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了个签名档:勿忘初心。大叔看了问我怎么忽然有此感慨?我说也没啥,就最近老是想起一些大学的事。大叔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想起大学的事嘛。我说不一样,这回想到的更久远,远到许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喔,那你不该写勿忘初心,应该写勿忘**啊!”

……当你认真想回忆一些事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先把破坏气氛的人渣赶走!

【草莓百分百】

武则天和小苹果来到我们宿舍,丢下一袋草莓说:“吃吧,挺甜的。”

数只魔爪瞬间伸向草莓。虽然群居生活才开始不久,但大家基本已经养成了吃东西必须靠抢的共识,否则就只能吃塑料袋了。尤其排长的鸡爪子又细又长,一抓就是一把,反观金氏虽然手掌如熊掌,却因过于粗短肥厚,不利掠食。当然最有效率的还属八达,他抓到几颗草莓后第一时间塞进嘴里,连叶带肉地乱嚼,同时又抓了另一把,嘴角淌下的鲜红汁液为他的贪婪神情平添了一分狰狞。而角落里,忙于玩游戏的老蜗焦急地求助:“给我留两个啊!”

“你们几天没吃饭了呀?”小苹果看着我们的样子,格格笑了。于是半个415都跟着笑起来。

哦,忘了说,其实大一上学期,我们住在406宿舍,后来才搬走,但为免混淆,涉及门牌时还是统一称415好啦。

却说不久前结束的军训很好地帮大家完成了筛选本班美女的任务。想想,在被太阳晒得一脸红黑汗流浃背更穿着丑陋制服戴着挫逼绿帽的情况下,若还有女生能给人留下印象,那她的颜值就一定有两把刷子了。男生最爱干私下评选班花这种事。当时脱颖而出的有小苹果、眼镜娘和春菜三大战力。如果说美丽,高挑的春菜与文雅的眼镜娘显然更符合条件,而小苹果仅仅是可爱,但微妙的是,她的人气却远远高于另两人。也许是眼镜娘太冷漠而春菜太——像一个大人吧?总之本班一多半的男生都只想啃那圆滚滚红扑扑的苹果脸。415也有一半的跳坑者。

至于武则天?武则天虽然丰满了些,但也不难看,可是她的高嗓门与爆脾气却让人敬而远之。记得军训时武则天为了散热把头发理得格外短,被自以为幽默的教官调侃说我还以为有男生混进女生队伍了,有人笑了,那教官得意了,补了一句:上厕所可要小心哟。结果武则天当场发飙了,指着丫鼻子骂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你是教官就能这么说话?那教官悻悻说我不是开个玩笑?武则天说那我拿你的短腿开玩笑你觉得如何啊?那个矮小的教官就有点恼羞成怒了,但是许多女生开始声援武则天。后来别的教官给吸引了过来,再后来她们那组的教官就换人了。

基本上武则天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类型。她大快人心的言行也曾被我们拿来当话题,最后得出结论:别招惹她。我们当然不会想找一个这样的女朋友。

所以虽然武则天和小苹果齐心协力送来了草莓,感谢与攀谈却基本是围绕着小苹果进行。只有一个人雨露均沾地对武则天说:“谢谢啊,你也吃一个呗?”

这个人,是的,当然就是我们可爱的容嬷嬷。

刚上大学那阵子,关系好的同学会互相拜访,我去你学校看看,你来我学校转转。我就曾经给挚友小强去电:“我要去参观你学校!”小强闻言凄然一笑:“我复读。我的学校就是你的母校。”“噢,我忘了!”“你他妈是故意的!”……总之我们会串门就是了。其中容嬷嬷的客人是最多的。没办法,人缘好嘛!哪像我们,除了同一宿舍或同一社团的人之外,自己班上的都还认不全,嬷嬷却已跟大部分同学建立起了友谊。有时我们看到宿舍外站着陌生人,就直接叫:“嬷嬷!接客!”——通常也没错,但嬷嬷会抗议:“这什么鬼叫法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是啥不正经的地方呢!”

我们都觉得嬷嬷教训得是,于是一窝蜂涌到门口,此起彼伏地喊:“客官进来坐嘛!”“帅哥来玩呀!”“里边请里边请,都是黄花大闺女哟!”……

总之嬷嬷很讨人喜欢就对了!像现在,武则天那性格其实未必在乎被不被冷落,但嬷嬷注意到了,及时送上了温暖,真是小天使呀!

呆了会儿,俩妹子就走了。大卫率先感叹:“小苹果真萌呀。”

“你们太现实了,也跟武则天说说话嘛。”嬷嬷打抱不平道。

“不是有你做代表了?”排长说。

“我还以为你要追她,不敢插嘴。”八达说。

“屁咧!”嬷嬷笑骂,“懒得跟你们扯了,我要吃草莓——哎?没了?你们这群饿鬼!”

“没给你留是我们不对。”烂操深情地站了起来,“就让我在你身上种几颗草莓吧!”

“哔哔——”一灿吹了声口哨,掌声四起。我们上去抓住嬷嬷,扯开他的衣襟,烂操嘟起恶心的嘴唇……

宿舍里响彻一片浪声笑语。

【我最初面红,现在双眼通红】

很突然的,草莓日第二天,容嬷嬷得了红眼病,密布的血丝仿佛熬夜多日,红肿的眼皮就像叫谁打了一拳,颜值严重受损。

“嬷嬷,我们知道你想家。”我心疼地说,“但是你也该长大了,现在,我们才是你的家人!”

“不不,我不是因为想家才哭红了眼睛,不对,我根本没哭啊。”嬷嬷揉着眼睛说。

“嬷嬷,你要看开一点,你的女人味也很可贵呀!”烂操边做健美姿势边说,“你实在不必眼红我的男人味。”

“不不,我没在眼红,而且你根本就没有那东西吧。”嬷嬷揉着眼睛说。

“长针眼啦,看什么不该看的啦?让我猜猜,是不是偷看金氏大便啦?”排长胸有成竹地说,然后就跟扑上来的金氏打成一团。

“八四被偶滴烟熏滴吧(不是被我的烟熏的吧)?”一灿抽着烟问。

“不是不是,你的烟其实不太熏。”嬷嬷说。

“酱呢(这样呢)?”一灿说着冲嬷嬷脸上喷了口烟,嬷嬷捂着眼睛剧烈咳嗽起来。

那时我们一起经历了军训,也借由“运气戒指”渡过了最初的磨合,感情一日千里,拥有了绰号和随意玩弄彼此的权利,嬷嬷更是最具人气的玩具,不过大家都还挺有分寸,开心过后就会提出正经建议,比如我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坏了就不好了。把它挖了吧。”

……哎呀,瞧我干了什么,这种所有人都消停了我却还要坚持开最后一个玩笑的坏习惯真要不得呢,所以往往最后被群殴的只有我一个呢。

打完我,嬷嬷就去看眼睛了。他求助的是校医务室。虽然是个破学校,但这种场所还是要有的。一位地中海发型的医生给嬷嬷看了看,问他怎么感染的?嬷嬷说不知道。

“不算很严重,我给你开个眼药水滴滴就行。”

“麻烦您了。”

可能因为嬷嬷彬彬有礼,那医生挺喜欢他,随口又和他聊了几句,比如你是大一新生吧?读什么专业的啊?你家是哪里的?反正都是没话找话,其中一个问题十分伤人:“你怎么考到这里来啦?”

“考不好啊。”嬷嬷苦笑,也是难为他有问必答,“我以前有个邻居,也在这里读书,我想起他说过这里还不错,就报了。”

“这样啊……”

告别了医生,嬷嬷拿着药水返回415。路上,他打开手机上网,神情有些唏嘘。

等回到了宿舍,嬷嬷无视我们“眼睛怎么样了?总之先蒙起来吧,然后我们藏起来你来找”的关怀,对着镜子又照了照眼睛,往里滴了点儿眼药水。

当溢出的药水顺着眼角划过嬷嬷的脸颊,我忍不住躲在他身后凄怨配音:“孩子已经打掉了,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哭……”

“你妹的段段!”嬷嬷笑骂着睁开眼睛,然后一愣。

我正要躲避追打,却见嬷嬷凝视着我,宛如智障,他又陆续看其他人,说得确切些,是看我们头顶。

“喂,你怎么啦?”我们问。

“你们头上有东西……”嬷嬷说。

“啥?”我们看彼此的头,“有什么?”

“数字,一组数字!”

据嬷嬷所说,他看到我们每个人头上都悬浮着一个圈,细看那是由一长串数字构成的,足有八九位之多,然后那些数字都在不断地减少,他想再凑近点看,数字又都消失了。

“那些数字代表什么?”金氏问。

“一秒一秒地减少?那应该是……寿命吧?”锅炉工说。

我们忽然有点紧张起来。嬷嬷看见了我们的寿命?也就是我们还能活多久?顿时我们都好想问,但又觉得知道这个并不是什么好事。长命百岁也就算了,万一短命……

显然嬷嬷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还是说:“我看着你们的命都挺长的!”

“那我觉得你看到的是幻觉了。”金氏说,“至少老排应该没几天好活了呀。”

“金氏的数字应该只有个位数吧?”排长一边摩拳擦掌一边说,“他马上要死在这里了。”

又一场斗殴爆发,嬷嬷绕过战场对我扬扬眼药水:“段段你最喜欢超自然的东西了,要不要试试?”

“好啊。”我说,“不过我得先离镜子远点儿,我可不想看到自己的寿命。”

“哦,这个不用担心,我刚才有看了一眼镜子,我头上什么都没有。好像只能看别人的寿命。”

我就放心地滴了滴眼药水,然而,当我睁开眼时,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重点不是药水,而是红眼病?”我说,“还是说它已经失效了?”

“我再试试。”

嬷嬷再次点了药水的双眼中,又浮现出了在场众人的寿命倒计时,看来,这奇迹的发动条件还真得红眼病加药水,并且只在刚滴了药水的一分钟内见效。

“只对人有效吗?”我突发奇想,“能不能看到照片上的人的寿命?”

嬷嬷本能地摸出手机来,打开相册后就愣住了,我凑过去,看到那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我说:“怎么了?”

“这是我以前邻居,我叫他瓜哥,他还是我们学长。”嬷嬷说,“我刚才去看医生时,想起了他,就去他微博转了转,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

“他已……”

“去世了。车祸。”

“噢,那这照片……”

嬷嬷叹了口气,说:“有。照片上的他,头顶能看到数字。这照片是两年前拍的了,算算那数字,只有几个月寿命……也就是说,拍完那照片的几个月后,他就死了。”

我拍拍温柔的嬷嬷,他勉强露出个笑容:“不说这些了。”手指随意一划拉,翻到了前一张照片。

然后,他忽然凑到了屏幕前。

不久前,我们和520宿舍联谊,大家都很开心,乱拍了许多照片,嬷嬷这随手一拨,就看到了一张武则天和小苹果的合影。

武则天的头顶有一组数字,一组比小苹果短得多的数字……嬷嬷迅速换算了一下。

武则天还有两天的命。

【奇异女士】

容嬷嬷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赶到的520宿舍,如果不是他还保有一分冷静,简直恨不能跳到武则天被蚊帐遮掩的**去。

“……你赶着去投胎喔?”正喝水的武则天被他的风风火火给呛了一下。未经通传擅闯一代女皇的寝宫,没让人当场把他射杀已经是给足面子了。

“我……我有话和你说。”嬷嬷自知唐突,但还是气喘吁吁地宣布。

“这架势是要告白吗?”女生阿妙笑嘻嘻地说,天然呆的小苹果闻言立刻竖起双手大拇指给嬷嬷打气:“加油哟!”

“回来收拾你们!”武则天瞪了爱起哄的姑娘们一人一眼,跟嬷嬷出去了。

两人来到走廊上,嬷嬷平复了一下,说:“可能会吓你一跳……”

“真要告白就省省吧,你不是我的菜。”武则天严肃地说。

“……不,我没那个意思,你也……”嬷嬷把“不是我的菜”咽下去了,“我是想说,你……你快死了。”

“啥?!”

“是真的!你只能再活两天左右!”

武则天歪着脸看容嬷嬷,“你眼睛有病?”

“嗯啊。”

“脑子应该也有。无聊!”武则天翻了个白眼就要进屋。

“等等,我说的都是真的!”嬷嬷忙拉住她,“我像胡说八道的人吗?”

“我怎么知道你是哪种人?其实我们也不是很熟吧。”武则天不耐烦了。

“我发誓是真的……我滴了这个眼药水后就能看见别人的寿命了……然后我看了我一个死掉的朋友的照片证实了这一点……”嬷嬷飞快解释,却语无伦次,武则天根本懒得听,砰地将门摔向他,嬷嬷的小鼻子险些被砸进鼻孔里。520宿舍里传来小苹果“阿天,你不接受也别对他那么凶嘛”的劝慰和武则天“就说跟那没关系啦”的呵斥。

嬷嬷不死心,连续敲门,武则天走到门边的窗户前对他说:“你怎么这么烦啊,本来对你印象还行的!”

“我只是想帮你……”

“……就算你是真心的吧,你要我怎么相信这么不科学的事?”

“讲科学的话这书要怎么连载到第六集喔?!”

“好,就当我只能再活两天了。”武则天说,“我会怎么挂掉呢?入学前我才被家人拉去做全身体检的,我身体棒得很,所以不可能是急病,那只能是意外了。但这意外两天后才会发生对吧?那我岂不是更要抓紧时间享受最后的时光了。不然还躲起来哭啊?”

虽然武则天还是表现得很不合作,但这番话却有理有据多了,事实上,嬷嬷的确并没有想过说服了武则天后该怎么办,总不能把她藏起来吧?况且,万一这窝藏正是导致她嗝屁的原因呢?说到底,这死亡到底能不能避免啊?

“有道理是吧?”武则天说,“有道理你就先走呗,让我自生自灭两天再说。”

嬷嬷看出来,武则天的视死如归是建立在根本不相信他的基础上。他还想说什么,一代女皇的大脸已经从窗口消失了。

【圣母嬷嬷的中场休息】

嬷嬷跟我们转述了武则天的态度,听得我们肃然起敬。

“就该这样!九五至尊,被你个老刁奴三言两语就忽悠了,成何体统?”我说。

“逃避救不了大唐!打从登基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有了舍弃懦弱的觉悟。”烂操说。

“看啊,这都是她打下的江山。”排长望着窗外,语重心长,“她并非不怕驾崩,而是不能怕!”

嬷嬷静静欣赏完415演艺学院的日常排练,抓狂:“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债她抗奶就四开王笑(在她看来就是开玩笑)。”一灿拍拍嬷嬷,“里因该难她意袭到戏琴滴严纵心(你应该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做?”正值大一,我们的一灿语水平还做不到同步听译,嬷嬷费了一番气力才理解。

“奴果里抗到滴,她也棱抗到(如果你看到的,她也能看到)——”

嬷嬷茅塞顿开,如果武则天也能看到寿命倒计时,她就没有不信的理由了!

不过,该怎么让武则天得红眼病呢?嬷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的。但他可以把自己的病传染给武则天,前提是先弄到武则天的——毛巾。

这不是嬷嬷一个人能完成的作战,他只得向战友们求助。对此,我们义不容辞,仅仅提出了让他请吃饭请唱K请看电影的小要求。我们太有义气了。

在女生们都在的情况下进520偷毛巾,难度无异于夸烂操好帅,况且我们就不知道武则天的毛巾是哪一条。这时大卫自告奋勇了,他说他可以从小苹果处迂回打听,那个没心机的女孩是很好对付的。

大卫很快就回来了,他心满意足地告诉我们,他上来先给了小苹果一袋零食,声称是之前草莓的回礼,小苹果特别开心,聊天中还透露自己最爱的零食是百力滋,大卫立刻说好巧我也是,你喜欢什么口味?……

“所以武则天用什么毛巾?”我们打断他。

“啊,忘问了!”

……想打断他的腿。

替代无能的大卫出击的,是八达。他是两手空空地回来的,嘴里一直在咀嚼什么。一问原来他蹭了许多小苹果的零食,也就是大卫买的那些。他本来还想带一些回来,怕大卫没收,于是在路上特努力地全吃了。

“……所以武则天用什么毛巾?”我们问。

“零食真好吃呀。”

……想请这人吃屎。

再然后是万恶的烂操……这家伙倒是不辱使命地回来了,很意外!“武则天的毛巾是棕色的!最丑最大的那条!”他得意地说,“三两下哥就套出来啦。我先问小苹果喜欢什么颜色,然后顺势问武则天是不是喜欢绿色,因为绿色很有生命力嘛!小苹果就立刻争辩说不对,她喜欢蓝色,我问那她的衣服毛巾都是蓝色咯?小苹果说不啊,毛巾是棕色的,耐脏。”

“干得好烂操,老实说我们对你并无期待。”我说,“不过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噢,跟小苹果聊到最后,我补了一句‘我还以为武则天喜欢绿色呢,想说也许她未来老公都会一头绿哇哈哈……’结果武则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嗯,这该算是工伤了,但不知为什么,只想夸武则天打得好。

知道了武则天的毛巾是哪一条,接下来就是如何弄到手的问题了。

我们合计了一下,决心趁520的人都去上课时动手盗取。我们的老式宿舍,门边都有窗户,虽然镶着铁枝,但完全可以从空隙中伸竹竿进去勾走毛巾。

毕竟才上大学不久,大部分学生都还不敢逃课,包括老蜗在内,每节课都还是会意思一下出席。“就定高数课吧。”锅炉工说,“高数课比较重要,女生们肯定不会逃。我们就有机会了。”

“至少得三个人一起行动,一个负责偷毛巾,另两个分别监控左右楼道口,免得有人乱入。”我摸着下巴,运筹帷幄。

“不要用竹竿,要用扫帚或者晾衣叉,这样万一被发现,还可以谎称在义务劳动。”排长说。

“实在没法抵赖,也不能坦白说是在偷毛巾,宁可说是在偷**。”烂操说。

大家集体瞪烂操,你丫不是一定要出声的!

最后经过裁夺,一灿负责盗窃环节,我和嬷嬷担任助手。之所以选一灿挑大梁,一来他胆大心细,二来他手臂较长,三来即使被发现,以他的魅力说不定能换来网开一面!

于是,高数课开始上课的时候,我、嬷嬷和一灿出现在了女生们居住的五楼,其他人则在课堂上帮我们盯着点。按照原计划,我和嬷嬷分别守在两处楼道,一灿则闲庭信步地来到520宿舍窗前。

……窗户关着。

原来还有这个突发状况啊!真不愧是女生,如此细腻!我们的计划就这么夭折在了起跑线!

这时,让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一灿观察了一番窗户,掏出烟盒,撕开,掰弯,把硬纸板从窗缝里小心地塞了进去,巧夺天工地勾起并不牢固的插销……

窗户开了!谢天谢地,幸好我们住的是还在使用如此复古的窗户的宿舍,这要换了铝合金拉窗可怎么办哟!话说一灿当年不愧是混不良的,就是有手段啊!

开了窗就好办了,一灿没费什么力气就勾出了武则天的棕色大毛巾。一个挥手,嬷嬷飞奔而来。

嬷嬷捧着武则天的毛巾,玩命儿地搓眼睛,那架势,简直是想把眼睛都抠出来啊!在把毛巾自上而下由内而外角角落落都擦过一遍后,嬷嬷满脸通红地把毛巾交给一灿,他又给重新挂了回去。

将门窗掩好,三人飞速撤离作案现场。

当嬷嬷三人姗姗来迟地回到课堂上时,我们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任务完成了。当时武则天也朝他们看去,目光交触,嬷嬷心虚地别开了头,想象着他刚才把脸埋在武则天毛巾里乱蹭乱蹭的样子,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变态啊……

“别乱想,嬷嬷并不是在做低级的事。”烂操说,“从性质上说,他的行为比较接近艾滋患者报复社会吧!”

……就说你可以不说话的!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嗷嗷嗷嗷】

接下来的时间里,嬷嬷变身一个跟踪狂,努力监视着武则天的一举一动。在教室,在图书馆,在自习室,在食堂,在操场……嬷嬷与武则天频频不期而遇,每次他都会仔细看武则天的眼睛,手中攥着那瓶眼药水,准备随时将贡品呈于圣上。

这期间,嬷嬷不时还用眼药水观察武则天,她的寿命仍然像排长的发际线那样,坚定不移地往后退着,这让嬷嬷心急如焚。可是武则天的眼睛却丝毫没有不适的迹象,仿佛处心积虑却炒作失败的小明星,一点都没红!嬷嬷就差上去直接问她:“你到底有没有用我擦过眼睛的那条毛巾啊?”

——很久之后,我们才知道武则天没被传染的真相。其实特别简单。一灿把毛巾挂回去的时候,没挂牢,所以武则天们回到宿舍时,毛巾掉在了地上。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会是拿出去洗洗吧?这一洗,就把上一章节的努力都给洗没了。

武则天没染上红眼病,那就没法用摆事实讲道理的方式让她听话了。嬷嬷没了办法,只好用最笨的方式盯梢她,希望一旦有事发生,至少能第一时间阻止。

一天很快就这样过去了。进入了武则天的“最后一天”。

“17098……”躺在**的嬷嬷喃喃着一串数字,那是之前看到的,武则天不断减少的生命值的某一瞬的记录,“该死……只有四个多小时了……”看他这副心力交瘁的样子,真是难以想象,如果正倒数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生命,压力得大成什么样。

然而除了嬷嬷,其他人都很难感染到那份命悬一线的紧张。想来一是确实太缺乏真实感,二是我们跟武则天没有密切到那个地步,更不具备嬷嬷那种一旦认定跟某人是朋友、就会真心实意替对方着想的情操。

我们甚至连对这事表现关心都透着一种随意。老蜗就边玩游戏边问闭目养神的嬷嬷:“今天不跟踪女王陛下啦?”

“刚还在操场看她打球来着。”嬷嬷并不睁眼,“玩得一身汗,洗澡去了……我就抓紧放松一下。”

“武则天的死期就是今天了吧?今晚?”

“……差不多,别用死期这个词吧……”嬷嬷苦笑,“不知会以什么形式发生,总之我先尽量养精蓄锐。”

“其实,就算是今晚,也不代表她这会儿安全。”老蜗说,“比如她可能马上就会被石头砸到,但直到晚上才正式断气。”

听了这话,嬷嬷整个从**弹了起来。老蜗随口说出了很恐怖的可能性啊!确实,怎么能这么乐观呢?嬷嬷跳下床,拔腿就跑!

“我要是武则天,得救了绝对要以身相许。”金氏感慨。

“你要是武则天,嬷嬷可能就继续躺着挖鼻屎了。”排长说。

嬷嬷一鼓作气跑到了女澡堂。我们学校,男女澡堂分别位于食堂两侧,大概是因为食色性也吧。女澡堂的位置相对僻静。嬷嬷来到附近才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应该叫个妹子同行的……但光天化日来洗澡的人不多,他也就大着胆子凑近。这要换了烂操可能直接打着救人的名义进去了,但嬷嬷只敢在门外侧耳倾听,里面依稀传来空旷的水声。只有武则天在洗?

嬷嬷就耐心地守株待兔。

不知过去多久,他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惊叫,还伴随着“啪”的一响,嬷嬷一惊,犯下弥天大错,他——他本能地就冲进去了!他居然就冲进去了啊!

白天的澡堂没有开灯,靠近天花板的位置,一排窗户透进了阳光,让阴沉的室内浮着一种毛茸茸的光感。女澡堂和男澡堂一样是狭长格局,但男澡堂没有隔墙,或者说男生都是用彼此的肉体来当隔墙的,女澡堂就是一间间的了。嬷嬷看到只有一个淋浴间的门是开着的,武则天上半身趴在门外,正面朝下。

嬷嬷赶忙过去搀扶……这时武则天爬起来了,看到嬷嬷整个脸扭曲了,然后她做了一个据说无比少女但除了嬷嬷谁都无缘得见的动作——她慌张地捂住了胸口,她的脸上湿答答的还有泥点,不难想象是脚下打滑了整个人撞开了门……此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已经穿好了内衣,否则殴打嬷嬷的动作就不是接下来这么轻了。

“听……听……听我解……解……解释……”嬷嬷被武则天揪着衣领,左右开弓地猛扇耳光,短短一句话愣是被扇碎成了一个个字,恨不能碎成偏旁部首,完了武则天气吞山河地嚎叫:“你他妈在想什么?啊?!”

“呜(我)……”嬷嬷流着鼻血,已经变成了猪头。

这时传来了动静,武则天魂飞魄散地将嬷嬷一下拽进淋浴间,砰地关上门,二人在一个湿淋淋的小空间内咫尺相对,嬷嬷的脸红得快爆炸了,眼珠子上下左右乱转不知道该往哪儿看,武则天又给了他一巴掌,低声威胁:“你还敢打量?!”嬷嬷欲哭无泪:“我是不知道看哪里……”“是不会闭眼啊?!”

嬷嬷慌忙闭眼时,外面传来了人声,貌似是个老师,她问:“有谁在里面吗?”

“我、我在洗澡……”武则天回答。

“刚才是你在尖叫?”

“是、是呀,看到个虫子!”

“你还好吧?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谢谢啊。”

那声音没再纠缠,脚步逐渐远去。嬷嬷和武则天都长松了一口气,然后嬷嬷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武则天在穿衣服。他不敢贸然睁眼,口齿不清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你出事……”

他又被抓住领口了,“睁眼!”他遵命照办,只见武则天通红的脸上密布愤怒,几乎是鼻尖碰鼻尖地警告他:“我他妈不管你想干什么!这次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说罢她重重一推,嬷嬷跌倒在水里,武则天摔门而去。

嬷嬷欲哭无泪地躺了片刻,才想起来该快跑,然而这时又有女生进澡堂了,然后就跟诅咒一样,接二连三来客了,嬷嬷吓得躲在淋浴间里大气也不敢出。这个对烂操——应该说,对绝大多数男生而言都是天堂的环境,于嬷嬷却简直是地狱。

【神奇死法在哪里】

容嬷嬷和武则天再见面的时候,后者的臭脸与怒目完全是仇人相见模式,嬷嬷根本不敢和她对视。不幸中的万幸是武则天似乎没有公开那事,不管她是如何君临天下权倾朝野,到底也还是个要脸的女孩子吧。倒是我们已经听嬷嬷讲述了那桩乌龙事迹——烂操还不出所料地表达了一番羡慕嫉妒恨——但我们也做不了啥。谁要不知死活地去跟武则天说“我们已经知道嬷嬷对你干啥了你就原谅他吧”,估计会跟嬷嬷一起被杀掉吧。

关系虽然破裂了,但不代表嬷嬷就能不管武则天的死活。啊,这多么像忠臣与昏君,皇上负臣千百遍,臣待皇上如初恋……何况这臣子还撞见了皇上的龙体!即便是出于愧疚,嬷嬷也必须不顾一切地拯救武则天才行啊!

武则天还有多久好活?嬷嬷早已记牢了时间,她应该会在这天下午五点左右出事。当然,现在还没有任何征兆。呃,嬷嬷忽然产生一个荒唐的念头:总不成是因为被我看见了,导致她觉得不如死了算了?……

这天下午没有课。武则天一反精力充沛的常态,呆在宿舍里。嬷嬷不敢上门,就跑到了六楼去,从六楼走廊的某一处,恰好可以看见520宿舍的门口。

时间走着,走着……嬷嬷只觉得手心不断出汗。忽然他看到了武则天,她把一床被子铺在护栏上晒晾。嬷嬷忙拿出眼药水滴了滴,他要再次确认武则天的寿命,一秒也不容偏差。

……哎?

嬷嬷惊讶地发现,他看不到武则天头上有数字了。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时520宿舍的另外几个女生也到走廊上来了,嬷嬷也看不到她们的寿命。他忽然想到什么,掏出手机调到自拍模式一看,懂了。

他的眼睛好了!一点也不红了!

这种能力其实丢就丢了,但此时此刻嬷嬷却不安起来,他需要红眼病来帮他精确到秒啊!

五点快要到了……嬷嬷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他就像是考试快结束了却还没做完题目的学渣一样慌张。

当五点果真到了,嬷嬷不顾一切地下到了五楼,距离520宿舍只有几步之遥,如果不是听见了武则天熟悉的声音,他几乎已经冲了进去。

听起来,武则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时间继续走着……

五点半了。

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没发生?嬷嬷缓缓踱到窗边,飞快往里看了一眼,武则天确实还活得好好的!

嬷嬷一直待到六点天黑才舍得离开女生宿舍区,他确信那个“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了。没理由偏差这么久的。他的心情变得异常轻松,与此同时又有强烈的困惑。武则天没出事当然好,但到底是怎么避免的呢?不对,真的避免了吗?……

嬷嬷神思恍惚地回到了415,我们问:“武则天还活着吧?”

“你们怎么知道?”

“如果死了早就闹翻天了吧……这么说果然是个误会?”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嬷嬷苦笑。

“喂,嬷嬷,我今天听我们部长说了个故事,你肯定有兴趣。”排长说,“是关于‘校园七大不思议’的。”

“七大不思议”作为校园文化的一部分,一度盛行于每所学校,但大多数都是胡编乱造的,且近年来已经很少有人关注了。排长开口就是这个,不愧是老年人的趣味!

“闭嘴,都给我听好了!”排长说,“传说我们学校偶尔会有人染上特殊的红眼病,从而具有看到他人寿命的能力,因为红眼看着像血,而血通冥界。”

我们鄙夷地看着装神弄鬼的排长:“这该不是你根据嬷嬷的遭遇现编的吧?”

“靠,才不是!至少我们部长的一个学长也得过这种红眼病,那学长还车祸死了呢。”

嬷嬷心里一动,忽然说:“带我去见见你们部长吧!”

略过其中的细枝末节,总之嬷嬷向生活部部长问到了那个“学长”的姓名,然后他半天合不拢嘴。

那个学长,就是他以前的邻居,也即是他曾从照片上看出他时日无多的“瓜哥”!瓜哥得过红眼病?!

“是啊,我和学长以前经常一起打球,我看他眼睛红红,还笑他像个兔子。”部长说。

“他说过什么奇怪的话么?比如就像怪谈里说的……”

“有。他说他看到了我们的寿命。不过,‘七大不思议’我们都听过,所以都以为他在拿那个开玩笑——也的确太像开玩笑了。”部长回忆,“他跟我们说:‘你们都要死了!我看到你们的寿命所剩无几了!’”

嬷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是说,你们全都很短命?怎么会那么巧啊?”

“就是说啊,什么情况下我们才会集体挂掉?除非是遇到什么灾难!不过,因为他越说越认真,还是有几个人相信了,包括我。那天晚上,我们一起来到了操场上。想说万一发生火灾地震,这里也是安全的吧。”部长的脸色逐渐凝重,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那晚他滴了眼药水,看着我们说:‘怎么会这样,你们的寿命还是在减少啊!’然后他还跟那些不相信他、不愿一起到操场上来的人视频,看到那些人的寿命还是在减少。这太奇怪了吧!大家分处两个位置,也还是要同步领便当?那将是什么样的死法?”

嬷嬷不禁屏住了呼吸。

“瓜哥看起来也很费解,忽然他大叫起来,说我知道了!要死的不是你们,是我!然后他就跟疯了一样朝校门口跑去,边跑边哭着喊:6!5!4!3!……”

嬷嬷的脑子里轰然炸响了那凄厉的幻听,部长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在他喊到0的时候,他忽然给车撞到了,然后就不会动了……”

“靠,这么诡异!”一直没说话的排长抱着肩膀说,“所以这算什么?因为能看到别人的寿命,所以自己的寿命要被拿走作为惩罚?”

嬷嬷打了个冷战。

“不对。”部长却说,“后来我们分析了一下整件事,觉得瓜哥一开始就弄错了,或者说是被传说误导了吧。”

“啊?”

“他看到的数字,并不一定是别人的寿命——除非所有人同归于尽,否则显示的倒计时不可能完全一致。”

“那……那那个倒计时究竟是代表什么啊?”

“我觉得是代表着:当事人还能跟他认识的人相处多久!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你们能看到的倒计时,局限于有交往的人,而非所有人。瓜哥快要死了,所以身边的人还能跟他相处的时间都是一样多的,不因在不在操场而不同。瓜哥最后应该也是想通了,所以才会叫‘要死的是我’!”

嬷嬷消化着这番话,排长高兴地搭住他的肩膀:“不是要你减寿就好!你看到的我们的数字都是不同的吧?也就是说你不会突然挂掉,你还能跟我们相处多久,是我们各自的寿命决定的。”

嬷嬷点点头,然后又皱眉道:“但我跟武则天能相处的时间却特别少……也就是说,她的生命是真的有危险!”说着又问部长,“你知道瓜哥是怎么得红眼病的吗?”

【死神的精确度】

夹竹桃。

部长说,瓜哥是在碰过夹竹桃后揉眼睛,才感染的。这让嬷嬷猛然想起我们学校也有一株黄色夹竹桃,他干过和瓜哥一样的蠢事!

虽然红眼病可以是各种原因引起的,但这么神奇的红眼病,应该也有与众不同的成因。夹竹桃是嬷嬷能够信服的一个。于是,这个傻逼毅然再次辣手摧花……

当嬷嬷瞪着一双卷土重来的红眼睛,准备验证武则天的“倒计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时,教他意外的事发生了。

他和武则天在宿舍楼下不期而遇,本能地掉头就走,总觉得武则天会把他分分钟手撕。

“站住!”武则天吼道。嬷嬷条件反射般立正。

“背对我干嘛?转过来!”于是嬷嬷“啪”地一下,特别利落地向后一转。

“……你是军训上瘾了是吧?”武则天好气又好笑,“跟我走。”

“是……”

于是嬷嬷莫名其妙地跟着武则天,来到了学校旁边的光明湖公园。武则天在一处石栏前站定,面向一水波光。嬷嬷忐忑不安地在一旁听候发落。

“按你之前说的,我昨天就该挂了。”冷不丁的,她开口了,“现在我还活得好好的。”

嬷嬷不语,不知怎么语。

“你咒我咒得挺投入的。但我真挂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嬷嬷轻声说:“怎么说也是朋友了……总不能看你死吧。”

“我死了你会伤心?”

“会啊。你的家人和姐妹会更伤心吧。”

嬷嬷的“会啊”回答得太自然和诚恳了,武则天竟有点不知所措,咳嗽一下,她说:“你真的没有打我什么主意吧?”

“……真的没有……”

“那就好。不是我自恋,但我喜欢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打算在大学里谈恋爱。”

“哦。”嬷嬷对此真心无所谓。

“行了,我算正式认识你了。”武则天叉腰,“还真有你这种人存在……那天我下手重了点,不过也是你欠揍,我不会道歉的。”

“对对,是我活该。”嬷嬷忙说,“对不起……还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对我的态度变了很多哎。”

武则天哼了一下,说:“你家的大卫刚又来找果果了。我听他说你眼睛都好了,又去弄红了——那家伙大概是故意告诉我这些的。我问他你发什么神经,他说你就是觉得我有危险,认真地想救我。想想如果不是这样,借你十个胆你也不敢进女澡堂吧……”

嬷嬷露出感动的表情,决心下次看到大卫裸奔,定要以目不转睛的方式回报。(嬷嬷:……才没有!不要以为回忆录是你在写就可以胡说八道!)

“反正打也打过了……算了。”武则天看着嬷嬷尚未消肿的脸,“……啧,要不要去喝点东西?你请。”

这大概就是武则天式的和好方式吧。嬷嬷笑了,“好啊。”

他们向公园外走去。嬷嬷只觉得眼睛一片酸涩,本能地拿出眼药水就滴。此刻,他没有别的目的,真的就只是想让眼睛舒服点。

……但他愣住了。

数字,他又看到了武则天头顶的倒计时,仍旧屈指可数!怎么会这样?时限都过去了不是吗?他细看那数字,14398……还剩大约四个小时?他最后一次看到武则天的倒计时,是在进澡堂前一阵子,那时显示是17098,剩四个多小时。

……换句话说,以澡堂事件为分水岭,武则天的倒计时停下来了?这就是她现在还活着的原因?然后现在倒数又在继续了?因为……她跟自己和好了?

“……是因为跟我接触,她才会遭到不幸?”容嬷嬷呆立原地,自言自语,此刻他受到的打击无异于一个放生爱好者被指出:你其实在杀生!

“喂,你干嘛?”武则天问石化的容嬷嬷。

“……我不去了你去吧。”嬷嬷回过神来,支吾着说。

“啊?”武则天不懂嬷嬷的情绪为何急转直下。

嬷嬷在刻意跟武则天保持距离,但他看到倒计时仍在继续。不,这样不行,得进一步切断联系,得像是上次那样,武则天恨不能把他杀之而后快的程度才行!

“告诉你噢,”嬷嬷忽然邪魅地笑了,“其实那天在澡堂,我还看到蛮多东西的……你挺有料的嘛,就是腰太粗了!”

武则天的脸色迅速坠了下来,嬷嬷不愧是受过烂操大师的潜移默化,开口就是绝学。武则天沉声问:“你吃错药了吧?”

“呼呼呼,最难忘的还是跟你躲在一起的时候!记得不?我都碰到了你的……”

武则天冲上来就是一巴掌,嬷嬷眼冒金星,踉跄后退,一下看不见武则天头上的数字了,然而是“死亡影响”消失了,还是药水暂时失效了,他无从判断,只是越说越过分,越说越大声——

忽然,他背部一痛,光顾着后退,没留神撞上了石栏,嬷嬷的身子向后一仰,手本能地抓住了武则天,两人一起掉进了光明湖!

后来嬷嬷回忆起那一瞬间,说他当时就只有一个想法:“果然,是我害死了她。”

【通往天国的倒计时】

我们赶到医务室,见到了躺在里间病**的容嬷嬷。床都被他弄得湿漉漉的,仿佛刚尿了个爽。一旁的武则天也浑身狼狈。我们第一反应是二人跳湖殉情,第二反应是鸳鸯戏水,结果校医说:“他俩没溺水,是掉河里给岸边的礁石磕到了。这位小哥直接晕了,多亏了大妹子把他捞上来。”

我们看到嬷嬷头上裹着一圈纱布,真令人心疼……“肯定很痛。”大一时被莫名任命为班长的金氏故作慈祥地去摸嬷嬷的头,“啊啊啊——”嬷嬷给疼醒了。

醒来他就和武则天四目交对。后者瞪了他一眼,走出了那只有两张床的房间。我们忙围住嬷嬷嘘寒问暖:“你怎么一言不合就投湖啊?”

嬷嬷想坐起来,脑袋却疼得他龇牙咧嘴,只好继续躺平。我们本想说等你好了再说吧,但他还是哼哼唧唧地把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

想不到武则天的死亡倒数还暂停过,并且她的“死”貌似跟嬷嬷挂钩?……我们面面相觑,闹哪样这是,这设定也未免太复杂了吧?!

“所以武则天到底会不会死啊?”我们问。

“别问我,我真的不知道……”容嬷嬷苦笑,顿了顿,忽然有些哽咽地吸吸鼻子,“但我希望她能活下去。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们帮我看着点她好吗?”

我们能说不吗?

我们跟嬷嬷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留下“要多喝姜糖水”“拿热水袋捂一下肚子”等殷殷叮嘱就离开了。刚走出房间,就看到了靠在门边的武则天。

“嬷嬷刚才之所以那么对你——”八达正想解释,武则天制止:“我听到了。”

“他撒归撒,能还似横好滴(他傻归傻,人还是很好的)。”一灿微笑着点起一根烟。

“听不懂你说什么。”武则天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嬷嬷说——”大卫叫。

“去上课!”武则天没好气地回答。

下午有一节毛概课。尽管大学生涯才开始不久,许多人也都默认这是一节可以逃的课,所以教室里人很少,415来了五个,也都各做各的,无人听课。

我们记得嬷嬷的嘱托,所以特地选了520方阵的后一排坐,武则天近在咫尺,我们能观察到她的虎背和熊腰。

时间无聊地流逝着,一节课毕,突然出现了爆点。

“我们班的出勤率真是感人。”教授抬抬眼镜,阴险地扫视人丁凋零的教室,“那么就来点个名吧。”

顿时大家慌成一团,紧急安排谁替谁点,也有人飞快地打给逃课者通知他们赶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接到了嬷嬷的视频申请。

“……你真会挑时间,点名呢。”我低下头轻声说,教授已经开始响亮地喊每个人的名字了。

“她在不?”嬷嬷对点名的事置若罔闻,最关心的果然还是武则天。

“在啊,活得好好的。”

“让我看看她吧?”嬷嬷要求,“就这几分钟了!”

我知道嬷嬷的意思,就举起手机,拜位置的绝妙所赐,武则天一览无余。

我还是很难相信武则天会挂掉。别的不说,这里可是教室,她要怎么出事?天花板忽然掉下来?风扇的叶片飞出来?死神果真做到这个地步,那就只能说她命该如此了。

可是为什么嬷嬷跟武则天的交集会影响到武则天的生死呢?嬷嬷这会儿还在医务室躺着呢。

摄像头另一端,嬷嬷滴入了眼药水,瞪视着手机屏,据他后来所说,他看见了一堆人头顶都有漫长的数字光环在旋绕,唯独武则天只剩个位数。

9、8、7、6……

嬷嬷失声喊道:“段段,把她拖出去!把她按桌下去!”——他的喊叫并无意义,只是最终时刻的来临让他觉得无论如何必须做点什么!

4、3、2、1……

那一刻我汗毛倒竖,完全被拖入生死一线的气氛。

0。

武则天缓缓举起手……

然后,一切如旧。没有天灾,没有人祸,我能想到的最夸张的变故是武则天原地爆炸,那当然更不可能。

教室里响着一片低低的议论,我擦擦汗问嬷嬷:“她的倒数怎么样了?”

嬷嬷又滴了一次眼药水,目瞪口呆地看完,吞吞吐吐地说:“见鬼了……”

“怎么了?”

“倒数已经清零了……然后……又重新开始倒数了!”嬷嬷哀呼,“这次的数字很长很长!我搞不懂了!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呆了几秒,忽然间,我明白了!

武则天、我们、乃至当年瓜哥认识的人头上不断减少的数字,不是代表生命的倒计时,也不是生活部部长猜测的“和认识的人相处的时间”,而是更为具体的——友谊的长度,也即是“还能做朋友的时间”!

听起来好像大同小异,但这里面却有着很微妙的区别。我的推论立足点在于武则天的倒计时曾一度停摆————那正是她与容嬷嬷撕逼的期间,不能再继续做朋友了,倒计时当然也就没了。同理友谊一恢复,倒计时也就跟着恢复了。瓜哥看到其他人的数字整齐划一的减少也是一样的原因——他快要挂了,能跟大家做朋友的时间当然岌岌可危。噢,我顺便想明白了这个奇异现象为什么得用夹竹桃引发的红眼病作为媒介,黄色夹竹桃的花语是“友谊”啊!

这样说起来,容嬷嬷不是看到我们头顶的数字都很长么,那就意味着,我们和他一辈子都会是朋友……对吧?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没解决:武则天的“重新开始倒数”是怎么回事?

按照我刚才所想的,她和容嬷嬷的“朋友时间”结束了,她又没死,也就是接着该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了?那会是什么?

我只知道,那个阶段的起点,是教授点到了容嬷嬷,不等我们冒名顶替,武则天举手认领了那个颇为女性化的名字,当时她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代那个拼命保护她的男孩回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