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叔路过个被查封的店,门上的封条一左一右构成巨大的“X”。我说:“看着好辛酸喔。”

“但只要稍加改变,就能焕然一新。”大叔说。

“怎么做?”

“在左边三家店分别贴上两个圈和一个叉。”

我想象了一下那圈圈叉叉的画面,情不自禁拨了110。

【滚动的车轮滚动着年华】

夜幕低笼,四角路灯如花洒降下光线,冲刷着篮球场上的黑暗。健儿们却一个不见,只有一辆奇瑞QQ在蠕动,此情此景若被烂操看见,定会高呼:“车震!”

奇瑞里坐着两个画风超不搭的人:贞子与大卫。

贞子是我们的老师,拥有引人瞩目的高阶颜值,又具备让人却步的监考技巧。打过几次交道都很难化师为友。所以贞子和大卫为毛会同框?难道恐怖片女主角与世界著名雕像产生了艺术的共鸣?

事实是贞子买车了,但驾照是几年前考的,车技都还给了老师,正如许多学生把知识还给了她,这就是所谓天道好轮回吧。为免一上路就会导致上坟的后果,贞子必须练练,居然就练到学校来了!本来这个时间也没人打球,偏偏大卫爱篮球胜过爱地球,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举球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就这样遇上了女鬼。

后面的事就好解释了。大卫是415唯一有驾照的,因此被贞子拉来指教了。教了一会儿被激活魔鬼教练属性,分分钟想骂翻贞子祖宗八代,而贞子也是越练越慌,最后车子撞上了一棵球场边的树……

“咚!”树为贞子倾倒,根部掀起一片泥土。二人忙下车,大卫痛斥:“怎么开的啊!你这母猪!”

“对不起教练!”贞子完全进入差生模式,羞愧难当。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辛苦种大米喂肥你的农民伯伯!”

“我跟几个校工挺熟的,我会拜托他们处理……”

“自己弄脏的屁股是不会自己擦啊!你洗完脸不都自己擦吗?你的脸跟屁股有差吗?”

“啊靠!你丫敢这么骂我?!”涉及脸蛋,贞子一下清醒了。

大卫也赶紧解除教练状态,转移话题道:“老师你看,那是啥?”

只见树下土坑里现出方正的一角,“棺材?”贞子不愧是恐怖女星。

“不,好像是箱子。”大卫说着把箱子挖了出来,它也就微波炉大小,“里面是啥呢?”

“人头?”贞子再接再厉。

“……也许是钱。”大卫尝试开箱,未果,“我带回宿舍看看。”

“我也去。”贞子的阴气被金钱的光辉驱散。

挪开了破车,叮嘱了校工,二人带着脏箱子前往415。当晚人还挺齐的,老蜗一灿嬷嬷也刚好回家探亲了。大家相见甚欢,就决定看一部马赛克电影增进感情,正投入呢,大卫来了,我们纷纷说:“大卫你来晚了,我们已经不缺**了。”“你现在只能脱皮才能扳回一城唷。”“大卫别信他们!我支持你脱!脱!”

贞子一脸冷漠地从大卫身后出来,我们鸡飞狗跳地关了片子,然后跟贞子解释:“刚才的怪声音是嬷嬷发出来的。”

嬷嬷:“……”

“是了老师,最近跟男朋友还好吗?”排长故作自然地转移话题。

贞子的男朋友是个民谣歌手,在此让我们用“贞子”的创作者为他命名,叫铃木吧,铃木醉心音乐,然而名气与收入都很有限,我们是在“异色指甲事件”里认识丫的,一年多来不断听说他们分分合合。

“别提他。”贞子烦躁,“开车本来是男人的事,结果他买不起车就算了,连学也不肯,我怎么就碰上这种没出息的家伙了……”

这大人的牢骚听着有点尴尬,只好再次转移话题,“大卫,你拿的这是啥?”金氏看着箱子说,“给排长装骨灰的话,火柴盒就够了吧?”

“猪的骨灰盒就必须这么大呢。”排长捏着金氏的胖脸微笑,“啊我说错了,猪骨当然得拿来熬汤先。”

大卫跟我们介绍了箱子的来历,“有钱”这个渺小的可能性让八达两眼放光,“我来开我来开!”

开瓶器撬掉铁钉,箱中内容连同浑浊的空气一道,暴露在我们面前。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

简而言之,一箱垃圾。棍子瓶子本子啥的,我们每个人都能随手整出一箱不止。真让人失望。

“这是啥?”我拿起一叠呈X状、巴掌大小、红黄绿三色的贴纸,“传说中的大胶布?”

“不,应该是封条。”八达权威地说,“我爸的厂倒闭时,大门上就贴了这个。我家小卖部被讨债的人收走时也有贴。我家门口都曾被贴过……”

……可以了八达,太沉重了。我把封条丢回箱子,对一灿们说:“一会儿你们回去随手丢了吧。”

“等会儿。” 贞子却捡起封条,“这东西我见过。”

“卫生纸?卫生巾?”烂操好奇地问。

贞子拿起一副绿色封条,用力拍在烂操脑门上,顿时,烂操的脸仿佛因为颜值太低而不得不申请破产……

让人惊讶的是,封条竟融入了烂操体内。与此同时,烂操的五官呈现出一种神圣的质感。是的,神圣,满脸急需补肾的烂操竟就神圣了啊!他忽然去搬来一张椅子,细心拂去灰尘,对贞子说:“老师您怎么站着?快请坐。”

贞子坐下,烂操又去倒水,“小心烫。”他递上一次性纸杯的动作得体如米其林服务生,用词和音量都恰到好处,那张狼牙棒脸都被温良的气质包裹成了**。(烂操:……这是在夸我?!)我们惊恐:“烂操你怎么了?!”“天地异变的前兆吗!”

“这封条是有魔力的,想着要封印的内容,把它贴在目标上,就能让它改头换面。”贞子说,“以前有帮学生玩这个玩得特别溜。”

“你把烂操的什么封起来了?”我们问。

“就丫那种轻浮的烂个性啊!”

原来如此,失去了这种特质,烂操可不就得变成正经人了?我不禁问:“烂操!要妹子不!”

“随缘吧。”稳重的烂操淡然一笑,“等我足够优秀,早晚能遇见那个她,携手走完人生的道路。”

“她的胸是不是越大越好?”八达问。

烂操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能这么粗俗?女性的价值不是身材决定的!”

“烂操,快看看你的手机相册。”排长提醒。

烂操看了一眼就把手机从窗口丢出去了,整张脸已是面红耳赤,“无耻!低级!”丫唾弃着自己多年攒下的艳照,“你们太过分了,居然往我的手机里塞那种东西!我堂堂大好男儿,竟与你们同住一个宿舍!”

烂操毅然决然离开了415,那背影,肃穆,正直,高尚……

目送完烂操,金氏也拿起一副黄色封条:“真的什么都能封?”他将封条贴上了自己的D罩杯。

金氏瞬间就猥琐了!我是说萎缩了!厚唇、包子脸、双下巴、粗短腿、**肥臀……一切“赘肉”都被封印!身材超苗条的!虽然不想承认,但丫瘦了还真不丑啊!我们那曾被金氏的肥胖塞得好充实的内心,感受到了一阵空****的失落……

“哇嗷。”一灿啧啧称奇着,随手把又一副绿色封条贴在老蜗身上。

正玩手机的老蜗忽然挺直了腰杆,散漫的神情化作精干,摸过一本英语书就如饥似渴地读起来。

“老蜗在读书啊!”“什么?他识字?!”“是注音绘本对不对?!”我们的惊呼此起彼伏。

“嫩死芥末久,第一赤看到他芥末运功啊(认识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用功啊)。”一灿笑了,毫无疑问,丫封印了老蜗的“堕落”,这人有时真是恶趣味啊……

“你们很吵。”老蜗从无涯书海里抬起头,嫌弃的表情,俨然学霸。

“老蜗,来杀一局!”排长拍着电脑邀请。

“都大三了,你们还在想什么?”老蜗叹气,语重心长,“爹妈赚钱不易,我们不好好读书对得起谁?未来又凭什么在社会立足?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留下金玉良言,老蜗带着课本告别了我们,他的征途是自习大海。真该把丫刚才那话录下来,等他正常之后播,肯定能打脸打到毁容……想到这里,我问贞子:“封印效果能持续多久?”

“三种颜色分别代表三种时段:绿色是一日封,黄色是一年封,红色是一生封。”贞子解释。

“只有一年喔?”金氏不禁失望。

“也不一定。你把手放在刚才贴封印的地方。”贞子说。

金氏就照办了,手挨上胸口,隐没的封条便又浮现,贞子说:“撕下来。”金氏就撕……然后他猛然膨胀,恢复了气球形态。贞子说:“只有贴封条的人才能撕封条,一撕效果就没了,那张封条也就作废了。”

金氏一口水喷出来,恨不能一屁股坐死贞子。崩溃片刻他又去抢其他封条,被我们殴打,“你要把这么宝贵的东西在肥肉上用两次?!”“自重一点!虽然你不用自就已经很重了!”

我们当场商定,余下封条只能用在刀刃上。数了数,还剩四副,两红两黄。

不过,当晚脱鞋上床时,我发现床底下还有一副绿色封条,大概是刚才争抢时掉的,我悄悄把它藏了起来。

【天台倾倒理想一万丈】

第二天中午,我们正吃螺蛳粉,玉米来了。

玉米是414宿舍的人,一个校园歌手。平日不常呆宿舍,成天在外跟本地乐手厮混,梦想未来能以歌维生。因为民谣是我最爱的音乐类型,所以我们关系还行。

“大家好,我新写了一首歌,唱给你们听啊。”玉米开门见山。

“我们在吃饭。”金氏立刻拒绝。玉米曾组建一支乐队叫“赤色边缘”,每天在卫生间排练,回声轰然,给入厕者造成过很大阴影。

“谢谢大家的支持,那我唱了。”玉米架起吉他。

“就说不想听了,喂!”排长说。

“灵感来源?是说我看了一部电影……”

“没人问那个!总之你非唱不可就对了吧!”

但玉米刚扫了一下弦就停了,因为有客人上门了,赫然是贞子与男朋友铃木。后者很久不见了,一脸闷闷不乐,手被贞子攥着,活像逃学的小孩让妈逮了。不过他一看见玉米的吉他就笑了。

“好臭啊。”贞子挥手驱散酸笋的芬芳,“你们怎么这么恶心,厕所就在两步外也懒得去!”

“……老师你有事吗?”我代表螺蛳粉不欢迎她。

“昨天那封条,给我一个。”贞子说。

“……你要干嘛?”贞子完全不给人拒绝的余地,但作为封条的发现者与科普者,又似乎无法否认她的股份。

“我要把一些没用的东西封起来。”贞子瞥了眼铃木。

“拜托你了,再让我试最后一次!”铃木恳求。

“如果你每说一次‘最后’我户头就能多一块钱,中国首富就没马云什么事了!”贞子恶狠狠地说。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拿什么保证都行!”

“如果你每说一次这话我就长出一条皱纹,那我都快有他老了!”贞子指着排长说。排长大叫:“关我毛事?而且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还没我老吗!”

“总之,你必须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彻底封印。立刻,马上!”贞子一锤定音。

我们大约知道什么事了,无非又是铃木想玩音乐、贞子想他实际点的撕逼日常。其实铃木不是没想过放弃,可他的放弃好比放屁,无论当时怎么声势浩大,总会在很短时间内烟消云散。这也正是梦想之所以是梦想的原因吧。本来他们是可以这样拉锯下去,但现在有了封条,一了百了便成为了可能。对此,铃木显然是拒绝的。

这时玉米开口了:“铃木大大?!”

“你知道我?”铃木意外。

“我是你的歌迷啊!《生如瞎话》是我的灵魂金曲!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啊啊啊啊!”玉米激动不已。

“你看,还是有人支持我的。”铃木对贞子说,换来一眼狠瞪。

“大大大大,下月的‘草根’音乐节你参加吗?民谣教父确定出席啊,只要能引起他的注意,很可能被签下来啊!”

“是的是的!我会出席!你好懂!”

“够了!”贞子打断,“什么音乐节阳乐节,你参加得还少?我看你脱光了上街被牵走的机会还比较大!”

“你这么说就过分了。”玉米捍卫偶像,“老师不该鼓励别人的梦想吗!铃木大大很有实力的!”

“实现不了的梦想只会变成梦魇。你以后就懂了。”贞子端出毒鸡汤,同时手心一摊,我们乖乖奉上终生制的红色封条。

“梦想和我,选一个。”贞子对铃木说,“我不想跟你吵到睡不着了,你大概不知道我最近都在吃安眠药。”

气氛实在太严肃了!我们紧张围观,大气也不敢喘,安静中只能听见八达偷吃别人螺蛳粉的声音……八达,你?!

许久许久,铃木艰难地开口了,“对不起……”他甚至不敢看贞子。

贞子的表情疲倦大于悲伤,自嘲般牵牵嘴角,问我们多要了一副封条,递给铃木,“互相贴吧,就当是我们为对方做的最后一件事。”

铃木机械地接过封条,那即将把他们的过去锁进冷宫的钥匙,鲜红的X仿佛在告诉他,这是错的。

“过去的情分,到此为止。”贞子举起手。

“……到此为止。”铃木重复。

他们的手都有一点抖,凝重得让八达都不禁放轻了吸面的动作……你丫倒是等等再吃啊!

封条贴上彼此时,贞子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但下一秒,她又忘记了为何而流。

【完美生活】

玉米说去找铃木,我说我也去。

我们在一个公园外找到了他。铃木正在卖唱,吉他盒**在地,如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毛票儿就是花花肠子。唱的是李健的《温暖》:

心中向往的地方 有多遥远

漫山遍野的春天 何时到来

讲真他的唱功和音质比李健差太远了,但那份有故事的人才能传达的、身处逆境仍不改初心的诚恳,却又入木三分。

世界浮躁,停下来听歌的人不多,但铃木对仅有的几个颇感满足。玉米捅捅我:“你看师父现在多开心啊,分手还是对的。”那次之后,他就成了铃木的徒弟,“要换了过去,贞子肯定觉得超掉价,不会让他出来卖的。现在他自由了,想怎么卖就怎么卖,想卖啥部位就卖啥部位!”

……所以丫到底干的是哪一行啊!不过我必须同意玉米的话。卸下了爱情的负担,铃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以尽情以梦为马浪迹天涯,也许这才是最适合他的状态。

铃木唱完了,玉米率先鼓掌:“唱得好唱得好!太好听啦!”他怂恿听众,“为这样的好歌手掏钱是我们的荣幸!给多少也不算多,大家说对不对啊!”

路人平静地看着他。

“支持有梦有爱的音乐人,我先掏为敬!”玉米说着,毅然往琴箱丢了一块钱。

路人的目光冷得像冰,玉米拼命向我使眼色。我只好响应:“就是说啊!虽然我只有一张五十,但就全给了吧!这种时候无动于衷,严格说不能算人呢!”

路人不平静了,他们走了,一个个背影都是大写的抠。

“哈哈,算啦,正常的。”铃木放下琴,“有人肯丢一毛我都要偷笑了,今天一下收到五十,还有啥不满足的?”

“等等,我并没有真的要给你……”我说。

“我会珍惜地使用的!今晚就吃自助吧!”

“就说没有要给你啦!而且这是毛的珍惜啊,一下就会花光吧!”

一阵笑声传来,我们回头,看到一个腰细腿长的妹子,**的胳臂上刺着玫瑰,她说:“你的生意还是不怎么样呢。”

“无所谓,只是找个热闹的地方练练。”铃木笑道。

“这是地下乐队‘补药莲’的主唱,昵称叫果儿。”玉米轻声介绍。

果儿走近铃木,后者问:“音乐节上唱啥,定了?”

“还是那首《我在人命现场喝着扎啤》吧,我最红的歌嘛。你呢?《截至石玫瑰凋零》?”

“本来是的,但最近写了新歌,可能会唱它。”铃木说。

“喔?老娘要先听为快。”

铃木也不推辞,坐下就调弦,“他俩关系不错。”我对玉米说。

“圈子太小了。而且本地老实说只有师父和‘补药莲’的实力够看。”玉米说,“但我不爱她们的歌,媚俗,民谣就该立足于脚下的土壤才有生命力啊。”

小众歌手跟流行歌手常会相互鄙视,对此我不予置评。铃木开始唱了:

在我心里 有个女孩

她悄然而至 住下就再也不走

静默黑暗中 与荆棘厮守

我没见过她的模样 却知道她温柔善良

我没见过她的模样 却骄傲她胜却无数的漂亮

她陪我等待天明 踏遍秋凉

也看我折翼起飞 撞碎南墙

当我如孩子诉说梦与信仰

她打开窗户

赠我一隅暖阳

当我抵抗世界而遍体鳞伤

她抚痛以泪

许我卸下坚强

我从没见过模样的女孩

嘴角总有微笑弯弯

像月亮

这真是一首不可思议的歌,曲子一下抓住了我的耳朵,除了老爹,我有多久没被牢牢地抓住耳朵了?词不能说惊艳,却与旋律配合无间,充分唱出了屌丝的孤苦与希冀,辛酸又浪漫。玉米和果儿也听呆了。这还不算,路人竟三三两两放慢脚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而他们的表情都是动容的。须知这是一首安静的慢歌啊,却能令他们更安静。

一曲终了,掌声与打赏双双如潮,场面意外热烈!很多人要求:“再唱一遍吧!再唱一遍!”……

人群意犹未尽地散去后,我们都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玉米就差表示要给铃木生孩子了。果儿也赞叹:“不得了,有马子的人还能把寂寞唱得这么到位!实力撩妹啊你!”

“呵呵,我哪里有女朋友啦。”铃木笑。

“你跟那个大学老师分了吗?”

“就没这一茬啊,你是不是记错了?不过谢谢肯定哈,你一夸我更有底了……”

【所以那些可能都不是真的】

我跟果儿在一起吃饭。这真是超展开。

可能玩音乐的人都这样吧,狂歌醉吟,快意不羁,如果没有这种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意识,很多歌手可能早就饿死了。但我跟果儿是初次见面啊,还男女有别,还都没说两句话,皆个毛的兄弟啊……

氤氲冒热的烤鱼端上来了,果儿招呼我吃。相顾无言地咀嚼了一会儿,她开口:“是不是挺莫名其妙的?”

“呃啊。”同意。

“其实是想谈谈铃木啦……他最近怪怪的。”

“怪怪的?”

“上个月见他,整个人心浮气躁,一问是又跟女朋友闹了,今天一见又好多了,还写出那么棒的作品。”

“那是好事嘛。”

“所以他们果然分手了?之前爱得死去活来,说放下就能放下?”果儿仿佛自言自语,“不过干嘛跟我装傻,说没那事呢?”

“可能只是想不到你那么关心他吧。”我搅动着烤鱼下的面条。

“我喜欢他。”

……忽然就说出来了!玩音乐的女孩都这么直接吗!忽然有些理解她为毛抓住我个陌生人就八卦起来了。爱的力量啊。

“刚认识他,我就暗示过了。”果儿抓抓头,“但他那时有女朋友,我没见过人,据说管他很严,我觉得他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他该找个更能理解他的人。”

“比如你这样的?”我开玩笑,随即看到果儿有一点害羞,那模样还挺动人的。我不禁想象她和铃木在一起会是如何,应该像革命情侣那么和谐吧?

“你要真喜欢他,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我鼓励。反正贞子不会回来了。

“最好的机会?”果儿苦笑,“他们不是第一次分手,好几次我都觉得‘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可他们一再和好。我只是觉得,这次的他,似乎比过去任何一次断得都彻底,是真的看开了吗?否则怎么可能写出那样的歌呢?他悲愤时写的都是《杀了她喂猪》那种的。”

“是的,断得非常非常彻底。”我承诺。

“其实,我们曾经很短地在一起过。”果儿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但,他还是回到女朋友身边去了。我那次受的打击太大了。可是到底舍不得跟他翻脸……果然谁心动多一点,谁就输了。”

我默然,被这话戳到。果儿用畏惧受伤的眼神恳求我:“你能告诉我他们是怎么分的吗?真的不会再复合了?如果我再次投入却又受伤,我想我会恨他的,我怕我恨他……”

“……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这种设定。”我犹豫了一下,决心坦陈,“就,有一种封条,能把指定的东西封印起来。像你说的,他们不合适,又舍不得对方,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强制性结束,也算互不耽误吧。那封印会维持一辈子的。”

果儿愣了半晌,说:“太好了……这样说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但她却克制不住面露欢欣。

嗯,太好了。如果他俩能成,我算是做了好事一件吧?

接下来我们聊了些别的话题,果儿和我分享了许多圈内轶事,我听到了许多民谣大大的名字:蒋明、赵雷、赵照、周云蓬、马条、李志……直到她的额头开始出现汗珠。

“……哎哟……”果儿捂着肚子轻轻呻吟起来,我忙问:“怎么了?”

“胃病又犯了,干我们这行吃饭不规律落下的病根。”她皱眉,“没事,一会儿就好。”

但疼痛却不依不饶,邻座纷纷投来目光,老板脸都白了,这要是八达,肯定顺势装痛,赖掉这一顿……

“搞不好是阑尾炎?去医院吧!”我有些着急。

“不行,一住院就得几天,赶不上音乐节了!”果儿拒绝,坚强地站起来走出门去,我忙跟上,老板竟没有收钱,你是有多心虚啊!

我不知道那个音乐节究竟多屌,但我理解这些小众歌手抓住机会改变命运的决意。因为在毕业后的很多年里,我也是那么做的。

我把手伸进内袋,摸出了私藏的绿色封条,我要封印住她的“疼痛”——

但,没等我贴到她身上,她一扬手把封条接了过来,直接拍在了我的头上,我都还没反应过来,脑子一阵天旋地转。

事后想想,我被封印起来的,应该是“品德”、“良知”、“优点”之类褒义属性吧。只一瞬间,世界在我眼中换了个模样,举个简单的例子,以前一看就厌恶的痰迹,现在觉得还不够大滩!老子得加呸一口!我呸!爽!看毛看?青春小说的男主不能随地吐痰喔?不爽别看啊!投诉我啊!让编辑把连载停了啊!别买单行本啊!

……对不起我错了,刚才全都是剧情需要。爸爸妈妈你们别生气。

总之拜果儿所赐,我的三观已天翻地覆,我冷笑着对她说:“敢情前面都是在做戏?心机婊。”

“谢谢夸奖。”叫痛连天的果儿毫不在意地梳了梳长发,“爱情跟绝症一样,不可能说没就没,所以我猜铃木肯定遇到了什么怪事。我太了解他了。”

“你说喜欢他,是认真的还是在掰啊?”我懒洋洋地说,“如果我没有刚好带着封条,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要的,就一定会弄到手。”果儿微笑,择优作答,“不说废话了,你还有多少这玩意?我要了。”

“行。”

心机婊当然很贱了,但有利可图谁管那么多啊,只要坑不到我头上就行了!不对吗?不爽啊?不爽别看啊!投诉我啊!……

【说时依旧】

我把最后两副黄色封条交给果儿,她给了我一万。

一万!学生狗忽然拿到五位数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炸!爽!关键是不费我吹灰之力,那口偶然挖出的箱子现在作为公共财产闲置在床底下,从中拿走封条毫无难度!唯一麻烦的不过是避人耳目。当晚我趁所有人睡着才下手,次日立刻跟果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话说回来,如果八达知道封条的价钱,绝壁轮不到我偷吧。我倒是没想过拿它们搞什么大新闻,换点零花钱就很爽了啊。这么看来,即使当时道德败坏,智商和眼界还是原装的。有些坏人敢于抢银行,有些只能去超市偷香肠……

暴富的我吃了顿好的,打着嗝回到学校,饱暖思**欲,该找个妞儿陪我了。

这么想着,就看到了春菜和小猫在她们宿舍楼下对峙。

我的内心立刻涌起一阵冲动:靠,春菜应该是我的!以前的我肯定有病,这么亲密的妞儿不下手,是在等鸡毛?什么害怕朋友也做不成,做不成就做不成啊!朋友不就是拿来利用的?!

大三的春菜正值大学生涯的巅峰,外联部几个前辈都毕业了,她于是被举为部长,地位高了,压力也大了,同时之前的学姐舍友们都已纷飞,她不得不换到新宿舍,重新适应起一个集体,期间矛盾多发,可谓是内忧外患……而小猫方面也不省心。我记得大二暑假前春菜告诉我,小猫邀她开学后同居,但真开学了这个计划又不了了之了,虽然我们都松了口气,但春菜又渐渐疑心,小猫是不是跟她有些疏远了……

大三以来春菜的故事线基本就是这样,我不时会送上关怀。现在?啊呸!神经病才要关心你跟你的姘头咧!你们就该分!

我侧耳偷听春猫的谈话,“你关心归关心,难道就不能保持一点距离?”“她正是最敏感脆弱的时候,你和她计较什么呢?”……哎哟喂,在撕逼哪!好好好,撕撕撕!我忍不住鼓起掌来,就这么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阿福……”春菜稍微收敛了一下激动,小猫则厌恶地看着我,我俩一向不对盘的。今天我迎着丫的目光就上去了,我说:“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

“什么暴露年龄的老歌啊,这不关学长的事。”

“怎么他妈不关我事啊?我也喜欢她呢!”

春菜傻了,我一脸正气,内心窃笑不已: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毅然出头,果敢告白,就问你一声苏不苏!

“……说了啊。”小猫冷笑,“我本来也不信你对她只有友情。你对别人的女朋友不怀好意,还有脸教育我?”

“够……够了!”春菜阻止,当前的信息量让她有点承受不来,我炽热的目光更令她心慌意乱,她竟掉头就走。

小猫想追,被我一口喝住,“你还追个毛?想继续吵?滚远点吧。”

“我就说了关你什么事?”小猫火了。

“你他妈敢跟我拽,那就最好真的没做过亏心事!”我完全不怵丫的身高与态度,没凭没据的威胁掷地有声。小猫闻言一愣,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陌生的我,很好,傻逼,我成功地引起了你的注意!看来你果然有问题!我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攻略春菜的!

我独自走进春菜宿舍,舍友刚好缺席,给我们留出了更进一步的空间。看到我,春菜显得很尴尬,我可烦透婆婆妈妈玩闺蜜游戏那套了,老子就想跟你做一对没羞没臊的狗男女啊!我上去就按住她的手。

“……”春菜几乎是震惊了,我迎视她的一切,发挥毕生演技,深情道:“我早就想告诉你……”

脑袋忽然被一块幕布蒙起来了,四野旷原又层层叠叠垒满了长墙。无所顾忌的心情,渐次回归枷锁。

封条在那一刻失效了。那是绿色封条,只能维持一日。

……我在干嘛?我恍恍惚惚地回顾了一下过去二十四小时,整颗心都沉到臀部了,察觉自己还抓着春菜,连忙触电般撒手。

“啊哈哈哈哈……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实在是想帮你出头,所以强行装出那种屌样,别放心上!”我爽朗地笑道。

“……哦。”春菜愣愣地看着我。

“是说,我真是疯了,你们的事我掺和个毛线呀。你还是跟他好好谈谈吧?”言不由衷的和稀泥技能卷土重来,还是熟悉的味道。

“嗯……”

“那个,我还有点事。”这倒是真心话了,“我、我先走了。”

我匆匆逃离,否则只怕整张脸要当着春菜自燃,临走最后看她一眼,她似乎欲言又止,要问我什么呢?我太紧张了,根本不敢停留,只能一边加速拔腿,一边把思绪转去其他地方。

比如:果儿会用封条做什么?我打电话给玉米。总之我要立刻摆脱刚才的窘境,立刻!

玉米接起电话,劈头就问我:“见过师父没?”

“没,他咋啦?”

“他失踪了!”

【于是我不再唱歌】

河岸。以倾斜角度插入水流的草坡上,坐着铃木,手边是心爱的吉他。他捧着它,漠视粼粼水波,良久架起吉他,弹……

“叮。”毫无灵气的一声后,铃木崩溃了,忽然就硬核死亡重金属上身了!他抡起吉他用力一砸,“嗡……”琴弦哀鸣,逐一绷断,然后是木头的碎裂声……然后是一声“噗通”,破吉他在奋力一挥下凄凉落水,铃木也失去平衡滚了下去,临到河畔又停住了。

最后的声音是孩子般的呜咽。

许久,有个女声问:“你还好吧?”

草坡与天空的接缝,出现一个背光轮廓,一个被岸边的抓狂独奏给吸引来的女子问:“你还好吧?”

如果故事倒退五千字,他们间不会有这种生疏的礼貌。可现在他们只是陌路。

来的是贞子。

铃木置若罔闻,自暴自弃爬起来,站在河缘。

“喂喂?你要干嘛?不是要跳河吧?来人啊!”贞子大惊失色,见四下无人,只好坐在草坡上向下挪,“别干傻事啊笨蛋!等一下啊!”

然而贞子穿的是高跟鞋,一不小心后跟嵌入了泥土,整个人囫囵一倾,后来居上地超越铃木,抢先入水,铃木给溅起的浪花射了一脸,贞子已经发出了“咿呀呀呀呀”的惊叫,远超过刚才阻止铃木的分贝。铃木本能地抓住她的小腿,贞子趁势来了个仰卧起坐,湿漉漉的头发像广告里那样扑面一扫,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河岸只有一步之遥,半湿的两人紧紧相拥。

惊魂平定后,贞子悍然发飙:“有没搞错啊?大男人学人自杀!”

“我……”铃木被勾起伤心事。

“你倒是说说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是失恋我再把你推下去!”

“我……想不起怎么弹琴……怎么写歌……”

贞子眨巴眨巴眼:“什么呀,我以为多大事!”

“多大事!”铃木炸了,“这对我来说是世界上最大的事!不能玩音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就没有那种死都不愿失去的东西吗?!”

贞子给吓住了,悻悻道:“你是……歌手吗?学吉他很久了?”

“高中开始,快十五年了……我什么都做不好,只在唱歌时觉得自己还有点用……现在……我连……”

贞子同情了,“怎么会这样呢?技术学会了按说一辈子都忘不掉啊。”

“不知道……”铃木颓然垂首。

“不然等个两天,也许就恢复了呢?”

“不知道……”

行尸走肉般的铃木分分钟可能再轻生,贞子不敢走开,只好陪在一旁,尽最大努力开导。

不久,铃木开始絮絮叨叨地跟她讲述,自己与音乐相依为命的那些年,直到我们找来。

你可以想象,玉米和我看到铃木跟贞子又混在一起了的时候,有多么吃惊。

【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

“补药莲”成立早期,风格浓烈晦暗,作为一支女子乐队可谓十分突出,就是不红,直到去年的音乐节后豁然转型,青春起来,光鲜起来,从此成为冷门里的主流。代表作从激愤的《世界是尼玛飘着红裤衩的垃圾场》变成了甜美的《爱我就喂我吃小红莓么么》,简直沧桑巨变啊!虽然元老成员已换过一轮了,但果儿仍是铁打的核心。

“我跟她认识很久了……我们常常自夸是最优秀的两个本地歌手……我不敢相信她会……”

疾驰的的士上,坐着我、玉米、贞子和铃木,铃木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他所知的果儿。我刚把果儿做的好事跟他们科普过,丫竟就率先为其洗白。我不得不打断:“别不信,你也说以前的她跟现在差很多了,可见她有多在乎走红。我想他废了你的功夫,主要还是觉得你会威胁到她吧。不是说会有民谣大佬莅临音乐节?既然有被选中的机会,竞争对手当然越少越好。”

“她真的变了很多。”铃木叹气。

“现在不要纠结这个了,想想怎么帮你满血复活吧。”

我们正前往“草根”音乐节的会场,附近有一家酒店,所有受邀歌手都下榻在那里。音乐节在今晚正式开幕,我们必须在那之前解开铃木的封印。但这是无法强迫果儿的,万一闹大了导致演出流产,损失的还是铃木,最好就是能把果儿手上的最后一副封条弄到手,让她改邪归正,拨乱反正。

那封条不是被果儿随身携带,就是留在酒店里。所以我们得兵分两路。男性负责上酒店,贞子负责被带去酒店……不对,贞子负责果儿。因为果儿没见过她。

“这事怪危险的。”铃木抱歉地对贞子说,“我们才刚认识,就要你帮这么大忙……”

“没事,我自愿的。”贞子笑了笑,“听了你这些年的苦逼奋斗史,还真是没法啥都不做啊。而且那女的太过分了!为了自己的梦想,就可以随便践踏别人的梦想?身为老师我绝不允许!”

说话间,酒店到了。玉米收起手机,说:“跟乌鸦乐队的人确认过了,那贱人现在在餐厅。”

“那我上了。”贞子说,“你们也小心。”

贞子进入餐厅,一下找到了坐在角落的果儿,她就拿了两杯饮料,走到她面前,“可以一起坐吗?”

果儿看了贞子一眼,并不乐意,贞子笑颜如花:“你是‘补药莲’的主唱大大,我是你的头号脑残粉!”

我和玉米和铃木来到酒店的客房部分,进入属于铃木的房间。

按计划,我们是要潜入果儿房间的,但我们没有门卡,破门而入则很不现实。还好,铃木和果儿住同一层,露台也在同一侧。换言之,只要我们先爬到隔壁的露台,再爬到隔壁的隔壁的露台,就可以再再爬到果儿房间的露台了!

站在五楼的高度往下看,手脚不禁颤抖。虽然露台与露台就隔一米多,但跨越时的压力不是盖的,铃木深呼吸,“我上了。”他攀上围栏,一边hold住平衡,一边迈出大步,一脚落在对方露台的围栏上后,迅速将剩余的身体一道迁徙过去,这么走完了长征第一步。谢天谢地有惊无险,也要谢谢邻居没发现之恩,否则有朋自隔壁来,他该多慌张。

铃木开始对第二个露台发起挑战了,我也壮起胆子步上后尘。哎,他被封印我难辞其咎,该表现还是得表现……

可当我惊心动魄地抵达第一个露台时,铃木却冲我摆手不已:“我进了她房间会开门,你们直接进来就好!”

……是啊!还可以这样!为毛不早说啊!令人悲愤的是,就算我不继续往前爬了,还是得冒着同样的危险爬回起点啊!双脚分跨两个露台围栏时的姿势和悬空感让人各种想失禁啊!

终于铃木成功了,我们得以被放进果儿的房间。我的腿各种发软,差点儿直接栽**。

这只是一家三星酒店,房间不大,陈设简单,果儿自己住,省得我们乱翻别人行李了。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开始翻箱倒柜,整个房间很快就半片狼藉。

反正,只要能找到封条,封住果儿的恶意,这些就都能被原谅吧。

“……没记错的话,你是去年音乐节的隔天发布的《小红莓》demo吧,风格跨度好大,我印象超深呢!那天前后你发的微博我也看到会背,‘厌恶’、‘记住今天’、‘涅槃重生’那些短句真令人浮想联翩呢……”

贞子与果儿聊得热火朝天。自获准坐她对面后,近乎就一个接一个地往上套。刚才在车上,贞子发挥老师备课的效率,拼命看果儿的资料听果儿的歌曲搜果儿的八卦,务求在最短时间内熟悉她,好扮演一个惟妙惟肖的真爱。

“你真的很了解我啊,好久没有聊得这么开心了。”果儿的表情一本满足。

“嘿嘿,因为太喜欢你了嘛。去年的音乐节我也有来喔。有人差评你的歌,我还跟他们吵……”

“真是太谢谢你了,有你这样的歌迷我好幸福。”

“我也是!”贞子甜蜜地举起酒杯,“干!”

果儿自己的杯子已经空了,她很自然地拿起贞子带来的另一个杯子,作势要喝,却在贞子一饮而尽后说:“其实呢……我刚才悄悄把两个杯子对调了。”

贞子一凛,果儿解释:“就是我故意把手机碰到地上,引诱你帮忙捡的时候调包的。真抱歉哟。”

贞子情不自禁站了起来,脸上难看。

“记得你是当老师的,表达能力果然很好,这种让人卸下防备的功夫,是监考时练出来的吗?”果儿微笑,“饮料里下了药吧?我听说你失眠来着。”

“你……”贞子的伪装逐渐崩溃。

“你的计划大概是不动声色让我喝下安眠药,当我开始犯困,又不想错过演出,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把睡意封印起来。”果儿说,“那你就知道封条在不在我身上了,运气好还能抢走。”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还……”

“一个是你的功课做得太足了,我都聊入迷了。另一个是,我得给那群小偷留出时间,好让他们把我的房间弄得足够脏啊。”

睡意开始蠢动,贞子不得不坐了下来,喃喃问果儿:“你跟铃木是朋友,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

“本来没想那么做的。但他的新歌感情太饱满了。而且那天在街上唱的时候,人群里就有那个‘民谣教父’,他听得很感动……我如果不对付他,吃亏的就是我。坦白说,他是我唯一认可的对手!”

“他很欣赏你的……”

“他欣赏的应该是以前那个梦想至上的傻逼吧,世界那么脏,装纯给谁看啊……”

“……”

贞子的眼睛快睁不开了,她渐渐趴在了桌上……

果儿房内,我们搜了又搜,徒劳无果,当然如果是内衣裤方面的收获,就十分喜人……铃木说:“看来封条还是在她身上。”

“不知道老师那边顺利不。”我说。

“呆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先走吧。”

我们打开门,负责把风的玉米却将我们又推了回去,“别急着走啊。”

“怎么,有人来啦?”我们紧张。

“是的,我刚报了警,警察叔叔很快会来抓你们这俩入室行窃的。”

“别说笑了……”我说完,看到玉米露出了邪魅的笑容,不禁心里一凉,“难……难道……”

“发现得太晚了吧。”玉米说,“根本没有什么封条剩下了!师父,你可真蠢啊,你的音乐细胞就是我给封住的!”

我和铃木都傻了。果儿比想象的更狡猾,她把最后的封条用在玉米身上了,现在的玉米就跟之前黑化的我一样!是的,既然果儿在意铃木,就该在我们身边安插个内奸,监测汇报,关键时刻使坏,我们不会怀疑!一想到我们跟他一起讨论所谓“行动计划”,我就觉得蠢得无以复加。这么说贞子一开始就暴露了吧!

“王八蛋,让开!”我骂道,“你就一个人,我们两个还怕你不成?”

“喔?”玉米亮出一把匕首,“那你们一定有办法对付这个咯?”

寒意蔓生,我是该理解现在的玉米的,我也曾道德沦丧,无所顾忌。玉米既将我们栽赃成两个小偷,当然也可以编出正当防卫一类理由来解决我们!

我和铃木又气又怕,却不敢造次。玉米反而变本加厉:“怎么不来了?不来我过去咯,机会难得,不杀白不杀嘿嘿嘿……”

这人疯了啊!话音未落还真的一刀刺来!我们吓得屁滚尿流,抓起个枕头一挡,踉跄跑进卫生间,锁上门,很快被踹得砰然作响。我们边倒吸凉气边用力按着门。

这时电话响了,我喘着气接听,竟是贞子,她用一种濒危般神志不清的声音说:“耗……尽量耗……运气好的话……”

“喂喂?什么意思?你怎么样?”那头却已无回音。

玉米踹了十几分钟门,叫的警察来了,我们快哭了,想不到蹲了那么多年厕所,终于要试试蹲大牢的滋味了啊!

警察叔叔开始叫门了……警察叔叔让酒店方送来钥匙了……

宛若凌迟的倒计时漫长如一个世纪,我们无计可施,只能负隅顽抗,像贞子说的,耗……直到门终于洞开,我们被拘了出去。房间熙熙攘攘,吵吵闹闹,走廊有人围观,一个老面孔由远而近,是果儿,这算是最后一击吗……

果儿来到玉米面前,一伸手,从他脸上揭下一副封条来,然后对在场的所有人说:“一切都是误会。”

玉米恍惚了三秒,忙不迭补充:“超级大误会!”

我们的智商争先恐后申请破产。

【爱上你我很快乐】

“草根”音乐节盛况空前,好歌连绵,我和贞子和玉米泡在喧嚣的海洋中,迎接即将的海啸。

台上正演出的,是果儿和她的“补药莲”,唱的是一支不在预告内的迷幻电子民谣,而没有今年来圈粉无数的流行气息,虽说也好听,也博得了许多人的惊艳,跟迷妹最爱的文艺小清新却还是相去甚远了。

然而,这才是真正的果儿。

贞子醒来后,复述了她跟果儿的对决,我们追问那句“尽量耗”是什么意思?贞子揉着太阳穴说:“那时我昏昏欲睡,也就是灵光一闪的想法而已……主要不管是我搜集的资料,还是跟她谈话时感到的别扭,都让我觉得……她身上发生了一些什么,以至于变了一个人。曲风变了,心态也变了……而这种差异正是以去年的音乐节为分水岭的。”

也许只有知道封条存在的人,才会本能就将果儿的落差与“封印”联想在一起。但贞子的直觉是对的。后来果儿告诉我们,她在去年的音乐节上精心准备了一首歌,务求获得出道契机,结果令人很失望。虽说这只是果儿追求梦想的道路上众多的失望之一,可当时她特别难受,特别怀疑自己,这时她遇到了一个卖封条的人,便一时冲动给自己贴上了一张。

她封印的是“底线”。从此心中不再有坚定不移的追求,只要能成就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她很快乐地走起了毫无灵气的商业歌路,流行本无罪,完全背弃自我就只是在倒贴市场而已了。妨碍铃木也是同理,因为道德上的底线也失去了嘛。此外这一年,她还活用姿色做了很多罔顾原则的事,只要能红,只要有钱……

做人没有底线,真的太可怕了啊!

唯一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她贴的是黄色的“一年封”。我们的运气真的很好。耗着耗着,耗到了封印刚刚好自动过期。当果儿恢复了正常,找回了底线,第一时间解开了玉米的封印,然后让玉米解开铃木的封印……

“讨厌的女人,害我对师父做了那种事……但又不能全怪她,真讨厌啊……”玉米一边欣赏果儿的表演,一边情不自禁地抖腿,一边怨念道。

“算啦,人总要走点儿弯路,才会知道什么是直的。我想她不会再封印自己了。”贞子说,“你看,很明显找回自我的她,笑容才是最棒的啊。”

果儿一曲唱完,抹抹酣畅的汗水,开怀大笑——看起来的确很棒。

“快看,轮到师父了!”玉米激动地跳起来。

四方掌声如雷,铃木在五雷轰顶中出场了,灯光照耀他如同巨星。我极力眺望前排,那个被许多人寄予厚望的“民谣教父”果然在,他的欣赏,会点燃铃木梦想起飞的导火索吗?

又或许铃木已经不在乎了。此刻他有舞台,有观众,有茫茫人海中对望的一双眼,那就什么也不缺了。

他看着贞子,她的挥手就是最好的加冕。

没有了过去,还有未来。

走错了的路,还能重来。

他开始唱:“在我心里,有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