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带我去了技校旁边的一家小餐馆,是个不起眼的路边摊。
“我很喜欢这家店的串烧腰子,只是泠泠嫌脏,从来都不肯来.......”洛河打开一罐啤酒,一口气把酒全都灌下去。
淡黄色的啤酒顺着脖颈一直延伸到衣服里去,将白色的衣领都染成了淡黄色。
洛河被啤酒的气体呛得直咳嗽,却故作豪气地把空酒罐往桌子上一拍,又开了一罐啤酒。
听姥姥说,洛河是他父母的心肝宝贝,别说是烟酒,连零食都很少能吃到。
我伸手想去拿他手里的啤酒罐。
他推了我一把,吼道:“别管我!让我一醉方休!”
“你别闹了,3.8度的啤酒是喝不醉人的,顶多就让你多跑几趟厕所。”我回头朝店铺里喊一声,“老板娘,上一壶二锅头。”
“好嘞!”
我把黄褐色的二锅头给他拿了个杯子满上,乖巧地将双手放在桌上。
“喝吧,不够还有。”
“你........离歌,你丧心病狂啊。是不是我亲妹妹啊,我都这样了,你还笑话我.......”
“我们是表的。”
“你........”
他说不过我,就趴在桌子上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比你早一点。”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种事通过别人来得知,应该会更尴尬吧。我也有想过要告诉你,因为我不想你被别人当成傻子,可是你.......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告诉你也没用吧。”
“真是的,丢人丢大发了。”
这应该是件很悲伤的事,为什么洛河的表现让我觉得有些好笑呢?像个糖被别的小朋友抢走的小孩儿似的。
“那你要不要跟我说说?事情的经过?”我对洛河说。
“那你要保证,听完了,不许笑话我。”
“好,我保证。”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娓娓而谈:
“她叫穆泠泠,和我是一个系的。刚才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她的初恋男友。她漂亮,聪明,善良,我很早就喜欢她了,早到我都忘记了我为什么会喜欢上她。
听她的朋友说,他是她的初恋,上高中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以前的她,腼腆自卑又有些孤傲,暗恋那个男生很久,又悄悄抹去自己的一切痕迹粉饰太平。
不过,男生还是发现了她,发现了那个每逢篮球赛的时候,视线都紧紧跟随着他的女孩。
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学校的人都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可泠泠和我说,他们在一起之后才发觉:原来不是所有的恋爱都像掉入爱情海那样甜蜜,中途会有争执,有分歧,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两个性格完全一样的人。
甚至是经历出轨。
他们彼此相爱,但不再像暗恋时那样单纯和窃喜。太过熟悉对方,反而渐行渐远.......
从那以后,她舍去了原本的单纯模样,染了金发,点了泪痣,脸上也有了脂粉的痕迹,她让自己去变成另一个人,假装自己成了另一个人,好将原本的记忆给抹去。
前几天她忽然对我说,她想忘记那个男人了,忘记那段过去,她说她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像我这样对她好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你在一条绝路里走了很久,本以为没有转机了,撑不下去了,前路忽然照过来了一丝亮光.........
你知道我听到这些话有多开心吗?我更努力地去对她好,我觉得只要我对她足够好了,她会慢慢忘记那个人的。
但那个男人,又回来了。 带着他的新女朋友,一个金发的性感女人。
只因为那个男人对她说了一句‘我还爱你’,她的心,死灰复燃,连这句话是真是假都不愿纠结。
我今天......不是因为她骗我而生气,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会输给那样一个朝三暮四的男人。
那个人只会让她成为一个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她那么骄傲的一个姑娘,怎么经得起人后的非议。如果他真的爱泠泠,怎么会给她这样一个登不上台面的身份?
我就是不懂,为什么她宁可去做那个男人的小三,也不愿意接受别人呢?”
“可能真的太爱了吧,五年多的感情,不是想抛下就能抛下的。但是,做感情里的第三者,不论原因有多感人,都是不道德的。”我对洛河说。
“那我能怎么办......能怎么办呢?”
我拍拍洛河的肩膀,看着这个平时油嘴滑舌的大男人在自己的臂弯里哭得不成样子。
“洛河,你放弃吧,如果一个女生不愿意和你在一起,那她就是不爱你。即便没有那个男人,她也不一定会选择你。”
或许话语过于残酷,但我只是把我所看到的说出来罢了。有时候对一个人最好的安慰,不是告诉他“不要难过,会好起来的”,而是让他认清现实,早日解脱。
“可我还想再等一等,万一,她改变心意了呢......”
那天的最后,洛河没能一醉方休,也没让自己脱离苦海。
即便知道了真相,依然义无反顾。
像他这样陷入爱情的人真的好怪,为什么宁可学飞蛾扑火搏那只有千分之一概率的爱情,成为备用品,都不愿意潇潇洒洒地放手。
洛河说,因为我不懂爱情。
或许吧。
洛河的兄弟们来A大校门口把他接走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钟了。
他真的从没有碰过酒,光是耍狠喝了一罐生啤就把自己灌晕了。
“那我们把这货带回去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回去小心些。”其中一个男生提醒我后,便把洛河抗走了,身边还围了两三个拍照录视频的损友。
看来洛河在学校里,人缘还算不错。
虽然现在已经是放暑假了,校园里依旧还是有不少人的,一半是不想回家的人,另一半,是忙着考研的毕业生,当然也有像我这样的无家可归者。
寝室里空空****的,落了些灰尘。
我拿扫帚把地上的灰尘扫去,简单地擦了擦桌子,便有些疲惫得半躺在凳子上,抬头看着亮得有些刺眼的日光灯。
袁琪琪回家去了,路之瑶.......应该是又跑东跑西地去考证了。大二还没有正式开始,她就已经把教师资格证,四六级证,计算机二级证书,驾驶证,甚至连西餐初级厨师证都考出来了。
上了大学之后,人与人之间需要攀比的,就远远不止成绩了。
她们两个人,一个决定了终身大事,一个把这辈子要考的证几乎全考出来了,仿佛只有我还在过着高中三点一线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我并不讨厌,只是想着,我是不是也该做点儿什么事来充实大学生活了........
我的目光从日光灯,逐渐转移到放在衣柜上面的那个铁盒子上。
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盒子的碎纸屑,用一张习题纸隔开。
我的,还有张槐序的。
我也不知道,当初在张槐序家的时候,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把他丢在垃圾桶里的那些碎纸屑都带回来了。这令我有一种偷窃了别人东西一般的犯罪感。
但既然这是他扔掉了不要的东西,我这样做,就相当于碰巧在垃圾桶里把他不要的东西捡起来罢了。
我这样安慰自己。
把这些碎纸屑复原是个浩大的工程,我拼了一个晚上,也只勉强拼凑出半页纸来。
那半页纸上,有的只是一道关于霍奇猜想的题目。
霍奇猜想是在非奇异复射影代数簇上, 任一霍奇类是代数闭链类的有理线性组合。纸上排列着很长的数学公式,但写得都很工整。
难倒我真的只是捡了一堆被撕碎的草稿纸?
我顿时觉得无趣了。不由得伸了个懒腰,看看挂在墙上的吊钟,已经是半夜12点了。我照例给张槐序发了条短信:
到学校了,睡觉了,晚安。
半个小时后,他才回复:
好。
我的心彻底安逸了,有一种将所有事情都做完了的酣畅感。
躺在**,耳畔徒留下树叶沙沙的响声,除此之外,世界都是悄无声息的。
查尔斯.狄更斯曾说:
To the world you may be one person, but to one person you may be the world.(对于世界而言,你是一个人;但是对于某个人来说,你是他的整个世界。)
我想起了张槐序。
今天洛河和我诉苦的时候,我依旧想起了张槐序。
有人说:当你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任何事情都能和他扯上关系。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算爱上了一个人,只知道,喜欢,是一种感觉,那么爱,也是一种感觉吗?
或者,喜你所喜,厌你所厌,算爱吗?
星河滚烫,你是人间理想,世事无常,你是人间琳琅,众人平庸,你是人间星光,万事浮沉,你是人间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