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输了!”言芷珊冷眸清绝,她还是小瞧了他刀锋的刚猛威力,与之擦身而过的瞬间感觉一股刺痛,身体的某处被撕裂,但总归……她还是赢了。

“哈哈哈……想不到你的武功竟如此高深,初见你时也不过是个会点轻功的艺妓。”

“你也说是初见时了,事隔多年,谁还能一成不变,帮主不也从一个文质彬彬的皇子落草为蔻?”言芷珊不冷不热开口道,心中却不觉想起了多年前她学武功的初衷。

她的初衷仅是为了能留在夜潇凌身边,与他并肩作战而已。

“你——!”被说中痛处,南宫皓咬牙切齿的痛恨自己的无能,竟输在一个女人手上。刚一挣扎,言芷珊手中那把抵在他咽喉的匕首更近了,只要她稍稍一用力,他便会一命呜呼,只听见一声纤柔如歌的嗓音在他耳边戏谑道,“帮主别那么激动嘛,刀剑可不长眼的。”她激他与她单打独斗就是为了擒贼先擒王,伺机挟持南宫皓,逃出生天。

“希望帮主遵守诺言放过傅绝!帮主若不答应,大不了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帮主——!”

“妖女——!放开帮主!”

看着周围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包围的黑鹰帮帮众,那一双双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狠毒眼神,那高举的短刀恨不得立马扑上来将她千刀万剐。

“言儿……”傅绝看的心惊肉跳,“你小心!”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解开他琵琶骨的锁链!”言芷珊一手挟持南宫皓,另一只手袖中甩出一道白绫趁南宫皓正欲反抗之际将其双手钳制,厉声吼道。帮中有不少是前朝余党,他们誓死效忠南宫皓定然不会拿自己主子的性命开玩笑。

“放人!”南宫皓脸色铁青,极不甘心地沉声缓缓开口。

得到命令,负责看管傅绝的手下不甘心地拖动巨大铁锁铐的机关将那两个生生插进傅绝琵琶骨之中的锁链夹钩解开,伤口已经与嵌入肉体的锁钩融合,此刻再度被撕裂痛得傅绝咬着牙满头大汗,只见他一声仰天嘶吼双手握拳,当锁住它琵琶骨的铁钩卸开的刹那,运气将宛如藤蛇缠绕周身的铁锁全数震断,碎裂的铁锁伴随着浑身真气将周围的黑鹰帮手下震飞,摔得七零八落。

“走!”言芷珊挟持南宫皓朝着傅绝靠近,此刻傅绝解除束缚,理了理血迹斑驳的衣襟,封住失血过多的穴道,不费吹灰之力从黑鹰帮手下夺过一把兵刃,纵身跃到言芷珊跟前。

“其实,你真不该来救我……”傅绝附身在芷珊耳边说道,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跟前开路,而见帮主都被挟持,手下皆不敢有所动作。

傅绝的话,她听不太明白,也来不及明白,一路挟持南宫皓出了黑鹰寨,后面紧跟着一大帮虎视眈眈的人群。

“准备两匹马,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自会放人!”言芷珊吼道。

穷追不舍的帮众几个领头的商量了许久,接着应要求栓了两匹马过来,“上马!”言芷珊拽着南宫皓上马,不料他一上马便趁她不备,使用内力便震开了缠绕他手上得束缚,翻身朝措手不及的她偷袭而来,“言儿小心!”说时迟那时快,傅绝一个健步如飞将她推开,与南宫皓对上一掌,电光石火间陷入深度纠缠拼杀,与此同时周围的一大帮的人都朝着二人杀来。

言芷珊骑于马背,倾尽全身力气挥舞手中刀剑,累到手脚并用,应付无数土匪的夹击。

“你们以为就这样就能逃得出黑鹰寨的地盘!”南宫皓一边与傅绝交手,一边得意忘形地戏谑狂笑。

“哈哈哈……南宫皓,你太蠢了!你觉得朕会这么轻易地就被你抓住?”傅绝却咧嘴不削一笑。

“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你觉得什么意思?”

吃惊的不止南宫皓,芷珊也是一阵迷糊,可就在下一刻,言芷珊明白了傅绝的言外之意,她看到一批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混入其中与土匪厮杀互相起来,看这装束这不就是傅绝琼宇生死楼的隐秘卫吗?他们得救了!

原来他心中早有谋划,更或许这一切都是他精心布的局,将计就计被抓,为的是一举剿灭前朝余党。只是她,太傻了,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他那样宫于心计,城府高深的人怎么会真的被算计,以致于命在旦夕呢?所以当她心急如焚想要救被俘虏的他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丝毫身陷险境的慌乱,而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特别想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一抹苦涩就这样自苍白的唇边无言划过,湮没于无形。

她有些累了,却仍旧不得不挥舞手中夺来的刀剑杀出一条血路!

她的双手沾满鲜血,白发在厮杀中凌乱……

“哈哈哈……成王败寇,我是输了,不过傅绝你别得意太早,就算不能杀了你报仇,我照样夺走了你一件最心爱之物……让你毕生后悔,哈哈哈……”南宫皓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披头散发杵着刀无力地半跪在地上,恶狠狠的目光瞪向傅绝,而傅绝手中的剑已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错了,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朕在意的!而且……你也没机会了!”傅绝不以为然一声冷笑,长剑一挥划破了南宫皓的脖子,见血封喉。低眼瞥了一眼躺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的南宫皓,对着身边的隐秘卫冰冷发号施令道,“杀无赦!一个不留!”邪魅的瞳孔之中只有嗜血杀戮。他已是帝王,王者霸气被杀戮完全激发了出来。

此刻绚丽的夕阳与血迹斑驳的空旷战场有种莫名而变态的和谐。

傅绝收起一身杀戮戾气与言芷珊对视了一眼,见到对方都无碍,心中悬着的石头同时落下了来。

“言儿,你没事吧?”傅绝上前拉着言芷珊的柔荑温柔地询问道。

“我没事。”言芷珊莞尔一笑,不着痕迹地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嗯。”

她静静与他走了一段路程,一路无言,直到分叉路口……

“往这边是回卞京的路……”言芷珊指了指下山的路,顿了顿缓缓开口道,“傅绝,后会无期,你保重!”

“呵呵,也对,十年之期已过……”傅绝唇边一扯,一声干笑。

“你也保重……”傅绝欲言又止,他多想开口挽留却害怕得到的是冷漠的嘲笑,他想问她为何要救他,她的心底可是在意他的?可是,他问不出口,伸出的那双手僵在半空中一动不动,任由她擦肩而去……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

言芷珊心情甚佳,不觉勾起唇角淡淡一笑,不知为何,此刻她的笑容有些苍白,仿佛在呢喃自语,“我该回去了,回到他的身边,他回来见不到我,会着急的……”他们早就说好了的,淡看梨花满苑,白首同倦,死生同眠……

“潇,我回来了,等我……”言芷珊脑海一阵晕眩拖着一番大战后已然透支的身躯,一步一步向前移去,瞳孔越来越模糊,她仿佛看到了,那片他亲手为她种下的梨花林,漫山遍野的梨花开得潋滟,梨花若雨一般飘落而下,夜潇凌就站在梨花树下,一身白衣胜雪,执一柄玉箫,凝望着那一把孤零零的扶摇琴,等待那琴箫合奏之人的知音人。

傅绝垂着头落寞的转身,就这一瞬间,原本失落空洞的双眸惊呆了,这是多么触目惊心的一幕,以致于,他一生都无法忘怀。方才二人一同走过的沿途,斑驳的血迹滴了一路。傅绝傻了眼,惊愕回头望向艳阳古道下那抹摇摇欲坠却坚定不移的孱弱身影,傍晚的夕阳很温和,她单薄坚韧的背影看得他心肠破碎,此刻,他才恍然想起,刚才他一直走在她的右边,而不曾发觉袍子内她一直暗自用手捂着左边的腰际。

她受伤了,而他却不知道……

言芷珊惨白的唇边含着一丝浅笑,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她偏执的目光望向没有焦距的远方,煎熬地挪着步子前行,“潇……潇……”

她……不会丢下他孤零零一个人的……可是,那被黑色披风遮住的腰间,湿了好一大片,鲜血暗潮汹涌的溢出,无情的浸透了翩纤的衣裳,任凭她怎么用手按,也止不住那刺目的妖红色血液,哪里的伤口早已泛滥成灾。

“潇,你在哪儿?我好想你……”她眼前忽地一黑,透支的身体宛如落叶归根,摇摇欲坠……

“言儿——!”漆黑之中,她好似听到有人在身后唤她,可……这个声音不对,不是她那深深扎根于内心深处的好听嗓音,低沉而略带磁性,温柔而霸道……

下一刻她无力的身躯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将她搂得很紧,紧到她快不能呼吸了,“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他的声音在颤抖,浑身战栗。

她煎熬地睁开双眼,一张慌张无措的脸庞映入眼帘,他此刻的样子叫她很是陌生,赤红的眼眶,饱含着晶莹的不明**,言芷珊挣扎着想要起身,“我没事……我马上就要回去了,他还等着我……”猝然地,方才强行用内力压制内伤的终于不受控制,血腥涌上咽喉,逼得她溢出一口鲜血,“噗——”鲜血彻底染红了玄黑色披风内的单薄衣裙,夺目的猩红,分外刺眼。

之前与南宫皓的交战,她是拿命在博,她用速度与之力量硬拼,腰间的伤口不知为何封穴也丝毫没用,根本无法愈合,而是血流不止,她怕是真的回不去了……

言芷珊凄然绝望的目光,这个世界在她眼中渐渐透明,刹那之间,她隐约瞧见了前世的种种。

第一世,他是清冷绝尘,血战洪荒,傲立苍穹的一代帝君,而她只是一只栖息在他肩头的青鸾鸟。这一世,她跳下诛仙台,成全了他的天下苍生,也还了欠魔君孤歾的情债。

第二世,他是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皇太子,而她是世代守护雪昙花的巫女。他们的相遇不是意外,爱上对方却是意料之外。这一世,他负了她,为了自己的野心而牺牲了她。

第三世,他是正义凛然的风度君子,而她是为世人所唾弃的绝世妖女。正与邪的仇恨对立,爱与恨的境地两难。这一世,他负了她,以命相尝。

这一世,他是千面风华的绝代战神,而她是穿越时空归来的青楼艺伎。一舞倾城,一曲相知,一念成缘,一生无悔。如果说遇上他是命中注定,那么爱上他则她心甘情愿。

即便是命中注定的孽缘,也能开出妖娆绝美之花。

只可惜,上天不给她机会了……

“三生三世,为何总是错过,为什么……这次,我又要食言了吗?”言芷珊捂着胸口,绝望地望向道路的尽头,那仅靠意念支撑的残**躯终于瘫软了下来,透着蚀骨绝望和眷恋。

“你不会有事的,我帮你疗伤……”

“没用的……”刚才南宫皓那一拳是她故意硬生生接下来的,为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没想到南宫皓的内功太过深厚,她的五脏已被震碎,腹部还受了一剑……

生与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多少次徘徊于生死边沿,却又从鬼门关前折返而归,而这一刻,和以前不一样,她真的感觉到了,那种大限将至的死亡气息正在逼近,连心境也在这一刻清明起来。

看着言芷珊血流不止的伤口,傅绝通红的邪魅妖眸灵光一闪,突然间回忆起南宫皓死前一幕,他说,他将夺取他生命中最心爱之物……原来不是胡话,原来那件心爱之物指的是言儿……他竟然在刀上下了奇毒。世上之大,巨毒无奇不有,便有一种怪毒,无色无味也并不致命,但是一旦浸入伤口便会使伤口迅速蔓延,血流不止,回天乏术,直至血尽人亡。

“求你……不要死,你不是恨我吗,为什么还要救我,你不是恨我吗,是我让你和他生生分开了十年,你醒醒,不要离开我,你起来,你起来杀了我啊,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傅绝双手开始战栗,他好害怕,从所未有的无力感叫他崩溃,他疯狂地摇晃着言芷珊浑然没有一丝力气的娇躯,低沉的嗓音渗着绝望,咆哮苍穹。

“别自责,其实……我早已不再恨你,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吧。多好,我们都自由了……”傅绝的爱,没有错,谁也没有错,只是她真的快要错过他了,“我好想,好想再见他一面,好想……陪他等梨花开……”

“不要睡——不要睡——!我这就带你去找他,他宁可负尽天下也不会弃你不顾,他在等你,你会看到梨花盛开的,你会的……”紫袍男子无助颤抖战栗,抱着浑身是血的女子一路狂奔,茫茫一片的白雾,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鲜血在口中大口大口的肆意流窜、奔腾,言芷珊凄楚一笑,决泪满尘霜,已然看破生死,“不……来不及了……我爱了他三世亦恨了他三世,如斯痴傻疯癫,原来竟是这样的结局,爱恨痴缠两茫茫,相知相恋却相离……”她的眼眶淌了泪,鲜血淋淋的纤细玉指抓着傅绝的衣襟,哀求道:“求求你,我死后,将我火化,葬于梨花树下,我要永远陪着他……”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潇,你长生不灭,风华永驻,而我终究是先你而去了。

她颤抖的指尖抚摸着手中的雪韧牙,隐约还存留着属于那个人的余温。

爱至深,情之切,便是隔着千山万水,心有灵犀,他的身影,遥似眼前。

羁绊我永生永世的朱砂印,你会帮我的对吧,上穷碧落下黄泉,永世相随,“潇,来生我一定先找到你……”

“不要——!”傅绝绝望的嘶吼惊天破地,悲痛欲绝之音听得人毛骨悚然,穿越层层烟云,通红酸胀的泪眼,犹如黄河决堤。

不远的安州城,僻静的竹篱小苑,别有一番世外梨源的景致,一阵凄冷寒风而过,满苑梨花皆不由自主的颤动摇曳,抖落一片花雨,一片花瓣滴落琴弦,原本悠扬的琴声“吱”一声戛然而止,抚琴的白衣男子失魂落魄的瞥了一眼竟为扶摇琴所伤的手指,一滴血浸了出来,“珊儿……”

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夜潇凌心中流过,叫他心慌气短,他想也没想便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凌然如风的白衣身影快似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