残碎的灵魂碎片,只能散落天地之间,永世不得超生……”
“你说什么!不会的……你胡说!”夜潇凌只觉得脑袋一懵,如雷劈醒。
“你先别着急嘛,我还没说完!”白泽瘪了瘪嘴,用目光安抚夜潇凌激动的情绪,“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救她,只要有我白泽在,即便魂飞魄散也不是完全没救……”
只见白泽身影朝着大火飞去,他凌空驾于大火之上,吐纳出一粒火红的灵珠,那是它修炼三万年的本命元丹,灵珠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瞬间风云际会,漫天的梨花花瓣形成一道旋风将大火包围。
白泽悬浮在半空中,灵珠正不断地吸收了梨花花瓣,空中渐渐降落,白泽潋滟妖眸直视大火中那张淡然无色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
“傻女人,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妖原本是没有性别的,奈何情动,爱上了凡人,才有了属于自己的性别。还有一件事我骗了你,你总不让我偷看你的心事,可我还是没忍住偷看了。”
他仍记得第一次偷看言芷珊心事的场景,那个时候她还很清纯,一心惦记着远赴战场的夜潇凌,想要见他却又不敢见他,偷偷混入军营想要暗中帮他,为与之并肩作战,她开始学习武功,冒险在战场上为他击鼓呐喊,却被南疆王的人给抓走,她真的很傻!一路伤痕累累,叫人哭笑不得。
第二次,她误以为夜潇凌杀害了靳冰冰和她的孩子,爱越深恨就越深,她仿佛走火入魔般苦练武功欲寻夜潇凌报仇,而他早已洞悉一切真相却碍于天机不可泄露,不敢道出,更无法化解她的仇恨。直至真相大白,她悲痛欲绝,不惜低三下四去求得夜潇凌的原谅,被无情仗责一百军棍……
言芷珊啊言芷珊,你可知为何一百军棍下来你还可以安然无恙,那是因为有个笨蛋也被你传染了,竟然施法替你挡了余下的几十军棍。这个笨蛋还把自己辛苦用真气凝聚的内丹变成果子骗你服用,而当你拿着内丹却还想着那个伤你的人之时,他气得差点吐血。
为了治夜潇凌的伤,你冒险去屠龙崖采药,那个笨蛋也只能跟随,谁叫你是他主人呢?
“傻主人,你放心,便是赌上这三万年修行,我也要破解你的诅咒!”他从一抹落难妖魂到如今恢复真身,他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步入宿命深渊,算到她每一步的劫难却唯独算不了自己的,这就是天命吧。
“白泽?你要做什么?”夜潇凌看着狂乱风花之中白泽的侧脸,红色妖瞳中那抹义无反顾的决绝,隐约有些熟悉,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冒着生命危险试毒炼药的自己。
“若有一天,她问起我来,就说……我已得道重返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