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明离开他妹妹的公司后,并没有回老家,而是开着车前往县城,目的是找他的父亲。

公司离县城不过十公里路程,花十几分钟就到了,随后汽车驶进位于柳叶湖畔的豪华小区,停在地下车库,刘学明走出车,搭乘电梯来到了父亲所住的豪宅。进屋一看,除了他父亲在外,发现胡来风也在,此刻正歪歪扭扭地坐着。

“来风你也在啊。”

胡来风稍稍坐直了些,“嗯”了声,并掏出烟朝刘学明扔去,说道:“刚来没多久。坐。”然后帮忙泡了几杯茶,请刘学明喝。

刘石德也坐了下来,问道:“学明你从哪来?”

“从家里来,还去了下琪琪的工厂,然后就过来了。”刘学明本要跟父亲汇报家事,但碍于胡来风在,暂不方便说。随后,他转向胡来风,问道:“来风,近来生意如何?”

胡来风紧皱眉头,双目圆睁,忿忿地发泄着:“妈的,抓得那么严,有生意也不敢做。真是气死人!”

刘学明深有同感,叹息道:“唉,我还不是一样,你有什么打算?”

胡来风说:“妈的,真想扔几个炸弹,把那些打假的、当官的统统炸光。”

刘学明冷笑一声,暗想胡来风说得也太离谱了,即使吃了豹子胆也没那个胆,更何况即便扔几个炸弹,也不可能统统炸光,他想,这纯粹是气话罢了。

刘石德瞪了一眼胡来风,训斥道:“你这人就是不够冷静,尽想些不切实际的馊主意。”然后转向刘学明,说道:“我们正在商量这事,来风准备转移到广东做。你觉得呢?”

刘学明动了动脑筋,说:“这主意不错啊。广东很近,那里政策比较松,又是物流中转站,行。”

胡来风问:“我也是这样想。不知你有没打算转移?”

刘学明说:“有是有,但还没行动。要不然这样,来风你先给我们探探路,在广东站稳脚跟后,我也跟着过去。这就靠你了。”

“行,这样可以减少风险,我刚联系了广东的朋友,初步定了个地方,但我们在那里毕竟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很多情况不明,也怕产生意外。”看来,有时候胡来风还是挺聪明挺谨慎的。

刘学明赞同道:“对,慎重点。一步一步来,先尝试尝试。”

胡来风随后说有事,先告辞离开了。

屋内,只剩刘石德父子两人,说话方便。于是,刘学明谈起正题:“爸,琪琪谈对象了你知道吗?”

“是吗?这丫头,她都没告诉过我,我问她时她都说还早呢。说说谈了谁?”刘石德急切想知道对象情况。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是最小的女儿,视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对女儿的终身大事自然倍加关心。

“是霞山县人,不过在我们县工作。爸,我说他的来头,你可别吓着了。”刘学明先做个铺垫。

刘石德叼着烟慢慢抽着,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淡淡道:“一人外县人还有什么来头?老爸接触的人无数,三教九流都有,才不会吓着,但说无妨。”

刘学明凑近了点,说:“他叫郑毅豪,是公安局经侦大队长,查过我的仓库,还数次跟踪我,更特别的是,他老爸是……当今县委书记郑立明。”

“啊!”这下,刘石德还是大吃一惊,嘴上叼的烟差点掉落,赶紧掐灭烟火,坐着思考起来,心情十分复杂。

沉默良久后,刘学明轻声叫道:“爸……爸……你怎么想?”

刘石德长叹一声,举手拍打了下座椅扶手,紧皱眉头,激动道:“这叫什么事?琪琪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对象?叫我如何是好?你说,郑立明和郑毅豪处处跟我们作对,让我们厌烦不已,我最近还写举报信举报郑立明,清江市特意派人来调查他,我原本还巴不得他倒台进监狱。可是,你妹妹竟然跟他的儿子谈对象,如果郑立明真的倒台了,他儿子也好不到哪去,这……算什么事吗?唉…..”

刘学明跟着叹息一声,“真是冤家路窄,我也觉得为难啊。可是,琪琪好像很喜欢郑毅豪。爸,你说怎么办?”

刘石德在客厅来回踱步,陷入沉思,想着女儿和郑毅豪谈对象的利弊和风险,想了许久,说道:“我认为得让琪琪暂时跟郑毅豪疏远些,以后怎么样得看事情发展,如果郑立明这次栽了,自然让琪琪赶快另找对象;如果郑立明躲过一劫,继续当他的县委书记,那么我觉得可以另外考虑,通过琪琪的这层关系,让郑立明对我们关照些,这有利于我们发展。你说呢?”

刘学明立即转忧为喜,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竖起大拇指赞道:“爸,你提的很好,还是爸厉害。”

刘石德虽然心里有些得意,但依旧谦虚道:“这些话就少说啦。”片刻后,他又说:“我得跟你妹妹好好谈谈,这样子吧,我们一起去找你妹,叫她一起回家商量商量。”

“好吧。就不知道那个郑毅豪还在不在。我来之前他还在。”

刘石德说:“这没事,我可以顺便认识认识他,然后让他回去,不能老让他缠着你妹。”

父子俩把家里的电器电源给关掉,把窗户关上,便出了门。来到车库后,刘学明打开车门让父亲坐进去,他自己开起车,出发了。

走了一阵子后,父子俩来到了刘琪琪的公司。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万家灯火已亮,工人已经下班歇息。当刘琪琪看见一辆车开进公司后,便走了过来,等车灯熄灭后仔细一看,竟然爸爸也来了,大感意外,激动道:“爸,你怎么也来了?是不是想我了?”

刘石德呵呵一笑,“你这丫头,不只想你,还想关心你。”顺便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有什么男子,或许郑毅豪已经离开了。

“谢谢爸爸!”刘琪琪致谢道,只是还不明白爸爸的话里有话。

“你吃饭了没?”刘石德问。

刘琪琪应道:“还没。你们呢?”

“当然没有,走,一起回家,家里有事。”刘石德带着命令的口吻道。

“什么事?”刘琪琪诧异地问。

“回去就知道了。公司这里你让员工管理下,明天一大早你再来。”刘石德随即又打开车门,示意女儿赶紧上车。

刘琪琪只好听话,先走到一个办公室,交代云莲等人晚上在公司做好照看,然后走了过来,跟着父亲上了车,两人一起坐在后座。刘学明启动汽车,转弯后驶上公路,疾速飞驰。

在车上时,刘石德并没有提感情的事,而是先跟女儿拉呱着,谈天说地,不时开开玩笑,逗逗乐,嘻嘻哈哈的,看起来十分融洽。刘琪琪心里一直觉得奇怪,不是说有事吗?怎么父亲和哥哥都不提。她便问道:“爸,家里有什么事?”

父亲还是那句话:“回去吃完饭再说。”

刘琪琪只好先憋着。

回到家里,吃完饭后,刘石德先在客厅的沙发坐下来,等女儿忙完后,他招手道:“琪琪,过来,开会。”

“开会?!”刘琪琪半信半疑道,在家里还开会?这可十分少见。

“是,家庭会议。”

刘琪琪带着几分好奇和忐忑缓缓地走了过来,在沙发坐下来。同时,她母亲和哥哥刘学明也坐下来。

刘石德故意清了清嗓子,两眼直看着女儿,表情有些严肃,问道:“琪琪,你是不是谈了个叫郑毅豪的对象?”

刘琪琪吃了一惊,“啊,开会就是说我的事啊!”母亲立即产生兴趣,原本以为女儿没对象,她还一直牵挂着,很想帮忙物色呢,现在知道有了,她欣喜不已,问:“琪琪,你谈对象啦?说说对象怎么样?”

刘琪琪忸怩一下,嘟囔着嘴说:“爸妈,干吗问我的事?我不想说。要的话,以后真要结婚了再说。”

刘石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有什么不想说的,爸是关心你。其实你不说我都知道了。我问你,你们是不是彼此喜欢对方?”

刘琪琪红着脸怯怯地点点头,轻声吐道:“算是。”

刘石德叹息一声。他老婆听见后,伸出手指着他,抱怨道:“琪琪谈对象是好事,你叹什么息?难道希望女儿一直单身啊?”

刘石德瞪她一眼,忿忿道:“你懂什么?”然后对女儿说:“琪琪,这阶段不允许你跟那个郑毅豪来往。听见没有?牢牢给我记住。”

刘琪琪不知所以,觉得不可思议,火气顿时冒出来,顶撞道:“为什么?”

刘石德说:“爸说的没错,你只管听就是。”

刘琪琪提高嗓音道:“爸,你不能干涉我的婚姻,现在社会提倡婚姻自由。你无缘无故就这样,我接受不了。”

“这……”刘石德气得直冒火,但一时不知如何回复,因为自己的理由有些怪异,但一时不方便说出口。

这时,刘学明帮忙说话道:“琪琪,爸说的是没错。我告诉你吧,郑毅豪他老爸正接受市纪委调查呢,好像是违法违纪。别说是爸,我也不希望你这个妹妹嫁到违法违纪官员的家庭,多不光彩。如果他们真的被抓到监狱了,你怎么办?”

琪琪母亲大吃一惊,嘴巴张得大大的,“啊!还有这事,哎呀,琪琪啊,那你可不要跟人家来往,妈可不让你嫁给这样的人家。”

刘琪琪十分无语,心里像被什么堵着,非常难受,她一脸委屈道:“爸妈,大哥,你们不要这样认为,我清楚他们的为人,他们都是老实正派的人,不会违法违纪的,肯定是有人诬陷他们。我相信他们会没事的。”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坚定。

刘石德被女儿这么一顶撞,也很郁闷,看来女儿爱的很执着,且嘴巴挺硬,不再是以前乖巧听话的孩子了,他稍稍让了步,说道:“至少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不能交往,万一把你连累了怎么办?”

刘琪琪听出话外之意,抓住了把柄说道:“爸,你是说,如果调查结果没事的话,就可以交往。”琪琪特意向父亲调皮地眨下眼,同时心里暗笑。

刘石德自知理亏,有些尴尬,但作为父亲,又不想失去威严,便牵强地说道:“这……那以后再说。”

刘琪琪翻个白眼,有些不高兴,但没有顶撞。接着,母亲和哥哥也说着劝导的话,刘琪琪为了避免闹出矛盾伤了家人和气,只好蛮答应着,但心里却挺矛盾的,十分复杂,说真的,要完全跟郑毅豪断交,很难。

……

郑毅豪在刘琪琪公司待了一个下午,到下班时间后,便向刘琪琪告辞回家了。回到家里,母亲已经做好了饭。因为下午被刘学明冷嘲热讽一番,所以心情不是很好,思绪纷乱,一直保持沉默,就连吃饭时,也是话语不多,甚至连头也不抬,只顾扒饭。晚上的菜还不错,有鱼有肉,但他根本无心品尝。

董秀菊看出了异常,关心地问:“毅豪,怎么了?”

“没。”郑毅豪简简单单说一个字。

郑立明说道:“没事就好。秀菊快吃吧。”他是想吃饭少说话也好,有话吃完再说。

吃完饭后,一家人围坐在电视前。这时,郑立明发话了:“毅豪,今天你不对劲,不会跟琪琪闹矛盾吧?到底是什么事跟爸妈说说。”

郑毅豪说:“闹矛盾倒没有。不过,我下午见到了她大哥,有些郁闷。”

董秀菊说:“有什么好郁闷的?她大哥就是你未来的大舅子,你应该客气点对人家。”

郑毅豪气道:“我已经很客气了,可是人家对我不客气。”

郑立明夫妇吃了一惊,异口同声问:“为什么?”

郑毅豪想,有心事老憋着也不好,而父母是过来人,为人处世经验丰富,那就让父母帮帮忙吧,于是把刘学明的态度、说的话说了遍,包括要求房子、黄金、5万聘金的事,然后说:“爸妈,还有琪琪的家人都是……都是做假烟的。”说到后面几个字,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一方面觉得做假烟不光彩,另一方面也怕父母会有意见。

果不其然,父母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啊,也做假烟!”董秀菊嘀咕着:“不会吧?琪琪怎么都没说过,我以为她开公司的,家人都是做正当的。”

郑毅豪说:“琪琪觉得不光彩,所以隐瞒着。更郁闷的是,我曾经查过他大哥的假烟,所以他像对我有仇似的。”

“啊!”董秀菊呆若木鸡,暗想,怎么这么凑巧?那该如何是好?

郑立明相对而言比较冷静,思考片刻后,他问道:“那琪琪父亲也做假烟?”

“是的。不过,虽然处于半退休状况,但貌似在幕后指挥。不知爸了不了解那些做烟的老板,琪琪的爸爸叫刘石德,是县里大名鼎鼎的大老板。我听说在民间里有句话说,如果不懂县委书记那算正常,但不懂刘石德那就不正常。”

“哦。”郑立明淡淡应了声。如今,他不激动不悲忧,保持冷静沉重,这也是历年来在官场所练就的。

郑毅豪问:“爸妈,你们说怎么办?我现在有个担心,万一一些居心叵测的人知道这个消息,又会以此说事,举报我们跟假烟分子攀亲,沆瀣一气。”

董秀菊一听,吓得局促不安,六神无主,慌张道:“那怎么办?现在调查人员都没走,万一又被他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岂不是……”她不敢往下想。

郑立明说:“我说,琪琪人还是不错的,要把她和她家人分别对待。这样吧,为了保稳起见,这阶段毅豪你暂时少去找琪琪,要联系就电话联系,可以跟她解释下原因,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等调查人员离开了,再来定夺。”

郑毅豪心里虽然不愿,但没有好的办法,便勉强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