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那是七月下旬的一天,我到南京进货。我依然晕车,去南京上车前半小时必先服用两粒“晕车宁”,返回时再服一次。明明记得那板药还剩有两粒(正好够服一次,准备到南京中央门车站下车后另买一板待用),但可能存放不小心丢掉了一粒,直到服药时才发现,只好将就了。还好,上车后闭眼睡觉,一百公里路途迷迷糊糊就过去了,居然没有“出事”。
到南京进货都是清晨出发。这个时候车站内尚未发车,就给私人客运钻了空子——车站对过江阳饭店门口停着四五辆中巴和大客呢。有去镇江的,有去南京的,都有专人吆喝、拉客。吆喝的手持电喇叭,就像卖西瓜的大喊:“镇江五块,马上开了!镇江五块,马上开了!”“南京十块,就要走啦!南京十块,就要走啦!”远远发现来了一个人,不管人家是不是来坐车的,也不管人家是去哪里,马上一窝蜂冲上去邀请、拉拽,其情急如同抢女婿——先下手为强,控制住再说,拉错了拉倒。眼睛尖,脚步快,出手迅捷,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但你刚坐上车却往往发现汽车并不像吆喝的那样“马上开了”、“就要走啦”,人家要等到客满或基本客满才肯走呢!但这时你只好认了,因为你被人家无限热情地请上车后马上就收了你的车钱,钱出去就不是你的了。等吧,等车主终于吐出金口玉言:“发车!”
生活中随时可能遭遇可爱的陷阱,让人哭笑不得,让人恍然大悟,让人不断地长见识。一段时间内每次赶到这儿,总看到有的车厢已经乘坐不少旅客,这时候拉客的声称“马上开了”“就要走啦”就由不得你不相信了,而且有时那辆汽车已经发动马达啦,但是且慢——马达发动是营造出发气氛的,靠在车窗显要位置坐着的那些人中甚至有五分之四是车主的家人或是亲戚,也有花钱雇过来坐上个把小时的,他们都是“媒子”,是勾引旅客上车的演员,他们心理素质稳定,演技高超,安静从容,煞有介事,等真正的客人上得差不多了便一声不响地起身去喝早茶了。我上了两次当才醒悟过来。
汽车停在南京中央门车站。我习惯先去附近的小餐馆吃早饭,然后乘1路公交车前往夫子庙小商品市场。南京人实在,一份盖交面装得大碗满满的。我打着饱嗝儿上了公交车,刚开动我就发现不妙:在扬州服的那粒“晕车宁”药效到头了,有了晕车反应!这时我才想起刚才忘了在车站门口买一板“晕车宁”。就是有药,这时服下去也来不及了。
车上人很多,没有座位。我站在中间走道上,伸出左臂握住顶上不锈钢横杆。公交车转弯抹角,时快时慢,在不停地靠站和启动中我头晕恶心,双腿颤抖打软,不得不蹲下来,把身子团成虾米,抿紧嘴巴,强抑着一阵阵泛上来的酸水,心里祈求车子赶快到达夫子庙,可千万别让我在车上呕吐难堪呀!
就这样,我蹲在车厢过道间,过了一站后,一个少女站在我的前面。我不抬头就知道是个少女,这是基于我天生敏锐的感觉和判断能力。首先,她穿着齐膝头的白色乔其纱百褶裙,脚上是双真皮运动鞋,带折边的白色短袜,因此判断这起码是个年轻女子。其次她的小腿儿告诉我,这是个年轻中最青葱年纪的少女。难道不是吗,我眼前是什么样的小腿儿呀?颀长,结实,白嫩,特别是那腿肚儿,圆润光洁,轮廓美仑美奂,简直就是希腊美神阿芙萝黛缇(Aphrodite)的那双纤纤**,让人惊艳不可方物!我被面前**的美腿迷醉了,不瞬眼地扫瞄着每一寸肌肤,真怕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去抚弄摩挲,一时间竟全无晕车感觉。
直到被一双有力的手揪着后领拎得站起来,我才从沉迷状态惊醒过来。回过头,一位彪形大汉,山一样屹立在我面前,虎目怒张,恶狠狠地盯着我!
“你胆敢耍流氓!”他吼叫着,粗壮的食指指着我的鼻子。大拇指翘着,有些像开手枪的样子。
我明白了。我想我当时脸上肯定是煞白,却不是怕,只是晕车的缘故。因为是误会,我没耍流氓,为什么要怕?随着这位见义勇为好汉的怒吼,一些乘客也跟着起哄:“打他!”“凑这个小流氓!”“送他到派出所!”
“我耍什么流氓了?我只是晕车站不住才蹲着!”由于人站着摇晃幅度大,我的恶心立时强烈了,大声辩解的声调便显得艰难,几乎带着一种悲怆。我摇晃着身子,伸出握着蛇皮袋的手,愤怒地说:“我是到夫子庙进货的人,我晕车!我站不住才蹲着的!我耍什么流氓啦?耍什么流氓啦?”
在我的奋力叫喊中,感到胃袋一阵巨烈的**,双腿一软,还没完全重新蹲下来,在中央门吃下去的那碗盖交面便从口中喷薄而出。带着羞愤的意识,我不管不顾地狂呕,呕得眼泪鼻涕齐出,呕得瘫坐在地上,车厢里顿时弥漫了难闻的酸腥味道,乘客惊叫着后退缩脚,怨声不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