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室友们:“你们有什么愿望?”

画家说:“希望我的作品有人爱。”

眼镜说:“希望我的取向有人爱。”

大叔说:“希望我有人爱。”

说完大叔无助地哭了。……怎么任何时候都是你最惨啦!

【独在异乡为异客】

我躺在**,听周围闹哄哄的。

金氏怪叫:“就说我卫生纸耗这么快,还不被我逮到你!?”

八达哀嚎:“金氏你放手!有什么等我上完大号再说!

排长轻蔑:“老猪啊你肚子这么大,怎么肚量却怎么小?”

锅炉嚷嚷:“喂喂闹归闹,别碰到水啊,刚烧开的。”

烂操叹息:“水是开了,可是正妹的心门何时为我开?”

嬷嬷惊叫:“哎呀大卫你怎么又不穿衣服,羞死人呐——”

大卫咆哮:“刚跟你说话不理我,脱了一件立刻被注意到了这算啥!”

一灿喷烟:“里懂得卖漏挣加纯债港也涮咬滋滋滋迷呢(你懂得卖肉增加存在感也算有自知自明呢)。”

老蜗挖鼻:“你们吵完了记得去帮我买份卤肉饭啊。”

真是的,415无论何时都静不下来,这么吵我根本睡不着好吗。不过这种随便记记就能当相声脚本的对话又让人忍不住倾听,听着听着就笑起来,就不得不参与一下了。

我爬起来说:“老蜗!人类之中你也算是最……”

后半截话像是再没更新的太监文,烂在了名为嘴巴的坑里。

五个陌生人从不同方位奇怪地看我。五个,不是九个。五个,不包括锅炉烂操金氏排长八达大卫嬷嬷老蜗一灿中的任何一个……

我又梦见他们了。在这打盹的短短时间里。

“小黄你睡傻啦?”一个胡子拉渣的男生问。

“唔……”我闷闷地应了一声,重新躺下来,面壁,戴上耳机。

“逆转昔日”的后遗症还在继续,像是没有如期收到稿子的编辑般不依不饶没完没了,而我如一个思维枯竭的废柴写手,无计可施,放弃治疗。

来到这个崭新的“大二”已经是第三天。如果用一部美剧的题目来形容这三天的我,那无疑是:傲骨贤妻。……不对,无疑是行尸走肉。唉,你看我有多么恍惚。果然,当一个人不再是原来的配方,也就失去了熟悉的味道。我使用后悔药改变未来的时间点是初三,不知道那之后的我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才会从415的“段段”变成了农大的“小黄”。不知道。没兴趣。

“小黄书都读完了喔?”一个豁牙问我。……这什么问题!谁看小黄书了!还有你的牙虽然也算有特点,但是给锅炉工的龅牙提鞋都不配!话说农大的期末考时间跟我的母校不一样,母校这时差不多已经打完收工了,农大却只是箭在弦上。这个213宿舍于是每天忙于复习。唯独我无动于衷。因为这不是我该拥有的生活。

“没读。”我回答他。心里一痛。这要是在415,我一说“没读”烂操就会火速回我一句:“擦!想不到你浓眉大眼也会得这种见不得人的病!你咋不得艾滋咧?!”

如果能再见烂操,我,甘愿他得艾滋。

“才怪呢,看你这么轻松绝对读完啦。”我隔壁铺的一个有双下巴的小胖子笑着推了我一把。我忽然无名火起。你凭什么碰我?你只有两个下巴也配碰我?!我烦躁地说了一句:“离我远点!”

这么冲的语气让这宿舍的气氛变得尴尬,我有一点后悔,我本不是容易跟人起冲突的性格。可我又有一点暗爽,类似一些心浮气躁于是恨不能跟谁打一架的中二心理。如果要用小学生的笔法表现这种矛盾,我耳边这时应该出现了小天使和小魔鬼,小天使说:“你酱不对,好好想想自己哪儿错了。”小魔鬼说:“想个毛,你一点错都没有。”小天使说:“不,你就是错了,快认错。”小魔鬼说:“行行行错了行了吧?”小天使说:“呵,你没错,你怎么会错?错的都是我。”……

……好像有哪里不对。唉,随便吧。我已经是个连小学生作文都写不好的废物了。

我只是凭着本能在反抗现在的生活。总觉得一旦接受、尝试融入,就是对过去的背叛。我不能这么做。

可是,我还能怎么做?还能有什么办法让我夺回过去的生活?

“呃呃,行了,快考试了大家都挺烦的。”一个看着就是万年和事老的家伙站起来打了圆场,“我们去吃饭呗?”

其他人纷纷赞同,包括刚被我呛了的双下巴。可恶,有点出息好吗?不爽就跟我干架啊,再不然吐个槽也行啊,这种假模假样和和气气的成熟宿舍氛围算什么?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一动不动,拒绝妥协。他们感到无趣,带上门走了。但没一会儿,门又开了,溜进一人来,丫的个头比较小,穿一件印着《高达》角色阿姆罗的动漫文化衫。

如果说我对这宿舍的谁有一点亲切感,就是这货了吧。无他,丫也是个动漫迷,书架上除了漫画还有机器人手办,一如“小黄”的书架——物是人非爱好却不变,也真是讽刺啊。这两天,阿姆罗有事没事找我扯些二次元话题,而我以漠然的态度表明了不想愉快玩耍的决心。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有热脸蛋我有冷屁股。

可丫又来了,丫说:“小黄你表酱,你一酱我就觉得有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不要对我使用这么古老的歌词梗!刘德华这辈子只唱过《恭喜发财》而已!我在心里吐槽,还是不理他。

“小黄啊,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疏忽了你的感受,可是男人总有应酬的,你得理解。”

……画风发生了微妙的转变是我的错觉吗!某种程度上好有415的感觉!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就让你我重温痴狂的往日,在今夜。”

阿姆罗撂下这番话后扬长而去。我整个傻了。小黄!你到底是走上了怎样一条路!我比之前更加期待啊不讨厌这个新生活了啊啊啊啊!

【汽车人,变形,出发!】

黑夜说来就来了。万籁俱寂。我缩在被窝里。

记得梅子有阵子使用一个签名档:“无奈的时候就睡觉吧,那里有梦。”我吐槽她:“虽然看起来很文艺,但你其实只是贪睡而已吧?”她说:“讨厌!被发现了!”

现在想想那话其实很对,尤其适合现在的我:什么都不能做,可不是只能睡觉?短暂地逃避现实,还能在梦中缅怀过去。管这究竟是精神鸦片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

想到梅子又让我难过了起来。她也是我失去的过往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我想快点睡着,不幸的是白天睡太多了,此刻无比清醒。倒是213其他作息规律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好羡慕他们,好想放火烧他们脚毛。

正辗转反侧,谁拍了我一下,吓得我汗毛一竖,一翻身我看见了阿姆罗,他用手势示意我:出去聊聊。

我用手势告诉他: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阿姆罗急了,又做了个“约嘛约嘛就当被骗约一次看看嘛”的手势。

我也对他做了个“约你妹约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的手势。

丫迅速做了个“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拿错剧本了吧”的手势。

好吧,其实我没有很认真研究他手势的含义,我只觉得这人很烦。焦躁的感觉加剧了,索性一掀被子爬下床,阿姆罗大喜,前后脚一起出了宿舍。

月明星稀。农大有着让我非常羡慕的辽阔土地,如果把这里比作金氏,那我的母校就只能是排长。八达曾经充满向往地YY在农大偷菜偷鸡的幸福生活,结果反而是我来到了这地方,并且丝毫没有体验的欲望。

阿姆罗将我带到了比较荒郊的一处,我的打架冲动不知不觉烟消云散成“没人爱更要爱自己”,不禁停下脚步:“那个……我要回去了。”

“急什么?”阿姆罗邪魅一笑,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样东西,一条皮鞭!……好吧,项链。

“送那个给我也是没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大叫。那是一串大大小小的贝壳串成的项链。地摊上随处可见,学生情侣的物质生活果然很贫乏啊!我在说什么!

“你最近真的有点不对劲喔。”阿姆罗说,“但我理解,毕竟我有着不输给你的正义感。这几天净复习而不出任务,早就心痒难耐啦。”

他一边说一边戴上项链,每一枚贝壳都开始绽放夜光。等等,这……什么情况!阿姆罗身后开始浮现出一座黑影,有轮廓急速拔高!

……我在做梦吗……我看到了……一台……机器人?!

机器人啊!真的是机器人!仿佛变形金刚、百变雄狮、环太平洋、EVA、天元突破、高达系列……总之就是机!器!人!

我大张着嘴巴问阿姆罗:“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呼呼呼,好问题。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告诉你……”阿姆罗右手绕过后脑勺捂住脸,摆出羞耻的中二造型,“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

“闭!嘴!”

“好吧好吧,你也真是猴急呢。”阿姆罗意犹未尽地耸耸肩,“那么,我们出发吧!”

伴随着他的话,足有十米高的机器人伸出手,将我和阿姆罗一起抓了起来,我发出惊叫,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杯优乐美奶茶。机器人的胸脯开了一个洞,将我们放了进去,又合上。

我来到了一个仿佛是驾驶舱的地方,但并没看见眼花缭乱的仪器,两张舒适的皮椅前是一堵透明的墙,仿佛一个家庭影院,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部。我还没消化完,视线改为了俯瞰,这个机器人!飞起来了!

没有想象中火箭升空般的轰鸣声,也没有天旋地转的失重感,机器人飞得又快又稳,我脱口而出:“是用反引力飞行?”

“嗯哪!环保嘛!”

“驱动方式是脑波同步?”

“必须!否则哪能这么顺溜!”

“敢飞得这么嚣张应该有隐形系统?”

“肯定的!我说你这都啥废话,拉风侠明明是你我爱的结晶啊。”

……鬼才跟你有爱啊!不过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小黄的隐藏身份是个科学家?不不不不可能,作为一个理科废,我最擅长装的只有逼而没有机器人。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拉风侠这么挫的艺名是谁允许的!

正想着,拉风侠像那些突然宣布出柜的艺人般,转弯了,穿过林立的高楼大厦,飞扬跋扈地落在了一条街道的正中央,重于泰山的质感着陆竟轻于鸿毛,而那单膝下跪一手按地的参见姿态又有一种中二感!真是恶心帅啊!

“咔、咔、咔……”拉风侠站直了,左手臂发出连串金属声响,一支乌黑的兵器缓缓浮现,凭直觉我知道接下来必将上演一场类似奥特曼非礼小怪兽的**戏码,这暴走的剧情我已经管不着了!

然后拉风侠从裂开的左手臂里拿出一根巨大的扫帚。

然后拉风侠开始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扫起大街。

……扫大街!为什么会是扫大街啊!不是说好要跟小怪兽滚床单吗?!然而阿姆罗却露出了销魂的表情,每一个毛孔都往外喷射着“热血沸腾”四个字。热你妹喔。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哈哈,搭档,我知道这不是你想看到的。但你要了解这只是前戏,热身运动,稍后就会有更激烈的战斗等待我们。”

“是喔?”

“嗯!雾霾让许多高楼的外墙变得脏兮兮的,擦洗已是刻不容缓。还有最近都没下雨,一些花花草草也早就到了浇灌的时候。”

“……所以我们是来做公益的吗?!”

“公益难道不重要吗?非得打仗才叫爱护地球吗?”

“……话是没错,但那样特地开个机器人的意义何在?”

“机器人超酷啊!”

我捂住脸。好吧,刚才确实有一瞬我以为穿越到机甲文了,还是种田文我就放心了。

这时传来了一串狗叫声。拉风侠的动作慢了下来,我的第一反应是狗狗凭借灵敏的嗅觉发现了什么,但那叫声越发凄厉起来。

“去看看!”阿姆罗说,拉风侠立刻默契地迈向声源。

远远的,我们看见一个穿着肥裤留着长发的男孩拿着铁管在打一条土狗,那狗狗被拴在电线杆上,逃也逃不掉,只能求饶似的不断叫。男孩则笑得十分开心:“叫!再叫大声一点啊!”

作为一个总有一天要成为铲屎王的男人,当时我就炸毛了!我脱口叫道:“扁他!”

“哟西!”阿姆罗打了个响指,“得令!”

拉风侠往下一蹲,高高跃起,在半空中解除了隐形状态,虐狗狂魔只觉头顶忽然闪过一道巨大的影子,接着就被自上而下的风压吹得几乎站不稳,定睛一看傻了:一台好莱坞亲生的机器人!它一手将那路灯跟花一样拔起来,可怜的汪星人脖子自由了,屁滚尿流地跑走。

虐狗狂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恰好坐在刚才那只汪星人失禁的产物里。看着真解气呀,我决定称呼丫为颠趴。(注:颠趴是福州话里“蛇精病”的发音。——by《你也能轻易学会的福州话》)

“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阿姆罗哼了一声。

“你认识他?”我问。

“中学同学,那时候他就老欺负我。当众羞辱我沉迷动漫很幼稚,说巨大机器人的研发根本不现实,还亲手撕毁了我魂牵梦萦的瓶邪同人本。”

“等等!最后是不是有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可是你看,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个欺凌弱小的瘪三,我却已经实现了梦想,成为了一名机器人驾驶员,用行动证明了:莫欺少年穷,瓶邪大法好!”

“什么鬼结论啊!”

可是阿姆罗的激动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他忽然对我说:“我知道按照纪律是不该在人前现身的,但是向这种人渣彰显存在应该可以更好地起到惩戒作用,你会原谅这样任性的我吗?”

“呃啊……我理解。”

“那么,我可以再违规一次,在临走前对他说一句警告吗?就一句!”

“你说吧。”

于是,拉风侠一手叉腰,另一手正气浩**地指着颠趴,厉声高吼:“瓶——邪——王——道!”

然后,双臂高举,冲天而起。

……怎么到最后还是在讲瓶邪啊啊啊!

【假如能够回到往日时光】

激动人心的时光就像年迈的老排,说过去就过去了。拉风侠带着我和阿姆罗返回农大,在阿姆罗装模作样打了个响指后,它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看似与我无关的青春,结果还是有天马行空的奇妙物语啊……

之前我曾幻想:阿姆罗有个来自外星球之类酷炫狂霸拽的背景,后来发现他其实也跟我一样,走在地球屌丝提纯技术的前沿。这样的人能够duang地打造出一台机器人,那只可能是加了名为吹牛逼的特技。

“做了好事真开心,回去睡觉吧。”阿姆罗搭着我的肩膀说。

“那之前你先跟我说说拉风侠的来历?”

“来历?”阿姆罗挠挠头,“你不都知道吗?干嘛要我再说一次?”

“……想再听一遍不行喔?你每部新番只舔一遍喔?”

“行行行。”丫立刻妥协了,我的喜怒无常还是有点威慑力的,“就……我们爱的结晶啊。我是说,我们都超喜欢动漫的对吧?所以,神才会送给我们这个!”

他抓起那串贝壳项链。跟我想的一样,这货才是一切的关键。尽管它怎么看怎么廉价,几乎每个靠海的旅游景点都能买到。

“我在田里捡到它的。”阿姆罗眉飞色舞,“咱学校田超多的不是?那天抄近路,结果看到它泡在泥水里,当时第一反应是田螺,捞起来发现不是一枚是一串。然后我当时很饿啊,一直想着去吃刀削面,然后——”他做了个夸张的动作,“我面前的地上就真的出现了一碗面!”

我若有所思,阿姆罗又说:“本来我也没觉得这是我想出来的,还想说谁那么不卫生把面放路上呢,那面上如果有几片香菜就更好了——我这一想,面里立刻就出现了香菜!”

“只要想一想就能出现?”我说。

“对,简直太屌了吧?我都不敢相信。于是我立刻来做实验,当时日本刚好有一款最新的高达手办发售,我超想要,我就努力地想象那手办……就真的get了!”

我点点头,疑惑解开了。毕竟有过随便就在地摊上买到能联通五感的玩偶啊,关于人类的说明书啊,能够吸收运气的戒指啊之类奇葩道具的经历,阿姆罗的故事没啥不好接受的。当然它的确是会更扯一点。灵光一闪,我说:“这不是很像田螺姑娘么?”

“你说那个火星神话?”阿姆罗说。

“对,一个农夫捡了田螺回家,结果田螺里出来个萌妹,每天给他做饭……”

“喔喔,也许那田螺跟这贝壳是同一类物质。穷逼肯定会非常想要妹子照顾自己,这样的想法被田螺具现化了!”

“是的,然后古人没文化,把这编成一个神话故事流传。其实只是贝壳的某种成分被脑电波给激活了,释放出能量物质构成了实体。”我说,“其实跟海市蜃楼也很像,贝壳刚好是海里的东西。”

“说白了田螺姑娘讲的根本是死宅的妄想啊!其实她是以性感围裙造型在做菜吧!她会温柔地对农夫说:‘主人回来啦,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

“总之,拉风侠就是你用这项链具现化的就对了。”我阻止阿姆罗进一步玷污经典。

“是呀,我一直都最喜欢机器人啊。不过虽然是以我的想法为基础,你提供的各种好梗也功不可没。还记得吗?我本想让拉风侠前凸后翘,是你狠狠地骂醒了我。”

“……换成现在我会想用打的。”

“呵呵,要不怎么说正义需要联盟呢。每一个成功的英雄背后,都少不了好基友的相助。当我们齐心协力创造出拉风侠后,我终于能如愿服务人民,拯救世界!”阿姆罗兴奋地抓住我,“小黄,我明白你为什么要我重讲一遍这段往事了。这跟每一部蜘蛛侠重启都要让本叔叔再死一次是一个道理,你是提醒我勿忘初心,以及你有多重要对不对?我不会忘记的!”

……这家伙出乎意料的好应付。我沉默了一会儿,伸手:“链子借我下。”

“这么晚了你要它干嘛?如果是需要温暖多毛的胸怀,我……”

“滚你妹的老逼灯,拿来!”

阿姆罗交出链子时虽然表现得略大方,但一句带笑的“别弄坏啦”还是让我感受到,这是他的东西,不是我的。就算我们似乎是好朋友。

这份距离感让我不想告诉他,我要用这链子做什么……我不想节外生枝。

我接过链子就放进了口袋,避免它与我直接接触,身心不可避免地被一种狂热占据。借口上个厕所才睡,我转身出了农大。

我在夜路上奔跑了一会儿,打到辆黑车,直奔母校。

上次来的时候,我听说了这个母校将会在暑期改建,下学期开始,学生们都会搬到大学城的总部去。显然这个企划已经提上了议程。一些建筑已经被围了起来,一些建材与设备已经到位,曾经的小花园变成了露天仓库,盘踞着挖掘机、卡车啥的。外教、考生、打工爱好者等历年暑假的留校钉子户估计也走得差不多了吧。我头一次感觉这个总呈现饱和的弹丸之地如此辽阔与冷清。

我走进人去楼空的宿舍区,脚步声分外清晰,心跳越来越快。

看到415的牌子了。

我在门口站定,从口袋里拿出那串贝壳项链,深吸一口气,戴在了脖子上。

不需要刻意集中思绪,我没有一刻忘记他们。

空无一人的宿舍里传出声音,我颤抖着伸出手,敲了敲门。

“我回来了。”

【阳光灿烂的日子】

我躺在**,听周围闹哄哄的。

嬷嬷嚷嚷:“大家起床咯,太阳都照到屁股啦!”

烂操**笑:“你这老女人,愿意摸你屁股的也就太阳公公而已了。”

金氏提议:“不如让老排劝劝太阳别耍牛氓?毕竟他们都是公公。”

排长微笑:“提醒我了,今年阉割白猪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

一灿惊呼:“诶,芥系虾米关,肿莫芥末娘(这是什么光,怎么这么亮)?”

大卫谦虚:“噢不好意思,是我雪白的胴体在反光呢。”

八达不满:“喂你们小声点行不行?老蜗刚睡着!”

老蜗感动:“患难见真情,想不到八达也有这么人性化的一面。”

锅炉吐槽:“屁啦!他在偷你的泡面啊!”

我笑了,还糊着翔的眼眶有些湿润。我怎么说来着?415果然是无论何时都安静不下来啊。吵死人了!

昨天晚上,我借助贝壳项链的力量召回了锅炉他们。一如阿姆罗提供的资讯,越是强烈的愿望,具现后的效果越是真实。此刻我眼前的他们有血有肉,能呼吸心会跳,外形与内在都是我最熟悉的样子。

他们不是受我操控的木偶,而是独立自主的真人。因为我希望他们是真人。

我重新拥有这些朋友了。我是多么高兴啊!

昨晚我是带着泪痕入睡的,细腻婉约的程度足以把嬷嬷赶下娘坛。迷迷糊糊中产生一种担忧:既然大家如我所愿般真实,那么他们第二天看到这个空****的校园会作何感想?一旦他们产生了怀疑,我还可以说自己夺回了青春吗?

然而,当我走出宿舍,悬着的心又放下了。

校园生机盎然。卫生间里有人在洗漱洗衣,走廊上飘着五颜六色的内衣裤,楼下早餐工程的大妈在卖包子豆浆,宿舍楼后的操场传来踢球的声音……都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校园元素。非要计较,那就是415仍是分家前的状态,大反派还在他的110宿舍里与岩班长上演着正邪不两立——抬头看见我,丫还挥了挥手,露出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笑脸。警察叔叔,就是这个人!

食堂、小卖部、图书馆、体育馆、教室……一定也都在如常运行吧。我忍不住抚摸了一下垂在胸口的贝壳项链。这东西的魔力竟然有这么大!我可以在它制造的世外桃源里,继续与睡在我上下前后左右铺的兄弟共度青春!

我的心情也像是这天空一般,万里无云。

“段段,发什么呆?”嬷嬷又在叫了,“趁今天这么好天气,我们得把卫生做做,不许偷懒。”

我回过神来,大声应道:“造啦,臭老太婆!”

就像是要洗去那几日的阴霾一般,从这场卫生开始,往日重现。

我们分配锅炉工去打水,对热爱烧水的他来说,哪里有水龙头哪里就是故乡,相信他一定能打来最清澈的水。因为这是个力气活,我们还将金氏发配给他当助手,临行前,排长殷切鼓励:“好好干,等着做注水猪肉呢。”而金氏也温柔地回应道:“打个屁的水喔,明明你脑袋里的水就用不完了。”

高人大卫被我们委托擦拭高处的玻璃,对此他当仁不让,没两下就喊热而把衣服脱了也是干劲的证明,只是当他想把裤子也脱掉时遭到了一致反对,因为这已明显跟干劲无关了。心灵手巧的嬷嬷则负责擦拭家具,不愧是从大清朝当女仆当到现在的人啊,见他那么认真、细心,我们感动地说:“嬷嬷,别忘了把自己也擦擦。”嬷嬷说:“为什么?”我们冷笑:“世界上还有人比你这老巫婆更脏?!”

要擦床板,被褥就得先转移,拿出去晒是个好主意。对此烂操十分悲伤,他说:“那么多人都在晒女友,我们却在晒被子。”八达说:“可是烂操,许多个夜晚我都看见你抱着被子又蹭又亲,仿佛爱侣,你那时在做什么梦呀?”烂操说:“啊,果然这种天气就是要晒被子呢,走走走。”“烂操你站住,逃避不是男子汉!”

在大家热火朝天之际,唯有老蜗睡得不省人事。我们曾劝他快快起,要学小蜜蜂爱劳动,丫居然迷迷糊糊回了句:“那麻烦各位小蜜蜂帮我打份鸡腿饭。”你说气不气人。这种不事生产又碍手碍脚的人本身就是大型垃圾。经过商量,我们把老蜗抬到垃圾堆去丢掉了。失去一个朋友让人难受,八达第一时间用搜刮遗产的方式表达了缅怀。

由于走廊面积有限,所以我和一灿带着放不下的被褥去了五楼露台,不幸发现那里已成为女生的殖民地。我看到了小苹果、眼镜娘与武则天。武则天剑眉一竖:“滚,这里没地方给你们晒。”然而一灿可是号称刷脸就能进瑞士银行的男人,立刻有女生围过来表示他可以把被褥铺在她们的被褥上晒,当时的台词特别一语双关:“你可以压我身上,不要紧哟。”真是太不矜持了。

这时,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阿福。”

回过头,我看到了春菜,以及帮她抱着被褥的小猫。

“……阿春。”

春菜走到我面前,伸手在我眼前挥了挥:“干嘛跟看到鬼一样?”

“没……”我的语气微微颤抖。

“我们来晚了,没地方晒了。”小猫遗憾地说。

“都怪你拖拖拉拉的。”春菜嗔怪地拍了他一下。

“我也就在追你的时候动作比较快。”小猫笑着说。

“这人超恶心的!”春菜对我说,“阿福你也觉得吧?我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喔。”

“因为你们半斤八两啊。”我说。

春菜笑着来揍我,我笑着闪躲。

她也回来了,真好。这样就好。

那么,想见的人,就只剩下……

手机适时响了,我接起来,那头传来梅子的声音:“我到你学校啦,你在哪儿呀?”

我说:“我马上去接你。”

放下电话,我忽然产生一种冲动,便对春菜说:“有个人我想介绍你认识。”

“噢,好啊。”

【她她】

正式引荐春菜与梅子给对方,还是第一次。

“呀,你就是梅子。阿福有跟我讲起过你哦。”春菜热情地握着梅子的手,“果然长得很萌呢。”

“你真会说话……他也老跟我说起你这个闺蜜。”相较春菜的落落大方,梅子显得有一点紧张。

“这是我男朋友。”春菜介绍小猫,然后暧昧地笑笑,指着我,“这是你男朋友。”

“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梅子窘迫。

“哈哈,‘还’?”

梅子吐了吐舌头。

“我跟阿福以前约好,找到喜欢的人要带给对方看看,就当是见家长了。”春菜慈爱地拉着梅子的手说,“阿福这孩子虽然有点笨,但绝对是个好男人哦。做他女朋友会超幸福的!”

梅子看了我一眼,轻声说:“我知道啊。”

比起我的优柔寡断,梅子一直要更坦率些。

我暗暗吸了一口气。就是现在,别磨蹭了。

说吧,就当着她的面。

“既……既然这位小姐卖得一手好安利……”我把目光从春菜身上移到梅子的身上,“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呢?”

梅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好样的,告白啦!”春菜夸张地叫了一声,一拍小猫,小猫僵硬地叫起来:“那个……在一起!在一起!”

梅子害羞地笑了,我把她的手牵起来。春菜与小猫一起鼓掌

“真为你们高兴。”春菜笑着说,“我高兴得……高兴得……都不知道接着该干嘛了。”

“电灯泡立刻消失吧?”小猫提议,“我觉得他们现在会比较想过二人世界。”

“哦哦,对对。我们走。”春菜立刻拉着小猫转身,走出两步,回头对我说:“阿福,好好对人家。”

“……嗯。”

春菜离去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眼中。不知为什么,我看出一丝逃离般的慌张。

然后我脸上一湿,梅子踮脚亲了我一下,她脸红红、笑眯眯地挽住我:“终于肯说了吗?哼,原谅你……”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也不知道对梅子的告白该算一时冲动还是水到渠成。但,在搞砸了自己的生活又重新找回后,我就有一种只争朝夕的想法,有些事,应该变化了。

春菜的男朋友是小猫,这是不会变的。所以应该变的,就是我吧。

依偎着我的梅子,笑得那样幸福。所以,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吧。

是正确的吧……

【其实一开始让我还这项链,我是拒绝的】

这天晚上,在我的提议下,415举行了舍撮。梅子也参加了。这是继嬷嬷之后,第二个出席415家宴的女性,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在饭桌下和她悄悄牵手的时候,我的内心平静安祥。

这次聚餐的饭馆离平日稍远,吃饱喝足我们在车站等公交,有说有笑。冷不丁,一个此刻我最不想看见的人出现了。

阿姆罗!天哪丫怎么会在这里?我消失的这一天里有接过他的电话,当时就立刻关机了。如果我是在裸奔的柔波里甘心做一条水草的笨国王,阿姆罗就是那个一言惊醒梦中人的熊孩子。我不要被拉回现实!

我试图往大家身后躲,然而眼尖的阿姆罗早已看透了一切,大叫一声:“小黄!”立刻冲了过来。

“小黄你去哪里了?一觉醒来没看见你人,我很担心啊。”阿姆罗激动。

“你认错人了……”我说着全球烂借口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的台词。

“错?怎么可能。化成灰我都认得你,你身上几根毛我都一清二楚。”阿姆罗大概是想强调他跟我关系有多铁,但这是什么鬼说法啊!

忽然阿姆罗抬起了我的下巴,我脖子下深邃的事业线……不对,脖子下隐藏在衣服里的项链暴露无遗,他松了口气:“这个还在就好。”

“……请你离我们远点。”我推开他。

“小黄你干嘛酱对我啊?”阿姆罗委屈,然后自作聪明地陷入了某种妄想,狐疑地看着烂操们,渐渐,表情变得困惑,变得恐惧……

“小黄……你该不是被幽灵缠上了吧?”

“你丫从刚才起就在瞎逼逼什么?”火爆的排长出口了。

“我记得看过个新闻,你是失踪人口……”阿姆罗看着排长,又看烂操,“你好像被发现从山上摔了下来……”

我愣住了,阿姆罗怎么这么说?他应该完全不认识烂操他们才对啊。

……等等,在这个世界,虽然烂操们没能和我上同一所大学,可不代表他们不存在,他们应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生活着才对。可听阿姆罗的意思……他们遇到过不测?那些不测会是我穿越时空带来的吗?那些不测就是导致我们各分东西的原因?!

我从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这一想,整个人如坠冰窟。

“你怎么了……”梅子不安地问我,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走,我们快走!”

“慢着,小黄!”阿姆罗伸手抓住我的肩,碰到了项链,我一惊,以为他要抢回去,忙攥着项链一闪,不料弄巧成拙,项链它——断了!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贝壳大珠小珠落玉盘地掉得满地都是,“啊!”我发出一声惊呼,梅子们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在我手忙脚乱地抓住了几枚贝壳后才重归清晰。

为时已晚,他们都察觉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集体傻眼。

“……这些人是你虚拟出来的?!”阿姆罗大惊失色。

我的脑子乱得像吸毒明星的私生活,之前的欢乐全都摇摇欲坠,不幸中的万幸是大家都还在,看来只是要维持十个人的成像,仅有几枚贝壳也是可以做到的。

一直等着的那班车来了,阿姆罗还想阻挠,但他被满地的贝壳绊住了,捡个不停。而嬷嬷们亲眼看见自己的形象变得薄如蝉翼,都有些恍惚,鬼使神差就被我推上车了。我们得以暂时逃出阿姆罗的魔爪。

可是那然后呢?

几乎只有我们的车厢内,空气令人窒息,我不敢与他们对视,手脚冰凉,就像是失去他们的那一天,卷土重来了。

再说阿姆罗,他趴在地上捡干净了所有贝壳,装进随身一个小塑料袋里,刚想去追我,来了个不速之客。

“唷,看看这是谁?”

阿姆罗回头,看到了之前修理过的冤家——颠趴!他还是那样仰着脸叼着烟,一身流气没人爱理会,“真是你啊。几年没见还是那个鸟样。”

阿姆罗想说些什么,颠趴出其不意伸手一捞,把那袋贝壳抢走了:“看你刚捡得跟狗吃屎似的,什么玩意这么宝贝?”

“还给我!”阿姆罗急了,颠趴踹了他一下,他捂着肚子趴下了。

“瞧你这点出息。”颠趴不屑地看着那些贝壳,“对了,我有点事要问你。你丫以前是不是就老说机器人机器人啥的?”

阿姆罗预感到颠趴要说什么,闭嘴不语。

“哑巴了?”颠趴拍着他的脸,“告诉你吧,哥前两天还真见到那么个东西了!绝对不是做梦!你听说过最近哪个国家研发出机器人了吗?”

阿姆罗盯着那袋贝壳,只想伺机抢回来。

“不见不知道,那玩意真的有在屌啊!我忽然理解你小子了。要是我有这么一台,嘿嘿!征服世界还不跟玩儿似的?看谁不顺眼就一炮轰了他!”

伴随着颠趴的独裁宣言,手中的贝壳发出光亮,一座巨大的黑影悄然崛起,阿姆罗绝望地叫道:“不……”

因应邪恶的欲望而具现化的拉风侠,换了个主人,再度登场!

【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

沉默的一路到了尽头,车门打开了。对415来说,包场一辆公车却让它安静如灵车是不科学的。往常我们总会嗨到让司机恨不能一扭方向盘同归于尽,可现在大家都相顾无言,似乎静静等待着某个答案。

梅子也跟我们回来了。我理解她忽然有了一种无家可归的彷徨。她的手在我的手里颤抖,令人心疼。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下了车,答案就昭然若揭了。

我们的学校,乌漆抹黑,悄无声息。

虽然此刻已经十点,但这个没有熄灯概念的学校任何时候都有夜猫出没,而老蜗是夜猫中的战斗猫。总之绝不该有这种停电一样的情形的。

只有几枚贝壳,果然不足以虚拟出全校的人啊……

“都好早睡啊,”金氏喃喃道。

“你傻了?!”排长爆发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吧!”

“段段,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大卫的脸色比原先更白了,让人恨不能给他改名叫大白。

“对啊,那个人为什么说我们是幽灵?”嬷嬷恐惧地问。

“他是神经病……”我无力地说。

“神经病的话,不会有这个吧……”锅炉工慢慢将手机举到我面前,屏幕上是度娘主页,丫竟不声不响用我们的真名分别去搜索,得出了一个个不容乐观的结果。现在我看到的,是金氏坠楼的噩耗。那是三年前的事故了。

三年前,金氏在读高二……这也是我害的吗?

我一直知道蝴蝶效应有多么可怕。假设我一不小心把花盆碰下来砸到了A,后来我改变了这个历史,没被砸到的A也许就会开车撞死B,而B是个警察,本来要把C缉拿归案的,C逍遥法外后害死了D、E、F……

时空的连锁效应就是这么猝不及防。一切都有它的因果关联,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这些是我们……”锅炉工罕有地激动了,“那现在在这里的我们是什么东西?”

气氛严峻到了最高点。每个人的表情都是茫然、恐惧甚至愤怒,我不是不理解的……如果有天我发现自己不是真人,我的存在岌岌可危,我也会陷入这样的不安。可不该是这样的,我不是为了伤害他们而找回他们的!

“段段,缩吧。”一灿抽着烟沉声道。我多想像他说的一样缩到哪里去……

“就……像你们所知的,我也是415的一员,我们一起入学一起逃课一起作弊,一起遇到各种怪事……”良久,我机械地开了口,“都记得吧?我们在光明湖公园打过吸血鬼,我们暑假在个孤岛玩过大逃杀,我们跑进过童话世界……”

我看着梅子:“我和你是在唱片店认识的。你给过我花木兰茶,带我去过你奶奶的故居。”

梅子点点头,眼眶湿了。

“说重点……”连老蜗都不冷静了。

“有天……我们弄到一颗后悔药,我一时糊涂吃了它去帮春菜改变过去……”早死晚死都是死,随便吧,我的语速越来越快,如同越开越大的水龙头,“……等我回来一切都变了。这里的我们从没有认识过。我不知道怎么弥补我只知道我很想你们!那些贝壳可以把我想的变成真的,我就是这样把你们找回来的!”

喉咙哽住,强烈的泪奔冲动。

“所以我真的是个假人咯……”八达捧着他的张震脸崩溃。

“那些贝壳坏了或者不在你手上,我们就会永远消失?”大卫说。

“我不会再让你们消失的。”我哀求般说,“你们不是假的,你们对我来说就是真的!”

“这是你说了算的?”烂操干笑了一声,“所以今天,我们是陪你玩了一天过家家?”

梅子忽然转身就跑,我一惊,连忙追上去,跑了两步,回头对嬷嬷们说:“我很快回来,你们等我!你们会存在下去的,一定会!”

【假作真时真亦假】

梅子跑得不快,我追上了她,一把将她拉住。一盏路灯照射下来,恰好将我们笼罩其中,我不顾一切地抱住她:“你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是假的,所以这世上还有另一个我吧。”梅子轻轻说。

“那不重要。那个梅子从未见过我,我只有你。”

“春菜更重要不是吗?”

我的心猛然一悬,情不自禁松开了梅子,看着她虚弱地笑了笑:“你为了她而毁掉了我们的生活,你是喜欢她的对吗?”

“不,我没有,从来都……”我慌张地说,“你看到的,春菜有男朋友。虽然他们都是我虚拟出来的,但我如果真喜欢她就不该让她有男朋友啊,我完全可以独占她……”

“不……”梅子缓缓摇头,“你只是因为已经做错了一次,所以希望一切不要变,哪怕只能看着春菜跟别的男生在一起,也好过她不在了。你当着她的面向我告白,我很高兴。但你如果不在意她,是说不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这种话的。我宁可你告诉我,你曾经喜欢她,只是现在我更重要。”

我哑口无言。

“所以……”梅子哽咽,“你只是借由我来下决心做个了断?原本的我,是春菜的替代品,而现在的我,是替代品的替代品……”

天啊。

我以为做对的事情都是错的?我以为温柔的所有行为,结果都是在自私地伤害别人?

我这个白痴,到底在做什么,到底在做什么啊!

梅子面对我,缓缓后退,再次转身跑了。这次,我竟一时鼓不起勇气去追。等到艰难地迈开步子,已经失去了她的踪迹。

梅子跑进了一片树影里。一个不留神,摔倒了。她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膝盖渗出血来。

我没有骗她。她对我来说就是真的。那么她当然会流血。感受着疼痛,梅子眼泪又出来了。

梅子当时是什么心情呢?她会怨恨我吗?也许有一些,但更多的还是伤心吧。伤心里应该还有一些期待,因为……

梅子无意中将手伸进衣袋,摸到了一枚贝壳,她一怔,随即有人在身边成型。

那是我,另一个我 。

那枚贝壳,是之前我不慎挣断项链时飞到她口袋里的。它感应到了梅子的愿望而发挥了具现化的力量,从脑电波的角度看,梅子与真人无异!

另一个我将手搭在梅子肩上,梅子呆了呆,按住了他的手,喃喃问:“你是为我存在的?”

“是的。”

“我对你是不可替代的?”

“是的。”

“呜……”

梅子将头埋在他怀里。

【两个只能活一个】

我跑完了一条街,没找着梅子,只好折返回来重找一次。梅子不像烂操他们拉帮结伙,我怕她独自一人遇到危险。

我在一家山寨店“啃德基”找到了她。隔着玻璃门,我看到梅子趴在一张桌子上睡着了,在她对面坐着一个人,二人拉着手。

……那个人不就是……我?!

的确是我,另一个我!自己看到自己简直太怪异莫名。我不禁想起大一时,老蜗曾遭遇一个要取代他的“新版”。这该不会也是新版的我?

另一个我——我是两色风景,那就叫他二两好了——察觉到了窗外的视线,朝我看来,我们王八绿豆对上了眼,他轻轻从梅子掌中抽出自己的手,站起来,走出店。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两个我面基了!咫尺相对犹如照镜,我的心有些打鼓。二两开口了:“我是梅子幻想出来的。”

“……喔。”我一下就明白了,甚至立刻脑补出那枚贝壳阴差阳错飞落梅子口袋的弧度。梅子怎么会想出一个我来,不言而喻,我感到一阵心酸。

同样是具现化出来的人,二两跟嬷嬷他们有着显著不同。相比嬷嬷们的高度逼真,二两浑身都是假冒伪劣的自觉,否则看到我他早该吓哭了吧。

造成这种微妙的差池,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比梅子更善于自欺欺人。

“梅子都告诉我了。”二两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自嘲地笑笑,“本来我们抱在一起,挺幸福的,但她又忽然推开了我,说这对我不公平。”

我想象着那情景,明明是芭乐偶像剧的台词,为什么听着这么想叹气。

“梅子说,她希望她对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那么,我对她而言也应该独一无二。”二两说,“可是很显然,她还放不下真正的我——也就是你,这让她不知怎么面对我。她想得真多。”

“没办法,她一直是这样的人。”

“那么,你能和她在一起吗?”

“……”

本该果断回答的问题,在梅子说了那样一番话后再不确定。我真能提供给梅子“公平”吗……

“果然还是做不到吧,否则梅子也不会需要我了。”二两摇摇头,“但是,只要你仍然存在,我就连替代品的功能也不能发挥,这太矛盾了……”

我察觉到二两语气不对时,已经晚了,他不知何时绕到了我的背后,我只觉得喉咙一紧:我被他勒住了!

“所以我想,没有你就好了吧。那就无所谓谁替代谁了,最后剩下的人就是梅子的‘独一无二’!”

我瞪大了眼睛,奋力挣扎,但二两的力气竟比我大,明明我们之间应该不存在谁攻谁受啊不是,谁强谁弱的啊。难道是因为梅子幻想我时,有意无意进行了美化?二两卡着我的喉咙避免我叫出声,然后把我拖进一片阴影!

自己被自己干掉?怎么能有这么蠢的事情呢!而我竟在这时想起星爷在《鹿鼎记》里的台词:“**好了,不要杀!”

“……嘿!”性命攸关,我的右脚跟重重一跺,恰好踩中了二两的脚趾,他呻吟一声松开了我,我不顾一切地跑了。

“你逃不了的。”二两晃了晃脚,一瘸一拐地追上去。

我跑得慌不择路,心跳快得像老排的死期,眼见二两与我的距离越发缩短,我也越发腿软。经过一处拐角,我看到许多黑色垃圾袋堆在个垃圾桶边,忙像跳水运动员般一头扎了进去。

扑鼻的恶臭提醒着我垃圾分类的重要性,我大气也不敢出,二两跑过了垃圾堆,一看前路没有我矫健的身姿,心生疑惑,放慢速度四下寻找起来。可恶!虽然时机不对但还是要说,这么聪明俊美真不愧是我啊!

就在我做好了挥舞厨余背水一战的心理准备时,插曲再临。一阵似曾相识的气浪引四周草木竞折腰,不正是拉风侠?

不,还是有不一样,这台拉风侠比我上次见到的缩水了一圈,感觉上离开我后就茶饭不思消得人憔悴。我明白了,因为阿姆罗没有得到完整的项链,所以不能将拉风侠具现到百分之百的状态。

二两没见过拉风侠,这一看就走错世界观的玩意令他瞠目结舌,忽然拉风侠肚子盖开了,驾驶舱里坐着的人竟是颠趴!丫的脖子上戴着那串偷工减料版的贝壳项链。而阿姆罗五花大绑地倒在他脚边,鼻青脸肿,衣衫不整,让人不禁可以想象他被逼良为娼之种种。

“听说剩下的贝壳在你的是吧?”颠趴趾高气昂地对二两说,“拿出来。”

“哈?”二两莫名。

“跟我装傻?”颠趴提高声音,拉风侠默契地朝二两伸出咸猪手,二两转身就跑,他虽然有跟我撕逼的决心但又不是超人,不跑还能干啥。颠趴看着兴奋起来,这可是丫欺凌弱小生涯的重启之作,与当初虐猫虐狗有着革命性的不同。颠趴指挥着拉风侠朝二两追去,沿途撒下“哐咚哐咚”的震动,毫不低调,这是拿自己当钢铁侠使了啊!

我阴差阳错避过了一个大危机,又躲了一会儿确定安全了,狂奔向学校。二两被抓到只是时间问题,我得赶在那之前带大家转移!

【415联盟:奥创校园】

我回到宿舍,大家都在。尽管整座学校黑灯瞎火死气沉沉,415仍能带来家一般的安全感。让我有点意外的是,之前表现得仿佛世界末日的他们,这会儿正卯足了劲儿苦中作乐:老蜗在疯玩魔兽,大卫在跳**,烂操抱着嬷嬷发出“我不想到死都没抱过妹子啊你就客串一下啦”的哀鸣,锅炉工烧了一壶又一壶水,八达一边泡面一边招呼:“来来来今天我请客,大家都多吃点!”而金氏在一旁咆哮:“尼玛那都是我的面!死到临头你也不能大方点?”排长闻言大方地说:“金氏我请你喝我的洗脚水吧?你就当那是排骨汤嘛!” ……

“你们……”我有点懵逼。

“鸡遭有酒鸡遭罪(今早有酒今朝醉)。”一灿回答我,然后点着一根烟,深吸一口后递给老蜗,老蜗吸完给排长,排长吸完给金氏……甚至连一向洁身自好的嬷嬷与锅炉工都参与了这群体间接接吻,完了疯咳,最后抽剩下个烟屁股,锅炉工递给了我。

我把最后一缕烟丝吸进肺里,咳出眼泪后说:“我们得马上走,有个大魔头随时会来!”

“那又怎样?”老蜗懒洋洋地说。

“它要抢走我手上的贝壳,没了这个你们就真得消失了啊。”我急了。

“就算没人抢还不是分分钟可能消失?”烂操说。

“不,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捏紧手里的贝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它交出去,只要我活着你们就能活着。”

“可即使这样我们也是假的不是吗?!”大卫说。

“要我说多少次啊!你们对我而言就是真的!”我一下失控了,大声吼了出来,“我……已经见不到原来的你们了,所以更不能失去现在的你们这是有很难理解吗?!”

“随随便便就把我们拖进来,谁要理解你啊!”排长的脖子青筋绽放。妈的我太痛苦了,我们是为毛非得这样反目成仇啊?!

如果不是危机接踵而至,真不知这逼会撕到什么地步。

我低估了机器人的行动力,颠趴犹如一本要求极高的杂志,根本不给我拖戏凑字的空隙,说来就来了!

“嘤呀呀呀——”伴随着嬷嬷的娘叫,尿点时间结束,战火重燃!

415的窗外忽然出现了一张大脸,棱角分明一眼难尽,是拉风侠!百闻不如一见,所有人登时就傻了,一灿嘴里的烟都惊掉了,还好他眼疾手快接住往眉心一戳,松了口气:“八叹,果男四闷(不烫,果然是梦)。”

“尼玛不要烫在别人头上还说这种屁话——”烂操捂着额头惨叫。

“那家伙说你们读这所学校,算他聪明没骗我!”颠趴的声音从拉风侠嘴里传出,效果仿佛广播,“那家伙”大概是二两吧,“好了,东西交出来!”

“你把‘那家伙’怎么了?”我硬着头皮与颠趴对话,一只手在背后比划,提醒大家快撤。

“不堪一击的凡人当然只有被大神虐的份啊!话说你特么有这么屌的道具却拿来制造男人,还这么多个,你变态啊?”颠趴阴阳怪气。

“小黄!千万不能让他得逞!要坚守住正义啊——”突然响起阿姆罗的叫声,敢情丫还在拉风侠肚子里啊。随后我听见了他被揍的声音。机会难得,我冲大家叫道:“跑!”

十个臭男人争先恐后涌向门口,颠趴骂了一声“靠”,操作拉风侠把手伸进窗户抓我们,粗壮的胳膊几乎塞满了415,桌椅床书架衣柜统统被搅得天翻地覆!疏于锻炼因此跑在最后的老蜗腿被抓住了!

“妈呀!”老蜗惨叫,金氏与嬷嬷连忙抓住他的双手,与拉风侠展开拔河大赛,其他人纷纷操起扫帚、洗衣板、哑铃、牙刷等法宝砸向拉风侠,屁用没有当然是明摆着啊!

关键时刻,大卫宗师眼睛一亮,朗声叫道:“老蜗!脱!”老蜗醍醐灌顶,迅速解开了皮带,踢一踢双腿,不带走一条牛仔裤。大家连滚带爬撤离,415顿时人丁凋零,如果能把老排留下,那他现在就是空巢老人。

“妈蛋!”颠趴火了,拉风侠的动作顿时更大,它将手尽可能地伸长,贯穿宿舍挤破门框一直伸到了走廊上!

“有了……”锅炉工忽然心生一计,不知死活地上去踢了拉风侠的手指一下,引诱着对方伸手捉他,到底是视野受限,瞎摸一气后抠到了墙上的电箱……

“嘎吱吱吱——”蓝色的电流缠绕着拉风侠的手掌,片刻“砰”的一声爆炸了!拉风侠的手为之一弹,想要收回去,却因为姿势与角度的问题被卡住了,抽手不能。

“松开!尼玛!”颠趴抓狂地叫着,拉风侠更加剧烈地抖起胳膊,天花板塌了,墙壁倒了,415几乎解体!而我们把握机会逃生,没空爬楼梯下楼再过铁门出宿舍区了,我们抱着位于宿舍楼外墙的水管,一个个哧溜哧溜滑向地面。冒险却并非有勇无谋,因为我们特地让金氏先走,这样万一掉下去也有个肉垫。

“喝——”当拉风侠终于在稀里哗啦的坍塌中拔出胳膊时,我们已经离开了宿舍楼,向着操场狂奔了,操场过去是小花园,然后是主校门,门口就有车站……

果然没有那么顺利。操场的征途刚走完一半,我们就被大步流星的拉风侠

追上了,丫如铜墙铁壁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最后问一次……”颠趴虚张声势地叫道,“交不交?!”

“交你妹……”我一边说一边悄悄靠近嬷嬷,悄悄将那几枚贝壳塞给他。

“你只需想着,无论如何大家都要一起活下去。”我低声说要,猛然提速,朝着与小花园完全相反的体育馆方向跑去,用我生平最快的速度。

“有本事就过来抢吧!”

【铁甲依然在】

颠趴驱动着拉风侠向我追来了。对对,就是这样,乖孩子,只要追我一个就好。我边跑边回头看了一眼嬷嬷们,他们都没消失,太好了。刚我就在想,如果身为虚拟人的梅子还能虚拟出二两,那么嬷嬷们一定也没问题。何况嬷嬷是人称大清国真正意义的统治者,乾隆都能hold住,几个臭男人小意思!

我竭尽所能为大家争取着撤退时间,但还是被拉风侠拿下了。丫伸指一弹,我就跟被车撞到一样飞了出去,在地上连连打滚。

“小黄!别起来了!”围观了一切的阿姆罗心痛地喊。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起来,丫这一叫,拉风侠又给了我一下,“还想起来?”

我躺在地上,觉得全身骨头好像都断了,索性闭上眼睛装死。阿姆罗又叫:“就是这样!小黄,装死!”“还敢装死?”拉风侠又踢了我一脚。……妈的我要宰了阿姆罗!

最后拉风侠把我提了起来,跟刚洗完的手那样乱甩乱抖起来,我的手机钥匙节操什么的纷纷掉落,整个人快吐了。

“贝壳不在你的?”愚昧的颠趴恍然,赶在把我扒光前醒悟真令人感到失落啊不,欣慰,“你敢耍我!”

“耍流氓什么的,早就想试试了呢。”我冷笑。

“妈的,去死吧!”

“——不要!”

我本来都闭上眼睛听天由命了,一声求饶把我惊醒,是梅子!

梅子不在校内,而在校外,手抓铁栏看着里面的情形。我把贝壳交给嬷嬷时最担心就是梅子,结果嬷嬷连她的存在也一并维持住了。真不枉之前吃饭时梅子与他姐妹相称啊!如果能活下来,朕绝对要翻嬷嬷的绿牌子!

“求求你放了他吧!”梅子恳求。

“别傻了,你快点走!”我吼道。

“求求你……”

“你们感情真好。”颠趴突发奇想,“那我就做做好事,送你去见他。”

我的身体升高了,拉风侠把我举起,摆出了投篮的姿势,篮筐正是梅子!“不!”我惊叫,而颠趴响亮地喊着:“1——2——3!”然后将我猛地投了出去!

我如炮弹般呼啸着冲向铁栏,如果我是排长大概可以顺利穿过去,但我不是,我只能在整个撞碎在上面!

我抱住了头,只听一阵疯狂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我撞上了一样柔软的东西,强大的冲击力让我天旋地转,可是竟没有想象的痛。

倒是梅子发出了惊叫。因为同时响起了一声钝重的“当”。

我松开护着手的头,难以置信地看见了二两。他抱着两张做仰卧起坐用的软垫,是他用垫子与身体接住了我,可是他自己却被这一冲之力推得狠狠撞上铁栏杆!

“你……”惊魂未定的我处于智商冷却时间。

二两的后脑勺满是血,目光涣散,看了一眼铁栏外的梅子,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我把那怪物引来这里,本来是希望它能干掉……结果,你还是更希望他当那个‘独一无二’吧……”

“……”梅子的眼圈红了。

“快走吧,快走……”二两有气无力地说。

那边厢颠趴见我这样都大难不死,很是意外,等看清我居然有两个,大叫:“啊靠,你连自己都变多一个?自攻自受吗!”

我恨不能连拉风侠一道把颠趴给生啃了,可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力,铁栏外梅子的不离不弃是很动人,却只是多添一个安全漏洞,再加上奄奄一息的二两,怎么看都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发展啊!

要说现在唯一的欣慰,大概就是嬷嬷们已经远走高飞了吧,像不为世俗容许的痴男怨女。拜托跑得越远越好啊,千万不能被抓到!

“隆隆隆隆……”

嗯嗯没错,如果能坐上车逃跑就更好了,就可以跑得更……

等等,车?!

一台挖掘机与一辆卡车,正以最大马力驶来!喔喔喔,它们不就是施工现场的设备、人称青龙白虎的蓝翔双煞?是谁在操作它们?

卡车的速度要快一些,转眼来到近前,我看清了,司机是——大卫!的确丫是我们中唯一拿了本儿的,那之后也很是对各类车辆大起钻研兴趣,不过驾驶大型车辆看来还是第一次,显得那样紧张、生硬,不过他反正也不怕交通事故——

他就是来制造事故的!卡车径直朝拉风侠撞上去了!对于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拉风侠来说那是绝壁能躲开的,但颠趴却选择了双手齐出挡住车头,随即被全速前进的卡车逼得接连后退数米,铁脚与大地摩擦出激烈的火花,颠趴反而兴奋了:“这样才有点意思啊!”丫真尼玛是标准的颠趴啊!

紧接着卡车的优势就消失了,拉风侠的十指掐进了车身,姿态也换成了蹲踞式,任凭大卫怎样死踩油门,也不能阻止整辆车被一点点往后推。

“哈!碉堡了!”颠趴沉浸在天下无敌的狂喜中,中二度足以吊打阿姆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拉风侠臀部一痛,后来居上的挖掘机开始进攻了!开这货的竟是一灿,啊啊啊一灿!开挖掘机哪家强?不是一灿我吞翔!

想要娴熟操作挖掘机绝非一日之功,但如果只是要让它跑起来就相对容易。一灿如今就是这样,不能使出降龙十铲又如何,他就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把挖掘机当碰碰车,撞、撞、撞!拉风侠忽然就陷入了前后夹击如同3P的境地,恼羞成怒地将卡车一推,回身来招架挖掘机,一灿见势不妙,修长如钢琴家的纤纤玉指连忙在不同操作杆上胡乱游走,竟神奇地令铲斗向上一撅,拉风侠一整个被掀倒在地!而大卫的卡车把握时机,直接开到了拉风侠身上!挖掘机铲斗再压,拉风侠顿时如金氏身下的排长或者五指山下的孙悟空般动弹不得了!

剧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的我几乎看傻。直到有人将我扶起才回过神。锅炉、金氏、老蜗、排长……他们居然都回来了!我觉得我的喉咙仿佛被塞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于是我打开嬷嬷的手说:“有抓着人脖子搀扶的吗!”

“诶嘿,你还好吧?”嬷嬷卖萌。

“是说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啊!”

“你想一个人逞英雄,我可不会当看不见。”烂操自傲地笑笑。等等,你丫屁都没做啊!

“老在逃也不是办法,回头丫到处找我们反而更麻烦,还不如一起干掉它。”老蜗说。

“也是多亏了锅炉想到了可以用现成的工具跟那货一战。”嬷嬷说,“还有八达也功不可没,是他想到用你给的贝壳幻化出钥匙来开车——只是钥匙大小还是能变的!”

我看锅炉工,丫低头轻推眼镜,一副玉树临风的军师样,而八达微微一笑:“何足挂齿呢,掌握了钥匙才能随便用别人东西本就是社会常识。”……哪个社会需要这种常识啊!

“这老家伙也很担心你的,变不出钥匙的话他有打算把自己塞进锁孔试试。”金氏不动声色地向我转达了基友的贡献。

“不,我明明是打算到时驾猪奔赴战场的!”排长傲娇地说。

“老蜗也很努力喔,他跟一灿以前混帮派时有去工地捣乱,开别人的挖掘机啥的。这次他还跟一灿争抢救你的机会。”嬷嬷说。

“每个人都希望被帅哥救吧?这次就让给那小子。”老蜗耸耸肩。

我听着这充满415风味的表彰大会,鼻子变得湿湿的。

这帮家伙之前明明在生我的气,明明话说得那么难听,可关键时刻,还是我最熟悉的有难同当的好兄弟。

一灿与大卫从各自车上下来了,他们相互击掌,帅气巴拉地向我走来。

十个人再度济济一堂,果然就是要有这样的阵容,才能走遍天下都不怕啊!

“谢谢……”我情不自禁地说。

“你跟原来的我们也这么有礼貌?”大卫说。

“那是不可能的。”

“那就别一边说我们是真的一边来这套吧!恶心死了!”排长痛斥。

“我错了!我重说一遍!”我立刻说,“众爱卿平乱有功,朕自当重重有赏,将容嬷嬷赐予你们轮番享用!”

“管我什么事啊!”嬷嬷大叫,大家哈哈大笑。

“咔咔……”

正值happy end气氛爆棚,就等出ED出字幕出彩蛋然后退场上厕所,危险的颤音却又再临!松懈的我们集体一抖,回头只见卡车与挖掘机正在发生车震,一灿与大卫立刻拔腿冲去!

可是晚了,拉风侠到底还是站起来了!“喝——啊啊啊啊啊啊啊——”丫双臂高抬犹如破纪录的举重运动员,两辆车就这么被生生掀翻!竟若JPG的它再度动若GIF,如猛兽般冲向我们的速度不再留情,一挥拳就将大卫与一灿打得离地而起,两个人的嘴里都有血和牙喷出来!

我们都惊呆了,颠趴显然彻底怒了,丫又朝着我们飞起几脚,烂操、老蜗、金氏、排长、八达逐一被放倒,这种机器人认真起来,肉体凡胎的我们根本不堪一击!

赶在中招前,嬷嬷猛地将贝壳掏出来丢向离得较远的锅炉,锅炉刚接住,嬷嬷就被打飞了。

“住手!!!”我快疯了,但拉风侠直接忽略我冲向锅炉,猛然又停了下来,因为锅炉一手举着贝壳,另一手握着块石头,作势要往上面砸。

“你你你再过来我我我就……”锅炉工语无伦次地说。

“老子怕你威胁?没那玩意我一样天下无敌!”颠趴吼道。

“你确定不要?折腾了这么久,确定?你手头的贝壳够用一辈子?”锅炉工尽量冷静地循循善诱。

颠趴沉默了一下,冷笑:“给了我你们不是会死么?”

“我们……本来就是死的。”锅炉工艰难地说,“这至少可以让该活的人活下来。”

我直接哭了。锅炉这么说的时候,倒在四周的兄弟们都听见了,都是义无反顾的表情。

“你保证放过段段。我就给你。”锅炉工说。

“行啊,老子心情一好,就把他当个屁放了呗。”颠趴狞笑。

“你那里面还有一个人吧?”锅炉说,“把他也放了。”

“得寸进尺啊。”颠趴不爽地说,但拉风侠的肚子还是开了,阿姆罗像一条蛆那样扭动地爬了出来。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之间。

从来不拍动作戏的锅炉,忽然整个人弹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包贝壳朝着拉风侠的肚子狠丢进去!驾驶舱内已经只剩颠趴了,他本能地想接住那贝壳,而与他意念同步的拉风侠,第一时间就将那无坚不摧的铁臂朝着肚子插了进去!

颠趴以肉身正面承受了这直捣黄龙的一击,狭小的空间内他避无可避,连人带贝壳被轰进了拉风侠的腹腔深处!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这是怎么回事就吐血昏迷了!

怎么也无法打倒的大魔王,就这样迅雷不及掩耳地退场了。拉风侠保持着手插在自己肚子里的姿势,全身爆电冒烟,像是一切出故障的机器人。

【故事与你,未完待续】

一分钟被拉到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是什么感觉,我充分领教了。我傻了足足一分钟,确定拉风侠真的不会再诈尸后,声嘶力竭地欢呼:“太棒了锅炉!太棒了!!”

可是下一秒,我又从高山跌到了谷底,因为锅炉的身影正在涣散,他要消失了!再看其他人,一灿、老蜗、嬷嬷、大卫、八达、排长、金氏、烂操,还有梅子和二两,都在消失!

“贝……贝壳……”我脚步虚浮地奔向拉风侠,然而它已经不见了,颠趴以歪瓜裂枣的姿态倒在地上,无论是他戴着的项链还是手里抓着的贝壳,都在拉风侠的重拳以及内部机体的窜电走火下碎成了渣!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我疯狂地寻找着贝壳,可它们全碎了全碎了全碎了!有的裂开两半有的形同粉末,拼也拼不起来。我绝望地跑回大家身边,天啊,我几乎已经看不清他们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扯着头发,我只能和他们道歉。

然而他们却不约而同对我挥起了手。

“假的消失了哭什么哭!”排长像是代表所有人,像是拼尽了最后一口气指着我吼道,“去把真的我们找回来啊混蛋!!!”

我狠狠咬了咬牙关,对他们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在最后看见了笑容。然后,他们消失了。

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恍惚,机械地转头向铁栏杆外,却看见梅子还在,二两已经消失了,梅子影像清晰,因为她拿着最后的那枚贝壳。

“梅子……”

“我留下来,有一些话想对你说。”梅子说。

“……你说……”

“你找回了她们,再不要让谁当谁的替代品了。”

“我答应你……”

“把那天对我说的话,”梅子流着眼泪笑了,“说给她听呀。”

“……”

梅子说完,松开了手中的贝壳,然后,她也消失了。

刚才还天崩地裂如世界末日的校园,安静得能刺痛耳膜。我静坐了好一会儿,去给仍被捆着的阿姆罗松绑。

“谢谢,总算解脱了!”阿姆罗感激涕零,“可我还是不太懂你跟那些人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淡淡地说,“我的朋友给了我赎罪的机会。”

阿姆罗似懂非懂,重获自由后连忙去捡起那枚仅剩的贝壳,痛心道:“作孽啊,那么伟大的宝物只剩这个了!”稍顷又自言自语,“不过拉风侠虽然没戏了,但幻化出一套战甲应该还能做到?你说呢?”

“你加油吧。”我说,“我也要加油了。”

阿姆罗盯着我看了好久,说:“我现在知道了,你不是我认识的小黄。你要开始做一件大事了是吗?旅程开始前,不如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

“好啊。”

我跟阿姆罗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慢慢走向校外,我一边走,一边说。

你知道吗,我原来的大学啊,真是一塌糊涂。

我是考砸了才会去那所垃圾学校的,当时真是万念俱灰,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做足了准备要渡过人生最黯淡的三年,却从踏进宿舍的那一刻起就不算数了。

我有了九个浑身槽点的室友,生活从此再不缺少热闹和欢笑,而一旦有事发生,他们又是最坚强的后盾。

我还认识了两个很好的女孩子,她们使我幸福,也教我忧伤。

我多么幸运,能遇见这些点亮我整个青春的人。

我多么想再次遇见他们。

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们约好了。

《青春奇妙物语》第三部 完