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消息很快传到武林盟为首的各门各派掌门和当家耳中。温逸琦即使出门在外风尘仆仆,依旧不减风流潇洒,手中缰绳一扯,马渐渐停了下来,他身后的骑兵跟着相继停下。

温逸琦没有下马,而是环视一周,眉间纹丝不动。

不过片刻,上官沐英便带头出来迎接。

上官家是被天苍教打压得最狠最狼狈的其中之一,也是最早站出来反抗天苍教的一员。作为今次武林盟的发起者兼领袖,上官沐英在此役的地位十分重要。虽然此次有求于朝廷,但他们是合作关系,上官沐英并没有被温逸琦的气势压倒,态度上显得不卑不亢,他拱手施予一礼,道:“安王爷,在下恭候多时。”

温逸琦认出上官沐英,露出一抹亲和的笑意,全不若方才在马上的倨傲和不可一世,“本王奉陛下之命前来武林盟结盟,大家既是盟友,上官兄不必拘礼。”

上官沐英并没有就此肆意放松,而是露出友善的笑意,向温逸琦做了个‘请’的手势:“安王爷一路风尘仆仆,一定累了,在下已经为安王爷准备上好厢房,梳洗歇息。”

“那么,请。”温逸琦也比了个请的手势,双方谈笑风声,进入客栈。

温逸琦的出现代表着什么,司澜儿很清楚。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攥紧窗棂。从两人间的互动,司澜儿猜不透是真是伪,亦不知道温逸琦手中的王牌亮出来没有。

但可以确定的是,温逸琦的出现,代表着苍天教的形势更为严峻。

武林盟与朝廷联手,天苍教可抵挡得住?

叩叩……

“谁?”司澜儿一惊,从恍惚中回神,楼上众人已入客栈,街上冷清,却不知何人敲门。她刻意压低声音,警惕地望向门口。

“白姑娘,是我。”来人正是当日不忍见司澜儿强忍不适露宿野外将她带进来的恒山派大弟子,叶招。

司澜儿闻声轻轻打开门,门外确是叶招,她不禁问:“叶姑娘,可是有事?”

叶招走了进来,细心打量司澜儿的面色,确是比刚遇见时好些,这才道出原因,她透着无奈,温言道:“是这样的……今日咱们这迎来了朝廷的人……本来已经为那位王爷留了上房,可偏偏那安王爷看了一眼,硬是说要换房。我瞧那房间挺好的,就说这些朝廷的人娇惯,跟个姑娘家似的,实在磨叽。”

叶招一边抱怨一边看司澜儿的脸色,带着歉意道:“客栈里的上房不多,来来回回也就这十间。又不能让那安王爷住下房,其他九间他都看了,均没看上眼……上官当家这才让我来说说,让咱们让出这间上房。”

原本司澜儿与叶招同住一间,叶招是恒山大弟子,此次代师前来,待遇自是不同,也得了一间上房。

只是这原因着实让人忍不住翻白眼,能在这种时候还如此劳师动众挑三捡四,也只有那位比谁都金贵的安王爷温逸琦做得出来。

真是最不想见到的人,偏就等着她出去见。司澜儿无可奈何,她能住进来,是托了叶招的福,自然不能让她为难。

司澜儿轻咳一声,应道:“我明白了,容我收拾行李,请他们稍等片刻。”

“不急不急,慢慢来,我的行李也没收。”叶招对司澜儿挺有好感,不骄不躁,斯文安静,若不是等在外头的人来头实在太大,她也不愿司澜儿一个生病的人还要跟着她搬来搬去。

司澜儿本是想直接跟她道别,毕竟这客栈里住了太多她不能见的人,还不如到野外宿一夜,看情形跟人上山。

然而叶招打心底不放心司澜儿,不肯让她走,拉着她一起换房。盛情难却,司澜儿唯有硬着头皮继续留在客栈内。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之地,忍了!

所幸她从杨琳琳那儿逃出来的时候顺走一些她包裹里的易容面具和药物。在外人眼里,司澜儿不过是个皮肤白晰了些,长相平凡的女子。她的易容术虽称不上道,但大师兄和二师姐不在,只要不被有心人士注意,一般都瞧不出端疑。

刚一踏出门,楼梯那头便朝下传话去了。司澜儿见周围的人不多,便跟着叶招换房去了。

司澜儿毕竟心虚,垂着头跟在叶招身后。叶招见此,只以为她是身体不适,伸手扶了她一把,走不过两步,一人恰巧在一旁的走廊说话:“阿秦,帮我打些水上来。”

“好叻,少爷。”

听见声音,司澜儿身子一震,头垂得更低,脚步不由加快。

“澜儿?”

始料不及,司澜儿被人从后头抓住手臂,硬是扯了回来,转过身。

迫不得己,司澜儿抬起头。眼前的上官沐留,与记忆中的他产生了不小的偏差,至少她记忆中的上官沐留,不是如此冷峻削瘦之人。

那个充满朝气、意气风发的公子少爷,总是自信昂扬,时而温文如玉,时而跳脱欢喜,不该是眼前这般模样的。

司澜儿装出受了轻薄的拘谨,提嗓道:“做什么?”

与此同时,叶招挡在司澜儿面前,提剑挡住上官沐留,横眉冷色:“上官沐留,你这是做什么?”

上官沐留意识到自己认错人,连忙松手:“姑娘……对不起,在下……”

司澜儿一脸嫌恶地以袖捂住半张脸,眼角扫了上官沐留一眼,拉着叶招,示意继续带路。

尽管挺着身板假装若无其事,司澜儿却依旧被惊出一身冷汗,她没想到上官沐留一见面居然险些就认出她来。

司澜儿心头一紧,上官沐留的一声惊呼,已经引起楼下的人注意,且不说上官沐英是何反应,单是温逸琦这只老狐狸,若遇见的是他,易容这种技俩小把戏,也不知能否骗过他。

司澜儿进了新换的房间,关上门,紧绷的神经一松,人也陷入一阵晕眩之中,小腹还隐隐有种疼痛之感。她蹲在地上,一阵阵的疼痛让她连直起腰的力量都没有。

叶招吓了一跳,将她扶上床,担扰地询问她怎么了,要不要唤大夫。

仿佛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司澜儿才缓过劲来,她摆了摆手,只说自己想休息,不必唤大夫。

这回她真是累得狠了,沾上床后,疲倦地扇动眼睫,很快睡了过去。

叶招见她当真睡沉了,这才犹豫着出门。

直到司澜儿醒来,屋里已是漆黑一片,她倾听打更声,竟已至亥时。

此时客栈内外一片静寂,司澜儿睡了一宿,这一整天她没有出门,自也没出去吃食,此时已经饥肠辘辘,司澜儿少有的难耐饥饿之感,她侧目见隔壁床榻的叶招睡得正熟,没有叫醒她,心想反正这种时候应该不会有什么人还到处走动,司澜儿这才大胆走出房去觅食。

夜里无人,大堂处有个小二留守,正撑着脑袋打盹。这客栈原来的掌柜是天苍教的人,当武林盟到来之时便落跑了,留下什么都不懂的几名店小二,武林盟曾承诺如若此次打败了天苍教,这客栈也就给了他们数人,这些店小二倒也不怕死,个个都留了下来,这不,这些武林人士多半还是需要吃个饭打个水,只要给钱,他们也乐得活计。

店小二眯着眼见到有客人下楼,便上去询问:“姑娘可是有事?”

司澜儿压低声音道:“厨房里有没有吃的?我睡了一宿,错过晚饭了。”

店小二想了想,道:“还有些小米粥,我去给你炖热吧。”

“好的,谢谢。”司澜儿谢过店小二,就着店小二留下的烛火,坐在大堂等候。

楼上传出悉索的声音,司澜儿心下一凛,扫视过去。上官沐留愣愣地站在半截楼梯台阶上,朝下看着她。

司澜儿没想到大半夜竟还遇会遇到上官沐留,心中暗自叫苦,莫可奈何,假装若无其事地冲他点头,便扭头不再理他。

不知道上官沐留大半夜不睡跑出来干什么,司澜儿也不想搭理他,只希望小二赶紧把粥炖热,她能赶紧回房躲人。

上官沐留走下楼,径直朝司澜儿这边走过去。

“姑娘怎么这么晚还不睡?”他问。

司澜儿淡道:“肚子饿了,下来找吃的。”

上官沐留望了一眼柜台处,大抵猜到小二去帮她找吃的,她正在等着。上官沐留竟就着她的桌子坐了下来,没话找话:“姑娘今晚没有用膳?”

司澜儿闭着嘴,一幅懒得搭理他的模样。她以前可不知道上官沐留是个见到女人就随便搭讪之人。

上官沐留自讨无趣,却没有退却,也没有离开,而是借着烛火微弱的光芒,端详司澜儿的面庞。

司澜儿本就心虚紧张,被他这么盯着,心底直打突。于是她提高嗓音,嫌恶地道:“敢问公子一惯如此盯着姑娘家猛瞧的吗?”

上官沐留察觉自己的失礼之处,忙道歉:“对不起……在下只是……”他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怔忡地低头:“只是……想起故人。”

司澜儿合眼,收起眼底翻涌的情绪,冷声道:“公子若想缅怀故人,不如回去睡觉,兴许还能在梦中遇见。”

上官沐留面上尴尬,被人如此冷言相向他还是头一回,见眼前之人实在不怎么欢迎他,只好起身告辞。

司澜儿静静地坐着,眼角扫向上官沐留离去时落寞的背影。

她已经与他再无干系了,从此他们不过路人。与其缅怀已经失去的人,不如好好的抓住现在所拥有的。

司澜儿低头看着握紧再张开的掌心,万事已蹉跎。

当初对上官沐留的感情,看淡以后,如今亦显得无关紧要。正因为

,她心底深处刻印着一个人,那个人深入骨髓,深入灵魂,已经刻骨铭心的,再无法从她的生命中抹去。

如今,她真正要紧紧抓住的那个人……

等到小二端着饭食出来,司澜儿接过盘子便准备端回房里去吃。这大半夜的出来一小会就撞见熟人,再待下去也不知道还会遇上什么人。

司澜儿沿着楼梯上去,手一抖,差点打翻了手中的盘子。

昏暗的楼廊中站着一个人,从那个角度可以清晰看见楼下大堂的一举一动,而她却并不知道他到底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温逸琦并没有回头去看站在台阶处的司澜儿,仍是支着下巴靠栏向下望,仿佛压根没注意到有人上楼。

所幸,温逸琦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她。司澜儿暗松一口,放轻脚步,速度却没有放慢,立刻返回她的房间。

隔日的早晨她是被楼下聚集的武林人士叫嚣所吵醒。司澜儿揉揉眼睛,虽然她不知道那些人在叫嚣什么,但日上三竿却昭示着她睡过头的不争事实。

她暗暗反省,她可不能错过武林盟的任何对天苍教的不利举措,她必须想办法与燕慕歌碰面,至少她得找到天苍教的人帮她带消息给燕慕歌。

司澜儿起床重新按压身上的易容,确定无误之后,从门缝中打量走廊,确定没有什么忌惮之人在附近,这才走了出去,看看楼下发生了什么事。

“连日以来第三批了,天苍教一连派了几批人下山,难道以为就此可以冲出重围?”站在楼廊一侧的白衣男子嗤笑。“明知山下已经被武林盟堵得水泄不通竟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下山,倒不如保存点人力物力等着武林盟真正攻山的那一天一决雌雄。”

“你不觉得天苍教这一举动很反常吗?如此关键时刻愣是派人下山送死,不太像是现天苍教教主的作派。”另一旁较之沉稳的黑衣男子思忖道。

“是吗?我看他是被逼疯了吧,只要天苍教一日作大,武林盟就非得跟他斗个你死我活,我看这两方都不是善茬,这武林盟也实在没用,居然求助朝廷之力来对抗天苍教,如今这武林……”

白衣男子轻声耻笑,俨然看不惯武林盟今时今日的作派。黑衣男子以手肘顶了顶白衣男子,低声说:“不想被别人当魔教份子就给我说话小声点,这里可到处都是武林盟的人。”

白衣男子扫了眼朝他们看去的司澜儿,敛声。

司澜儿的注意力早就停留在天苍教数次派人下山这一点之上。

难道……燕慕歌派人下山寻她?

心跳如鼓,司澜儿既有些紧张担扰,却又难掩心底的喜悦。

一定要快点回去……一定要快点回燕慕歌的身边。司澜儿暗暗咬唇,听到这个消息再也按捺不住性子,决定出去找机会跟人上山。楼下人很多,她穿过人群的时候并不会显得过于突兀。

大堂上人声鼎沸,虽是各自为营,但当下结为武林盟,人们自自然然就聚在一起,再加上刚刚拦截了一批从天苍教下山的教众,这些人正兴致高昂,白日饮酒畅淡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面容平凡的女子穿流而过,迫不及待地要踏出这家客栈的大门。

只离大门几步之差,司澜儿被人从背后拉住手臂,扯了回来。司澜儿倒退几步,惊惧地睁大双眼,抓住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她甩掉逃跑恨得牙痒痒的杨琳琳。

“小师妹,你可真让师姐我好找。”杨琳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道。

立时一股**泼洒而出,司澜儿下意识地以手遮脸,仍是来不及躲闪,连手带脸湿成一片。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她面上的易容面具扯出,司澜儿眉心一拧,心中已是大骇。

大堂立时静了下来,在场的人对此情此景又惊又奇,均是对眼前两名女子突然动起手来感到吃惊,浑然不知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事,长得貌美的女子为何盛气凌人地泼了那个长相普通的姑娘满脸水。

司澜儿脸色大变,她以袖挡住半边脸。她所带易容面具需经药汁涂沫,方能扯下来。杨琳琳深谙此道,自然知晓如何才能将易容撕破。她竟是故意当众揭示她的易容!

温逸琦的笑脸一闪而过,司澜儿怔忡地抬头,正好望见楼上那个半倚栏杆、由上朝下望过来的温逸琦。

一如即往的笑容映在司澜儿的眼中尤其刺眼,傲然于顶,胜券在握。

“白姑娘!”

“澜儿!”

同时发出的惊呼声中,一声是人群里脱颖而出的叶招,一声是从半截楼梯台阶上发出,司澜儿瞥了过去,上官沐留、上官沐英同样以震惊的神情看着她。

司澜儿颓然地跪坐在地上,一只手腕还被杨琳琳握住,那力道一挣即开,但她却跑不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